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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部分阅读
    心的时候!二皇子已经抢先去了

    ,殿下您也该早做打算!谁能先到知州府,谁能亲手斩了于清风,那么今晚的首功便是谁的!”

    “如果殿下不去,纵然我们之前部署严密,可是朝上有萧氏的把持,纵然我们将过去的计划说出来,恐怕也会被萧氏混淆了视听,将这件功劳抢了过去!”

    “功劳?”玄宸喘息里又是一口鲜血,“我要来,何用?”

    她走了,她在别人的怀抱里。

    “殿下!二皇子抢了殿下的女人,又要抢殿下的功劳么?难道殿下不想抢回来?!”那手下一语仿佛半空惊雷!

    玄宸猛然起身,仰首向空,一声清亮的唿哨扬起——远远,一匹青骢马宛如披满了银白月光,电掣驰来!

    109、悲中之喜第四更,加更1

    “你个死没良心的!”青骢马身后数箭地,黑丫边哭边跑。

    他当她也是月下青骢,也是绝世良驹啊?她一个驴子的脚力,如何跟得上他的全力飞奔!

    眼见着,火光夜色里他的身影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小青点儿了,黑丫又气又急,眼泪都飞到风里了。可惜那个没良心的,也看不见黑丫的眼泪在飞……

    混蛋青骢,我看你就是一根青色的大葱!没心没肺,冷血无情,还让人辣心!黑丫心里无声咒骂:甭以为人家是为你哭呢,人家是为主子哭!

    主子,主子你究竟哪儿去了?你怎么不要黑丫了?黑丫冲回阁老府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你了……此时城中已是大乱,黑丫要到哪里才能找见你?

    月下青骢电掣而至,见了主子,那平素看起来骄傲得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的大马,竟然如同月牙儿那两只兔子似的,将整个头都伸到玄宸的怀里,亲昵地蹭着玄宸。

    玄宸也是泪湿了眼睛。他与坐骑多日不见,如最亲密的兄弟,彼此极为挂念;玄宸也抱紧了马头,轻轻抚摸着马鼻子,轻声说,“霁月,能不能跑得过二哥的汗血宝马?全倚仗你了!”

    霁月一声长嘶,月白长鬃迎风飞扬,傲气潋滟!

    玄宸也是一笑,伸手拍霁月。他的马儿,原本与他同样骄傲!

    “走!”玄宸伸手抹掉唇边血痕,飞身上马,拍马向前!

    霁月听令而动,却刚迈出去一步,便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霁月?”玄宸也是一惊。霁月本为野马,乃是被他在草原上苦追了十天十夜,用尽了心机才套来;又用了数月方一点点征服了它狂野的心,让它敢为坐骑,甚至成了他的兄弟……可是今日霁月怎地不听话?难道说分别多日,让霁月忘记了与他的情分,心中不驯又起?

    霁月只是不走,却不反抗,原地转了几圈,只回头望着它来的方向——玄宸纵然心内早已紧急如焚,可是他还是没用马鞭抽打霁月。他更愿意相信,霁月的突然不听指令,定有缘由。

    少顷,霁月奔来的方向,果然传来凌乱的蹄声。显然那蹄声的主人已是跑得散了脚,不过依旧不肯放弃。

    玄宸都忍不住一扬眉。

    听见蹄音,霁月更是兴奋得仰首一声长嘶!

    又过了半晌,终于看见满城的烟火里,终于跑来一头小黑驴!小黑驴累得耳朵都耷拉下来,头顶上那朵碗口大的红花已是狼狈不堪;可是小黑驴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绝没有半点疲惫服输的意思!

    霁月又是一声欢叫,竟然驮着玄宸转身奔到了小黑驴的身边,以马头蹭着小黑驴的面颊,仿佛鼓励!

    “乌丫?!”玄宸也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头顶红花、绝对个性的小黑驴,这世间除了黑丫,还能有谁!玄宸绝不会认错!

    黑丫也惊了,盯着马背上的青衫少年,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是狼崽子?狼崽子竟然骑在大葱背上,而且大葱还这样乖乖的?

    难道!大葱的主子,就是狼崽子!

    两方都在绝顶震惊中,只有霁月不明就里。他低低与黑丫告别,告诉黑丫跟着来,便转身四蹄飞腾,绝尘而去!

    玄宸在马上转头向手下大喊,“带上那头驴,万勿令它受伤!”

    黑丫累得四蹄虚软,好悬趴倒地上。心底却是涌起了欢喜——原来大葱并没抛下她;原来狼崽子也没抛下主子;那么跟着狼崽子走,一定也能找的见主子,是不是!

