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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部分阅读
    也是一怔。半晌转眸,“难道是有人告诉了哥哥?”

    正是那晚凤熙着人暗中调查,究竟是哪个女真人混入了燕子城去。竟然被凤熙推测出,此人便是乌雅的弟弟。

    少年忽地一笑,“契丹人都未必猜得出是我去了,却有人没见过我还能猜得出来,真是了不起!哥哥,日后总归要赖你替弟弟与此人引见一番。”

    乌雅也只能叹息,“我早与他说过,日后早晚要引你们相见。此番看来,你们之间果然有些缘分。既能如此,我倒多一重安心。”

    “一言为定!”少年方才还在知错,一转眼之间已是满面风发;显然并不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却愿意在众人面前周全哥哥的权威。

    “这一回进燕子城去,我倒开了眼。”少年回身对在场的家臣说,“如今的契丹,倒是越发不像契丹了,我方到城外,看见那高耸的城郭,及至城中百业之民,倒以为是我走迷了路,进了南朝城池呢!”

    “不光城郭百业,如今就连契丹朝堂,也全都越发像汉地了。虽然他们骨子里依旧看不起赵宋,可是他们如今的服饰、礼仪、器具、言谈反倒越发与汉人无二。”

    少年坐下,眉飞色舞说与众人,“我还在街上看见书店里刊行皇帝的诗集,名为清宁集。啧啧,哪里还像是契丹的皇帝,简直是汉人!”

    “有何奇怪!”一位虬髯汉子大笑,“他们契丹的皇帝,个个都是生错了身子,不该生在这草原,反倒应该去当汉人!不说旁人,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便是首冲,他的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都堪比汉人!”

    “看来,契丹的皇帝们已经没有心思四时捺钵,不如我们女真来代天巡狩,而让这些耶律家的诗人画家们,好好儿地找个地方吟诗绘画去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

    “正是此说!”一众女真汉子全都朗声大笑,“身在草原,却丢了狼性,反倒变成了温驯的绵羊——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统驭草原!”

    乌雅与弟弟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少年狡黠一笑,那笑容倒是宛如他鹿皮囊里的猫儿一般。

    简单几句话,便挑起了手下的封土野心,这少年果然狡黠如灵猫。

    “二少爷,你这回拼着被大少爷责罚,也要偷着溜进燕子城去,其实是去看南朝公主去了吧?”手下有人逗少年。

    这位二少爷今年也不小了,眼见便满了十六。可是他从小胸怀大志,愣是不肯娶亲。手下们还在谈笑,说他心性儿未开,如果这一回是对女人产生了兴趣,倒也是好事。

    “南朝公主?”那少年微蹙长眉想了想,“我这回

    看见了契丹人的不济,却也同时看见了汉人的厉害……”

    “汉人的——厉害?”一众汉子又笑开,“汉人倘若厉害,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被契丹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少年却是摇头,“南朝公主,按说是养在宫闱之中,除了柔弱诗书之外,当没什么能耐;可是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却让我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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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山外青山

    “哦?”乌雅也凝神来听。

    原本乌雅对于和亲之事,只将注意力放在契丹因此而与大宋联手上。毕竟契丹愿意暂时与大宋和解,为的不过是想专心来惩治女真人的造反;乌雅倒是并未在意连城公主这个人本身。

    宋人男子都是那般文弱,又能指望一个女子何为?可是二弟却说那公主令他心惊!

    二弟是什么样的人,乌雅心中岂能没数?又有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二弟心惊?

    “旻,你说。那个公主如何令你心惊?”乌雅急问。

    “那女人虽然极力在讨耶律真元的欢心,但是到了篝火大会的尾声,明明要去侍寝了的关键时刻,却以脚上铃声引得我的猫儿发狂!”

    少年旻长眉微皱,“哥哥,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女人怎么会发现了我鹿皮囊中的猫儿,又是如何了解了猫儿的秉性,从而善用猫儿来为她解困!”

    旻的困惑,乌雅都明白。旻的猫儿对主子极忠,除了旻自己外,那猫儿绝不肯听任何人的指令。就算是乌雅都不行。可是这么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尤其还是汉人女子,怎地就能引动了猫儿?

    “此事不宜看得过于复杂。”乌雅皱眉沉吟良久,方说,“纵然猫儿是只听令于你的,可是猫儿的习性却并非奥秘。汉地早有养猫儿的历史,她能了解猫儿的习性,倒是不难。”

    “猫儿听觉敏锐,对周遭充满防备,这是任何猫儿都逃避不开的习性。她用脚上密集铃声引发大量嘈杂之音,扰乱了猫儿的听觉,自然会让猫儿狂躁不安,进而出于自保的本性而扑向那铃声……铃铛在她脚上,所以猫儿便看似在攻击她本人。”

    乌雅的分析丝丝入扣,可是旻面上还是难掩惊愕,“可是她之前从未见过我,她怎会知道我带着猫儿躲在人群中?”

