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万贵妃的心里闪过了诸多想法，最后眼里露出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平日里的端庄持重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她原想着站起来好好地数落他一番，却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赵焰想要来扶她，却被她拦住。

    “你，你怎么敢的！”

    她气的眼眶通红，眼里的愤怒和绝望差一点就要将她击碎。

    他，他怎么敢！

    可是少年却依旧没有一丝动容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半晌后，缓缓地冲她磕了一个头。

    “母妃，请原谅孩儿不孝。”

    殿内的宫女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捂着嘴，眼里满是惊恐。

    万贵妃脑袋里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在此刻崩断，她刀一般的眼神看向她们，声音破裂。

    “滚出去，滚啊！”

    那些宫女被吓得不轻，连忙跑了出去，刹那间，整个大殿内就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

    万贵妃缓缓地从座位上起来，朝着赵焰走过来。

    只那么短短的几步路，她的腿都是发颤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儿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她为了他万般谋略，千般算计，眼看着属于母子二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却要丢下所有离她而去了……

    她忽然怨恨起自己，十一年前不该让他离开的。

    倘若他留在这皇宫之中，她哪怕拼了性命都会护住他的，倘若真的护不住，那便是他们母子的命。

    可到了此刻，他的一颗心早就丢了，不在这宫殿之中了。

    所以她给他奋力争来的那些富贵荣耀他也不要，他宁愿回到乡下，做个贫苦的农夫。

    她想不通，也没办法想通，她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一步步走近他，待看见他时，却又觉得陌生。

    她跌跌撞撞的往殿外走，没有再看他一眼。

    而赵焰，一步未动，只是依旧跪在那冰冷的殿内，孤注一掷般的，等着她的应允。

    他这辈子都没有忤逆过她，如今这一次，就当是他不孝了。

    那天上朝之时，大臣们都在皇帝面前夸赞赵焰，只说他没有太子的架子，能实实在在走进百姓之中，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更别提那些被他治理过得各个县的县令呈上来的赞扬他的折子，已经堆得都快要放不下了。

    可是朝堂之上，那个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少年，却没有出现。

    他依旧跪在万贵妃的宫中，守着日升，等着日落，直到外头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他忽然想起了幼年时因为功课没有按时完成被母妃罚跪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应该也像是这般吧。

    他从小就被这层层宫殿束缚住了，母妃对他付出了太多，寄托了太多，经常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次，他在赌，赌她会心软。

    他早已和皇帝作了约定，让他随便找个由头把他给废了，扶五皇子当太子，在这之前把他过继到母妃的名下。

    这样，她将来还会是太后，依旧尊贵。

    而那个生母身份卑微的五皇子，即使是为了权势，也会好好地对她。

    由此，便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等了一天一夜，跪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她。

    印象里一向刚强的母妃，在这皇宫之中手段了得，众人惧怕的万贵妃，在此刻竟落下了泪。

    她走上前将他扶起，双手在他的脸颊上轻抚，眼底的不舍是那么浓烈。

    赵焰伸手帮她把眼泪拭去，心中也满是沉痛。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听见她开口。

    “罢了，你走吧，走吧。我帮你去和陛下求了，只说你无心皇位，想做个闲散王爷，让他在宫外给你安排了一处住宅。以后倘若是那边待着不舒适了，或者是……就回来，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我疼了整整三天才生出来的，你要我恨你，我怎么恨得起来，你让我怎么恨的起来……”

    她的眼泪落得愈发凶猛，赵焰不断的给她擦拭着，却怎么都擦不干。

    她像是要把在这宫中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释放出来，也第一次不想那么端庄明礼。

    过了好一阵，她的哭声渐停，身子踉跄的刚要走出去，却忽然看到王翠枝走了进来。

    她穿着的衣裳，并不是掌事姑姑所穿，头上的发髻也十分朴素。

    万贵妃像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眼看着她走到自己身前跪下，她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眼泪就飞溅出来。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逼我，都来逼我，你们就是认准了，你们就是认准了我不舍得罚你们！”

    王翠枝头埋的低低的，并不敢抬头去看她，她只是哑着声，满是哀求的语气。

    “翠娘……求娘娘成全。”

    万贵妃晕了过去。

    殿内的宫女都慌了神，一时间乱作一团，最后还是王翠枝出来主持大局的。

    她让人偷偷地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然后自己则留下照顾她。

    万贵妃在宫中树敌太多，一旦她晕倒了的消息传出，肯定会让许多人蠢蠢欲动。

    她们记恨她许久，一直都在等着她倒台的那一天。

    太医很快被请来，他给万贵妃把了脉，只说是急气攻心，喝几服药就好。

    药是赵焰亲自去煎的，他想再为她做点事情。

    等她煎完了药回来时，只看着母妃已经醒了，此刻正拉着王翠枝的手。

    他知道王翠枝已经把她安抚好了，把药碗放在一旁，想要等会儿凉一些了再喂给她喝。

    只是王翠枝却忽然拿起了碗，她小心的吹了吹，待到没那么烫了，就慢慢喂她喝了下去。

    万贵妃从前一直都是个十分怕苦的人，这碗药闻着就十分的苦，但她连皱眉都不曾。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在她和赵焰的身上来回交换着，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

    过了许久，他们只见她从手上取下了一个镯子，交到了赵焰的手中。

    “这个镯子你帮我交给那个姑娘，这是我刚晋升妃位之时陛下送给我的，我一直留着。那个姑娘年岁也不算小了，别亏待了人家，陛下答应了我，该给你的土地和俸禄一点都不会少。要是日子还过得难，就托人捎个信来宫里，母妃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