    今夜霸州离乱,幸好它是头幸运的驴。它重要的一切都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知州府前,契丹人里三层外三层,早已围得如同水桶!知州府中的兵卫却依旧没有放弃,各自站在府邸墙头,以强弩抵御。

    可是终究寡不敌众,终究弩箭也有射完的时候。

    “于清风,霸州大势已去,你亦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看在你一把硬骨,便亲自前来劝降于你。若下城受伏,本王保你和你全家不死!倘若再行顽抗,本王便一个一个杀光你家人,然后将你碎尸万段!”耶律玄舜纵马城下,隔着铁甲骑兵的防卫,清冷而傲慢向城上发话。

    耶律玄舜素知汉人本性。汉人虽然胆小,但是如果被逼急了,也会不顾一切;尤其,只要他们的首领还活着,还在抵抗,那么他们心内的火种便不会熄灭!只有他们精神的旗杆被砍倒,只有他们的首领降服或者死去,他们才可能真正放弃反抗。

    所以今日于清风只有两条路:或降,或死。

    清笛身在耶律玄舜马上,高高仰起头,望火光弥漫之下的知州府。城垛上,于大人以文官出身却顶盔贯甲。黑帽白缨,在烽火夜色里格外肃然。

    清笛没有躲闪,反倒直直去望于大人。她就是要于大人看见她,看见——她已身在耶律玄舜身边,已经打进了契丹的最核心!

    就算今日霸州城破,就算于大人恐怕要杀身成仁,可是她绝不会让他们枉死!她会活下来,纵然忍辱负重,她也一定会替他们报仇!

    火光摇曳,墙头的人也看见了清笛。白衣素裙,长发散垂。一张小脸满是苍白,可是一双眼瞳却灿如星辰!

    “贱人!”不知是哪个守卫最先骂开,“纵然城破,却怎可委身胡虏?更不要脸的是,还这般坐在胡虏马上,耀武扬威而来?”

    110、对得起你第五更,加更2

    一声骂起,顷刻便是连片的大骂。所骂言辞越发无法入耳,一声一声全都狠狠鞭挞着清笛的灵魂!

    契丹围兵们却都只是冷眼看笑话。反正你现在是汉人骂汉人,骂得越是狗血喷头,他们契丹人的成就感反倒越盛!

    清笛先时还能坚定忍住,到后来当铺天盖地的辱骂一同倾泻而下,纵然是她,也终究在马背上虚弱摇晃。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即便她心如磐石,却如何能不心痛如裂!

    “都住口!”城上于清风也再听不下去,厉声申斥,“如今我们的敌人是城下契丹的铁骑,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恍若重锤,一下子敲醒了兵丁们的神智。是啊,人在危机之前都会本能自保,这样的贱人虽然可恨,可是城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契丹人,才是最最可恨之人!

    于清风推开兵丁围护,走到城垛前来,昂然向耶律玄舜,“二皇子,本官今日已知必死!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不光本官,墙上所有的兄弟全都是不畏死之忠臣死士!”

    “二殿下,那于清风已是顽固不化;我看他极有自杀之心。不能让他自己死,否则这功劳便没了!”萧殷策马凑来,暗自将弓箭交到耶律玄舜手中,“是二殿下专用的箭矢,箭上有二殿下名号。”

    “且慢!”清笛已是心痛如绞,却努力自持。

    耶律玄舜眯起眼睛,凝着清笛,“你有何事?”

    清笛低声哀求,“殿下何不让奴婢登城一试劝说?”

    “就凭你?”萧殷都是嗤笑。

    “就凭我。”清笛定定凝望耶律玄舜,“杀人容易,归心却难。奴婢相信二殿下神箭,只是若不能一箭中的,恐怕反倒激起对方更强烈的反抗!若时辰耽误得久了,二殿下恐怕失去先机!”

    清笛按捺住心底难过,“二殿下难道没发现,六皇子始终并未现身?以六皇子的性子,他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件功劳?那么他去了哪里?”

    耶律玄舜也是一皱眉——果是这样,小六子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那么他现在去了哪里!

    “此处若拖得久了,就会露出空当,反倒给六皇子钻了空子!如果能劝得于大人归降,这才能鼎定了胜局,将先机抓在二皇子手上!”