    乌雅坐在虎皮大座上,面上阴晴流转,忽地猛然一拍扶手,“嘭”地一声。大家都惊讶去望。

    “是我愚了,我怎地竟然没能想到!”乌雅面上涌起笑容,“怪不得能让旻都心惊,我知道那公主是谁了!”

    “哦?”旻第一个跳起来,“难道哥哥与那女人曾经相识么?”

    “正是!”乌雅点头而笑,“我说为何这回契丹与南朝和亲,连凤熙公子都会跟着来!汉家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我听着便头疼,只以为因为凤熙也是外戚,所以便按例应该跟着来送亲——却忽略了,凤熙必然来送亲的一个最重要的可能!”

    坐中有当年随着乌雅一同闯荡过霸州的家臣,他们便惊了,“乌雅少爷,您说的难道是,是?!”

    当年霸州北城门外树林里的一场大战,凤熙如神祗般倾天而降的气势,令多少女真人记忆犹新。

    “正是!”乌雅笑容越发扩大,“原来竟然是她来了……谁敢想到,竟然是她呢!倘若是她,旻心惊倒也不奇怪了!”

    乌雅转首望旻,“那个女人曾经与我在一处过。我担心她闷坏了,便曾经与她讲过我契丹的种种,其中便提到过狸猫。我只想着女人总归都喜欢猫儿,便特地拣选了猫儿的性子说给她听,说过我们以铃声驯化狸猫。”

    “想来她因为知道凤熙公子与我们的关系,便会大胆去推测,当晚燕子城中有我女真人潜伏。她这才准备了铃铛。一旦真的有女真人和猫儿在侧,自然便会为她所用。她果然胆大心细,连我们都敢利用!”乌雅说着,面上已是笑容隐隐浮动,是藏不住的赞赏之意。

    “难道那南朝公主,竟然会是那青楼小妓?”女真家臣都惊了,“南朝人自诩礼仪之邦,怎么会给一个青楼小妓封为当朝公主!”

    “哈哈!”乌雅也是仰天大笑。“由此可见,大宋朝廷对这回与契丹的和亲,哪里有半分得诚意!”

    旻眯着眼睛,仰头望兄长,“如此说来,契丹与大宋的联盟根本就不会成!我女真便不必担心契丹与大宋联盟来夹击我女真!”

    “正是!”乌雅大笑,伸手拍着弟弟肩膀,“我们只管锐意进攻契丹便可,大宋绝不会管!甚至由此次和亲可见,难保来日大宋不会从背后递出一刀,让契丹腹背受击!”

    “这样看来,当初我们还要担心契丹与大宋联盟;如今这场和亲非但不是坏事,反倒对我们有利!”家臣们也都欢快起来。

    “旻,哥哥改了方才对你的呵斥。”乌雅转头去望弟弟,“你这回去燕子城,为我们带回来这样重要的军机,该是你大功一件!”

    “哥哥原本以为你只是年少贪玩,这才偷去燕子城;此时恍然大悟,原本你就是想要从这场和亲当中,来窥知南北联盟的是否可行!”

    旻终于颔首笑开,“我女真根基尚未稳,此时举旗反抗契丹,压力已是不小;倘若契丹与南朝联手,对我女真来说真是没顶之灾。自从听闻南北和亲之事起,哥哥便愁眉不展。”

    “弟弟便想,何苦这般旁观担忧,何不亲去一看?弟弟虽然知道此去有绝大危险,但是弟弟却不退缩。因为知道背后家中自有哥哥坐镇,就算弟弟有什么闪失,也不会影响到我女真大局……”

    乌雅眼中已是含泪,“旻,别说了!你的心意,哥哥全都明白了。只要你我兄弟

    齐心,我女真将来定然是这草原霸主,再不受契丹人欺凌!”

    “不受契丹人欺凌!成为草原霸主!”女真家臣全都振臂高呼!

    旻却没有众臣的一时兴奋之情,只仰头望乌雅。乌雅一笑,“放心,只要是她来了,那么我们的盟友便不只是大宋,还多了凤熙公子一脉!”

    “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怎地哥哥原本认得,却从未对弟弟说过?”旻的少年面上现出渴望。

    186、暗通款曲

    六皇子营地,迎来不速之客。

    两相落座,小六慵懒一笑,“二哥怎地会有空到小弟营帐中来?小弟镇日遛鸟逗马,这营帐里马粪味儿都比别处浓些,不怕染了二哥的鼻子?”

