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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奶妈疼你分节阅读11
    料知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必这理和初晴有关,因为貌似只有她才能左右二爷的情绪,可二爷不说,他也不便多问,只“哦”了一声。www.luanhen.com

    “最近京中可有动静异常?还有我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沈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景鸾深吸一口气道,“二爷一走半年多,属下自然也不能息懒。虽说那背后之人狡猾如狐,但我把咱们多年来布下的景线全部动用了,终于查到了一点眉目。”

    “讲。”他只说了一个字。

    “大奶奶的死,和图鲁在咱们眼皮之底下安然逃脱这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景鸾正色道,“依属下看,多半和那人……和逸山王有关。当年二爷怀疑他没死,果然是正确的判断。不过这人也真隐忍,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蛰伏在暗处,这份耐力实属难得。正因为如此,他也难对付。”

    沈澜冷哼一声,“这是一团乱麻,但找到初始之源即可,他稳得住?哼,我们可以逼得他狗急跳墙。不然这么一点点跟他勾心斗角,他有那朋磨功夫,本王还没有时间陪他玩呢。最迟半年,害然要这世界天高是阔,海清河晏,百姓安居。”

    听到这话,景鸾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流露出向往之色。

    “你跟我一起去面圣,路上说吧。”沈澜看了看天色道。

    门外,早有马车备好,因为沈澜是提前回来的,不便骑马公然在街上露面。也早有人,通过秘密的方式,通知深宫内的江无忧,沈澜即到的消息。

    宾主二人坐在宽大的马车后,景鸾立即道,“对方隐藏太深,前几个月,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后来不得不动用暗线了。事先没有和二爷提及,但愿我没有太过操急。”

    沈澜摇摇头道,“布下暗线,就为一朝得用的,否则何必费那大的心力?难道养着人玩吗?咱们在明处,光明正大的处置事情,忍耐一时是必须的,但此时表面虽然平静,但暗地风起云涌,暗线正好派上用场,你做得很好。”

    景鸾听到沈澜的夸奖,心下欢喜,白玉一般的脸上甚至透出些羞涩的红意来。他垂着目光,轻声道,“多谢二爷体凉,只是头前几个月,可把我悉死了。那时真的半点眉目没有,后来我突发奇想,想无思无我满月宴上皇上遇刺的事和大奶奶莫名其妙地被杀联系在一起琢磨,突然觉得琴阁大有问题。”

    “那是我大哥亲自督建,能有什么问题?”沈澜很意外。

    “开始是没问题,但自大爷殁后,谁知道那琴阁发生了什么变化呢?”景鸾缓缓地道,“当时我想,在无思无我的百日宴上,刺杀皇上的人是从密道出来的,虽然事后证实是那密道与从隔壁吏部侍郎张大

    人府上相通,但密道出口可是以望秋湖边。那边一到晚上,极为荒僻,难保张大人府上的密道不是掩盖之计。”

    “掩盖?”沈澜皱紧眉头,“你是说,对方既然可以挖一条密道,那么多挖几条也是可能的?”

    “王爷英明。”景炮小小拍了一下马屁,“这道理原是极简单的,但却容易让人忽略。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没注意到。更何况,与大奶奶相关的事,我们都只以为是内院的琐事,以前暗中注意她,也只是关注了妇德,倒没往大处想。如今看来,真是太小看人了。”

    “真本事!误了我大哥一生还不够,居然还和窃国者有关吗?”沈澜冷笑,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感叹又是愤慨。大大概他心底认为这是丑事,不愿意承认,结果就疏漏了。倘若那密道只是用来偷情倒还罢了,没想到却和家国天下扯上了关系。梁竹月到底要做什么?看来,她是对梁家全家灭门一事耿耿于怀,被人挑唆后,意图报复吧。不然她那样一个自私的小女人,何苦掺和政事?

    他一猜就准,只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不然他就可以一举捉到那个幕后人了。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皇上和二爷对她可算是仁至认尽了。”景鸾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在奶奶装疯卖傻,点破大奶奶犯下淫邪之罪,后来虽然没捉到证据,但我想,咱们沈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的,行乐说有府兵护卫全府,单只太在太,对内院的管束也极严格,所以那男子若不是府里的人,就必定是秘密往来的。”

    “她曾与皇上有情,之后又嫁给我大哥,那都是天下顶尖的人物,普通的人,她怎么会看得上?”沈澜一听景鸾说,就立即明白了。不管是通奸还是刺杀,一定是通过另一条密道的。因为张大人府上那一条已经暴露。就连有人入府刺杀方初晴,也肯定和另一条蜜道有关,不然那些人怎么可能来去自如?

    “她看上了二爷。”景鸾忽一笑,继而又觉得死者为大,再坏的人一入土,便不应再嘲笑了,所以正过脸然来,“那回她深夜到广武院,行止不端,二爷怒走,她却赖在阑珊身上,还要多谢二爷成全,没打了阑珊那丫头死罪。”他故意把话题带偏了些,让沈澜湍了口气,免得心情压抑。

    果然,沈澜微笑道,“这倒是你欠我的人情。阑珊那丫头一提广武就两眼放光,为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位幕僚大人哪。我为你背了黑锅,最后却还要我善后。依我说那丫头相貌是个绝色,人也聪明痴情,你不妨纳了来,岂不是好吗?”

    景鸾一笑,略有哀伤,“二爷,我早说过,我心中有人。既然不能成就这份情,我宁愿孤独一生,此事再也休提。不瞒二爷,我已经远远地打发了阑珊和依依去了南方,花费了大笔银子。过个一、二年,她们嫁了人,谁还会记得我这飘零之人呢。”

    沈澜见景鸾眼神诚挚,也就绕开这话题,回到正事上道,“梁竹月每天都泡在琴阁里,外人只道是哀悼亡夫,哪想到那是她与人私会之地。而她每天不是在琴阁就是在松风园内,琴阁又地处偏僻,平时无人进入,不管是挖密道还是做那龌龊事,倒真是个好地方呀。”他心恨梁竹月害了大哥还不够,居然还给了戴绿帽子,那声嫂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叫的。

    “二爷说的是。”景鸾调整了下坐姿道,“我亲自去查的,果然发现了琴阁下有通道,正是通往府外的一处久无人住的荒宅。可惜因为大奶奶过世已久,那人又谨慎,密道和荒宅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找过房主,也说了是一个阿国商人租的,说是当仓库用,银子一次给了两年的。所以房主一直没去过那宅子看过。至于那商人的相貌,自是极为普通。

    “这么说,就再找不到那人了?”沈澜沉吟了下,忽然眉头一挑,“那人必是府中人,只是若办什么坏事,特意绕到外面去罢了,毕竟内院丫头婆子多,并不方便往来。你想,那梁竹月大手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又一直盯着,她哪里会认得外头的人?”说到这儿,心就沉了下来。

    会是谁呢?府里的下人?那不可能,梁竹月怎么会看上那种人,除非是混进沈府,以下人身份隐藏的大人物。但那也似乎不太可能,毕竟有景鸾盯着,所有的下人的买卖,都是仔细调查过背景的。

    那么,难道是主子级的人物?可放眼整个沈府,能称为主子的男人也不过那几个。

    “你没问问阑珊和依依吗?”他问。

    “问过。但这两个丫头说,她们虽然知道大奶奶秘密与人在琴阁相会,也隐约知道大奶奶身上有了不该有的肉,可是却并不知更深的内情。大奶奶……只信任王妈妈。论理,这两个丫头也算帮凶,应该乱棍打死了事,不过毕竟阑珊于我……,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件事是我循私了。二爷恕罪。只是我担保这两人不会对外乱说些什么,我调查整件事时也是秘密进行,没惊动任何人。”

    第九十一章节坏人总是要浮出水面的

    沈澜沉默了一下,眼神眼中几度闪地杀意,但当他看到景鸾的清澈的眼神,终究是放过了这件事。景鸾对他的忠诚度绝不容质疑,所以景鸾觉得没事的,他也不必再揪住不放了。倘若趁机家丑外泄的危险,不用他说,景鸾就会对那两个丫头动手。

    而王妈妈想必已经死透了,那人如此小心翼翼,怎么可能留下活口把柄?那从这一方面看,那人确实有些实力,可以翻手为云,杀个把人还不是小意思吗?

    “你就这事与图鲁逃跑有关?”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话题一转。

    景鸾知道在转瞬间,阑珊和依依的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终于算保住了。于是他轻舒了一口气道,“自密道之事后,我就把很多事都反过来想,特别注意那些容易忽略的地主。追捕图鲁一事,王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布置不可谓不严密。我敢说,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是一个图图苍蝇也飞不出去,何况一个大活人?可图鲁,偏偏就从容离开了。”

    “难道是借咱们家的密道离开的?”很多事情一直没有头绪,似乎是解不开的谜团,但当找到一点线索,抽丝剥茧,以前想不到的东西都会自然浮出水面。

    景鸾再度点了点头,颇为赞赏沈澜的急智。外人还以为右师王是能打仗的一介武夫,孰不知他是个外粗内细的人,聪明才智不在死去的左师王和当今圣上之下。

    “当时二爷的兵差点就把和下午在翻了个遍,但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动沈家的产业?谁不知道那是在二爷的掌管之下,怎么会怀疑呢?”景鸾啧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叹对方行险,还是遗憾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我们以为图鲁已经离开放城门的门禁时,他却正跟着咱们沈家的商队离开。自然,城门官是不会太仔细检查的。”

    “那阵子,咱们家有大生意吗?”沈澜皱着眉问。平时,他是不管家族的生意的,家事自然有景鸾帮他。但,图鲁是怎么混进沈家的商号躲藏的呢?难道他的身边有内奸的?

    “咱们没有大生意。不过……我查到三爷和老爷打着沈氏的旗号,私下里倒置了不少见不得光的铺业。那几天,还正好有很大一批成药要送到宋国去。”

    沈澜一愣,想了想后冷笑道,“赠了好大一笔钱哪。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把这些事串起来想……这就叫日防夜联,家贼难防。景鸾,这事你报告给皇上了吗?”

    “上过密折,但皇上还没有召见我。”

    “皇上是等我回来哪。”沈澜笑笑,眼神忽然变得温暖,那是他对最任务的人才有的神态。“若论起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就算那逸山狗贼,和皇上相比也差得远。无思无我百日宴上的刺杀行动,必是逸山狗贼所为,他是聪明人,肯定知道此举多半不能成功,但他的意图是搅混这池水,局势乱查的人多,他就更容易动手布置他自己的事,也更能利用人心惶惶,要买人心。哈哈,他会趁乱取胜,岂不知皇上会按兵不动,迫得他心下不安,率先动手吗?”

    “二爷说得不错。“景鸾点点头,”问题是,假设这一切都是逸山王在暗中搞鬼,他是怎么搭上老爷和三爷的呢?他对沈府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利用遍布全国的商道?”

    “图鲁来京,定是和逸山狗贼勾结的。”沈澜微拧着眉头,“他们利用了沈府内的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方初晴在咱们府里也不能保证安全,有内线嘛。这当然是逸山狗贼的优势,但却也是他的劣势。图鲁冒险进入和政城,势必是催促他做什么事。他本是个隐忍有耐心的人,可形势比人强,他和图鲁双方借力的话,行动也必然会一致,现在有图鲁逼迫他快动手,倒省了咱们的力了。我想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连暗中监视也不要做,时候还不到,静观其变好了。”

    “属下揣测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对他们没采取什么举动,另一边却还侦缉四出,毫无头绪的乱查一气。”景鸾也微笑了起来,“想必,这样逸山王才能放心。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倒显得欲盖弥彰了。”

    “做得好!”沈澜赞赏的拍了拍景鸾的肩。

    景鸾没有说话,但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自从二爷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皇叔手中,从那肮脏之地救了出来,他这条命早就是二爷的了。为二爷鞠躬尽瘁,就是他残生的目标。

    二人又低低地讨论了一会儿,皇宫就到了,李不和李好早迎了出来,亲自引领他们到皇上私人的佛堂去。那佛堂建在一片衡疏的竹林之中,环境清幽,喧嚣不至,光线和通风都很好,因竹林占地颇广,四处根本无藏身之地,若有人接近竹林,还没看清佛堂的门,就会被侍收们发现的,是秘谈的好地方。

    二人沿五尺多高的台基阶梯而上,先到了前堂所设的小轩,但他们没有进前面与之相通的佛堂,而是从右侧旁门走到后面的小室去。一进门,就看到江无忧正歪在乾坤民上看书,小德笔小行子在一边侍候。

    “回来了?”江无忧听到脚步声,从书上抬起头,眉目间隐含着淡淡的喜悦。

    沈澜应着,规规矩矩地施了群丰收大礼,等江无忧把小德子和小行子退出后,才坐在椅子上,把桌上的香敬一饮而飞。

    “这可是山僧妙制的极口松萝茶,居然就被你牛饮了?”江无忧笑道,显然对沈澜归来非常高兴,言语中带着对宠臣的那种极度纵容的态度,“朕料想你是心急火燎地就进宫了,肯定没吃什么东西。朕已传膳,你们宾主二人就陪朕一起用晚膳吧。不过这里毕竟是佛堂,只能吃斋菜,不能沾荤腥的。”

    景鸾连忙谢恩,要知道御厨烹制的素席也是极为美味难得的。但沈澜的举止却很随便,而江无忧也是恼。景鸾暗中纳闷,不明白为什么这君臣二人能够如此推心置腹。之前,他很为二爷的这种态度着急,所谓伴君如伴虎,在皇上恩宠时,如果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一哪天失了势,那些都将成为罪名和被杀的借口。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皇恩浩荡,似乎只要皇上在一天,沈家的尊荣就会持续下去。

    片刻后,御膳传了上来,倒有好几道莫须有是沈澜平素爱吃的,体现出皇上对右师王的极其爱护。其实皇上赐饭,为臣的要在下面吃,但此时因为身边没有旁人,君臣三人就同桌而食。景鸾多少有些拘谨,沈澜却吃得很自在。为了赶路,他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此时已经饿得狠了。

    饭后,在沈澜的受意下,景鸾又把所探知的事讲了一遍。

    江无忧夸奖道,“你做得很好。若非你不愿意出仕,定是朝中的上品良臣。不过,此事虽然不宜打草惊蛇,但也不能太放任了,找可靠的人暗中注意便好,不要有其他举动。咱们不动而已,动,不要让敌人永世也翻不了身。”

    景鸾应了下来。

    “依皇上看,此事是逸山狗贼所为吗?”沈澜沉吟着问道。其实他心里有准谱,但是需要皇上的意见。

    江无忧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一笑,“坏人总是会浮出水面的。”说着,他缓缓望向沈澜,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当初先皇恩暴毙后,诸路王候的登位大战极其惊险,倘若棋差半招,现在的皇上和沈家都将是灭亡的结局。待天下初定,皇上除了励精图治,行仁、法、德三治,令四海升闰,百姓安居乐业外,又外攘强敌,暗中还不停追剿谋反余孽。即位不到半年,最大的对手逸王山一派被沈澜带兵剿灭,但逸山王江品城却是谋取反事败后自焚而死的,身材及随身之物虽然相同,面目则烧毁大半,辨认不清。

    此事疑点多多,不过当时朝局表面上安定、暗中却风云诡谲、危机重重。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震摄环伺的政敌,皇上对我宣布反贼逸山王死。现在皇上当政已经快四年,那人大概以为皇上已经疏忽忘却了一些事情,但其实,他从没有一刻松懈过。

    坐在那把椅子上,这一生都洽谈室不能舒服安逸,怎么能放松吗?

