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满帆，下桨，冲关！”张守忠挥舞着令旗大吼，面孔被火光照得通红，两只眼睛也闪闪发亮。

    刚换好没多久的主帆和侧帆，一起升到桅杆顶。船身两侧，也各有二十只木桨探出，如同鸭掌般探向昏黄色的水面。

    战鼓声隆隆响起，水手们伴着鼓点的节奏，奋力划动船桨。在风帆、水流和船桨三重推力下，二十料大船速度骤然加快，如同飞奔的野马般，从刚刚打开的火焰之门直穿而过。

    这艘大船，是由俘获的高丽哨船改造而成。放在大海上，只能算小虾米。放在内河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而从河道两侧包抄过来的辽国战舰，全是临时强征来的渔舟，无论大小、结实程度和灵活性，都跟张守忠所操纵的哨船，不在一个档次上。

    看到哨船硬炸出一条通道，扬长而去。渔舟上的辽国将士气得拔出钢刀，朝着自家渔舟的侧舷上乱剁。然而，却谁也提，尾随追击这个茬儿。

    渔船是强征来的，剁碎了他们也不会心疼。然而，他们的小命儿，却是自己的。

    双方座舰大小差了足足十倍，他们即便追上去，也不敢靠对手太近。否则，对手只要故意让两船相撞，就可以直接把他们送进水里喂鱼鳖。

    而远距离互相射击，同样是自寻死路。

    宋将把刚刚炸开道路的那种弩枪，冲着他们来两支。只要命中，他们就得跟脚下的渔船一道粉身碎骨。

    “继续划，不要停。”尽管辽国“战舰”，纷纷主动放弃了追击，张守忠却不敢掉以轻心。先朝着划桨的水手吩咐了一句，随即，抬起头，朝着桅杆顶部的望楼高喊。“瞭望手，注意观察周围动静。随时汇报！”

    “火船！辽军将连在一起的船只分开了！变成了许多火船，顺着水流放了下来！”望楼中，立刻有人高声回应，同时挥舞一面黄色三角旗，提醒所有人小心。

    韩青听得真切，迅速扭头回望。果然，看到有两伙敌军乘坐抹了泥浆的渔船，冲到“火墙”旁，用长长的铁钩将连接在一起的小船、舢板和竹排尽可能地分开。

    被从火墙分离出来的小船、舢板和竹排，立刻顺流而下。宛若一只只巨型的莲花灯，转眼就漂满了整个河面。

    “辽国那边，领军的主将是谁？怎么蠢到如此地步？都是顺流而下，他放下来的火船再多，怎么可能追咱们得上？”杨旭看得心中纳闷，侧过头，低声跟韩青议论。

    “据张守忠汇报，他前来接咱们之时，对方也采用了这种招数，在他的上游放火船。”韩青也没看明白，辽将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皱着眉头低声回应。

    如果大伙此刻是逆流而上，辽将于上游放下大量火船，的确有机会将大伙的座舰烧毁。

    然而，大伙此刻却是顺流而下，还有船帆和船桨推进。辽将在上游重复同样的招数，未免有刻舟求剑之嫌。

    “前方，前方又有敌船拦路。小心，小心水下！水下应该拉着绳索。”望楼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立刻让韩青知道了答案。

    双方都一直顺流而下，火船自然追不上大伙的座舟。然而如果有办法让座舟的速度慢下来，或者停在河面无法继续前进，大量顺流飘下来的火船，就立刻有了机会，玉石俱焚！

    “敌军用渔船拉绳子！”杨旭虽然是个水战的外行，眼神却极佳。拉了下韩青的衣袖，低声惊呼。“他们想要用绳索拦住咱们，不对，他们的船吃水很深。是想拖慢咱们脚下这艘船的速度，好给飘过来的火船制造机会。”

    “的确如此，领军辽将还真是个水战的内行！”扭头看着杨旭，韩青笑着回应，“却不知道耶律隆绪从哪找来的。按道理，辽国那边应该全是旱鸭子才对？”

    话音落下，他自己心中忽然一惊。

    数月之前，为了动摇蔡仁愿的信心，他自己可是通过皇甫恭的口，向此人剖析过为高丽国效忠到底有没有前途。

    万一蔡仁愿他的话听进去了，派遣子侄去辽国替家族寻找出路。他可是在无意间，帮了辽国皇帝的大忙。

    “弄不好是你们大宋的降将。”叶青莲不知道韩青跟蔡仁愿的交手细节，凭借经验低声猜测，“越是降将，也急于表现。而抓了你，辽国上下，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忠心。”

    三人议论归议论，却谁都没去干涉张守忠的指挥。

    在刚才突破火墙的那一瞬间，张守忠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水战本事处出类拔萃。

    换了船上任何人取代他的位置，包括韩青在内，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张靖边，带人去挂挠钩！”果然，张守忠连想都么怎么想，就迅速拿出了破敌之策。“五把挠钩，拴好绳索，立刻挂到撞角上去，注意保证不同深度。”

    “遵命！”被点了将的都头张靖边答应了一声，立刻点起十名身手利索的弟兄，扛着绳索和挠钩走向了船头。

    挠钩和飞抓，都是接舷战的利器。拴好绳索甩到敌舰之上，可以利用带着利刃的倒钩牢牢扒住船舷。然后，我方勇士就可以拉着绳索，跳上敌舰甲板，大杀四方。

    而今天，张守忠却把挠钩玩出了花来。

    只见张靖边按照他的吩咐，爬上了撞角，像钓鱼般，用绳索将五把挠钩，一支接一支垂入水下，而绳索的另外一端，则与撞角绑了个紧紧。

    “王七，刘贵，推十只沙桶去船尾，保持船身安稳！”不待张靖边爬回，张守忠继续高声命令。

    “是！”两名水手伙长答应着，带领各自麾下的弟兄去推灭火用的沙桶。张守忠冲着他们的背影点点头，随即，快步跑向韩青，“提刑，请扶住船舷或者桅杆，哨船马上就会骤然减速。”

    “好！”韩青立刻就意识到，张守忠说的是惯性作用，笑着答应一声，拉上窦蓉，喊上杨旭和叶青莲，快步走向侧舷。

    四人刚刚将手扶稳，哨船就进入了敌将匆忙布置的陷阱范围。撞角上挂挠钩的五根绳索当中，有两根猛然拉紧。正在高速航行的哨船，立刻就是一滞。随即，船头猛然下沉。

    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韩青的身体也被带得一歪。双腿和腰部同时发力，他迅速站稳，同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窦蓉的腰肢。

    河面上，被敌将随意丢弃的四艘渔船，全都开始加速。船身瞬间歪成了七十度，随时都可能倾覆。

    两根手臂粗细的绳索，紧跟着被拉出了水面，正如杨旭先前判断。渔船载重极大，彼此之间有绳索相连，目的就是不惜代价，拖慢大伙脚下大船速度。

    “崩！”隐约有一声脆响从水面传出，两艘被绳索拖着前进的渔船，猛地顿了顿，迅速倾覆。

    “张守忠派人布置下的挠钩，将绳索切断了！”杨旭的眼睛瞪了个滚圆，脸上写满了佩服。

    还没等他把第二句惊叹的话喊出口，“崩！”水下，又传来了一声脆响。另外两艘渔船，也顿了顿，在河面上快速打起了旋子。

    四根断裂的绳索，先后漂出水面。

    哨船恢复了平衡，船头翘起，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