    耶律玄舜一笑。小六说的这些,原本是二皇子手下用来诋毁小六的;小六能够知道,他也不意外。

    “眼界小的人才只能看见马粪,只有居高处者才能看见那些骏马将来的用处!我契丹铁骑,若没了骏马,那不成了南朝不济事的步兵?”

    小六挑起红唇一笑,转头向内里,“还不给二皇子上茶?你们这帮蹄子,越加懒散,仔细回头我用鞭子抽你们!”

    二皇子仰天大笑,垂下头来,按住小六手腕,“我倒想知道,你要用你腰下哪根鞭子来抽打她们?”

    小六微眯了眼睛,便也放浪大笑,“不如两根鞭子同用?便如二哥于帐中同时教训豹子与女人……”

    二皇子幽幽而笑,“一根鞭子驭天下,一根鞭子驯女人。只是不知,对于六弟来说,究竟哪根鞭子更重要?”

    小六一笑,手指推开没来得及梳理的发丝,“她。”

    二皇子谨慎的试探,小六却只以一个字来回答,且回答得这般明白而毫无遮掩,倒让二皇子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没来得及全然绽放。

    “二哥今日既来我的帐篷,便是有事。二哥尽管问吧,小弟知无不言。”小六慵懒蜷起腿来,即便当着二皇子的面,依旧盘腿而坐。

    二皇子还是略微犹豫,“小六子你可知我来意?”

    小六仰头,微阖眼帘,“父皇完成了与南朝的和亲,接下来便要进攻女真。进攻女真又是要你我兄弟分头领兵攻打,父皇此举依旧是在考校我们兄弟六个,也是给了我们机会去建功立业,以为未来计。”

    “说得好!”二皇子眯起眼睛一笑,“六弟却说了,她最重要。”

    小六手指捻住腕上的碧玉手珠,轻轻捻动,“女真三十部,分为生女真与熟女真。势力强大的皆为熟女真;女真各部联盟的首领也皆出于熟女真。可是这回主张起兵反抗的,倒是生女真,二哥如果想要拿下这件平叛女真的首功,便要将生女真与熟女真分而治之。”

    “熟女真势力强大,但是他们同时受我契丹封赏多年,并不愿起兵对抗;二哥只需将熟女真南迁至辽东,将生熟女真分隔开,这样便等于釜底抽薪,将女真的力量折损大半。至于那些只想反抗的生女真,没有了熟女真贵族的引领与强大的军事力量,便不过一群山民的乌合之众……我契丹铁骑难道还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么?”

    “妙啊!”耶律玄舜一击桌面,“大家想出来的法子,无非是左路攻击还是右路攻击,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利用女真内部两大派系的不和来削弱他们!诚如小六子你所说,熟女真倒是真的不想反的!”

    说的是军国大事,小六却意兴阑珊,只以手指玩着手珠上的络子,“小弟提前恭贺二哥擒获平叛女真的首功。”

    “好!”耶律玄舜眯眼而笑,“投桃报李。父皇这一回要御驾亲征,带兵东去,虽然不必担心南面会有大宋来袭;却总归还要防着西边的西夏和回鹘从背后攻击。燕子城这边,以及西京定然还要留下妥帖的人来留守……”

    耶律玄舜挑起眼梢去望小六,“不如,六弟便任留守吧?”

    “父皇御驾亲征,虽然随行也有嫔妃,但是连城公主身上有伤,不宜随驾。到时少不得要六弟你多加照拂。”耶律玄舜目光连闪,绝不放过小六面上任何一点神色变动。

    小六听着倒也不隐瞒,笑容微起,“如此,还有劳二哥在父皇面前替我保奏。”

    “好说。”耶律玄舜正想起身,帐门处袅娜走来奉茶的侍女。因逆着光,看不清那侍女的脸,倒是越发看得清那侍女身态袅娜,娉婷如柳。

    耶律玄舜一眯眼睛。

    小六却一声轻斥,“非经传召,你怎地到前帐来了?方才说过,要你等我回去。”言语声里虽然是责备,却也有隐秘的宠溺。

    “六皇子恕罪……方才妾身等得急了,便暗暗来看六皇子可忙完了;不想送茶的侍女在帐门外崴了脚,又怕耽误了上茶。妾身这便替她送茶进来。”莺声呖呖,沁人心脾。

    耶律玄舜眯了眼睛避过光线,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儿。鹅黄襦裙、紫纱为帔,衣衫里隐隐露出银红抹胸,上头一痕雪脯如脂如玉。青丝绾成堕马髻,偏垂一边,越发显得姿态袅娜,不胜娇羞。