    “最近军中也有些异动呢。”江无忧忽然说,“不过对方太小心,捉不到把柄,朕干脆外松内紧,有人要唱这出戏,朕如果不让他唱出来,只怕收戏的锣声就响不了了。”

    沈澜没说话。

    他掌控军务大权,但也有不能伸手的地方,比方说京几治安与防务,那是一些遗老权臣的领地。江品诚有机会下手的地方是那里,皇上安插的秘探也潜伏在那里,所以放眼整个江国,皇城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他相信皇上自会安排一切,相信皇上运筹帷幄的能力。两人从小生死与共过来的,彼此间太了解了。

    “那么,皇上要我暗中注意沈府内的动静,到底又要着重于哪一位呢?”景鸾插嘴道,问出的话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沈家有两人人有严惩的嫌疑和逸山王相勾结,倘若是个多疑的皇上,此时只怕连二爷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毕竟他手握兵权,万一有个异动,大江国的江山就得改姓。可皇上却混不在意似的,不知是他城府深不可测,还是真的那么信任二爷?

    第九十二章节再不会放手

    江无忧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沈澜。

    沈澜皱了皱眉头道,“我看三弟只是被黄白之物蒙了眼,未必与此事真正有关。人家叫他三精细,就说明他是为人处事圆滑多思,又喜欢算计的爱财这人了。这种人通常都谨慎重小心,没什么魄力,所以不太会参与大事。再者,他是沈府的嫡子,帮了逸山王,沈府必然失势,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所谋者,不过是沈府的产业而已,还不至于为了钱财去拼命。我想,这点脑子和见识,他还是有的。”

    “难道是……”江无忧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那性子转变得虽然突然,可却是在咱们小时候。他搬出别院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吧?那时,别说逸山王争位,先皇连太子还没受封呢?若说是逸山王早就布局,可为什么找上当时才冒头的商贾沈家?这张放得也太长了吧?”他说的是他,明显是指沈之道,沈老爷。

    沈澜露出很厌烦的神色道,“不管怎么说,先盯着他吧。这件事他二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比起三弟,他倒是更可疑些。至于为什么……真相总会大白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觉得正事说完,要说说更牵他心意的事了。

    “皇上,方初晴她……”他沉吟了下,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他怎么了?”江无忧淡淡地问,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到方初晴没跟在沈澜的身边呢?也知道沈澜不可能把她独留在北境,更不可能因为自己先到一步而把她扔在军中,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想问却不能问。因为国事大如山。这几个字能活活压死他。

    “她……找回了记忆。留在了图国。”沈澜艰难地道。

    “果真是图国人吗?”江无忧轻轻叹息了声,忽而又有些心惊。他的图玛是图国的天巫神女,而初晴长得和她那么像,不会真的是双胞姐妹吧?

    他疑惑地望向沈澜,后者却不知为何移开了目光,点头道,“她是图国人。她正是皇上认识的那个图玛,神秘的天巫神女,还是……图国的公主。”

    咣当一声,江无忧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微滚的茶水透过龙袍,烫到皮肤。可他完全没有感觉,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停止流动就像被雷劈到一样,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可能!初晴不是他的图玛,之前他很确定。虽然,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性格举止实在相差太大。其实当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曾经软弱过,更曾经经历了震惊、怀疑、挣扎、确定、遗憾乃至

    最后努力放开。可为什么,现在又得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他错过她一次,第二次却连相认的机会也放弃了吗?不,不可能的!她不是,而且公主?!相处的时候,他只知道她出身高贵,身份特殊,更为了他抛弃了一切尊荣。他答应她不说出她身份的秘密,却没想到她居然贵为公主!就连她身边天巫神女的事,沈澜当初拼命的查,他也没透露过。(因为沈澜以为这个行踪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人是不存在的。)直到方初晴遇险,他才不得已对沈澜坦承一切。

    一边的景鸾也吓到了。方初晴,沈府的奶娘,爽朗明快的女子,他所熟悉的那个纯真中略带狡猾的姑娘,居然是图国的公产吗?开什么玩笑!而且,皇上为什么如此失态?在他的记忆里,皇上风度极好,城府深不可测,就算磊同崩于前也不会变色,为什么听到方初晴,不,听到图到玉是公主的消息会有这个反应?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吗?而二爷很喜欢方初晴,也可以说用情已深,那现在要怎么了局?图国和江国是敌对状态,对方又是公主,这姻缘只怕很难成变了。这就是二爷从北境回来时神情郁郁的原因吗?

    “她是巫女,也许……会有我们不知道的生机。”沈澜低低地应了一声,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分离,才明白什么是思念。正如那首诗所写: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当他被迷倒的那一刻,当他听到她伏在他耳边说的那秋话,瞬间就完全相信了。虽然意外,甚至有些荒诞,可他的心却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理由,他就是明白。

    可是,他那么挖心挖肺地想她,她又明白吗?

    “明天春天,图国国主就会举行祭天仪式,令公主之名正式入皇祠。”他继续说道,“臣得到这个消息不久,大雪即封了山路,图国又将在百日之内与世隔绝。但雪一化,想念皇上就能得到正式的通报。虽然不知道当初她的身份为什么被隐瞒,现在……她确实是图国的公主,王位的继承人了。”

    江无忧站了起来,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踉跄着走到塌边坐倒。

    三年多前他们在敌对的气氛中相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从来没这样爱过一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可是碍于身份环境,他只能把那份情死死压抑住,就算她表白,他也无言的拒绝。后来,在他终于可以接受时,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直以为,为难的只是自己。一直以为,她的不纠缠只是骄傲。却原来,她也要压抑感情,也要面对着两人间地痊的障碍。

    可他,从没试着却了解她的身不由已。

    爱她吗?当然爱,就算上究碧落下黄泉,这段还必须也是抹不掉的。但,为什么没有对她说出来?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要让她知道他的一点点心意,想必她也不会那么难过。爱她吗?爱!但怎么却要伤了她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心痛如绞至斯,热泪涌出了眼框。

    景鸾一边见到,立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佛堂。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而房内,两个大江国最尊贵的男人静默着,谁也不言语。

    “皇上,难道你还……”半晌,一向是耐得住寂寞的沈澜却首先开口。

    “朕是可怜人,对不对?其实,朕是天下第一可怜人。你的幼年时光虽然残破,虽然受到过女人的背叛,虽然要面对众多的鄙视和质疑,但你野性难驯,可以畅情适意,决战人生。朕呢?朕永远要被关在这牢笼里,永远也不能自由。就算心里受熬,却也不能说出来。”说着,深深叹了口气,无比的寂寞。他坐得稳天下,可很多事,很多人,却是抓不住了。

    看到江无忧这个样子,沈澜的心纠结难缠。可他能放弃一切,却唯独图玛公主是绝不放弃的。不,是初晴。在他眼里,她永远是方初晴。

    一咬牙,他干脆一次把事情说个清楚,于是他直言不讳地道,“皇上,我知道你不能不忘情,但我也爱上了她。而且,就算天王老子出来反对,我也非娶到她不可!”

    江无忧已经被惊得麻木了,所以听到这话后只感觉心中苦涩,嘴里发酸,却没有反应更大,更早的时候,他就看出沈澜对初晴态度暖昧,只是他一直提醒自己,初晴不是图玛,所以还乐观其成。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怎么办呢?君臣抢一个女人实在有失体统,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图玛为难。

    当初她走了,桑青花就渐渐枯萎,本来她说过,花枯人死,可他不愿意相信,宁愿她失望离去,然后去爱别的男人,幸福生活。可现在听别的男人说要娶她,他……舍不下。

    “她呢?爱谁?”他轻声道,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她是得过离魂症的。”沈澜说起这个,忽然有些心疼,“她忘记过自己是谁,但现在爱的是我。”她虽然举止大胆,却不是水性扬花的女子,不爱他,就不会一夜缠绵。

    沈澜,我喜欢你!言尤在耳,他明白她的心意,再不会动摇了。

    江无忧身子一颤。

    是啊,她得过离魂症,再本来也算重活一次了。也许,她已经对他没感觉了,那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告诉她那深埋在心里的爱意。但是,她真的忘了他吗?

    “朕现在心里乱得很。”他站起身,打开窗,深吸了一口冬季寒冷清爽的空气,热乎乎的脑子清醒了一点,“朕了想想,倘若真放不下,也断不会以身份压你,一切由着她选吧。只是从她离开我到她去进沈府之间有一年时间是空白,不知是谁伤害了她。去查!”他目光转冷。

    沈澜心中又痛又热。

    清冰玉洁的女子,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丧子的奶娘,其实辛酸和痛苦谁会知道?皇上不说,他也不会放过那个男人的!他要抓到那个夺去初晴清白的人,碎寺万段!

    君臣二人目前心情都不平静,也没再多说,沈澜就告退了。江无忧神魂飘荡地走回书房,看向书架上那盆花。

    结果她惊喜地发现,才几天没来而已,桑青花却死而复生,从枯萎的根部钻出了嫩绿的新芽!就在这严冬里,他的桑青花又要开了。

    这一次,他再不会放手。

    第九十三章节短暂却灿烂(上)

    优加城的三面都是高大的岩石城墙,粗砺而坚强,就是几十万大军围攻,只要城内储备良好,八万守军坚定,只怕敌人一时也攻不进来。这是方初晴在去国师府时,顺便巡城时看到的。图鲁权势熏天,却一直也不能擅动,就是因为王城易守难攻,且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而优加城的北面,被一座大山封住了去路,算是天然的屏障,那山在春存季节郁郁葱葱,山顶的雪却终年不化,国师府就建在半山腰上,据说那里是夜观星像的最佳地点。

    不是什么欺世骗人的老神棍吧?

    当她看到那间临着一个小水潭,背后挂着一条即使在冬天也没断流冰冻的小瀑布,山间别墅般的府邸时,立即冒出了这个想法。真会享受啊。这国师!而当她按照此处主人的要求,单独进入府内,见到那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子时,却差点被惊翻了,因为国师大人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推算不到?

    这国师,有两把刷子!看他那模样不像章试探她,而是很确定、很好奇。但就算如此,她不能立即承认,只装出迷惑的表情来。

    国师一笑,高深莫测,又莫名哀伤,“姑娘,你不必瞒我。老夫并不是瞧出你言谈举止与公主有什么不同,而是我早知公主已经仙去,但天道玄妙,有人会替她活一场,尽到本该是好该尽的责任。”

    “您说什么?”方初晴还不放心,做垂死挣扎。

    “承受了别人的肉身,也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国师越说越直率了,“如今国难当头,生灵涂炭转眼就到眼前,姑娘是聪明人,何不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呢?”

    方初晴石化了一样僵在那儿,到今天才真切明白什么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是她该承认吗?这时候装傻,实在是真的太傻了。可是不装傻,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做,干脆以守为攻,以问作答吧?

