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菇仙（四）

    “你，可以做菇菇吗？”

    “我！？我可以成为菇菇？”郑瞬对菇仙们的提议受宠若惊。菇仙林是波朗国的另一个圣地，而菇菇是和光主一样受人崇敬的存在。虽然也有寂这般默默付出，隐姓埋名的菇菇。可是，能成为菇菇是波朗国人的荣幸。他，成了菇菇的话，那是否意味着自己终于配得上帆了。可是，菇菇，他做得好吗？“我......我除了画画，我不知道我还会什么......”

    寂拍了下郑瞬的肩膀说：“听说你为光女画了很多画，总能讨得光女欢心。你的画，应该很有趣。”

    董尚在场，郑瞬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未来岳父。董尚似乎看懂了郑瞬的局促，手摸着他的八字胡，就要走到另一边。

    “他是光女的父亲吧？”小迟站在北方菇上喊道。董尚的脚步顿了下来。

    郑瞬木然地点点头，他涨红了脸，他对董尚是又敬又怕的。他怕他表现得不好，董尚会改变主意将帆另嫁他人。董尚虽然为人随和，可是他向来公事公办，经商严谨。他同时也是个严肃的人，对待女儿的婚姻大事又怎么会含糊......他怕，自己不够好。

    “你看上去像是在讨好光女的父亲，你想成为他的女婿吧?”小迟继续大声喊着。

    “不，”董尚摇摇头，慈蔼地笑着说：“他已经是了。”

    这一刻，郑瞬感觉身边的画面定格，就像一副画。落叶停留在了董尚的肩头，而北方菇上的小迟急得脸都挤到了一块。那其他人呢？郑瞬一眼扫过去，大家脸上满是欢乐。也就是说，他一直将自己对帆的热爱折射到他的未来岳父身上时，都转成了恐惧，他多傻。真是当局者迷。

    小迟焦急地大喊：“快叫岳父啊！他都答应了！”画面随着小迟的声音转动了起来。

    郑瞬释怀地笑了一声，叫道：“岳父。”原来，小迟是在做，他对它做过的事。他对它做过的事？现在它对他做的事......郑瞬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他想试着分辨。

    董尚回了一声：“嗯。”郑瞬明白了，那是对爱的坦然接受与付出。他自己莫须有的恐惧是在造筑心墙，套牢了自己，然后在这一墙之隔内陷入无止境的猜想中，直到恐惧变质成更可怕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出口，而小迟就站在另一个出口外。他想起了帆的笑，他的画能打动帆，他喜欢看到她的笑。他找到了自我的价值，“回来后，我将这次行商中发生的一切画给你们看。”

    “好啊。那你选谁做你的伙伴呢？”菇仙们徘徊在郑瞬身旁说着话，“我们会选择善良而有责任心的人作为菇菇。而菇菇想要谁作他的伙伴，那就是他的选择了。”

    郑瞬看向小迟，这时，小迟也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睛会找寻最美的风景，他们成全了彼此。

    当若风和女人们回来，便看到了郑瞬和小迟大手抵着小手，进行着伙伴契约。光芒中，郑瞬感叹：“这就是伙伴契约带来的幸福吗？小迟，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瘦下来的，你可一定要追到小稻啊。”

    小迟肥胖的脸挤出一抹笑容，坚定地说：“好！”

    一旁的小稻羞涩得满脸通红，感受到小迟的注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迟似乎很是消受，憨憨地笑着。小稻翻了个白眼，“瘦不下来，我可不理你！”

    菇仙们代替小迟齐声喊：“欸！好！”

    “看来这不是两个人的事了。”郑瞬和小迟对视，笑了起来。这下，小迟的瘦身计划，是大家共同的目标了。

    “大伙们。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在傍晚时分穿过深密林，你们还有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可以看看菇仙林。”董尚眼看在这里停留许久了，提醒道。他们是必须得在天色变得昏暗前走出深密林的，夜晚的深密林很危险。

    “这里好漂亮！”若风的手上托着刚出生的小黄盖菇菇仙，看着大家伙，她奶声奶气地说着话。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初生的小黄盖菇菇仙是充满好奇的，可是同时她又没有安全感。若风的手很温暖，在若风用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揉着它的脸时，它感受到了安全感。它抱住了若风的拇指，头抵着拇指，轻轻用脸揉擦着。然后一骨碌攀着拇指趴在了若风的手掌上，它身形的迅速，让菇仙们惊叹地“哇”了一声。看上去，是个精力充沛的小菇仙。若风托着小菇仙，眼神柔和。绿看到了，轻笑：“小若，这是有慈父的模样了。”若风便一路这般托着小菇仙，由菇仙们为它介绍着菇仙林的一切。

    寂看到小菇仙，知道是又一个美丽的小生命诞生了。他有时候会问自己，游走在世界各地，是为了什么。有时候他给自己的答案是为了好闻的香料。可是再好闻的香料闻多了也会变得平常。那又是为了什么？他知道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寻找蘑菇，将它们带到菇仙林。看着它们出生，他感受到了由衷的开心。他可以怀疑世间一切的美好，唯独无法对这群可爱的生命产生怀疑。它们未必都是美好的，可是，他那种厌世的情绪在它们身上显得无能为力。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小迟！快告诉我，哪里最美丽！时间快来不及啦。”郑瞬托着小迟急得全身直冒汗，也有夏日天气炎热的原因。而让他急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他要将菇仙林的美画给董帆看。

    “呃，我......”