    耶律玄舜眯起眼睛,“说得有理。”

    “便让奴婢去!”清笛依然扬眸,“如今契丹士兵早已将知州府围死,不怕再出纰漏。奴婢此去,对契丹毫无影响;倘若于大人不肯降,二殿下再放箭进攻也不迟。”

    清笛的话没错,耶律玄舜也是点头,却还是蹙紧了眉头,“方才他们骂你,你也听见了。若你进去,我倒是担心你还没到了于清风身边,却先被那些愤恨你的宋兵乱刀砍死!”

    清笛笑了,耶律玄舜说的情形,她如何没想到过?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肩负的任务,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懂她置身耶律玄舜身畔的屈辱……

    “无妨。”清笛一笑仰头,“二皇子身边美女如云,自然不缺少奴婢一个。奴婢纵死,又对二皇子有什么影响?”

    “我倒是不明白,你明知危险,却又为何执意如此?”耶律玄舜目中疑色未消。

    清笛笑起来,淡然回望,“奴婢的性子,定然早在二殿下掌握。虽然出身青楼,奴婢却也不甘人后。只求用这一点微末之功,换得二皇子来日的多一点宠爱。否则此去契丹,以我汉女身份,又是出身青楼,还不被二皇子身边的爱妾欺侮?”

    “二皇子来日手握权柄之时,能多少记着奴婢今日忠心,便一切都值得了。”清笛目色清冽,宛如雪山冰泉。耶律玄舜终究一笑,“好,你去!若今日果然成功,来日少不了我给你的宠爱!”

    清笛蹒跚下马,白衣素裙独自走向知州府去。两阵对垒,火光冲天,中间空地上,只有她孑然身影。孤单而又弱小,却步步坚定。

    于清风迟疑了下,终究下令,“开门,放她进来!”

    城垛之上,宛如游荡着黑白无常的阴影。城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的下场将是什么。

    清笛走到于清风身边去,跪倒行大礼。于清风忍耐着,没有亲手去扶。不能让城下契丹人看出他们之间的默契,否则清笛必死无疑!

    “你放心,湉娘早已被我送出府去。”于清风低声说。

    清笛只能含泪点头。就算妈妈已经被送出知州府去,却又如何能逃得过满城的契丹人!此时,妈妈与众位姐妹应当都已落入魔掌……

    清笛起身,走到于清风身畔去,扬声,“于大人可知,霸州今晚,缘何城破?”

    于清风微愣,却也正色回答,“并非本官不重防务,而是被契丹j计骗过!如今方知,原来整整一年以来,早已不断有契丹人以俘虏之姿混入城中来,被买入各大户为奴。今夜满城红灯为号,那些契丹人便一同纵火,扰起城内大乱,然后借机打开了城门!”

    清笛闭上眼睛。从怜香院一路走向阁老府,她深深记着那一盏一盏飘起于前路的红灯。当漫天红灯飘满,她甚至从中感知到了温暖——却不成想,那红灯不是为她点亮,而是小六发动

    攻势的信号!

    这一夜,其它的信号都会引人防备吧?只有漫天灯火不会引人注意——雪,果真好计谋!

    “于大人可知道,那设计之人是谁?”清笛纵然含泪,依旧问。

    于清风长叹一声,“早就听闻契丹有位声名赫赫的六皇子,年十岁便已妙计迭出。本官已是打探清楚,今夜破城的便是这位六皇子!纵为仇敌,本官却也不能不说一声佩服——惟愿来世,本官有机会再与这位六皇子沙场相见,痛报今日之仇!”

    “你住口!”城下萧殷登时惊骂,“胡说什么?这分明是二皇子定下的计划!”

    清笛一笑泪落,心底无声说:雪,我已对得起你。你守着我的梦,我便还你今日首功!

    111、宁愿不知

    “二皇子,那个贱人想干什么?!”萧殷到耶律玄舜身畔,已是气得变了脸色。

    耶律玄舜面色也是阴沉,却依旧冷静,“她想借于清风的口,向府外所有契丹人宣布,今晚的一切都是小六的功劳。”

    “就知道她此去没安好心!”萧殷对清笛敌意一直颇深。

    “无妨。”耶律玄舜森然而笑,“这个游戏倒是越发好玩了。”

    “禀二皇子,阁老府有变!”有手下飞马前来。

    “说!”耶律玄舜心底猛然一翻!原本以为小六定然也会赶到知州府来,却忘了他有可能声东击西,反而回了阁老府!

    “张阁老他,愿代表城中汉人与我契丹使节和谈!”

    “老匹夫!”萧殷低吼,“他原本就是小六的狗,此时还装什么民族英雄!”