    “国师为什么这样说?”她问。

    “以后要叫我是师傅,不然会露馅的。”国师上前拉住方实初晴的手,牵着她走到内室,坐好。

    方初晴没有挣扎恍惚间,脑海里闪过一幅画现:一个半大老头牵着才几岁的她漫山遍野地散步,谈谈笑笑,心头忽然一阵温暖。这是图玛的记忆,现在是她的了。看来国师很疼爱图玛呀。说他是图玛的另一个父亲也不过。

    “你到底从哪里来?”国师亲自冲了一盏茶业给方初晴,洁白细腻的瓷制,淡红色的茶汤上,飘浮着一颗更鲜红的枣子,非常好看。

    方初晴本想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这话有玄机,很难让人捉到把柄的,结果话一出口就成了:小女瞬息万变东土大唐而来……”那是个什么地方?”国师虽然年老,但好奇心旺盛。

    “另一个世界。不过我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方初晴不知要怎以解释,但也算默许了国师揭破她的身份了。她感觉国师无恶意,干脆冒起险承认。唉,每天装作别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老夫自然知道你是人。”国师牛须微笑道,“你在你的世界被人冤害致死,但你并无怨气,所以上天才补偿你。加之机缘巧合。也因是你与图玛的隔界之份,这才借寺还魂的。”

    方初晴眨巴眨巴眼,只感觉玄而又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这世界如此奇妙,也不是刀子这种智慧的人可以窥探和解释的,所以也不必费脑子了,还是好好活吧。能认真再活一遍,就是对老天厚赐的最大感谢了吧》至于说怨气,她是根本不知道谁害死她的好不好。

    “她……我是说图玛公主,是怎么回事?”她笼统地问,觉得国师应该会给她答案。她不是说了吗?现在情势紧急,而她得付出代价,那就是要让她做什么事吧?这老人,似乎是一直再等她来。

    国师没回答,却从侧室外中搬出一盆花来。那花,她在江无忧的书房里见过。已然枯死的根部,如今长出了新芽。

    “这是公主的本命花,名为桑青。”国师叹了口气,眼睛湿润了,“花开人在,花枯人亡,老夫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不惜部万事大吉借寿,但终究天使难违,公主还是……唉,年未至珙信,就韶花去矣。好在天可怜见,倘有姑娘你来续命,我主才不会太过伤怀,图国也不致落入奸佞手中。”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方初晴还是听得云山雾罩的。

    “我姓方,叫……”她礼貌的向老人家自我介绍。

    哪想到国师却一脸严肃地打断她,“不,姑娘一定要记着,你就是图玛,从今天起,老天也会称你为公主,世上再没有姓方或者姓圆之人。不然,姑娘的寿数有变!”

    啊?这么严重!方初晴吓了一跳,但还没等再问些什么,国师就接着道,“公主,这枣茶是你最喜欢的,你不是常说最爱那甜甜的,喝下后像丝绸划过喉咙的感觉吗?怎么还不喝?”他问得很认真,入戏真的很快,立即孓把她像真公主一样对待了。

    “那个我……”

    “公主不是常人,就算仙去,也肯定有强烈的意念留在这具身中。这茶有宁神的作用,你喝了它就能很快入入冥想状态,很多疑问也就会得到解答了。”

    方初晴犹豫了下,还是端起了茶。

    她虽然谨慎,但还没到疑神疑鬼的地步,国师若要杀她有的是办法,犯不着在茶中下毒。再者,她最近经常被图玛的意念和感情所左右,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这身体的主人了。开始她还抗争一下,现在却完全放弃了,因为她感觉得出图玛没有恶意。

    不过她还是略略有些恐惧,想想身体内还有一个灵魂,跟附体似的,不感到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总觉得,只要她完成图玛的心愿,将来总有一天,她会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茶,果然很好喝,淡淡的苦味中带一丝清新的甜,细细咂摸,水似乎有些稠似的。www.6zzw.com而之后约半柱香的时间,她没进入冥相状态,倒似很因倦,被国师扶着在一个白玉床上躺下,感觉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记忆,宛如流水,在她脑海中缓结流过。不知何时,国师开始说话,他的声间苍老但温和,就像音配像一样,让她逐渐了解了图玛的生命中的所有。

    “你的父皇少年英勇,可惜在子嗣上却极为单薄,嫔妃众多,但连一男半女也不得到。你是他在五十岁上得的女儿,那年你母妃在夏天里梦到漫天飞雪,一片大雪花落在她赤裸的肚子上,生生冰醒了,之后就有了你。”

    “不过你出生前一天我夜观星像,推算出将有星光降世,可光芒却极为短暂,也就是说,你就算不会生下即夭折,却也不会活过三岁,而你的出生年月时辰对应的命格也证实了这一点。我把此事告诉老来得女,欣喜若狂的皇上,他以一国尊,居然跪求我救你一命。”

    “因你的母妃难产而死,皇上借机封锁了你降生的消息,所以图国有一位公主的事情,知情人不超过五个。我苦思七日,才想出借命续命的办法,让皇上瞒天过海,不公布你的身世,自小把你送到国师府由我教养,定下师徒的名分,并植出你的本命花。一来,借我的些许巫力看护于你,二来便于让你的气息与花气相接,把你的灾厄移到花上,再以花命滋养你,直到你十四岁,命格稳定,才放你回宫与你父皇相见。”

    “以我族异术而方,贵气也是煞气,你本不该存于这个世上,却逆天而活,所以命息极弱,必须有命格中克煞的人做你的夫君,你才能承得起公主那贵不可言的身份。而遍寻图国的贵族,唯有图鲁和图海两人符合这个要求,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亲事的原因,只等你嫁了此人,就会破解了上天给你的命运。”

    “皇上选了图鲁,是从性格和为人处事的考虑,一心要给你幸福。我……则是一旁观察你的瓜,看你不喜欢谁,就向皇上推荐谁,国知道皇上是极为信任我的,基本上我说的话,他都没有怀疑过。但我从没告诉皇上,你的命中不能有情劫,也就是说你不能爱上任何男人,否则冥冥中必有意外,把你引向死亡的黑暗……而你是个纯真而敏锐的人,第一眼不喜欢的,就永远不会喜欢。我向皇上推荐图鲁为王夫的最佳人选,办因为你小见他的第一面就非常不开心。”

    “公主,不要怪我。为师不是害你,而是要救你。为了让你可以活下去,为了皇上的江山可以传承下去,为了图国的万千子民,唯有嫁给图鲁一途,这样既能利用他的命格保你的命,又因你不会爱上他,也远离了情劫之数。你生而聪慧仁慈,十几岁时就惠泽了无数百姓,倘若过了这一关,虽然人生有情爱的缺失,可却能当个好女王,也可以好好领略人生。”

    “谁能想到,所谓的劫数,根本就是不能避过的。就算你自己也知道,却依然避不过。图鲁……皇上与我都看错了他!他暴露了野心之后,本就厌恶他的你,对这桩婚事更是无法忍受。于是你十九岁那年居然想出了去刺杀江国的太子和沈氏兄弟,通过解决外患来安抚内忧,然后再动手收拾图鲁的主意。其实为师知道,你这是不想嫁给图鲁,才要亲身去冒险。”

    “大概知道为师会拦你,你是偷偷跑的。等我推算你的劫数会应在江国,却找不见你了。我不知道你在江国发生了什么事,可初离之时你还有秘信送回来。随后你的本命花却调谢了,任为师拼命养护,折掉自己十年阳寿也无法挽回……公主……为师无能,救不回你!为师救不回你!”

    “幸好,上天对你有补偿,如今有这痊姑娘来代替你活下去。你看,桑青花死而复生了!”

    说到最后这句,显然是说给蓦然清醒过来的主初晴听的了。

    “公主,你的小图玛,你爱的到底是谁?”国师声音颤抖,老泪纵横。

    第九十四章短暂却灿烂(下)

    方初晴坐起来,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觉得是江无忧,可是又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心中涌上甜蜜的酸楚、痛苦的快乐,绝望的期待,不禁也落了泪。

    图玛明知道爱上江无忧就是死,可仍然义无反顾。那是怎样的决心?怎样的爱情?她宁愿用生命去交换,而她最后甚至没听到所爱的人说一句我喜欢你。然而就算这样,此时她心里仍然无怨无悔。江无忧压抑爱情是因为身份地位,而图玛却付出更多,挣扎得也更多。

    更惨的是,她与不爱的男人有了关系,还生了孩子,那心如死灰的感觉,她现在都能体会得到。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唉,图玛实在太可怜了。

    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禁又感觉奇异。她只是觉得闭了一下眼睛,居然过了三个多小时吗?可这三个多小时,却是图玛第三者暂,却灿烂的一生啊!

    “国师,我记不起来了。”方初晴甩甩头,苦恼地说,“我回忆起来了很多事,可是我记不起和那个人在一起的事情,更记不起我怎么会生了孩子。”

    “孩子……孩子?”这一回,连国师也大吃一惊。

    “我没跟父皇说,免得他以为我受了莫大的委屈,伤心难过。”方初晴抓了抓头,拼命用力地想,结果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却是黑沉沉的,半点光线也透不出来,“我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孩子没了,那男人是谁也记不得了。可我知道,我爱的人,不是孩子的父亲,师傅,您这么大的本事,能帮我算出来呈?”

    “我没算出这个异数。”国师苦涩地笑,以手扶桌,否则都站不住了,“终究,人力是胜不了天的。”

    对最关键的记忆无法恢复,方初晴很捻,但她却不忍心看国师这样自责和痛苦,于是话题一转道,“那师傅,我……不是……我是说图玛公主到底有什么异能呀?”她有占兴奋地擦擦手掌,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欺侮过人,有了超能力,先折腾图鲁玩玩呗。

    “这个本事叫取物束形,是你自己起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取血刑克才对。”国师仍然悲伤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只要你取了敌人的血,再混以自己的血,就可以操纵对方。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

    “啊,这么高级!”方初晴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勾了勾手指道,“师傅,来点图鲁的血,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混帐王八蛋!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她骂得开心,国师却苦笑道《“若这么简单倒好了。你要知道,这样的血巫术是极损阴德的,害也会害已,不到万不得已,皇上和我都禁止公主使用。”

    “现在图鲁势大,我父皇和整个图国都危在旦,不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方初晴据理力争。

    “i让你用此术,我有三个理由。”国师重新坐下,伸出三根手指,“一,当年皇上一心拿下江国与宋国,好让我图国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没有注意内政,而等图鲁坐大后你再若用此术,却不智的,因为只杀一个图鲁,却灭不了他这一派逆贼,倒给了他们反叛的借口,形势只会更加不利。可如果你对图鲁以命相胁,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二,图鲁的血呢?难道你记忆了,因一次意外你落入湖中,他的真血早已经没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三,你借公主的身份重生,因她强大的念力而保有她的记忆。但你以为,她的异能你也继承了吗?”

    “没……继承吗?”方初晴愣愣地问,之后沮丧之极。原来,她还是没本事的小白,没有成长为魔女。

    不过她并没有失望太久,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得不到的只是没占到便宜而已,也没损失什么。随即又想起图海说起取图鲁血时畅快开心的神情,于是她又问,“我是怎么取的图鲁的臭血?这个我没想起来。”

    她这样一问,连国师都不禁莞尔。

    “你有取物束形巫力的事,还有本命花的事,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偏偏,知情人包括图鲁。他居心叵测,自然怕受到你的钳制,所以很努力,很小心地保持在你面前滴血不流。”国师微笑,似乎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你这丫头鬼灵精,每每在他入宫时,或者与他相处的时候,总好像要去刺伤他似的,让他紧张万分,从没有片刻地安宁。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他时时提防着受外伤,却没想到你居然让他受了内伤,中了奇毒,如果不当场放血就会立即死掉。他没有办法,乖乖让你取了血去。其实所谓那奇毒,根本只是让他有些胃抽筋的反应而已。只是他太爱惜自己的命,对你又隐约有些惧怕,所以才会上当。也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对他的威慑力才大哪。他想谋朝位许久,却一直箭在弦上不发,一是因为图海护卫着王城,他要成功就得付出巨大代价,并失了民心,另一个原因就是怕你跟他一拍两散,直接取了他的小命去。所以你目前必须保持着这种均势,暂不和他撕破脸,直到我们有能力反击,或者他再也忍耐不住,决定铤而走险的时候。当然,也不用对他在客气,不然以他那多疑的性子,定认为抓到了你的什么把柄,令你怕了他了。“

    方初晴听到这儿,对图玛的好感很彻底。同图玛一样,她也分外讨厌图鲁,能折腾他,她很哈皮。

    “可是近几年来,您们……我是说父皇与师傅您,难道没有找过我吗?”

    “怎么没有?只是为师虽算出你有情动,可看不起却不明白这劫数是多么可怕。她心疼你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婚姻去保住图国的根基,心疼你小小年纪就不得自由,生出了要放纵我的心,想让你在嫁人前,能得到一点人世间的快乐,不想让你捻。加之你走出伊始一直有密信来,所以皇上找得……只怕不是太用心的。到后来你音们皆无,再认真找时却已经失去了线索,又因你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只得在暗中进行,因崦没什么进展。而且你失踪的日子里,皇上一直担心先让图鲁找到你,那样他会杀掉你的。今后也就再无顾忌,之前他发动了好几次暗杀,只因你在皇宫中被保护得很好,他才没有得手。”

    原来图鲁刺杀她是有前科的,怪不得手法那么狠毒娴熟。不过在江国被追杀的事也不必说了,免得父皇和师傅两个老人家白担心和心疼。

    只听国师又道,“你也不必失望,虽然你没能继承图玛神奇的巫力,可是也没有情劫的限制。你可以想爱什么男人,不爱什么男人。所以图海突然宣布你是公主的时候,我告诉皇上不必担心,说你身上的煞气已经破了。以后等收拾了图鲁,还我河山,你可以自己挑选王夫。

    咦,这个不错听。相比起巫术,她倒更在意爱情的自由。只是女王……她还没想好当不当呢。

    她脑海中闪现出沈澜的模样,幸福的笑意立即浮现在眉梢眼角,自然散发出光亮,无法掩饰。他,在想着她吗?下回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再火热些,那样他想忘掉她也忘不掉了。嗯,要好好回忆一下那个毛片中的技术,下回一样在他身上试过来。

    国师在一旁看到方初晴的甜蜜……呃,……似乎还有些色情的神态,不禁有些错愕。怎么回事?新公主有心上人?不会还是旧公主爱的那个人吧?他推算图玛情动的时候,算出那应劫的男人命数奇怪,紫微之势是突然变幻出来的。倘若他没算错,对方是执掌大权的人,也许图国可以借助其力……

    “啊,我饿死了。”正走神,一边的方初晴突然叫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话题沉重,故意轻松地道,“师傅,假如您请我吃一顿好的,我也可以告诉您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公主查到了很多秘密哦,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现在干脆借我之口说了吧。”

    “为师倒忘记你这小馋猫最捱不得饿了。”国师慈祥地笑,立即传饭。

    方初晴就把脑海中的一些隐秘的记忆说了出来:图祖不是命中无子嗣,而是图鲁的父亲,他的堂弟买通了御医,在图祖一次战中负伤时,以怪异的手法绝了他的子孙脉,令他虽然还保有男人的能力,却永远也做不了父亲。所以图玛的出生更是一份上天的礼物,虽然这礼物有些残酷,至少还是给了人以希望。

    至于,图祖的暴病,更是图鲁亲自下的手!图鲁的谋朝思想,那可是有家族遗传的呀!