    “静箫,见了二皇子,还不见礼?”小六眯了眼睛,似有微愠。

    “原来你就是静箫。”二皇子挑眉而笑。当年萧殷在怜香院里找错了人,将另外一个汉女当成清笛而给开了苞,那个女子就叫静箫——后来静箫便被六皇子收归帐下,闻说百般宠爱。

    想来小六极为宠爱的女子,姿色定然与清笛相似;今日看来,果然不分伯仲。

    二皇子一笑,“百闻不如一见,六弟宠姬果然佳人。”

    静箫红了脸前来奉茶,一不小心茶杯倾侧,茶水洒了二皇子一身!

    “二皇子恕罪!”静箫惊

    得浑身轻颤,连忙伸手去擦。

    “来人,快帮二皇子清理!”小六起身,向外招呼人。

    二皇子则一笑,垂首细看静箫俯身之时,从抹胸内露出的盈盈雪光……而手,则不经意一般拂过静箫慌乱擦拭的小手。

    静箫一颤,柔弱的身子更是酥软得动弹不得。

    187、三边曙色

    “二哥可受伤?”小六招来众人,这才回身望耶律玄舜。隔着静箫的身子遮挡,耶律玄舜不慌不忙将手从静箫抹胸里抽出,眼睛依旧凝着静箫面上泛起的红霞,低低一笑,“小六你别吓坏了静箫。不过一碗茶,又能烫着我么?”

    静箫宛如火焚一般,低垂了头不敢回身。

    “静箫这蹄子越发恃宠生娇。”小六皱眉,“还不拿你帐里存着的玉肌膏来?便罚你亲自照顾二皇子。”

    静箫忍着泪,只能施礼,便向后去。

    “小六,不必如此唐突佳人吧?”耶律玄舜傲慢挑眉。

    “玉肌膏是他们汉人的药膏,碧如翡翠,清香沁凉,原是极好的外用药。二哥你便让静箫伺候你抹药便好。这总归是我帐下的规矩,即便她受我宠爱,也不能乱了规矩。”

    耶律玄舜淡淡点头,“由此可见,谁也比不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若今日是她,你定不会这般的。”

    小六也不推辞,只转头迎着二皇子的目光,“当日霸州,二哥也是亲眼看见的。为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在意什么规矩?”

    耶律玄舜眯眼凝睇片刻,终究扬声大笑,“既如此,我便先回自己营地更衣去了。若真有那神奇的药膏,倒不妨烦劳静箫送到我帐篷。”

    “好。”小六一笑,躬身送二皇子离去。

    光影摇曳里,没人看见小六唇边一弯浅浅勾勒的微笑。

    雪狐阿离果然灵物,虽然初时对清笛极有防备,但是渐渐相处下来,阿离已是越发温驯。清笛坚持每一餐都亲手喂它,让它看见了她的诚意,也渐渐熟悉了她的气息。

    “奴婢唯独担心一样儿”,看见阿离终于归心,翡烟也是快活,“就担心小蓝若回来,阿离跟小蓝会打成一团!”

    狐狸吃鸟儿,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清笛也笑,“小蓝总归吃不到亏去。它会飞,又从来都是灵黠,想来阿离也奈何不得它。”清笛转眸莞尔,“我倒是担心小青。海东青是鹰中之王,小蓝既是它的口食,又是它的臣属,飞也飞不过、打也打不赢。真不知这些日子来小蓝跟小青一处,受了委屈不曾?”

    正说着话儿,郭婆婆从外头急急走来,扯住清笛衣袖低声说,“月牙儿郡主来了。我见她一脸的愠色,正是朝咱们这边走来。清笛你不如避避,这边我与翡烟敷衍了她就也是了。”

    清笛蹙眉,却摇头,“婆婆别担心。这契丹的帐篷又哪里如我汉地的房屋,没有前后穿堂,只有这一间穹庐,总归避不过。”

    “更何况,就算避得过一时,又哪里能避得过一世?一回闪躲了,便会让她气焰越盛一层;日后越发难收拾。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清笛正色起来,面上绽放如玉般宁和却坚定的光芒。

    郭婆婆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帐门便被“啪”地挑起,月牙儿挑着眉梢儿立在门口强光里,眼睛却没望向清笛,而是落在阿离身上,“原来皇上真的将它给了你!你凭什么!”