    “小迟基本没离开过他的围墙之内，还是由我来为你介绍美丽菇仙林吧。”

    “谢谢你啊。小稻。”

    “没关系。不用谢。”

    董尚看着咋咋呼呼的郑瞬，摇头失笑。他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对生活的可爱态度吧。

    郑瞬不经意看到董尚摇头，心里一下子又直打鼓了。

    董尚哈哈笑着：“放心。作为一个商人我也是言而有信的。当初既然选择了你作为小帆的夫婿，那便不会改变主意。况且当初做选择的是小帆，也只有小帆才能改变主意。”

    郑瞬知道了真相，一下子兴奋地在原地打转。他手里的小迟转得头晕大声控诉：“瞬，你莫要得意忘形了！”

    这话对郑瞬果真有用，他停下来，对董尚说：“岳父，我得意忘形了，你会不会介意？”

    董尚摸着八字胡，摇着头，说：“现在不会。”

    郑瞬第一次朝董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董尚想，他的女儿是极好的，只是性子沉稳显得安静，而郑瞬热烈可爱，他们真是一个像月亮，一个像太阳。自从莎的事件后，人们认为是黑暗里的星月之光给予了太阳力量，可那之前跨度更久远的时间里，人们是认为是热烈的太阳给予了月亮微光的。无论如何，这人间的光亮是离不开月亮和太阳的。它们是彼此依存的。董尚看着已经跑远的郑瞬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将小帆交给郑瞬，他是放心的。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的宝贝女儿对他说的话，那也是第一次她那么认真又笃定地和他说话——父亲，如果有一束阳光闯入我的人生，我想，我该抓住他。而他真没逃脱掉女儿设下的圈套。董尚哈哈笑了起来，略显得意。

    他们真的该离开了。

    小黄盖菇菇仙抱着若风的拇指不舍得离开，若风只是看着它，温柔地笑着。小黄盖菇菇仙看着若风温柔带笑的眼睛，慢慢学着放手。刚刚若风带着它，漫步在菇仙林里，菇仙们已经告知它这个世界的大概了。它是菇仙林里的小黄盖菇孕育出来的，终其一生它都离不开菇仙林。可是它们说，寂说，他游走过世界许多地方，菇仙林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地方，以后，他走不动了，就只想在菇仙林里静静地坐着。可寂是谁？它们说，寂是它们的父亲。是寂将蘑菇带到了这里，给了它们生命的可能。它们还说，只有寂和菇菇们才会长久出现在它们生活的菇仙林里，也许时间很久，一年或者两年甚至更久他们才回来，可是他们一定会回来。所以，他不会回来？菇仙们对它的话沉默不语。它看向这个它出生第一眼便喜欢上的眼睛，那里静默无声，像温柔有风的黑洞，它知道了，他也许不会回来了，可是它还是觉得黑洞就是它的家。

    “寂。”小黄盖菇菇仙哽咽地唤了一声。

    寂愣了一下，“欸”了一声。

    小黄盖菇菇仙放开抓着若风的手，飞也似地，飞向了寂的怀里。寂用手托住小菇仙。小菇仙泪流不止，寂心疼地轻轻拂去它的眼泪。“父亲！”小菇仙奶声奶气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它抬头看着寂的眼睛。这是一双深邃忧郁的眼，可是眼里的洞达让小菇仙找到了另一种安全感。它抱住寂的拇指，脸贴着他的拇指。而小菇仙的一声“父亲”让寂愣住了，他的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攒动。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父亲，那个给了他家的人。而现在，自己也是个父亲？他眼里充满了迷惑茫然。看到用脸贴着他的拇指的小菇仙，他轻轻摩挲着它的脸，手上柔嫩湿润的触感，让他笑了。笑着，他也释然了。与其说，是他给了菇仙们一个家，不如说，他在这里找到了家的归属感。这一刻，他和平对上了眼，平平静的眼也好美。

    他们总算离开了。而往回走的若风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下来。他一直记得爷爷说过，星星就像人，星星亮了就代表那个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暗了就代表他走了。有的人走了又回来了，是这颗星暗了又亮了，有的人永远不回来，是这颗星星永远不亮了。最后还有一句。沉默无声是人最温柔的离开方式。是这颗星暗了，可是它并没有消失。

    “欸！小迟，你怎么不跟来！？”郑瞬走了一会才发现小迟没有跟上来。

    “笨蛋！不是说了，菇仙离不开菇仙林了？”

    若风回头，菇仙林又变得安静，只听得到风吹树响。只有寂、平和女人们站在那里挥舞着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