    “皇上命中多子,但子女运上一直笼罩黑气,原来果真是图鲁一族正气手。”国师叹气,“这些事,皇上与我都怀疑过图鲁父子,只是没有证据,你说的那位御医又死了,好在终于解了这个迹轵是……不管你之前是谁,以后你就是公主了,你必须承担图玛所有的责任。”

    “倘若我不呢?”因为看到国师突然严肃起来,方初晴坏心眼地问。

    “那为师会把你借寺还魂的事说出来。”国师面容变冷,但其实只是紧张,“皇上对我极之信任,可算得上言听计从。倘若你身份败露,肯定会被当成妖孽施以火刑处死的。你不怕吗?”

    靠靠的这老头儿威胁她呀。不过她却不太在意,因为本来,她已经决定替图玛重活一次。这样,今后她也才能真正重生,她所爱的和在意的人也不会再受伤害了。

    第九十五章节旧爱(上)

    和政城。除夕夜。夜锦宫。

    在这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孤单的身影徘徊在冷清的小厨房内。负责看守炉火的小太监已经被点倒,扔到了一边。桌上,没有任何热腾腾的食物。

    周围,也没有欢声笑语,可是这感觉却一如去年这个时候,因为去年似乎残存着好的影子。,她说话的声音她明朗的笑容。

    唯有她在,他才不再会有那种与整个天地都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不再会觉得自己终究是个“个人”。

    “在想她?”一个温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就算是在除夕的寒夜里,也显得那么从容不迫、高贵柔和。

    “是。”沈澜头也不回,“皇上放下后宫佳丽,繁华年景,难道也是在想她吗?”

    江无忧没说话,只是以万乘之尊,抬步进入这狭小逼仄的厨房,举目四望,似乎寻找某个身影。

    “听说除夕的午夜,诸神下界,只要诚心祈求,就能心想事成。”江无尴尬背负双手,从敞开的大门处望向天空那点点寒星,“朕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一些事可以重来。”他说得寂寞无比,配着从远处传来的模糊的丝竹声、欢笑声,稀落的鞭炮声,更显萧瑟。

    沈澜窒了一窒,终究没忍心说出强硬的话来,只道,“皇上曾经确定,初晴不是图玛。”

    “显然朕错了。”江无忧苦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盆死而复生的桑青花。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怎么能无动于衷?怎么能放得开手?

    “皇上想要再续前缘?”

    “澜二,你要明白。”江无忧半转过身,“朕与你二人联手,可以遮盖江国的天空,可是……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朕说过,一切看她的决定吧。”

    沈澜垂下目光,心里忽然拿不准了。

    没错,方初晴不是个随便的女子,既然跟他有了那种肌肤之亲,必然是喜欢他的,可是她的记忆若是一点点恢复的呢?也就是说,她回到图国后想起了和皇上的一段情呢?那会不会还是会爱皇上?更可怕的是,会不会记起从前,却从此忘记了他。

    他受不了这个!

    “皇上,请你移架吧。”他涩声说,“您与她,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可我却只有一点点。今天是除夕夜,就让我一个人想想她,好像她还在这里,好不好?”

    江无忧一愣,心知沈澜说出这种话来,可见用情有多深。从没想过,他唯一深爱的人还活着,更没想过沈澜会和他爱上同一个人。这事,将来可怎么了局?与图国的作战与逸山王等反对势力的角力,已经让他感觉很累了,现在再加上感情事,他好像都要撑不住了似的,可他又非要强撑下去不可。

    他的苦,又有谁知道?

    “朕这就去了。”他微微苦笑,“还有佳丽三千在等朕,明天还有许多祭祀仪式要主持。太后修行祈福期满,也要迎请回宫。不过朕忙碌,也舍不得你清闲,过了初五,立即进宫与朕商议大事。这网撒了这么久,慢慢要往回收了,朝中、军中、民中,都要悄悄布置,慢慢开始。”

    沈澜嗯了一声,但在这样的佳节夜,实在不愿意谈论正事,所以并没有多说。

    江无忧犹豫了数秒,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澜呆站在小厨房内,努力想着和方初晴相处的每一时刻。突然间,他发觉属于他们的回忆并不少,只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罢了。

    那一夜的火热缠绵,她迷离诱人的风情,自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是还有很多画面深深刻在他的心底:她为他泡药浴、她为他剥瓜子、她住在他书房的隔壁,从来不怕他,敢跟他吵得面红耳赤、在皇宫的花房里第一次透露自己心里的痛苦、一起过除夕、雪地狗熊打架事件、她挨了板子和受到伤害后,忍着不叫痛的脆弱模样、他们一起逛长物镇……很多很多,甚至第一次相见时,她挡了他出剑的方位……

    想到当时她惊讶茫然的神色,那吓坏了的、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眼神,他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宠爱的情绪,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意。又想起分别的那一刻,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哭泣诉说,眼泪就滴在他的颈窝里,似乎现在还热烫着,令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神激荡之下并没有辨认清楚,还以为是江无忧返回,遂轻皱着眉头道,“皇上,您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刚才皇上离席,是到了这里。”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优雅的响起。

    转头望去,就见苏味站在门外。别人在这喜庆的节日里都穿得鲜艳夺目,可她却穿着一套孔雀兰的衣裙,式样简单清雅到了极致,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狐毛头篷。她本就身材高挑、清冷逼人,此时更是艳光绝代,遗世独立。

    以前,他最爱她这个模样,万分倾倒,可今天却根本无动于衷。

    因为他一直想着另一个女人,心都满满的,热乎乎的,再也不理会不了别人。

    “苏贵妃。”沈澜略施一礼,更显疏远,“夜深寒重,还请贵妃回宫。”

    苏味心里又酸又涩,冷笑道,“右师王大人,夜锦宫可是本宫的住处,你深夜闯入内宫,只所于理不合吧?若本宫闹将起来,就算你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号宠臣,听怕也要受罚。而皇上明知道你在这儿,却没有喝斥,却也是犯了祖宗礼法,就是罪又昭……也得下个一道半道。”

    一席话,倒把沈澜问得愣住了。本来以他的脾气,定不会吃苏味这套,也不会怕威胁。可是,谁让他和方初晴之间温暖的回忆是发生在这里呢,他舍不得离开,也就在气势上弱了下来。

    看到他这样,想着皇上在宴席上食不甘味的样子,苏味更是觉得气苦,直直闯了进来。

    沈澜向后连退数步,始终与苏味保持着距离,气得苏味再顾不得平时说话总留三分的矜持风格,直截了当地道,“你和皇上,就都那么喜欢方初晴吗?不,或者我该说她是图国的公主,图玛。”

    沈澜吃了一惊,继而警惕了起来。

    苏味一向冰雪聪明,或者聪明得过头了,所以很可能看出了他对方初晴有情。可方初晴就是图玛公主的事,还有皇上与图玛之前的那段情,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她是不值得信任的吗?不会。当初如果没有苏味,也就没有今天的皇上。她早已经站好了队,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定然不会反叛的。就算她想回头,她也明白再没有机会重选一次!

    “贵妃娘娘,您是怎么知道方初晴的事的?”他沉声问,态度不卑不亢,倒好像他才是君王。

    苏味看到他的样子,突然心灰意冷,明白刚才她在心情激荡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肯定是过不了关的。于是她干脆咬牙道,“我偷听到的。”边说,边瞄了一眼面色渐冷的沈澜,“皇上的佛堂没人能接近,但那只是在外面,岂不是就在小室下有一条密道,我就是躲在那里偷听到的。不仅方初晴就是图玛公主的事,主连皇上与她的一段情,我也全知道了。”她忽然很想豁出去,她这一生都在算计着过活,这是头一次如此痛快。

    她以为沈澜会暴怒,可没想到他只是紧锁眉头,一声不吭。

    那沉默的压力如此之大,害得向来有急智且沉着的她却感觉气短,不由得继续说下去,“这宫里的人只知道媚上踩下,而皇上和右师王大又是做大事的,注意不到小小细节。其实越是过气的旧人,支宫内的秘闻越是知道得多。我时常去皇家别苑去探望探望那些太妃们,倒很我收获,正是有一位先皇的宠妃在临死之前告诉了我这件事。哼,先皇建这个佛堂,可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为了从密道出宫,方便寻花问柳。先皇暴毙,也份属活该。”

    她语气时语气里毫无恭敬之意,可沈澜却浑不在首,只惊道,“那密道是通往宫外吗?”

    苏味摇摇头,“真通向宫外,那还了得?只是在平时运柴薪技泉水处的宫角门。放心,我已经好好布置掩盖了一番。这世上除你我外,随着先皇和那位太妃的去世,再没人知道了。”

    “那倒未必。”沈澜轻哼了一声。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就爱挖密道,他府里不是有两条了吗?既然都那么喜欢地下,他就要让他们永远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再别跳出来害人。

    “苏贵妃在监视皇上吗?”他淡淡地道,大帽子倒扣得重,而且语意中弥漫着透骨的冰寒。

    苏味一激灵,明白皇上也各市地会对她网开一面,而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倘被惹火,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没有半分道理好讲。所以她连忙解释道,“皇上就是我的天,天空晴朗,我就有好日子过,何必去揣测天气?再者,以我今时今日身份,怎以能经常跑到宫角门那边去?只有……你和皇上密谈时,我才会去偷听。”说到最后,声音突然放轻,大有情意,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偷听,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右师王你呀!

    第九十六章节旧爱(下)

    这番欲说还休,大方中掺杂着羞涩,以前的沈澜很吃这套的,可这一次,却像踢了铁板一样,然后她绝望地发现,她对沈澜长达数年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让她隐约中的虚荣和自傲完全幻灭,终于明白倘若一个男人不再爱你,那就是郎心似铁,任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她是爱沈澜。那样的男人,没办法让人不爱。可是当她有一次随父进宫时见到了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就觉得女人一生最大的尊荣莫过于此。于是,她决定放弃庸俗的情爱,寻找自己合适的人生,最终站到最高处。而今,她一败涂地时才明白,原来金钱地位全是假的,倒是一向以为最虚无的感情才是这世上最真实的东西。

    不过,她无法回头了。

    “不管苏贵妃是为了什么,密道的事从今天起就交给我了。”沈澜仍然淡淡的,“莫怪我没有提醒贵妃娘娘,再有入密道者,不用皇上说,我就可以认定,那人是要谋反,杀无赦!”他略眯了一下眼,掩盖眼中的杀意,同时心中有了计较。

    苏味既然说出这件事,就已经打定主意再不入密道了,但此时听沈澜“提醒”她,还是有些惊恐。这个男人位高权重,杀伐凌厉,已经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少年人了。那隐隐的威势似乎无处不在。

    只听沈澜又道,“先皇是被逸山王毒杀的,为了稳定朝局才称为无因暴毙,这点你很清楚。”

    “没错。”提起那位先皇,苏味不安的心被鄙视所掩盖,“不过我爹专门被召进宫,为先皇诊脉,之后曾悄悄对我说,先皇酒色过度,活不长的。所以就算逸山王不动手先皇也活不过那年。”

    可有的人虽然很隐忍、会布局、懂政治、知人心,可是却利欲熏心,当机会出现时根本沉不住气,会自乱阵脚,永远上不得台盘,沈澜心中连连冷笑。上一次,逸山王急于动手,这一次看似平稳,但未必就能一步步下出好棋来。再者,逸山王就算不慌,皇上也会逼着他着慌的。

    不过今晚他只想罹,不想谈国呈,为什么这么多人不肯放过他呢?他本打算独自相思,体味着身在远处的那个女子,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说起来,苏神医也是突然离世的。那一个风雨飘摇,很多人和很多事都无法被掌控在手中。”他勉强说了一句,想起方初晴的离去,满心无柰和不舍,恨不得把苏味从这小厨房中推出去,好让他静一静。

    苏味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沈澜又故意不加掩饰,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心中妒忌、失落,所以她假作不知,还把话题带到方初晴身上道,“沈澜假如,你真的喜欢方初晴,不,应该称为图玛公主,我愿意帮助你。”说完幽幽地看了沈澜一眼,无比哀怨。

    沈澜倒真的一愣,但是随即也就明白了。

    当苏味抛弃年少执着的他而选择了皇上时,她实际上也就选择了利益。在这种人的心里,没有感情的深浅,只有利益的大小。现在她已经贵为皇上的四大妃之一,明里暗里都再向皇上的宝座努力。可如果皇上深爱着方初晴,那么她在感情和身份地位上都比不起,那又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宠爱?