    耶律玄舜闻言也眯起眼睛,“我们竟是都低估了他……想他纵横南朝官场数十年,最是善于审时度势,他于此时愿为代表和谈,分明是高高升起他这面阁老的旗帜,要将所有汉人重新归拢到他的旗下——你我原本以为城中汉人的旗帜是于清风,此时竟是错了!”

    “于清风纵然身为霸州知州,可是他不过是个地方官;张阁老的身份地位自然远远在于清风之上,他此时站出来,影响力自然超过于清风数倍!”

    “杀了他!”萧殷目现寒光,“管他谁是汉人的信仰旗帜,我们一律格杀勿论便是!”

    “萧四,你错了!”耶律玄舜猛地一拨马头,寒声问那来报的手下,“可探听明白,张阁老要与哪个契丹的使节和谈?”

    那手下果然露出为难之色,略为嗫嚅,“是,是六皇子……”

    “六皇子!”萧殷也惊了,转脸呆呆望耶律玄舜。怪不得那狼崽子始终没来,原来他是得了这个空当去了阁老府!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萧殷面上戾色顿现。

    “恐怕已是晚了!”耶律玄舜猛地一甩衣袖,“既是和谈,小六身上定然有父皇私授的印信,一旦钤印在国书之上,那代表的就已不仅是小六个人,而是我契丹!难道我身为嫡皇子的,还能公然不认国玺!”

    “六皇子他,究竟是要干什么?”萧殷彻底晕了。

    “和谈结果是什么?”耶律玄舜只问那手下。那手下颤颤回答,“张阁老被立为汉人皇帝,国号大周;大周对契丹称臣……”大家还记得最开始,史朗盛曾思忖过,难道张家有不臣之心?

    “什么!”萧殷惊得目瞪口呆。早知道张阁老私下里与六皇子有来往,却哪里想到他们两人竟然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连皇帝都立出来了!

    “大周?哈!”耶律玄舜冷笑,“宋太祖赵匡胤抢了后周天下,所以小六这才要张阁老国号为大周,言外之意便是从赵宋皇室手中夺回天下!小六,这一步棋果然聪明!”

    “报——殿下,大周新帝张昌兴前来拜见,说是犒劳我契丹三军!”又有手下来报,耶律玄舜面色益发阴沉!

    “二殿下,不能见!若是受他犒军,便等于承认了张昌兴的帝位!”萧殷急忙阻拦。

    “纵然不见,我们还来得及改变这一切么?”耶律玄舜面容益发冷硬,“城内潜伏的契丹人,多为小六帐下的人;城外围城的军队,也是小六率领而来——他们纵然会听我的,可是小六此时手上怕是有父皇的圣旨,所以他们难道敢不听父皇的?”

    “难道今晚的一切,我们终究要拱手让回给那狼崽子?”萧殷不甘!

    耶律玄舜一双长眸冷冽眯紧,霍然转身回望知州府墙头。一袭白衣素裙的清笛,身在烽火硝烟里,格外的醒目!

    “谁说我今晚输了?纵然小六此时看似占尽上风,我却会让他生不如死!”

    耶律玄舜猛然策马前行,仰头朝向清笛,“清笛,你问我小六是谁——我只告诉了你,他是契丹六皇子耶律雪宸,却忘了告诉你,他另外一重身份!”

    “什么?”清笛身在城上,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万丈阴霾,“二皇子请讲!”

    “方才我手下来报,张昌兴已经被六皇子立为汉人的皇帝,国号为大周!”耶律玄舜玩味地将目光静静掠过于清风与城上官兵的面上,“张昌兴,他已是反了你们宋国!”

    “什么!”于清风一惊!早知张阁老此人阴险狡诈,却着实没料到他早已起了异心!

    “六皇子的另一重身份,究竟是什么?”清笛按捺心中愤懑,扬声追问。

    “哈哈……”耶律玄舜狂笑,“清笛啊清笛,以你聪慧,又岂能听不出我方才话中之意?六皇子为何扶持张昌兴为帝?张昌兴又为何对六皇子俯首帖耳?——那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勾结一处!”

    巍然城墙,清笛只觉脚下猛地一晃!并非地动山摇,而是她心旌摇曳!

    “二皇子,请直说!”清笛伸手死死抠住城墙垛口。

    “清笛,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么?我们这位久负盛名的六皇子天纵英武,八岁擅骑射,十岁辅朝政,十一岁便已立下伟业丰功——他今年十四岁,他十一岁那年便是三年前……清笛,难

    道你到现在还没想到,三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夜,更深了。眼前的火光仿佛能照亮每一张围困住知州府的契丹人脸孔,都是一样的彪悍勇武,都是一样的嗜血贪婪!

