第二天上午，韩小东睁开双眼。

    燕妮早就上班去了，虽说要下岗了，但产业工人那种习惯还是改不掉，按时上下班的观念已经浸入到血液中去了。

    起床，抽一根烟，上厕所，洗漱。

    吃过早饭，韩小东提着一袋糖果蜜饯出了门，三个店逛了一大圈。

    在一部时，他见到了黄艳梅。

    不过两人没说话，隔着操作间那扇巨大的玻璃对视了一秒钟。

    两人同时挪开了目光，韩小东是怕这里有人向燕妮通风报信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而黄艳梅是做贼心虚。

    韩小东在一部呆了十分钟就走了。

    此时刚刚九点，正是饭店最清闲的时候。

    黄艳梅做完自己的工作，溜达到了切肉间。

    大壮和另一名切肉工正在低头切着鲜羊肉，在二人身后，两台自动切肉机做着规律运动，一片片红白相间的冻肉片落在下面的筐里。

    黄艳梅带着白色的厨师帽，穿着白色的厨师服，倚在门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两台自动切肉机。

    大壮瞄了一眼身段婀娜的黄艳梅，只觉得嘴里发干，心跳加速，他放下菜刀，呵呵一笑，走到门口，“艳梅，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切肉间？”

    “闲着没事卖呆不行吗？”黄艳梅一出口就像硬邦邦的砖头，大壮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返身继续切肉。

    黄艳梅也觉得自己说话太冲了，沉默了几秒钟，冲大壮一笑，“这机器真好，可比你两切的快多了。”

    “那是，人家是用电的，不知道累。”大壮一见黄艳梅对他笑了，顿时把刚才的事忘了个干净。

    “这机器哪来的啊？”

    “老板发明的啊！”

    “切，我不信。”黄艳梅见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眼珠一转，“大壮，这机器不会坏吗？”

    “是机器就会坏。”

    “坏了怎么办啊？”

    “给厂家打电话修呗！收银台那就有维修电话。”

    黄艳梅听到了答案，转身走了。

    她趁着收银员上厕所的功夫，翻到了电话下面压着的一本手写电话簿，上面赫然记着一个维修电话。

    黄艳梅用圆珠笔，将这串号码写在手心。

    当天晚上，接到电话的高森林再次来找黄艳梅，拿走了这个号码。

    ******

    郊区，赵铁金属加工厂，高森林见到这家小工厂的厂长赵铁。

    “赵厂长，我听说你这里能维修自动切肉机？”高森林采取了迂回政策。

    “那得看是啥样的机器啊？”赵铁面相挺憨厚，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就是天下捞那种机器。”高森林双目直视。

    赵铁挠了挠头，“怪了，你怎么会有那种机器，韩老板说那机器是他发明的，别人家应该不会有的啊！”

    高森林现在已经确定，黄艳梅给他的电话是真的，这家不起眼的小加工厂确实就是韩小东生产自动切肉机的地方。

    “赵厂长，抽根烟。”高森林掏出大云，殷勤的给厂长点着，“我和韩小东认识，是他给我你这里电话的。”

    “原来是这样啊！”厂长恍然大悟。

    “厂长，你这生产一台自动切肉机多少钱？”

    “120。”

    “我给你500，你给我生产两台。”

    赵铁听到这个价钱，眼皮跳了一下，“那是不是得跟韩老板打个招呼啊？”

    “就是他介绍我过来的，不然我怎么能找到你们厂子？这么偏……”

    “也对。”赵铁知道这事不对劲，但是听到高森林肯花500块钱，动心了。

    啪！

    高森林甩出300块钱，拍到赵铁手里，“这是订金。”

    走出厂子，高森林屈指一弹，烟头划了一道弧线，落向远处。

    韩小东，你有的我也有了，豆捞的配方我迟早能弄到手，到时候咱两再掰掰手腕。

    ******

    时间进入五月中旬，山城的气温达到10度以上，一些性子急的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上薄薄的春装。

    那些貂啊皮啊羽绒服啊校哔大衣啊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日历夹克，台王针织衫这些轻便的服装粉墨登场。

    气温升高一个更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来吃火锅的人明显减少了。

    天下捞三个分店再也见不到往日里排队的盛况了。

    好在韩小东对此早有对策，原本三个店共有80多名服务人员，以前是一周一休，被他改成了一周双休，这样可以减少一部分工资，另外像擦鞋工，美甲工这样的暂时改成其他工种。

    但不管怎么改，他没有减掉一个人。

    现在天下捞实行中午七折，晚上八折的优惠力度，至少能保证三个店略有盈余，不至于亏本。

    客人少了，他也清闲了很多。

    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三部，上午去看看新房子的装修进度，午后闲暇时泡一杯茶，拿着一本从旧书市买回来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偷得浮生半日闲。

    晚上五点，胡一伟夹着包进来了。

    小荠迎了上去，“胡哥，今天几位？”

    这位胡大款这阵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光顾，都把这儿当成食堂了。

    “一位，找个散台，哦，不用了！”胡一伟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韩小东，大步流星走了过去，直接坐到他对面。

    韩小东抬了抬眼皮，“你怎么又来了？”

    这阵子这家伙天天来，韩小东也跟他混熟了。

    “好家伙，怎么你还不愿意我来啊？你们天下捞不是把顾客当上帝，有求必应吗？”胡一伟从手包里掏出软中华，递给韩小东一根。

    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

    韩小东心知肚明这位仁兄天天光顾的原因，只是不愿意点破而已。

    “胡哥，你那么大的生意不管了吗？天天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

    “狗屁大生意，现在没有批条了，我那个皮包公司就要关门了。”胡一伟抽了口烟，慢悠悠的吐了出去，“你哥哥我现在也是下岗人员了。”

    “小东，陪我喝点，今天不吃锅子了，要两个小凉菜。”胡一伟捂着嘴，这几天天天吃火锅，吃的他嘴里都起大泡了，上火！现在他一打嗝都是肥牛味。

    韩小东终于把书合上了，“你是我见过最牛掰的下岗人员。”

    “哈哈哈！这个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胡一伟狡黠的一笑，举起酒杯，“来，咱两走一个！”

    泛着泡沫打着旋的啤酒配上爽口的小凉菜，终于让肉食者胡一伟有了些许的胃口。

    两瓶啤酒下肚，胡一伟再看对面的韩小东，就如同看向一块鲜美可口的蛋糕。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韩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