    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把方初晴推到他身边,而且还可以趁皇上伤情之际,寻找她自己的机会。不管她是不是真心爱皇上,她想秘也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爱她,皇后、甚至未来太后的位置,她是绝对深爱的。

    “就这么想当皇后吗?”忍不住,他讽刺道。

    苏味气苦之极,偏偏发作不得,因为是她自己亲手推掉了幸福。如今,虽然她后悔了,但沈澜却绝不会再回到她身边,那么只有她必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才能抚平内心的伤怀。

    “以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该当皇后吗?也只有真正夫妻,才能保守秘密。”她力图说得高贵,可却似乎是在祈求和威胁,还似乎有些怨气和不甘似的。

    而沈澜,立即感受到了这一点。

    “别逼皇上杀你。”他的身上瞬间散发出寒气来,吓得苏味一哆嗦,身上那件皇上亲赐的极品狐裘也挡不住寒气浸入她的骨髓。只是想起皇上的脸,她心下又安定下来。

    皇上是真正的君子,虽然在政治斗争中也令双手染上了鲜血,但他是个能容忍威胁的人,是仁者,所以无敌。她当初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毅然选择站在他身后,尽最大的力气帮他。那个梁竹月的父亲,可不就是站错了队吗?

    而她手中握着的可是皇上和沈澜最大的把柄,可皇上却依然让她安于枕畔,对她无半分异常。这固然是放心她,但何尝又不是自信沉着的为君之风呢?甚至,她觉得皇上对她是有一份感激存在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为了争后位小动作不断了。他那么精明,怎么会不知?所以她坚信,只要她不背叛,她就永远不会有性命之忧。

    “狡兔死,走狗烹,古今道理。可咱们这位皇上……绝做不出鸟尽弓藏的事。”

    说得肯定,“我参与了这么大的事,他苦杀我早就杀了,我焉能活到今日。”

    “没错。”沈澜很认真的眯头,“不过你倘若不‘忘记’那个天大的的秘密,心里以有功者自居。那么皇上不动,我却是会杀你的。”说完,径直走了,留下苏味一个人在小厨房内发呆。

    他那双眼睛真好看,眸光有如冬夜里清冷灿烂的寒星。可是,也真可怕。如果她以后再试图以从前的情分来左右他,那真是自己找死。这样外表像粗砺的岩石,但内藏沈蕴美玉的男人,当初她怎么会走了眼?而当皇后,真的那么幸福吗?苏味想着,想着,然后,居然痴了……

    天下分为数国,彼此间还敌对着。可对于佳节来说,却只是人间烟火。

    除夕夜的优加城中也热闹非常,因为那个自小寄养在国师府,受万民景仰的国师教育栽培,为百隆做过很多好事却从不露面的天巫神女,竟然主竟然就是皇上的唯一血脉,图国的公主殿下,这也就是说,不久后图国将有一位爱民如子又具血神力的女王临朝,百姓们怎么会不高兴万分呢?这也就是在这个春节,图国上下一片欢腾的原因。

    皇宫中,自然更是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图鲁虽然权大,但在图海的严防死守之下,皇上还是一片他的势力渗透不进的乐土,就像中毒的人护住了心脉。而他最近,正为公主在民望上迅速上升而烦恼。不过他在宫中安插的人虽然不能靠近皇上和公主,却也远远地探知了一些情况。

    公主变了!完全变了!虽然之前是个纯真鲁莽的性子,但去了江国几年,现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现在的她活泼好动,举止大方爽朗,喜欢享乐,而且论起玩来,全图国大概能排上第一,简直花样百出。现在宫中出现了很多游乐项目,已经渐渐传入民间,棋牌的新玩法、新鲜的小游戏,还有很多深受少女和孩子们喜欢的小玩具。

    最近几天,皇上就在玩一个古怪的游戏。九个太监蹲在一个分成了九格的大箱子中,按不规则的顺序冒出头来,皇上手执棉花做的软锤,谁冒头就打谁,打对了得分,打错了失分,玩得不亦乐乎(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打鼹鼠游戏。)就连一向病怏怏,似乎随时会倒的身板,貌似都硬朗了些,腊黄的脸上见了些血色。

    图鲁对此不禁有些心急。

    这老家伙命大,上回下了那么重的毒也毒草汪我纵队,只盼着他身体衰弱,早点死去,可没想到图玛一回来,他倒精神起来了。这样,他想夺取天下就更难了。

    后来他的谋士们都劝他,说亡国始于享乐,公主这样下去倒利于他们谋朝的计划。只是不知道,这们现代戏主是真的变成了这模样了呢,还是暗地里有些阴谋,特意演这出戏来打掩护的。

    为了探听到最真实可靠的消息,他连日来不得耐着笥子巴结老家伙图祖和贱人图玛,以期搞清楚他们父女要有什么动作。就连这大过年的,也没有回到表面上安享晚年,身上连闲职也没挂的父王那里,而是硬赖在皇宫中过的,还得看人家的脸色,真是要多窝火,就有多窝火。

    “夜深了,积雪未必,又添新雪,还是臣陪公主回宫吧?”好不容易,听到在酒宴上喝得微熏的公主说要回寝宫换件衣裳,顺便醒醒酒,他立即提议。

    方初晴一愣,随即就很生气地道,“向王大从,恐怕这于理不合吧?”

    看来,这混蛋根本不尊重她呀,说话做事极为无理,她身为公主,金枝一叶般,回宫换个衣服,自然有大批太监宫女随行,干什么要他一个男人做陪?就算他是将来的附马,更是将来的王夫,这么说话也实在不妥当。那么,她又何必给他面子?国师师傅不是说了吗?只要不惹毛了他,也不必太客气的。

    图鲁本是个极分寸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上位早期蒙混了了皇上和国师的眼睛。只是人做事不能太急切,否则就容易露破绽,他太急着想和公主单独说几句话,心里憋得狠了,这才说错了话。

    不过他见机很快,方初晴的责备之言才出,他就立即道,“臣关心则乱,还请公主恕罪。”

    “大年下的,什么罪不罪的,说这话多不吉利。”图祖拉过话来,转头又对方初晴道,“皇儿,你快去快回,呆会儿咱们上暖阁去吃酒看歌舞,父皇就在那儿等你。向王也是好心,不过海儿做事严谨,皇宫守卫森严,不会因过年而稍松,不怕的。”

    姜还是老的辣,图祖虽然不擅言辞,但这番话连消带打,很快摆平了局面,方初晴也很快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节借国之力

    回到自己的寝宫,任由着十几个人跑前跑后的侍候她更衣漱洗,还喝了醒酒汤,方初晴却叹息了一声,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宁愿在厨房中忙碌,侍候别人吃喝,只为能让那个人守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拘谨傲慢的脸上,也在新春佳节里,能露出放松平静的神色。只不知,今年谁会陪他?他还会感觉孤单,还会感觉不被任何人需要吗?真心疼他那内心深处的寂寞呀。

    而让她烦的是,最近她时常思念的不只是沈澜还有江无忧,好像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似的。就算她明白这是图玛的残存意识对她的影响,也令她慌乱不已。她怕,怕爱错了人,然后再伤人。

    从国师府回来后,她与父皇、国师和图海连番利用玩棋牌游戏的机会密议,蒙蔽了图鲁的耳目。

    她提前,就目前图国的情况来看,完全已经病入膏肓,不过是因为心脉未损而还在存活,但如果放任情况情况恶化下去,图国之列旨早晚的事,就好像一个病人,四肢和大脑全腐烂了,只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也没用。

    唯今之计,下猛药烈药才能救下这残病之躯,。也就是说,要借助他国、具体地说是借图国最强大的敌人,江国之力来解救这似乎已经无法挽回的局势。当然她是不会出卖图国的,这和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不一样。她知道江无忧并没有吞并图国的野心,和平才是他所期待的。

    顺便,她还提出了治国方略,那就是不要再以战争养国、养民,而是要与各国做生意。她跟齐山一路行来,亲眼目睹了民间的情况,还做了充分的市场调查,她坚信只要制订出一个好政策,图国的百姓也一样可以安居乐业。图国有那么丰富的矿藏和珍稀动物、植物,急缺的不过是食物和日用品,而这些都可以通过与他国进行贸易取得。只要经济联系密切了,各国之间产生了相互依赖,大陆的长治久安也就指日可待了。

    她甚至还提供了帮助图国发展经济的好人选……齐山。她觉得如果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要齐山这样的民间能人做类似于财政大臣的官员,图国强大的就绝不只是军队,也不会被他国冠以究兵黩武的恶名了。

    她是女性,在她看来,如果能用外交和经济手段解决纠纷,就绝对没有打仗的必要。不管是地球也好,这个异时空也好,如果有朝一日女人当政,战争这种集体不人道的行为,可能会彻底消失吧。

    这些事情她考虑了很久,因此虽然不算面面俱全以,却也有理有据,可操作性很强。甚至,她还和在现代中国一样,亲自书写了一份可行性报告,供其他三人传阅,当然,随即又像地下工作者一样阅后即焚。

    对她的建议,图祖开始时强烈反对。

    这也难怪他,因为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依靠图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天然的防御屏障,踏平邻国、抢掠财富。他年轻时也是这么做的,在被图鲁毒害前,他做得还相当不错。而老人嘛,总是有点固执的,特别是很有权势的老人又难免有些刚愎,所以说服起来很困难。

    再者,在他老人家的想法里,宁愿这国家被卑鄙无耻的图鲁夺走,也胜于被江国吞并,毕竟图鲁也是图姓子孙,让这贼子篡位成功也好过江山易姓。否则,他就算死,也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难道您以为我会背叛自己的祖国和父皇您吗?”当时方初晴假做愤怒伤心,以退为进。

    她自然不能说明她与江无忧和沈澜的关系,但当图祖觉得说错了话,伤了女儿的心,又想到女儿为了国师牺牲那么多而心疼不已时,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在她这几年的“卧底”生涯中,已经对这两位江国的顶天人物有深刻的了解,图国借助江国的力量,绝对不会招致亡国的结局,更不会带来臣国的耻辱。

    “我们只是平待互利,并没有进贡朝奉一说,”她再三保证,“我会亲自去见江国的皇帝,商量出一条可行的办法来。江国没有天然的防御屏障,除了沈澜,兵马又不及我们,所以他们也不想打仗,每年损耗那么多军费,民怨沸腾。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算不得我们求他,就像谈生意,各取所需而已。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互派质子或者联姻这样的办法来巩固联盟,这样父皇总放心了吧?”

    “朕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还要继承王位,是不能离开图国的。”图祖皱着眉道,“听说江国皇帝还年轻,又跟我当年一样没有子嗣,怎么联姻?”

    “他有皇妹,咱们不是还有……”一转头看到静默的图海,坏笑道,“咱们有海表哥哪。”

    图海吓了一跳,深深地望了方初晴一眼。

    可方初晴却话题一转道,“再说也不必联姻的,双方互换质子也行,”对哦,让江无忧把沈澜派来当质子,他绝对够份量,听说哦,质子都是外表凛然不可侵犯,但其实却是随便欺侮的。到时候,哇卡,她想到这儿,就露出笑容,眼神乱飞,一边的国师以为她是向他使眼色,连忙表态,表示完全根本及彻底地同意公主的意见。

    他支持方初晴并不稀奇,因为这一老一小互相知道底细,并且已经达成了攻守同盟。他虽然不十分清楚自家公主与敌国的皇帝和手握兵权的右师王之间的关系到了哪一步,但却相当确信公主对那两个天下间顶尖的男人有着绝非寻常的影响力。

    再说,公主把自己的救国办法,治国方略详细说出来后,他克服保守心态想了想,认为那些方法虽然新奇和大胆了些,却实在是不错的。要知道两国之间的关系说来复杂,但只要上位者达成一致,其实也没什么解不开的死结。

    因而,他举双手赞成。而皇帝对他十足信任,可算得上言听计从,他表了态后,本来就被方实妲臁得活动了心思的图祖很快就改变了观念。不过,图祖还是有些顾忌,于是又看向图海。

    出乎意料的是,图海也立即表示此计可行,这令方初晴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禁又想起当初她在金碧苑时发生的事。

    图海答应得太痛快了,倒好像是早有此想。再加上那天似乎是故意放沈澜走,她对图海又多了一丝怀疑。难道,他早就跟沈澜勾结?虽然勾结这个词有贬意,不应该用在这儿,但毕竟两国目前是敌对的关系呀。难道,他也有夺位之主?想要借沈澜的手先除掉图鲁,然后就谋夺整个国家?虽然看起来图海忠直正派,可搞政治的人……心里的弯弯绕可多了,不是她这种小白可以理解的。

    但无论如何,图海的意见成了压倒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图祖终于点头应允了方初晴的方案,不过随后却又对自己的女儿亲自去秘密合谈而担忧起来,他觉得那太危险了,可以让国师去。

    (国师愕然:你女儿的命是命,老夫的命是狗命呀。太没天理了,我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就落到这个下场。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以下省略哭诉了三千五百字)

    “合谈这种事,就是要在互相信任的人之间进行,才能忙达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方初晴劝慰道,“我与他们相识,自然是披此好说话的。再者他们都是君子,两国交战还不斩来史呢,何况我是给他送一份大礼去,所求的不过是些许回报罢了。碍于此行机密,他们大概不方便给我国宾级的待遇,但却肯定不会虐待我啦,父皇您放心吧。不然您想啊,倘若去合谈的人不对,人家不肯出手帮我们,等图鲁攻过来,女儿可就要嫁给他了,那女儿宁愿去死!”