    清笛忽地不想去看那一张张契丹人的脸孔,更不想去听契丹二皇子那阴森的嗓音!

    扶着垛口,清笛用力将眼睛投向远处。煌煌暗夜,仿佛永无边际;可是清笛却遥遥看见,就在天地扣合的那片幽暗里,映着如血的火光,正有一骑骏马飞驰而来!

    骏马奔驰如月影匝地,马背上的少年一袭青衫染碧火光……

    112、我带你走

    天地暗合,前路叵测。他一骑绝尘而来,根本等不得身后的人跟上来——他那样急,那样不顾一切地朝这里赶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从前,清笛也许会相信,能让那少年如此不顾一切的,是她的安危;

    可是这一刻,她如何还能保有这份自信?!

    他也许是为大功而来,他也许是为宣布喜讯而来!这里有他想要的成就与战果,从这里他便可一手掌握权势的煊赫!

    霸州曾被契丹朝廷上下视为新兵。契丹先帝驾崩时,最后的遗言是要夺取霸州。今日却被那少年做到——那么论功行赏,这少年将获得无上的荣耀!

    他岂会,还是为她而来!

    “……清笛,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耶律玄舜唇边噙笑,冷冷凝注城墙之上的清笛。

    那个小女子真是彪悍,虽然生就汉家女儿的柔软与娇羞,可是她冷硬起来却如剑芒出鞘!

    可是此时她却完了——纵然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可是耶律玄舜知道,她的内心早已化作了千万碎片!

    那个玉瓷一般的人儿,啧啧,倒真舍不得看她伤心若斯——可是谁让她方才竟然胆敢暗助小六?那她就——该死!

    耶律玄舜的嗓音柔软下来,此时仿佛并不是在说一件残酷至极的事,反而如同恋人之间的喁喁耳语。甜蜜而又低缓,一字一句,诉说清晰:

    “三年前,我契丹上下都奈何不得袁承道,我们将袁承道视为最大敌人……那时候有个人出了个主意,说唯一能战胜宋人的只能是宋人自己的弱点。”

    “于是那个人设计,与身为朝廷权贵、却与袁承道为死敌的张昌兴合作,一举扳倒了袁承道,毁了他一世清誉,更让他家破人亡,自己也被活生生凌迟处死在万人眼前……”

    “无人敢想象,三年前设计除掉我契丹最大仇敌的人,当时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那孩子从此立下无人能及的功劳,被契丹人众口传颂——这个人就是那最富盛名的六皇子,耶律雪宸!”

    月影照亮暗夜,青衫身影划破长风!清笛呆呆地望着那少年纵马而来,一路冲开阻挡,单人匹马直奔城下!

    他来了,朝着她的方向。

    一路不顾险阻,一刻都不肯停歇。

    只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蹄声未到,耶律玄舜的语声已是完结落幕!

    想了整整三年,一个一个将杀父仇人全都铭刻在脑海之中;反反复复思量过,究竟是哪个契丹人当年设下毒计,勾结了张阁老——却无论如何想,都绝无法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他!

    杀父仇人,竟然就是她以性命回护、以身心托付的那个少年!

    年十一,便立下伟绩丰功?哈,哈哈……他功劳簿上那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原来是蘸着爹爹的鲜血写就!

    她袁氏一门的惨案,她今生被没入青楼、永生永世不得脱身的命运,原来全部都是拜他所赐!

    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悲伤到绝望,却不知,前头的那些不过是和缓的序曲;直到此时,那最让她绝望的一幕才刚刚到来!

    此时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奔来,她却只觉他的蹄声一步一步地,踏碎了她的心、她的梦……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契丹人,她当日都可抛开民族之见救下他;那么,就算她会犹豫,也许会在未来的一天,终究能放下心灵的包袱,承认对他的情。

    如果,他只是契丹的皇子,她却也已将身子托付……就算当时有暖情的药物作祟,可是她为媚心计所受的训练早已强韧了她的心,所以当时如果真的自己不愿,那她就算用钗子扎不死对方,总能将钗子刺进自己的颈子!——那些欢愉敲碎了她的伪装,那一刻她知道她是愿意!

    可是,现在的一切如果都不可能再成立——无论他对她何等真情,无论她对他早已情根暗生,可是他竟然就是那个害死爹爹的罪魁祸首,她如何还能爱他!