    “阿离是皇上赏赐的。内中情由,月牙儿郡主如有不解,何不亲自去问了皇上?我可不敢擅自揣度君心,所以请恕我没办法给你理由。”清笛清清淡淡地笑,将月牙儿气得面色发白。

    月牙儿身边的贴身侍女双羚也看不下去,“这雪狐原本是我们郡主跟皇上求了多日的。连城公主却这般夺人所爱,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清笛微笑,只转眸望翡烟。翡烟便也不客气回过去,“主子说话的时候,哪儿有咱们当奴才的说话的份儿!知道的,是奴才自己不守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子教导无方。狐狸尚且有灵,人岂能反倒学着那狗仗人势!”

    清笛一笑颔首。双羚不过是个奴才,她若自己直接回了,倒失了身份;翡烟说,就合情合理了。更何况翡烟自小跟着她,原本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用汉话来骂人,自然绝不是双羚能抵挡得过的。

    双羚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想用契丹话回骂,却也明知道人家翡烟听不懂契丹话,骂了也白骂。

    月牙儿扯住双羚,“够了。”

    清笛便也一笑相让,“月牙儿郡主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既然来了便别在门口立着,请进小坐。”

    站在门口儿的,都是低人一等的礼节,月牙儿如何能听不懂清笛口中的暗讽?便狠狠踏步进了帐中,以马鞭指着清笛,“你明知道,这雪狐是六哥娘亲的爱物。便本该是我的,你既然已经侍寝,怎地还有脸要六哥娘亲的遗物,难道你还厚着脸皮想要缠着六哥不成!”

    雪狐不过只是个由头,心结依旧还在小六这儿。清笛如何能不明白?

    “阿离冰雪可爱,着实善通人性。”清笛缓下语气来,“只是皇上既然已经赐了给我,君命便不可再更改。倘若月牙儿郡主喜爱阿离,何不请郡主每日来我帐中一同看望阿离?日后待阿离与我再熟些,我带着阿离去草原玩儿,也一样叫上郡主,可好?”

    月牙儿听得一愣,转头不敢置信望清笛,“你竟然主动向我示好?”

    清笛倒是坦然,“被郡主看出来了,那便也好。其实从杭州相遇,我便从没想过要与郡

    主为难。反倒只是郡主看我不顺罢了。”

    “我怎么可能看你顺眼!”月牙儿一委屈,眼圈儿便都红了,“我从小跟六哥一起长大,整个草原无人不知我是要嫁给他的!一切原本都在我掌握,可是有一天,你,你竟然出现了!从此后,六哥纵然还会碰别的女人,却再也不理我!”

    “我也并不喜欢你。”清笛清宁一笑,“我愿意向你示好,也从来不是为了我自己。郡主记着这个便可。”

    188、心香独熏

    “你什么意思?”月牙儿愕住。

    清笛接过翡烟捧上来的茶杯,亲自递到月牙儿手里,“月牙儿郡主是聪慧人,又如何会不明白我的话?你我出身迥异,性情也不相同,所以我们本不必彼此欣赏,更不必成为朋友——但是很不巧,你我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点。”

    “除非,月牙儿郡主愿意放弃这个共同点。”清笛淡然一笑,轻袅宛若茶香。

    “你说六哥!”月牙儿咬住唇,“我决不放弃!”

    “这便是了。”清笛轻轻笑起,“情也是劫,没人能预测它何时来;来了,又终究逃不过。月牙儿郡主再不欢喜,却已经没办法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抹除。”

    “我与那孩子的过往,月牙儿郡主心中纵然再气不过,又哪里能够将已经发生过的尽数推翻?往日不可追,月牙儿郡主何不放眼将来?拘泥于过往,只会让人的心界更为狭窄,将自己画地为牢,又是何苦?”

    清笛淡然微笑,坦然望着月牙儿,“我们生为女子,心眼儿原本就小些。一旦动了情,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个人。寻常的心思都没了,再也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总归时时刻刻心思都只围绕着那一个人的。这份心思,就连那个人自己都未必能够想的全,倒是我们女子最懂彼此。月牙儿郡主你说,你我又何苦彼此为敌,彼此为难?”

    “若你我缠斗得狠了,最受伤害的究竟是谁?”

    月牙儿微怔,继而冷哼了一声,“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为了六哥,你要我与你捐弃前嫌,甚至携起手来!”

    “月牙儿郡主聪慧。”清笛赞许而笑,“他的处境,虽然从来没对我明说过半分;但是我又岂是看不出来他的情形?虽然贵为契丹皇子,但是契丹上下想要除掉他的,也不少。”

    “不必你费心!”月牙儿冷冷转眸,“六哥的处境虽然堪虞,只是有我护着他就够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护着他走过来。不必加入你,我也一样会让他没事!”

