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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3章 当年事
    季连松这句话近似咆哮。

    他吼出了一脸青筋,也震破了康婆子的胆。

    “你、你……”康婆子捂着心口,愣是说不出话来。

    季连松且悲且愤,没再给她开口骂人的机会。

    “明方他是你孙子!他不是瘸子废物!他本来不瘸的!后来为啥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娘?你告诉我,你咋能装没事人一样装了这些年?每次你骂明方,那是一把刀子一把刀子往他心窝子戳啊!我以前还眼看着……我还怕你气着,我还让明方给你赔罪!我……”

    季连松神情激狂中夹杂着对康婆子等人的怨怒和对自己的厌憎。

    康婆子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仅是因一个没脾气的人突然发起脾气很吓人,更因为他提到了当年。

    他是咋知道的?

    都这时候了,康婆子还不忘狠狠剜向杨氏。

    杨氏脸色一白,嗫嚅着摆手,也不知道是想否认,还是想解释。

    季连松拖着沉重的双腿,步步往前。

    “娘,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明方他的腿是咋变成这样的?是谁害的!”

    苦苦隐瞒的事被揭发,康婆子心虚,又被大儿子突然的爆发压着,掂量了一下觉得反制不了,就向当家的求助。

    哪知季庆山也正沉沉盯着她。

    “老大为啥说明方的腿是人害的?到底咋回事?”

    “我,我咋知道!哪有谁害的,不就是他自己贪玩摔的……”

    康婆子支支吾吾,眼神乱飘。

    她不敢对上季庆山的视线,转过头瞪着大儿子。

    “老大,雪兰是我孙女,我还能真逼她去死不成?我让她回去还不是为她好,她要是大归了,后半辈子咋熬……你要实在想留,留就是了,我们也不会死拦着,你何必扯些没影的事,还诬赖你娘我!老大,你真让我寒心……”

    康婆子也不说要送季雪兰走的事了,松了口风,算是变相同意他把季雪兰留下。swisen.com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心虚。

    这个家里,除了老四,康婆子跟谁妥协过?还有谁能让她理亏成这样?

    连旁观的三房都看出不对劲了。

    朱氏咕咚咽了口唾沫,一双眼左扫右描。

    季明方腿伤的时候她正好回娘家,许多事并不清楚。

    娘哎,别不真是家里人害的吧!

    太、太可怕了……

    她一把将季明茂扯到自己身后,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也会被人害了去。

    康婆子东扯西扯,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问题。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季连松身子晃了晃,似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原来是真的……真的……”

    康婆子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的话出来,干脆耍起了横。

    “老大,你可别再犯浑!难道你还真想分家不成?分了家,你们这一房咋过?等你们老了,指着明方……”

    康婆子下意识还想拿季明方的腿说事,好在及时打住了。

    季连松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康婆子首先想到的不是认错,竟是威胁。

    还是拿明方来威胁!

    “够了!”

    在季连松开口说出更决绝的话,让局面彻底无法挽回之前,一直沉默的季庆山突然掀翻了桌子。

    咣咣当当的声响中,杯盘碗盏碎了一地。

    多少年了,季庆山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屋子里除了大房之外的人,一时间全都噤若寒蝉。

    他指着康婆子,厉声道“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休了你!”

    康婆子彻底愣住了。

    老夫老妻这些年,当家的竟然当着满堂儿孙的面说要休她?

    她才说过孙女被休是活该,这让她老脸往哪搁!

    眼见康婆子又要使出撒泼打滚的绝技,季庆山铁青着脸道“你想好了再说!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康婆子一噎。

    同床共枕多年,她当然知道当家的这次不是在虚话。

    她害怕起来,可真让她承认,哪长得开嘴啊!

    “我来说吧。”

    季明方上前一步,平静道。

    说来可笑,这场闹剧从头到尾,大家的情绪或是激动或是激愤,如今在场所有人中,最淡定的反而是他这个当事人。

    憋了十多年的冤屈啊,他自己的冤屈,他要亲口说出来。

    “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想和四叔一块读书,奶说家里只供的起一个……”

    明明和季连樘差不了几岁,季连樘有书读,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甚至季连樘从村塾领了书回来,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季连樘就叫喊着书被摸坏了,然后康婆子不由分说拿藤条狠狠抽了他一顿。

    季连樘上学的地方在邻村,和大丰村交界处隔着一小片山坡,于是他把放牛的地方也换到了那里,因为可以偷偷溜过去,趴在窗户根下听里面的读书声。

    下学的时候,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窝蜂冲出来,笑着喊着闹成一片。

    他闷头牵牛回家,被取笑放牛娃。

    他充耳不闻,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夫子刚教的东西。

    风里来,雨里去,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

    有一次,天阴欲雨。

    康婆子怕季连樘淋到,就让他去村塾送伞,还嘱咐一定要早点把四叔接回来,不然没他好果子吃。

    他蹲在村塾外,羡慕的看着里面正在听讲的学童,顺便等季连樘下学。

    当时,夫子正在抽查昨日才教过的一篇诗文。

    没一个人背下来。

    被叫到的学生垂头丧气的罚站。

    夫子很生气,还说背不出来今天都不许走,只要有一个背出来都行。

    天一点点黑了,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他担心回家晚了挨骂,便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举手说,他能背。

    屋子里一片捂嘴窃笑声。

    夫子知道他不是村塾里的孩子,也知道他经常在外面偷听。

    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仅背了出来,且一字不差。

    夫子夸了他,却惹了季连樘的不高兴。

    因为季连樘只背出来两句,恰好就在罚站之列。

    季连樘阴着脸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通告状。

    他也因此挨了有史以来最狠的一顿。

    康婆子恨他抢了小儿的风头,骂他不安分、心机深,让他不要企图靠会背两篇诗文就在爷爷面前讨好卖乖,趁早死了上学的心。

    从那天开始,他被勒令再不许去那片山坡放牛。

    他以为这就是季连樘所想出来的,对他的惩罚,谁知远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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