    少年终于驰马城下,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已然暴露在墙上官兵的强弩之下。他只抬头,眼睛只看见清笛。他伸开手臂望她,“怜儿,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你会接住我?”清笛以为再看见他、再听见他说话,一定会发疯;可是现实却并非那般。她非但没有一丝狂乱,甚至很冷静,甚或于——唇角竟然缓缓漾开笑意,“六皇子,你这又是何必?我方才已经背叛了你,到了二皇子身边呢。怎么,这么须臾的工夫,你便忘了?”

    “原来你们契丹人彪悍若斯,两度吐血,竟然可以全然无视!”

    原来真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她此时活着,可是她的心已经死了。

    心既死了,便再感觉不到愤怒与悲痛。她现在只想笑,只想痛快地大笑一场!

    “我明白,你是为我!”

    少年于城下碧瞳湛蓝如雨后晴空,“你只为逼二哥说出实情,你只为有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是我的谋划……”

    “怜儿,你总归是这样,嘴上说着最硬的话,可是每

    当我遇见危困,你都会第一时间站在我身边。”

    少年在火光里熠熠轻笑,“大周的皇帝已立,他已颁布了诏令,毁去你贱籍。怜儿,你再不必担心生生世世沦身青楼的苦楚。”少年伸开手臂,宛如大鹏展翅,风华闪耀:

    “跳下来。怜儿,我带你走!”

    113、一望关河

    “你带我走?”清笛身在城垛口,俯望那宛如大鹏展翼般的光辉少年。此时已是再无悲伤,只想笑,“你想带我,去哪里啊?”

    天下好大,自有可去之处;可是天下纵大,他的身边却是她唯一必须远离的地方!

    玄宸双瞳轻醉,“我带你去看雪莲……就在西域的高山上,那里有天下最纯净的雪。一路上山去,还有奇花异草、雪鹿玉豹……美极了。”

    “还有,”玄宸面行涌起欢欣,“黑丫也找来了。你我带着霁月与黑丫,一起去西域、上天山、摘雪莲!”

    去找,雪莲……

    他的主意真的不错,相信那里定然是远离尘嚣之所,定然——可以忘却南北两国的仇恨,甚至,可尽忘俗世红尘的纷扰……

    她想去。

    可是她却又岂能去!

    清笛扶住垛口,抬眸望城墙下密密层层的契丹人,“你我走了,那霸州城呢?尊贵的六皇子,你攻陷霸州城,你要如何处置你的战果?”

    同样的问题,她问过二皇子。二皇子给出的答案是城毁、掳人!

    “怜儿,我懂你的担心。霸州城破,我却早已与麾下官兵约法三章,如有杀人者,以命抵偿!”

    清笛微微一震。契丹如今疆域越发广大,境内的汉人也越来越多,从前契丹人杀死汉人,不过只需赔偿些银两;最初,汉人的性命在契丹更是贱到只能补偿一条麻绳!

    契丹人与汉人同命抵偿,这还是首次……

    “张昌兴如今已为大周皇帝,所以霸州城依旧是霸州城,霸州城民依旧是霸州城民……”玄宸眼瞳晶灿闪亮,“契丹军队只会带走大周新朝犒赏三军的粮草,还有大周新君向父皇称臣所缴纳的供奉——除此,契丹军队不会带走一个人,更不会毁掉整个霸州城!”

    “从今日起,管制霸州城的依旧是汉人,是张昌兴委派的汉人官吏——怜儿,我不会毁了你在乎的一切。甚至怜香院,你的姐妹们依旧可以如同往日一般过着她们从前的生活……一切都不会改变,不会!”

    “哈哈,哈……”那少年的声语不谓不诚,可是清笛却只想笑。

    没错,六皇子的计划比之二皇子来说,真的已经好了太多。霸州城依旧在,霸州的百姓不必背井离乡北去为奴,甚至就连管理城中事物的官吏依旧是汉人……仿佛一切未曾改变。

    可是真的,一切都未曾改变么?爹爹纵然被大宋皇帝亲旨赐死,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课,爹爹依旧是大宋的忠臣良将!

    此时的大周,算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他说怜香院里的姐妹们依旧可以过从前的生活……哈,从前的生活,依旧是倚门卖笑,依旧是一双玉臂千人枕!

    这是恩典么?他以为他这样安排了,就足以让她开怀?就足以让她抛开一切,随他一同离去,忘了人世凄苦,而去寻找雪莲?!

    雪莲生于没有尘嚣玷染的天山,它才是最圣洁的花朵;倘若雪莲长在污秽尘世,那它还是什么雪莲!