    话说一这个份儿上了,图祖也只好点头。自从图鲁暴露了真面目,他就再也不想他的公主嫁给这个禽兽,只是目前他无力保护家国与亲人,也只有虚以委蛇,太委屈自己可怜的女儿了。

    现在局势不明,左右权衡,他觉得女儿流落江国民间,也比留在图国被图鲁欺辱强,所以忍痛答应了下来,只要求女儿多带几个高手能人在身边,当然金银也要备足了。

    至于什么时候去合谈,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只是此时大雪封路,谁也不能步出图国一步。若耗到明年开春,祭天啊、入皇祠的事不要进行了,之后说不定就是大婚,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这是桩悉事,一时片刻也解决不了。方初晴干脆把它先扔到一边去,倒让图海先秘密找齐山来,让他帮着制订合谈中关于通商的内容条款。其实,她很想很想回江国,一来,是为了使两国的关系正常化,要化干弋为玉帛,二来……是她的私心,因为她太想念沈澜了。

    秘密四人组原则上通过了她的和平计划后,又接边研究了很多细节。同时,她也开始表现出花天酒地的花花公主特色来。

    这样做是要为惑图鲁,令他产生轻视、轻蔑、轻敌之心,虽然这不容易,但所谓事在人为。而且她与图玛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要改变的话,显得自然多了,时间一长,就不信图鲁不相信。

    于是多年冷僻萎靡的皇宫内院活了起来,就像大冬天的有鲜花怒放,到处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朝气,开始,方初晴还有点做作,图祖和国师两位老人家也不太放得开,但到的来,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甚至护散到了民间,生活在凄苦的日子中的人都明白了苦中作乐的重要性。

    第九十八章节别谈情,谈条件

    “公主,已经收拾完毕,要不要现在去暖阁?”一个丫环着看镜子中面泛桃花的方初晴道。

    方初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人老成精。先皇先前只是被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后悔左右了情绪,现在有了反败为胜的可能,心思立即活跃了起来。图国冬天酷寒,各个宫殿的地面下和墙壁中的盘有地龙。所谓地支,主浊用来供热的粗铁管。而且图国人烧地龙的方法先进,有点类似于土制暖气,是以热水循环代替空烧木柴,能保护室内恒温。所以,虽然是除夕守岁、风雪夜寒,用不着移到暖阁去。刚才父皇这番作为,想必是为了试探图鲁。

    图鲁连日来的行为表明,他有些按捺不住了,即疑惑公主回宫后的行为,又搞不清皇上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处事态度。在他看来,这些行为不是胸有成竹,就是彻底放弃的信号。他急于想弄清楚,于是想和公主先私下谈谈,可方初晴就是不予理会,四人组商量好了似的都把他晾在那儿。

    可今天,父皇给了图鲁“机会”。假如图鲁沉不住所了,就会在通往暖阁的路上等她,而事实上,图鲁真的这么做了。方初晴心里暗暗高兴,因为这证明事情正按四人组所预期的发展,也意味着形势向他们的设想在转变。

    “这么冷,向王怎么会站在这里?”方初晴假装惊地地从暖轿中探出半张脸,心中却骂道,怎么不冻死你个王八蛋,早知道绕御花园那边去,让你在雪地里多站会儿。

    “夜深路滑,臣怕这帮奴才不小心,倘或滑了轿,惊了公主可怎么办?”图鲁假惺惺地关心,随即半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藏书阁道,’臣出来时,皇上正在小憩,臣想,皇上毕竟有了年纪,只怕精力有此些不齐,不如收臣陪公主到藏书阁小坐,让皇上多歇片刻再过去,岂不是好?”

    他提出孝道来,方初晴不想去也得去了,何况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因此假装略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于是一行人转道到藏书阁去,早有太临和宫女一路小跑着去打前站,当方初晴仪态万方地下了轿,藏书阁内早已经点起了灯火,茶点虽然简单,却也摆好了。

    方初晴摒退左右,用帕子掸了掸并无灰尘和落雪的衣服,又姿态优雅地饮了口茶,感觉做作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地道,“向王找本宫,可有要事商谈?”

    图鲁看她摆了半天谱,心中有气,可又发作不得,只冷笑道,“公主聪明,知道臣有事要禀报,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他是暗指方初晴的闺誉。

    方初晴斜睨着他,以从未有过的傲慢语气道,“笑话,本宫无论做什么事都见得光,不像某人,明里一盆火,暗中一把刀。不过既然话不投机,向王不妨明言。本宫是为向王着想才不让人侍候着,不然向王又要惺惺作态,表现恭敬,不窝火吗?”跟这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混蛋不用客气,不如就表现出敌意,这样他倒会觉得一切正常。真是贱骨头呀,贱骨头,可怜你遇到了本小姐方初晴呀!

    图鲁果然被激是火大,牙齿咬得嘎嘎响,再也不装好人了,直白而露骨地问,“臣一直疑惑,为何公主会到深府为奴,又是失身于谁呢?”

    “这跟你没关系。”方初晴坐得端端正正,因为想到过图鲁会羞辱她,所以淡定从容地反气图鲁道,“本宫还没嫁你呢,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其实……年前你被沈澜抓紧走时,还没看出来吗?”她还没回忆起跟这身体生孩子的男人是谁,现在只能模棱两可地说,能气得力图鲁吐血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要让他明白她如此“堕落”是有原因的。女人嘛,一旦跟男人学业了坏,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包括放弃国家,安于享乐。

    图鲁没吐血,不过看样子差不多了,他的理解是:贱人公主到江国后遇到了沈澜,于是奸夫淫妇一拍即合,恋奸情热,以致生了孩子,不过孩子夭折了。为了能通奸方便,贱人公主冒充奶娘进了沈府,给他做内应的人说,一个奶娘不在沈大的小崽子身边,却在沈澜的院子里,这不很说明情况吗?更不用说他亲眼所见,这贱人曾在沈澜的帐篷内留宿。

    “哼,我懒得理你。”他气得连尊称和敬语都不用了,“就直说吧,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本宫已经是沈澜的人了,这样也没关系吗?’方初晴瞪大眼睛表演得分外夸张,”向王真是心胸广阔,居然真的不介意。”

    图鲁一向外表温雅,可不知为什么,却回回都被方初表气得失去理智,因可能是因为男性的尊严被冒犯得彻底吧。

    “你以为我娶你是因为喜欢你吗?”他轻蔑地道,“既然如此,你到底爱谁又与我何干?不过你回宫也有些日子了,虽然日日玩乐,可现在是个什么局势,想必皇上和国师也告诉你了,所以嫁也不嫁,已经轮不到你作主了。否则国之不国,家之不家,今天我不过照理请期罢了。”

    “厚,原来请期是这样个请法,就算民间小户也知道三书六礼不是这样的,何况堂堂向王呢?”方初晴正襟危坐,“可是既然你这么直接,本宫也懒得和你多说,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亲,本宫是会和你成的,毕竟以本宫的身份而言嫁不成沈澜,那么嫁谁都是一样。本宫知道。图国已为你一党所侵蚀,皇上无力回天,但你不可忽略了民心所向,不然就算你坐在了皇上位上,也明不正、言不顺,断坐不安稳。”

    “倘若我把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主情事抖落出来,只怕民望主成了民怨了。就算我没证据,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再说皇上的身子也得气坏了,说不定就此归西,”图鲁恶劣地道,“于不济,公主化名为玛姬丝在金碧苑大跳艳舞的事,目睹的人可还真不少呢?。”

    他试图惹火方初晴,可偏偏后者压根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与沈澜的亲密关系,是男女朋友间正常的行为,跳跳肚皮舞不过是健身操,根本伤害不了她的自尊和自信。

    只是人家要伤害她,她不配合一下、不让人家赢上一局半局的又怎么好意思呢?所以她勃然变色道,“图鲁,你若无耻到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随便你说。但本宫提醒你,大家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倘若我的名誉有一丝受损你娶的,只能是本宫的寺体。那时,你想顺顺当当坐上那个位子只怕再也休提!”

    “哼,是你逼我的,之前,我可曾透露过一字半句?自己婚前失身丧德,倒怪起我来了。”

    “是啊,本宫品德有污,但也胜于你窃国之罪,天诛地灭!”方初晴拍案而起。桌子上是好硬木的,露得她掌心发麻,差点跳起来喊疼。不过为着她大义凛然的形象,她只能忍了,继续道,“今天不怕把话说明白,既然我们彼此厌恶,所为的也不过是自各的利益而已,那就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直接谈条件便了。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你大兵压境?哈,本宫担保你死在前面在黄泉路上给我引路!图鲁中菌鲁,别以为有了兵权不有了一切,呸,什么向王,你永远是本宫的奴才!”

    说完,看着图鲁的脸色变得铁青,她不禁伸手端起茶盖。图海说过的,摔杯为号,只要这茶盏跌落在地上,立即就有顶尖高手前来护架。图鲁想以武力对她,差得远哪还!

    图鲁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因为不愿居于人下,这才想夺取王位,可谋划了这么多年,却还让一个贱人指着鼻子骂,偏偏以他目前的地位来说,确实反驳不得。他胸口被这口恶气撞得疼痛,眼神中闪过疯狂的杀意,如果不是双手紧握着椅子把手,可能直接扑过来,掐死眼前的贱人了。

    方初晴手中线拉得够紧了,适明威胁了一下道,“图鲁,不要以为杀掉本宫就可以解了你身上的死咒。本宫早已经把你的血分为数分,与本宫的血好好相融,放在不同的地方,并步下绝杀之阵。倘若我死了,不出十日,你必来陪葬,无人可解!”

    临了,沉了一沉,又松开的手中线,“本宫劝你,别谈情,只谈条件!毕竟还有好日子要过,本宫也不愿意和你鱼死网破的。那么,你要和本宫在亲,能给本宫什么好处?”这一紧一松,外加威胁,就不信图鲁不上钩。哈,她这可是跟武侠小说学的,图鲁已经不存在的血液和她已经失去的法力,联手表演了“三尸脑神

    丹”的效力,屡试不爽。

    这说明,掌握敌人的把柄是多么重要啊!

    第九十九章节好消息

    “你要好处?”图鲁缓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打起精神应付这位出门三年多,却变得厉害异常的公主殿下。她开口要好处就好,这证明事情不会变得太糟不是吗?他只需要缓一步,以后有的是机会把今日这辱加倍讨回来。

    “你得了江山,坐上你不该坐的位子,有这么大的好处,怎么也得回馈本宫一点。不然这赔本的买卖谁会做?”

    “你愿意让位?”图鲁眯起眼睛。他不是傻子,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事。

    方初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显得贪婪得明目张胆,冷静得无耻、事事以利益为先,不然怎么能让图鲁相信?

    “本宫不愿意。”她一直自称‘本宫’,架子摆得十足十,“不过身为上位者,应该会权衡之术。目前你得意了,因为除了皇城,本宫手中再无一寸可用之地,被你吞掉是迟早的事,何必不承认认了死局呢?这点输得起的风度,本宫还有,自然也有本事说服父皇,只看你能给我们父女什么保障了了。难道……你以为本宫还相信你的品德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愿意?那你又能给我什么,好让我回报于你呢?”图鲁冷笑,其实却心虚。他谋求王位多年而不得,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尽上风,实际上却是困局,特别是这贱人手中还握着他的生命线。在这谁也退不得的棋局中,倘若能通过谈判获得自己所要的利益,那么先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王位,不能自本宫手中而丢。”方初晴把手中一直端着的茶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是本宫的底线,也是父皇的底线。不过本宫会如约与你成亲,封你为摄政王,然后渐渐淡出朝政。这样,虽然你没坐上那把椅子,却是真正的无冕之王,图国的一切都由你作主。之后本宫会跟你生个儿子,将来继承王位。如此一来,你将来就是太上皇,也算是达成了为皇的心愿。”

    她必然锱铢必较,不然图鲁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会起疑。她让图鲁尝一一点甜头,看到一点希望,却不让他彻底如愿,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的合作,暗中谋划完全吃掉嘴边的肉。其实,这和在驴子面前吊一根永远也吃不到的胡萝卜是一样的。他要盯着自己最渴望而却步的东西,眼睛才不会望着别处。

    这就是历只上那个聪明且奸滑的小人最后功亏一篑的原因,他们太贪婪,所以被蒙住了眼睛。

    “你愿意为我生子?”图鲁眯起眼睛问。

    “不愿意。但本宫为皇室血脉的延续,为了满足你称皇的野心,可以勉为其难地这么做。只等本宫诞下皇子,你就不能再碰本宫一下。你想收多少女人在身边,本宫不管。但本宫养多少面首,你也管不着。”

    图鲁听到最后一句,又气到了,但转而一想能碰这贱伯乐身子,心头也不禁火热。这位下贱的公主可是个美人,身段绝佳,在金碧苑看到她跳舞,他就已经垂涎不已,一想到将来可以为所欲为,就感到特别有报复的快感。

    “你还要什么?”他再问,因为知道不可能只有这么简单的条件。

    “本宫要你保证,本宫与父皇的待遇不会改变。虽然本宫不想理会朝政,但毕竟是女王,应有的地位和尊荣不能少半分。还有国师和图海,你也不能动分毫。不然你知道的,本宫不是威胁你,可如果本宫活不好,别人也不用打算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图鲁想了想,一咬牙道。

    他当然不是真心的,只当这是权宜这计,一旦达到目的,就会毫不犹豫地上演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好戏。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婚姻名正言顺的彻底掌握朝政,目前先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假以时,日,还不是他的天下吗?那时,他要怎么便怎么样,再轮不到这贱人指手画脚!