    “我相信月牙儿郡主的能力。”清笛努力微笑,“我的意思是,请月牙儿郡主继续这般护着他吧。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让月牙儿郡主你改变了初衷。”

    月牙儿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想说什么?”

    清笛笑开,藏住眉间的哀伤,“任何事与他的安危相比,我永远选他的安全。其他的,我什么都可放手。月牙儿郡主,我说的可明白?”

    月牙儿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磕碰在桌面上,“你的意思是,为了六哥的安危,你宁肯不再与我抢他?”

    “月牙儿郡主如何看我、待我,我全不在乎。但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让月牙儿郡主与他之间反倒生分了。”

    清笛清亮笑起,“他的性子我懂。我来了,他心中总会有所执拗,也许言行之间对郡主有所得罪。可是倘若因为我而让郡主改变了护着他的初衷,却并不是我想要的。相信,更不是月牙儿郡主你想要的。”

    “如果他不肯给郡主承诺,那么我来给郡主承诺,可好?我不敢保证未来他定然迎娶郡主为妻,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不越过郡主去。郡主可会放心?”

    月牙儿绝对无法想到清笛会这样说,此时月牙儿反倒不知如何回应。

    “茶凉了,月牙儿郡主请喝茶吧。这茶是我从杭州带来的西湖龙井,月牙儿郡主莫辜负了茶香。”清笛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谈香茗。

    “姑娘……”月牙儿跟双羚离去,翡烟心痛得奔过来,“姑娘您,您真的……”

    清笛含笑,“小时候,我不懂大人为什么会喜欢饮茶。茶方入口,那样的苦涩,我不知道吐过多少口茶。直到有一天,我还是在下意识想将口中茶汤吐掉,当那茶汤滑过舌尖儿的刹那,我忽然就舍不得吐掉了。”

    “一脉无法形容的妙味从齿颊间倏然滑起,妙不可言。我才明白,原来这便是茶的回甘之味。如果不经历之前的种种苦涩,如果不能一直坚持下来,便永远无法邂逅那一刻回甘涌起的奇妙……”

    清笛静静喝完杯中的茶,转头轻笑望翡烟,“我来契丹,前途叵测;我自知恐怕再无心力去顾着他。而偌大契丹,唯一能让我信任,能让我安心托付的,只有月牙儿郡主。如果因为我的到来,而让月牙儿与他之间生了嫌隙,让月牙儿非但不再护着他,反倒有可能与他为敌……那么我便得不偿失。”

    “姑娘便宁愿自己苦,而把那回甘全都留给了六皇子!”翡烟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茶并不知自己在人口中是苦是甜,它只知道自己是寻常的植物,春绿秋黄,只循着天道做自己该做的事。”清笛淡然微笑。便做自己该做的事就是了,不问结果。

    再浓的茶,被几遍水冲泡过,便也都变得无味;就仿佛心中的苦涩与不甘,放在时光里反复冲击些日子,便也会渐渐习惯了吧。

    七月初十,契丹东征大军开拔。契丹皇帝耶律真元在鸳鸯泺畔庄严誓师,历数女真背主、斩杀契丹官员、阻断契丹商道、怂恿奚人与渤海人一同谋反等十二大罪,旌旗高举,剑指东方。

    清

    笛登高台,目送皇帝亲率大军招展而去。军队纵然人多,但是比不过天地广大;十五万大军,不久便被广阔草原吞没,全都消失在了天地交界处。

    与这草原天地相较,人终究是卑微而渺小的存在。有人可笑说自己是草原之王;其实草原之上的物种,何时生,何时灭,全无自己掌控。

    189、临风一唳

    大军东去,盛夏来临,燕子城便也变得恹恹的。仿佛所有的生机都随着东征大军而去。

    草原的盛夏虽然来得晚,却是仿佛将所有气力都集中到了一处,泼天价在这青翠大地上潋滟开,滚滚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身在毡帐里便越发难耐酷暑,幸好燕子城地处鸳鸯泺畔,时有水风送凉,否则清笛等一众汉人皆要病倒。

    小六循着人子的例,晨昏定省,清笛却都不见。只让他在帐门外回话便罢。

    两人之间种种,郭婆婆和翡烟看了,都只能黯然叹息。

    “皇上与众臣都不在这里,公主你又何苦这样避着他?”当年之事,郭婆婆最知,所以就连郭婆婆都忍不住劝。

    “正因为皇上与众臣都不在,我反倒要越加小心。”