    “六皇子,我再问你一句话。”清笛面上带笑,手指却死死抠进了城垛的石砖里去,“三年前,是谁勾结张昌兴,构陷我爹拥兵自重?”

    这方天地之间,拥挤万人;可是这一刻,玄宸却只看得见墙上的倩影。

    他知道,躲不掉了;终究是躲不过她今晚的一问……

    “是我。”不过两个字,却沉重得超乎性命……玄宸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只紧紧凝着怜儿的神色,“我会用我今生今世、甚至永生永世来补偿你。怜儿,可好?”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清笛纵声笑开,仿佛听见的不是此生最为悲痛之事,反而可笑,可笑到让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用你的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来补偿我?”清笛含笑摇头,“那我爹呢?谁又来补偿他?谁又来唤醒他的命!还有我娘,还有我袁家上下六十多口……谁来补偿他们,谁啊?”

    “怜儿……”玄宸面上的欢喜终究点点枯萎,凋零下去。他的手臂却依旧朝向她伸展着,不肯放弃,“我来!你爹娘纵然不能复生,可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今生的幸福,所以我发誓一定给你幸福……”

    “袁家六十八口,充军、流徙、籍没为奴……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的下落。死者,重新安葬,请高僧超度,生世受香火;生者,我一定让他们都能安稳此生!怜儿,可好?”

    “好,很好……”清笛的泪无声滑下。

    她看得见他的诚意。此时此地来说,他的打算已经算得是最大的诚意;六十八口人,每一个都找见下落,这本身该有何等艰辛!

    可是,纵然他诚意再浓,又如何能够重收覆水、再圆破镜?

    其实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死后的哀荣;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活着啊!

    爹娘、还有那些枉死的家人,他的诚意不过是水月镜花,又能弥补得了什么!

    “我可不可以问问,六皇子,大周未来的疆域当不仅止于霸州一城吧?未来,你还有什么计

    划?”

    玄宸轻轻蹙眉,却知道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可以隐瞒,尤其是此时此刻,“未来,我将助大周向南攻进,让大周真正成为全部汉人的朝廷!赵宋没能完成的汉家统一,我帮大周来实现!”

    哈,哈……好大的魄力,好大的胃口!清笛居高临下,凝望那万人从中的少年。他果然天纵英武,野心无匹!

    “雪……”清笛忽地柔声轻唤,“你若广有天下,你的心里还会只有我一个人么?”

    一句柔声,方才那豪情万丈的少年忽地柔软下来。就仿佛寒冷的雪,终究会被春暖融化。他笑起来,继续高扬手臂,“天下纵大,我的心却小的很。我能征服万人,但是能征服我心的人,却从来只有一个……”

    “好。”清笛含笑俯身,“我来了……雪,你一定要,接住我……”

    114、不是恨你

    万人无声,火光明灭。清笛朝着墙下的少年,俯身坠下!

    “清笛!”身后的于清风伸手,却已是迟了。清笛身上素白的衣袂从他掌心滑脱,轻盈得宛如一片云。

    清笛落下的刹那,回头朝于清风静静一笑。

    身子坠下,却并不滞重。那是因为,身上的衣衫好轻。轻得仿佛是鸟儿的绒羽,托着她在暗寂夜色里翩然而降。

    知州府的院墙,比不得城墙高峻,清笛本以为这段距离极短,短到她都来不及看清身边景物,便已经落地——可是好神奇,身上这件素白的大氅竟然能托住她的身子,仿佛能够御风而行。看得见周遭火光摇曳如殷红的浪涌,看得见凶悍的契丹人面上都藏不住的惊讶。

    这衣裳,是他的。

    在阁老府,她身上狼狈不堪。他来了,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她。交付了彼此之后,他不知从哪里替她找来了衣裙,却依旧还是将他的这件大氅裹在她身子外头。这大氅,她并无仔细看清,初时只觉薄柔轻暖,此时更见得它宛如羽翼。

    他之所以一直用这大氅裹着她,断不是只为用它与她蔽寒,定然是因为它不凡。就像人们都会给自己最珍爱的宝物配上同样珍贵的盒子,珍之慎之。

    在她面前,他从来讷于表达;可是他没明白说出来的心意,她又如何不知?

    只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能就此忘却爹的惨死?!她如何做得到!

    心思电转,清笛的身子已经到了玄宸身前。

    玄宸蓝瞳闪烁,却语声坚毅,“我接得住你,别怕!”