    好在方初晴等四人组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图鲁会遵守诺言,她与图鲁达成和秘密协议,也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好布置借力打力的计策而已。

    “那么,公主到底什么时候跟臣成亲呢?”话说到这儿,图鲁的语气又尊敬起来,显得格外虚伪。

    “开春后,父皇会举行正式册封本宫公为主的仪式,到时再昭告天下。夏天,父皇会传位于我,到时候把亲事一并办了吧。”她怕暂时联络不到江无忧和沈澜,所以施展了一招拖字决。但她也不能把成亲的日子支得太远,否则就显得没诚意了。

    夏天,应该是最好的季节。

    图鲁本来想把成亲的日子提前,因为他等不及要在权势的路上再往前一步,也等不得蹂躏公主殿下了。但方初晴态度坚决,而且所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女主成亲不比寻常人家,那套繁琐复杂的仪式和礼物首饰什么就要准备上好几个月,何况也得等国师观测星象,选出最好的日子来。

    “国师之前就说过,公主要满二十足数方可成亲。”图鲁露出微微厌恶的神色,“但愿这次他能在今年一年中选出个好日子来,不然他也算白活了。”

    他语带威胁,方初晴却假装没听出来,只自潮地笑道,“既然已经谈妥,向王何必急于一时呢?你威胁着本宫的身家性命,本宫手里也抓着你的小命,这样互相牵制,说不定咱们的亲事是天底下最长久和最稳固的,也因为谁也惹不起对方啊。”

    图鲁被方初晴噎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接不上话来,只得跟在说要去暖阁的她身后,心中冯甩着、算计着、期待着、咬牙切齿地度过了这个具有重要意义的除夕夜……

    过年期间的风俗习惯,各国虽略有不同,但皇室成员在新年期间祈福祭天却是一般的样子。所以,自初一后,方初晴就没闲着,礼部的官员折腾得够呛,深刻理解了当皇上的是多么的不容易,打定主意以后要找人帮她承担所有负担和责任。直到过了元宵佳节,她也才得空在自己的寝宫秘密召见了齐山。其实图海早就找到了齐山,因为当沈澜点的穴自动解开,齐山也找到了自己的随从后,已经被突降的大雪困在了图国,没能回家过年。

    方初晴很高兴,因为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她也知道齐山对她有特殊的心意,但她并不觉得难堪或者不自在,心里反而对齐山存了一份深厚的友谊,何况为了图国,她也必须招揽齐山这位在经商和人际关系上都极其出色的人才为图国所用。她就算是拥有现代的商业意识,之前也做过详细的调查,但和齐山丰富的经验、超强的手腕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在古代异时空,人才也是重要的生产力呀!

    还有,现在除了王城和皇宫,整个图国全部掌握在图鲁的手里,她需要一个灵活有效的情报系统,而齐山的商道正好可以利用。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和隐在暗处的逸山王不谋而合。而根据女人的第六感,她信任齐山,虽然这有些草率莽撞,可图鲁的刀已经架在他们父女的脖子上,就算铤而走险,她不会犹豫的。

    相反,齐山见到方初晴却有些拘谨。

    看到她甜美的笑容,还是很喜欢她,可却知道绝对没机会了。从前也明白她必不是寻常女子,但也绝对没料到这动了自己心的姑娘竟然贵为图国公主。曾打定主意和江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师王抢夺情人时,都已经做到放弃江国的商务,携妻女隐居于宋国的准备,可现在呢?他一个商贾之人,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公主的。只是如果能为她效劳,他仍然万死不辞。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当方初晴把她的所求一说,齐山立即就答应了,还诚恳负责地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有关于图国经济的,也有利用商道传道情报的方法。方初晴大为高兴,和齐山又商谈了很多细节问题,之后又提起雪儿。好久不见那小姑娘了,每天除了想念无思无我、以及他们的二步和皇上大伯,也就这小姑娘能牵动她的心了。

    图海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听方初晴和齐山说话,顺便观察齐山的一举一动,力求不让齐山的半点反应逃过他的眼睛。最后的结论是:此人可信。可当他听方初晴要留齐山在宫里吃饭,连忙上前提醒她:皇宫虽然相对安全,但为了万无一失,齐山最好还是不要待在宫里太久,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由他亲自联络。

    方初晴见到齐山,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所以有些不舍得就这么分别,不过她明白图海说得对,也只好依依惜别。齐山见到她这番真情流露,只觉得士为知已者死,想他一个地位低下的经商之人,受到公主这样的青睐,必要肝脑涂地,以死相报的。

    “公主,若想在雪化开山之前到江国去,草民倒有办法。”临走时,齐山恭恭敬敬地道。

    这好消息来得太迅速,方初晴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

    第一百章节重回江国

    齐山一笑,“草民知道一条山腹中的密道,除草民及草民的几个亲信外,再无一人得知。这就显什么多年来,每每在最困难的情况下,草民还能弄来紧俏的货物,凭着奇货可居,赚取图国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贵族大笔钱财的原因。还有,草民知道这些人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也算是他们的把柄,回头回头全部报告给图将军,希望会对公主掌握朝政有利。”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但方初晴对前一项喜事更感兴趣。如果她能在雪化前离开图国,一来可以掩图鲁的耳目,让他不会太过关注她的突然消失,二来……她可以尽快见到沈澜啦。想死他了!狂喜中,她一下子蹦了起来,公主仪态全无,不过却让齐山感觉亲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有这样的密道,你年前的时候为什么不离开图国?”图海皱着眉问,心下有些不安。

    他从不知道有这样一条密道,齐山是自己人还好,倘若是敌对的人,那么这条密道就是最危险的所在。既然如此他以后就要保证那么密道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齐山之所以在最后关头说出这件事,也实在是挣扎了很久,因为知道此事一暴露,密道就再不会由他掌控。但他既然接受了图国的邀请,决定日后在图国大展宏图,那么生意之事也可以放下了,毕竟他也赚够了,能为女儿挣个好出身、报答公主的知遇之恩才是正经事。

    “将军,刚才草民说过了,那密道所知之人甚少。”齐山坦然道,“之前草民也不知道能有荣幸为公主效力,而这闪随行的人中有不少并非草民的亲信,因此宁愿被困在图国也没有使用密道。”

    图海见齐山态度诚恳,看不出有半分可疑之处,遂点了点头,亲自送齐山离开,然后第一时间又返了回来,因为知道人驻肯定急着和他商量秘密前往江国一事。

    “公主……似乎离心似箭。”听方初晴兴奋地说了半天计划后,他忽然幽幽地道。

    方初晴脸皮再厚,也不禁透出红晕来。没错,她是为了国家,也为了替图玛尽义务,但私心也占了好大一部分。相思刻骨,这词听着非常美,但滋味却极不好受。

    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图海却涩声道,“利用齐山的秘密商道倒是可以,但也得有人到江国的优加城打前站,不然公主只怕也难不知不觉地见到江国皇帝。毕竟,江国那边有很大的暗势与图鲁勾结,倘若公主被人发现行踪,大事就不妙了。”

    方初晴这才冷静下一,很是惭愧,因为她被感情左右了情绪,身为公主,担负着全国的重任,这样做实在太不责任了,太可耻了。

    “不知齐山在江国的人脉如何?”她叹了口气,只觉得处处受限,事事都难,“好像他在江国的商业版图不大,因为我之前从没听到齐氏的名号。他最主要的根基是在宋国和图江边界吧。”

    “公主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图海突然说,好像下定什么决心。

    方初晴闻言一惊,又想起之前自己的怀疑。她抬眼,定定地望着图海,“海表哥,你在江国布下间谍暗线了吗?”

    “沈澜。”图海说出两个字,虽然方初晴早有怀疑,但此时亲耳听到图海说出,还是一进说不出话来。

    图海的唇边荡起苦笑,一瞬间竟令方初晴有一种心都揪起来的痛感,“两国交战,自然会互派细作,但我与江国的右师王早有联络。他是我在江国最大的内应,同时我也是他的。但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想图谋什么,是早就明白图国的朝政已经从根本上腐烂,没有外力是不能推倒重生的。所以,我宁愿背着叛国的骂名,也要为图国争取到这个机会!”

    “我相信你,海表哥。”方初晴连犹豫都没有,上前握住图海的手。或者,是图海眼睛里深深的无奈和决然打动了她。她曾怀疑过图海也有自己的野心,现在她只感到羞愧。

    一个那么忠诚于国家和皇子的臣子,要做到与敌军的统帅联手,他,经历了多少内心挣扎呀。可是他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只为了给自己忠于的国家留下一线生机。这种痛苦,有谁懂得?

    “公主信我?毕竟我……”

    “海表哥。”方初晴坚定地道,“我理解你的苦衷,江国有暗热,与咱们图国的奸贼相勾结,你也好,沈澜也好,借助对方的力量以侵害本国的坏蛋予以牵制是十分必要的。相比起来,海表哥能做到这一步更不容易。我知道你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的朋友,只是互利。放心吧,我明白了。”

    图海一直把秘密窝在心里,而在他的忠君观念里,做出和敌人合作的事又是极惭愧的,所以他被矛盾痛苦的心理折磨了很久。如今听方初晴这么说,不禁放下心中大石,感动得要命。

    “咱们图国真正的秘密,我从没泄露给他半个字,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样。虽然我在金碧苑故意放走了沈澜,但那是为了公主的安全,也是为了制衡图鲁。公主,相信我,我们虽在某些事上合作,却仍然是敌人。假如图国被江国所侵,我一样会上阵,与沈澜决一死战!”他情不自禁的解释,他不是卖国叛国,他和沈澜只是在某些层面上合作,都要借对方的手害掉自己身上的烂肉罢了。

    “我明白的,我真的真的全明白的。”方初晴不住的用力点头,心里却想:和沈澜决一死战就不必了吧?她不想沈澜受作,同时也不想图海死掉。

    看着激动起来的图海,她感觉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她心中的理解和信任,于是她想也没想就伸臂抱了图海一下。图海瞬间就僵了,脸色苍白,心中翻腾着说不出的热流,只觉得就这么为公主死了也值得。

    想到了死字,心底好像突然裂了一条缝隙,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迷雾笼罩的心底。前些日子,他听公主说过,那年她偷入江国北境的蝉鸣城,刺杀江国的皇帝,当时的皇太子江无忧未果,反而受了重创,得了离魂症,忘记了一切,就流落在了江国。公主还说后来在阴差阳错之下进了沈府,江无忧明明认出了她也没有报复,反而对她极好,为她撑腰。当然,因为江无忧并不知道她是公主,所以没有隆重送回。

    公主说这番话时,他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但一直说不清是什么,而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脑海中灵光一闪……

    “公主,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很奇怪。”他站直身子,“我记得,那时公主有信回来,说在蝉鸣城找到了江国左师王沈沅的踪迹,怎么……后来刺杀的却是皇太子?”

    方初晴一愣,就算是向来有急智,也一时没说出话来。

    图海看到方初晴震惊的样子,不禁一阵心疼,公主得了离魂症嘛,一个金枝玉叶,娇滴滴的姑娘家却流落异国,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他不体凉倒罢了,怎么还关注这些细节?肯定是公主身子还没大好,记忆有些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可能……那个……我记错了?”方初晴抓了抓头,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为什么她回忆不起和江无忧的过往?为什么每当他的脸浮现出来时,经常还是模糊的,好像不认得一样?当年如果图玛刺杀的是沈沅,为什么却爱上了江无忧?而且江无忧对她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时,绝对没有说谎,她有感觉得出来。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从没出现过的沈沅,冥冥中主宰着一切似的。难道,那时在蝉鸣城中的不只是沈沅,沈沅也在吗?说得通呀皇在子出宫,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跟着。可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呀?为什么图玛的信中没提到江无忧,只提到了沈沅呢?

    她试图挖掘脑海中沉睡的一些记忆,可是却感觉到了尖锐的头痛,她下意识地抱着头,轻叫了声。

    图海看到她这样,更是后悔得没办法。他连忙上前,握住了方初晴的手,“公主,不要想了。这件事年深日久,说不定是我记错了。又或者,是公主记错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身子要紧,不要想了。”

    方初晴站在那儿,只觉得不想还好,一想就脑子空空,像浑身脱力一样,于是只好放弃,决定以后有机会问问江无忧就是了。他对图玛的感情是真的,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边的图海怕方初晴想不开,连忙把话题带到重回江国的事上,方初晴也就转移了注意力。两人踣瞳研究了四五个钟头。细致到每一个小问题。最后方初晴像男人那样拍了拍图海的肩膀道,“就这么定了,我三天之内就动身,海表哥帮我安排一下吧。对了,麻烦海表哥找到当日卖我的那个人贩子,我有一支匕首样的金钗子和一条金项,呃……金腰链被他抢走了,帮我取回来。”

    下部

    第一章太后回宫

    因为方初晴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江国去,所以一切的准备活动都进行得格外的快。只是她亲爱的父皇极不放心,好说歹说的,又有国师亲占一卦,说明此行一定大有收获,而且并无危险时,才肯点头答应。

    “我真的会很顺利吗?”事后,方初晴偷偷问国师师傅。

    国师一脸高深莫测地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师哪能算得出来?不过是哄皇上放心的,此行你自求多福吧。”

    天啊,哪有这样不负责的师傅呀!