    清笛淡然打着手中的络子,“越是这样的时候,身周也许耳目反倒更多。这回皇上走了,留下皇后与六皇子监国。虽说皇后要回上京去坐镇,但是这边定然也是留下人手。越是看似远离,越是容易出错。”

    “唉,说的也是。”郭婆婆终究是有阅历的人,明白清笛所说的利害,“只是,月牙儿郡主也留下。倒是日日找着六皇子去骑马、放鹰……”

    “婆婆以为我会不开心么?其实这反倒是我想看到的。”清笛手上未停,“小六身在契丹,能够依靠的只有皇帝与月牙儿。如果没有这两人的保护,小六定然步步危机。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他与皇帝之间生了嫌隙;更不希望因为我,让他与月牙儿渐行渐远。”

    “帐篷里这样热,公主便别打这络子了。耗神又费眼,若是急着用,便给我做。”翡烟过来扯清笛手中络子。

    “别闹。”清笛一笑躲过,“这络子也是考验。德妃当日便说我头晚戴在发上的红玉珠络好看,我知道她起了疑心。如要打消她的疑心,必得我亲手来打了几条相同绳结与花样的送给她,她才肯信。”

    翡烟也是一讶。当日德妃来,翡烟也在畔,却决计没听出来这里头的暗藏的乾坤。

    “德妃怎么会有所怀疑?”翡烟不解。

    “这红玉珠络是小六亲手打的,他的手法和绳结便有可能加入了草原惯用的打法,比如套马绳结。”

    “这样的绳结在汉地,尤其是闺阁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德妃自然看出来了,便想用这络子试探我。我当然不可以让她确定是小六做了给我的,所以必得亲手学会了、熟练了,才好打了同样的给她去。”

    “难道说,皇后和德妃一脉早就知道了公主和小六当年的事?”郭婆婆也是大惊。

    “也不奇怪。”清笛点头,“如今宫帐里这么多院子里的人,个个都认得我,知道当年小六在院子里的事。纵然我今日有公主身份的这个伪装,却难免不会有人将此事献媚说了出去。”

    “那,那可怎么好!”郭婆婆惊得坐不下。

    “所以才要更加成全小六与月牙儿。”清笛掩住自己眼中凄楚,“只要他们镇日在一处,便没人再敢乱说什么。记着,越是看似身边没人的时候,我们越要拉远与小六的距离。”

    郭婆婆与翡烟都点头应下,可是都明白,这对于清笛来说,该有多难。

    帐中一时静默,帐外却一阵嘈杂。却不是人声,而是天际中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羽声,仿若鸟儿打架。

    清笛听了,几乎一跃而起,“快掀开帐帘。小蓝来了!”

    翡烟忙不迭奔过去,掀开了帐帘。

    草原的天空原本碧翠,可是却哪里比得上那翠羽的鸟儿。就仿佛天际所有的蓝都凝聚到了一处,析出滴落,便化成眼前这通体碧翠得令人心颤的鸟儿。

    更无法言喻的是,她红嘴朱爪,额上颈下各有一带鹅黄,灵动得让人无法不喜爱。

    “小蓝!”翡烟也惊喜叫起来,伸开掌心让小蓝站上来。要不是碍着姑娘的命,翡烟早去看小蓝了。来了这些日子才得见着,已是想得不行。

    小蓝仓皇地飞入,站上翡烟的掌心,这才安心了些。转着小脑袋,叽叽咕咕与翡烟似乎说着什么。倒像是小孩子诉苦。

    翡烟还没猜到是什么,外头又是一顿乱。清笛倒也不急,只是挑眸望着帐外——

    果然,青天阳光激烈闪处,青羽鹰隼从天而降。又不肯进来,只站在门口光地儿下,傲然地瞅着帐内诸人。口中叽叽咕咕有声,仿佛在命令小蓝。

    小蓝听见便越发慌了,从翡烟掌心飞起来,一直躲到清笛身边儿去。

    清笛看见小青那傲慢的样儿便笑,吩咐巧儿,“谁家不懂规矩的鸟儿?打出去!”

    巧儿一听就惊了,“公主,那是六皇子的海东青!”