    他接得住她,清笛相信。因为她的指尖已经触及了他手臂,只需她向他扑去,他定然能接的住她……

    清笛指尖一冷,目光迎向他的眼瞳——彼时他以皇子之尊,跪倒在大宋的市集上;看见她来,他蓝瞳里游过惶惑……

    红灯掩映里,他孤零零倒在马厩里,身子小得仿佛虚弱的孩子……

    杏花初雪中,他站在窗棂外,蓝瞳如冰……

    清笛咬紧了牙关,却猛地伸开手臂,借着身子坠落的力量,推开了小六!

    身如轻叶,向着那冷硬的大地,直直坠落——身子被剧烈撞击,整个世界宛如顷刻倾颓……

    “怜儿!——”她听见他撕心裂肺的痛呼,被血色漫过的视野里,映着他仓皇奔来的身影。那生来冷硬、十一岁便已将天下和权谋玩弄于股掌的少年,想来一生都不曾这样惊乱吧?看他啊,脚步已是凌乱了。

    “怜儿!”小六发疯般地奔过来,轻轻抱起清笛,回头朝向呆了的万人怒喊,“来人啊,叫医官,快叫医官来!”那哪里还是人的喊声,那分明已经是孤狼于月下的悲号!

    事发仓促,两方人员都被惊呆。更何况小六此时身在知州府墙下,墙头仍有士兵执弩!契丹医官犹豫着不敢向前。

    小六猛然抬头望城墙上,“此时若有人敢放弩,我必灭他全族!”霍地转身望医官,“你再不来,我要你的人头!”

    此时此地,纵然万人,却全都被那一个少年的戾气吓住!

    清笛还想说话,却张口只是一口粘稠的血直喷了出去!

    “怜儿!”小六连忙转头,低低说,“你别动。医官马上来了!”

    清笛却缓缓摇头,只抬眸再望一眼小六,甚至含笑,轻轻说,“我也许,不该恨你。我只恨,我自己……”这一眼、一句,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她的手一张,掌心里一根钗子当啷坠地。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无边无际的疲惫将清笛淹没。她好累,真的好累……就在小六的怀中,清笛轻轻阖上了眼帘。

    “怜儿,怜儿!你别睡,你别睡!”小六惊得浑身颤栗,眼睛死死盯着委顿在地的那枚钗子——

    原来怜儿飞身坠落的刹那,手里已经暗自握了一枚钗子……如此算来,倘若方才她直接跌入他怀抱,恰可顺势将钗子刺进他颈子!电光火石之间,他定然躲无可躲!

    可是终究,她却在那一刹那推开了他!她是最终决定饶他性命,她是最终没能忍心杀他报仇!

    可是她自己却直接跌向大地,她选择了死在他眼前!

    她没忍心杀了他,可是她却杀了她自己!

    “怜儿,我不准你死。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准!”小六终究再也忍不住,抱紧清笛的身子嚎啕大哭,“你既然恨我,那么为何方才不直接下手刺死我!我宁愿死在你手上,我绝无半点遗憾!”

    医官终于颤颤巍巍跑过来,诊过脉,却向小六哀哀摇头,“殿下,请恕卑职无能……”

    “去吧。我不怪你。”小六跌坐在地,紧紧抱着清笛的身子,“这都是我的错,我又哪里有资格怪你?”

    鲜血从清笛口中不断不断涌出来,他想用手去堵,却根本无用。纵有天纵智慧,可是这一刻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助地感知清笛的身子在他的怀抱中越发的沉坠,越发的冷下去……

    “傻瓜。你以为你这样,就又能抛下我了?我说了,我要带你走啊。既然不愿随我去看雪莲,那

    我便随你去吧。你去哪里,我便跟着你去哪里。”他终于知道,这一刻就算他已经拥有了整个天下,那成功的喜悦却永远比不上失去怜儿的心痛!

    “这一回,终归我不会让你再扔下我。怜儿,我不答应——”小六眼中含泪,却笑着将递上的钗子拾起,轻轻攥进了清笛掌心。

    继而,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将那枚钗子刺进他自己心房!

    115、坐山观虎

    “清笛!”

    纵然契丹万人围困,以死相逼,于清风与城上都没露一分悲色;可是这一刻,看见清笛跌落大地,于清风都忍不住失声惊呼!

    他终是懂了,方才清笛坠落的刹那,为何会回眸向他一笑——那是歉意,是她终究要放弃实行媚心计,所以向他抱憾。可是这一刻于清风多想告诉她:纵然媚心计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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