    “管它是谁,一律打出去!”清笛只含笑,并不放松。

    小青仿佛听懂了,一声清啸凌空而起,鹰眼狠狠瞪了清笛一眼。只得转身而去,一个转瞬已是不见。

    清笛望着小青背影,淡然一笑。心下暗说:不必替你主子来打抱不平。他不好受,我比你知晓。他纵怨我,我亦情愿。

    见小青终究走了,小蓝又伸着脖子确定了良久,

    这才转头叽叽咕咕与清笛说话儿。

    清笛抚着它小小额头,点头,“我知道,你早想来,是小青不让。小青怨我折磨它主子,便也如此这般不让你见我。小蓝受了委屈了,我都知道,来日我替你教训那坏鸟儿……”

    小蓝这才安心。

    小青灰头土脸飞回小六帐篷去,小六正等在帐门口。看它独自归来,蓝眸里漾起淡淡哀伤,却红唇还是勾起,轻喃,“早说过,你也惹不起她。”

    190、绳结同心

    六皇子忙于公务,白日间极少在自己营帐。横波寻了机会,捧着浣衣院浆洗过的衣裳送进六皇子营帐来,直入静箫的帐篷。

    静箫见是横波来,惊讶得一把将横波扯进来,低声埋怨,“你怎地亲自来了!早就嘱咐过你,凡事千万小心些。且莫说清笛的眼睛独,若是被六皇子发现你我私相交结,也是祸事!”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既然来了,自然是百般小心。静箫你倒不必忧心。”横波坐下,“你的胆子反倒比当日还小。”

    “横波姐姐哪里知道我的苦。”静箫叹了口气,“当日在院子里,也就只有妈妈一人看管着;如今六皇子、月牙儿郡主,哪个不是死死看着?”

    “所以我才劝你,总归要自己寻找出路。否则在这契丹草原,便再无生路。”

    “横波姐姐说的是。”静箫垂下首去,“小妹上回听了姐姐的劝说,明白不可坐以待毙。仔细思忖了契丹的力量较量,便自知只有二皇子才能与六皇子和月牙儿郡主制衡。”

    “二皇子!”横波一皱眉,“我原本劝你回身去找萧四公子。不管怎么样,他当日总归是你第一个客人,多少还能论得出些情分来。而且萧四公子为人有勇无谋,当好控制;二皇子却哪里是你我能轻易控制得了的人!”

    横波素日在浣衣院里,自然听多了浣衣女们谈论二皇子荒唐的事,“他爱女人永远比不上爱豹子,就连曾经最宠的一个西域舞娘,一样被豹子一口咬死!”

    “横波姐姐说的是。”静箫暗自握紧粉拳,“萧殷就是个有勇无谋的。他纵然是国舅之子,但是他哪里有什么未来!他根本没有能力与六皇子抗衡——二皇子虽难驾驭,但是却可徐图未来。”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横波姐姐,既然我们有了想要报仇的心,自当挑选最强有力的助力才是!”静箫面色坚毅起来。

    横波自然最善察言观色,一望静箫神色便笑了,“妹妹你难道已经与二皇子成了好事?”

    静箫面上一红,却不掩得色,“正是。二皇子不知餍足,我却只给了他一回。他走时说,待得胜班师,便因功要了我去。”

    横波含笑颔首,“妹妹好手段。只是遗憾,月牙儿郡主非但没跟清笛打起来,反倒这阵子有所走动。实是匪夷所思。”

    静箫走了会儿神,只问,“姐姐还没打听到,掌院的下落?当日霸州城破,难道掌院真的就躲过一劫了?”

    横波点头,“还要查。年轻的丫头好查,定然是被分到各个营帐里去;掌院终究年老色衰,未必有人肯要的。”

    “姐姐用心留意此事吧。来日,怕是用得上。”静箫清冷一笑,目光放远。

    “……倒没想到,婉笙与吟笳这两个孩子……”郭婆婆和翡烟陪着清笛进帐,站在帐门处便愕住。只见小六竟然不请自来,自在地坐在杌子上,手上正看着清笛打了一半的珠络。

    “六皇子怎么来了?”清笛急忙以眼色示意郭婆婆和翡烟。两人会意,转身回去四处查看。

    “我来看阿离。”小六无赖地挑了挑眉,“有人不许我来看,那我来看我娘留下的狐狸,这总归不算越界吧?”

    清笛被他噎住。转了眸子辗转去望那无赖少年,“我此时倒真后悔,当初怎地就没拒绝了皇上的好意?”

    小六无赖一笑,眉尖儿却蹙起了忧伤,“我娘去的时候,它不吃不喝,只守在墓道口,不肯离开。就连父皇喂食,都不肯吃。是我去了,跟它说,‘娘走了,你若再不留下来陪我,那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它这才流着泪,吃下我手里的吃食。”

    少年碧瞳一转,恍有水光,“所以我必得隔几日便见它,而它也必得时常看见我。若是看不见,定会因相思而亡。这个道理是契丹上下都明白的。”

    清笛心尖狠狠一疼,背过头去。

    “你这条线打错了。它是居中的套马结,用来收摄四周的,若这个结打不稳,其它的结便都不稳当。”小六?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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