    不过国师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关心她的,因为她此行不方便带太多的人,就给她派了两个很本事的贴身保镖,一文一武。文名为青衣,易容术天下无双,连国师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什么,而且擅长使毒。武的名字奇怪,叫方块,外表都是美滴很,但脾气暴躁,等闲三五个高手近不了身的。关键她们都是女的,就算日夜随行也不怕影响公主那早已经不存在的闺誉。

    于是三天后,方初晴化身为一名一脸白麻子的小太监出了宫,在一家不显眼的客栈中就变成了满面风霜的卖货郞模样。之前,青衣早给一名身量与方初晴酷似的宫女易了容,当方初晴见到变身的宫女还吓了一跳,以为图国已经攻克了克隆技术,因为实在和她本人太像了。

    真没想到国师不多话,却暗地里储备了这样的高端人才。

    而为了以防万一,假的方初晴还进了国师府,说是要在皇上祭天以正式册封公主前,闭关八八六十四天,否则天时不利,就得再先良辰。这样的话,就算图鲁有什么怀疑,也不敢冒失探究。因为如果这是陷阱,他一破坏公主闭关,岂不是婚期又要后延?在图鲁看来,图国日前被大雪围困,独守一隅,与各国都不能通行,皇城之外又全是他的地盘,那小小一个败德的公主,还能跑到去?她要在优加城里折腾,就随她去好了。

    就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方初晴一行三人秘密到达了边界的山口。那里,齐山早打点好一切在等她了。而通过那条密道不过用了半天时间,她的双脚就再度踏上了江国的土地。

    一路无语,三个女人扮成三个男人的模样风餐露宿,日夜急行,很快就到了江国的心脏,和政城。比她上回跟沈澜到北境相比,时间少用了至少一半。远远看到巍峨的城墙时,正是早上九点来钟。

    方初晴兴奋得脚步都轻了几分,差点对天高呼:大江国啊,我方初晴又回来了!可终究她还没疯到那个地步。只高兴地对青衣和方块道“和政城可热闹了,那真是物质极大丰富,人民为所欲为。回头我请你们吃鸭油包,我最喜欢了。”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一路行来,因为不能暴露公主的身份,三人冒充富家公子带着两名家仆出行,最后却处得倒像姐妹一样,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青衣和方块都很高兴,从前只知道优加城热闹,但跟富庶的江国一比那真是差得远了,就连进入江国后的沿路小镇,似乎都比图国的都城还繁华些,于是她们彻底相信了公主的话,发展经济民生,才是富国强民的好办法呀。

    “咦,前面怎么那么多官兵?”方块眼尖,一下看出城门那边情况不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软剑。

    方初晴也吓了一跳,半日望去,果然见城门处人山人海,离得还有很远,就已经有士兵戒严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行迹还是被图鲁发现了,然后通知了那个什么逸山王?不对呀,逸山王是反贼,不可能支使得了官兵。那么,不会是沈澜出事了吧?想到这儿,她心里一凉,抬步就走,却被方块拦住了。

    “公……呃子,先由我去探探情况,您先不要轻举妄动呀”

    “还是青衣去吧。就你那脾气,一言不合,说不定当场就杀官兵了。到时候咱们还没进城就成了通缉犯,那可怎么得了?”方初晴深呼吸了几次,故意开了点玩笑。她不能说谎,如今她是上位者,是做大事的人。一定要沉住气,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才行。

    青衣一言而行,长时间就回来禀道,“是江国的太后从城外的感恩寺回宫,正巧让我们赶上了。听说太后下旨不要扰民,所以迎接的官员并不多,等过了把个小时,太后的凤辇进了城,就会放行百姓了。”

    方初晴松了口气。看来做地下工作者不是人人都相当,就那份遇变不惊的气度,普通人就学不来。这是倒真的没想到回到江国会遇到太后回宫,不知这算是沾了喜气呢,还是出门不利?唉,跟国师待的时间太长,最近她越来越迷信了,出个门也恨不得占卜。

    不过之前她倒是听说过一点太后的事,说是先【这个地方看不清楚写些什么,空着】、现任的皇上坐稳龙椅后,她就去感恩寺为天下苍生【同上】,逢年过节也不出寺,分外虔诚。她并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是先皇的正牌皇后,因为从不干涉朝政和后宫的事,大度高贵,所以名声不错,传说是很温和慈祥的。

    方初晴还听说太后年轻时相貌极美,不过产子时身子搞坏了,时常生病,皇子也没保住。只不之她和沈太太那种气度高华的曾经美女相比,那个更漂亮些呢?

    一想到沈澜就在城里,可她却进不去,方初晴就火急火燎的,倒愈发想念得厉害起来。于是她只得自行调整心理状态,转移注意力,八卦起太后的相貌和为人。其实,如果江图两国真能结盟,她是很有可能会和太后见上一面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时分可以进城了,方初晴立即亮出“南北皮货”的招子来。不过那几个字写得可是大有学问,能和政城中来接应她们的人一眼就认出来。

    果然,不到片刻就有一个貌似客栈的小厮的人跑了过来,表面上是拉生意,实际上三言两语后就对起了暗号。

    小厮: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方块: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这是方初晴设计的,学自《鹿鼎记》,因为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学作品,所以也就更为安全。

    而当暗号对上,那小厮立即殷勤地把三人引到一间客栈去,和掌柜的使了个眼色,直接上二楼一间隐蔽的上房。当房门打开,方初晴率先进入房间,立即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景鸾!”她惊喜地轻喊,等景鸾转过身来,她根本顾不得这时空的礼仪规矩,飞扑到景鸾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原来啊,早就彼此有了深厚的友情,以前还不知道,但分别和地位的突然对立,令她完全体会的这一点。

    “公主殿下。”景鸾微笑着,声音如沐春风,显然也很高兴见到久违的朋友。

    “叫我初晴啦。”方初晴轻轻打了景鸾一下,“我还是以前的我,如果你介意身份地位,你就不是以前的你了。”

    景鸾本身也是潇洒率性之人,听方初晴这么说也没推辞,点了点头,望向她身后的两人。

    方初晴连忙作了介绍,感觉就想去外地上大学,寒假时带了同学回家,现在正向自己的哥哥说明。而方块和青衣虽然都没大的表示,但看眼神就看得出,都大大为景鸾的风度所倾倒。

    “你怎么认出我的呀?我现在这个样子。”方初晴问,见到故人的喜悦还完全没有消退。要知道她重生后,第一个真心对她表示友好的人,正是景鸾呀。

    “这么不管不顾就扑上来的,不是你还是谁?”景鸾点了一下方初晴的额头,“这是谁给你易的容?真是神乎其技,简直完全认不出来。不过,不管你的声音和行为掩饰得多么好,真正熟悉你的人,也会从眼神中发现秘密。”

    方初晴嗯了一声,之前图海也说过同样的话,所以她在图国的替身要闭关,免得说多错多,早晚让图鲁发现问题,那时,大家就麻烦了。

    青衣听到景鸾夸她,面上微微一红,欠身福了福。

    景鸾点头示好,然后轻声道,“青衣姑娘真是本事,那一位方块姑娘,想必就是武技超群的了?”

    方块不好意思地抓头,没有说话。

    借这个空当,方初晴连忙把话题导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到呢?”

    “感觉,我强烈感觉今天会见到你,所以一早就跑来这里等了。”

    “那……”

    “如果你问二爷为什么没来?”景鸾笑得仍然那么轻柔,也仍然一下就看穿了别人的心事,“我只能说我没把我的感觉告诉他,免得万一感觉错了,不是白让二爷空等吗?现在他可受不了这个了。因为你不在身边,他的脾气最近实在不太好。而且今天太后回宫,一早皇上就把二爷给叫走了。初晴要是想见二爷的面,只怕要等到晚上才行。”

    “我又没问他。”类似于近乡情怯,即便方初晴肚子里长着一颗现代人的大方心脏,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知道你怎么安排我们?”

    第二章物是人非

    “这点,我和二爷,还有皇上商量过了,觉得你还是住在沈府比较安全。”景鸾胸有成竹地说,“虽然那暗中的势力很大,却还伸不到沈府的内里来。

    于公,方初晴你现在是公主之尊,既然是代表图国来的,江国就有义务保障你的安全。于私,如果你出点什么事,皇上和二爷……”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明。

    “那我们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呢?”方初晴有点担心。

    就算进了沈府,为了安全与合谈顺利起见,她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可易容并不好玩,天天脸上难受得很,恐怕她还起了一点疥子,如果到了江国还要天天化这种颠覆性的妆,她早晚得毁容。

    “初晴放心,我早已经安排好了。你也知道,我的流心院中一向人手不足,前几天我已经报了太太知道,因为要做点丸药给二爷带到北边去,所以要添几个小厮。只是又怕别人挑的用着不趁手,就自己找人牙子买了。如今也只好委屈各位充当我的小厮,只要进了我流心院,就不必再日日易容这么辛苦。田七和陈皮都是我贴身的人,靠得住的。”

    “好啊好啊,但不知我们都叫什么名字,别人问起来,我们也好有的答呀。”方初晴很满意这种安排。

    没想到啊没想到,不过一年时光,就又回了沈府,看来她跟那所宅子还真是有缘。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沈澜了吧?也不知他变了样子没有,想她没有。可明明就能相见了,为什么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了呢?

    “我的小厮都是药材为名的。”景鸾沉吟了下,指了指青衣道,“这位姑娘会易容之术,而中药白芷被很多妇人研成粉未来抹脸,据说可以使皮肤白嫩,倒也算得上在容貌上下功夫,不知这位姑娘就叫白芷可好?”

    “姑娘叫这个名字是很好,但我们要冒充小厮呀。不过……算了,娘一点也无所谓,反正是名字一向是主人起的。”方初晴举起手,打算不给意见了。

    然后按照景鸾的意思,方块改名为银朱,因为这味药性辛且有毒,符合武将的感觉。至于方初晴,却得了一个特别难听的名字,叫沙仁。

    她当然坚决反对,方块和青衣也在一边窃笑,但景鸾却说,这味药阴虚血燥,火热内炽者慎服。他这是意有所指,说某位王爷现在血燥且火热内炽,完全是想某人想的。沙仁者,杀人也。

    羞涩又惴惴不安的情绪下,方初晴也不计较了,只得领了这个难听的名字,然后景鸾又仔细安排了一番,就带着他们回了沈府。

    踏入沈府大门的一刹那,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战斗,并且认识了某三个男人的地方,方初晴有点激动,好在进入流心院后,她终于可以卸下面具,又舒舒服服的洗漱了一番,专心等沈澜回来了。

    与此同时,太后已经回到宫中,因为路上劳累了,身子一向不太好的她边大臣和宫妃们的见礼也没受,只和皇上说了会儿话,就先歇着了。

    江无忧率领众人在太后寝宫外执了礼,就叫大家全散了。沈澜忙着去撤换城防什么的,他则独自到御花园中散步,身边只留了小德子小行子和李不、李好四人。

    而正当他为方初晴,也就是图玛即将秘密返回江国而激动不已,又为需不动声色地剪除逸山王羽翼头疼万分的时候,却看到苏味正从不远处款款走来,娉娉婷婷、冷艳逼人。

    第一反应,他想躲,可立即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笑眯眯地迎上去,温言道,“爱妃怎么会在这儿?”

    “臣妾追着皇上来的。”苏味直言,因为知道在这样皇上面前掉花枪,一定会被看穿的,倒不如坦荡可爱些,“现在还没出正月呢,天气阴寒,皇上就算有好兴致,也不要在御花园逗留太久吧?龙体保重,再者太后回宫了,皇上自己对身子看紧些,也免得太后担心。”

    “爱妃有心了。”江无忧依然微笑着,可目光深不可测,好像对天下事尽皆了然似的。说着,还上前握住了苏味冰冷的手,“国事繁忙,朕久没到后宫去了,今天就到爱妃的夜锦宫坐坐吧。”他感觉苏味有话要说,面且这话是鼓足了勇气要说的,那就证明是极重要的话,那如果堵着不让她说,反而会坏事。

    苏味脸上一红,真如冬天里百合花开,不过美则美矣,却没有江无忧心中留下任何波澜,女人可以笨些,也可以聪明,相貌可以美也可以普通,但如果心中经常有算计,那就没有半分可爱之处了。

    两人手挽手回夜锦宫,一路上,江无忧还偶尔低语着什么,逗得苏味咯咯直笑,远处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只觉得皇上宠爱苏贵妃,有的羡慕,更多的妒恨,可当事二人却各怀心思。

    苏味对这种局面很是满意,哪怕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在争位之战中占据上风。而江无忧明白苏味的想法,干脆满足了她。站在高处,难免有明枪暗箭,既然她精力这么旺盛,就找点事给她做也好,免得她生出闲是闲非来。

    到了夜锦宫,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江无忧很沉得住气,对苏味好几次的言语刺探和暗示都装作不解,只等她直截了当地说。相比起苏味,他又想起纯真鲁莽的图玛,还有后来失忆后改变了性格的方初晴,不管哪一个,都直率大方,实在是难得的动人。

    就这么一直耗到快传晚膳的时候,江无忧起身要走,苏味见此,再难开口的话也只得说了出来。

    “皇上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可否和臣妾说说,让臣妾为皇上解解忧愁呢?”她端起一盏新荼送到江无忧手中,令他根本就没站起来。

    “不过是朝政琐事罢了,爱妃不必介怀。”江无忧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依然温柔和煦,笑容浅浅,“爱妃既然将身嫁与,朕就应当让爱妃享受幸福,若是担心过多,早生华发,倒是朕的罪过了。

    苏味很明白这是皇上里里外外的点她,让她安分些。她也知道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有点像撕破脸的感觉,实在是很笨的法子,可是她再等不得了,其他三个贵妃都有大动作,而她的娘家根基不深,如果再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那些支持她在大臣们可能转了风向。如果真到那一步,她就更没有什么可倚仗了。

    皇上是个君子,不可能背弃于她,可是她得到不皇上的宠爱,又无一子傍身,只空顶个受宠的名声有什么用呢?她必须坐上皇后的宝坐,如果说以前还只是为了虚荣心要如此,到现在那坐位已经成了生存的必需,她为了那个位置牺牲了一切,冒了风险,绝对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好在,她还有筹码,重重的筹码,纵然这样做是小人行径,她也不惜一搏,因为每个人都有退路,唯独她没有,所以她只好赌,赌皇上不会杀她灭口。

    “皇上,女人年华老去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皇上的恩情永在,臣妾就没什么担心的。再者,臣妾不是有一双妙手吗?这张脸老了,再换一张也就是了。”她媚笑,终究不敢太过直白,但“换脸”二字,却还是说出了口。

    这番话听在聪明至极的江无忧耳朵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令他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头,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还是个野心勃勃,算计颇深的美人呢?他容忍苏贵妃的种种小动作,还不是因为她对他,对整个皇庭都居功至伟呣?

    “爱妃,你到底要说什么?”他忽然沉下脸来,就算有他在一日,就不会让苏味过着悲惨的生活,也不会杀掉她,但他也得让她明白,从前做选择的时候,他没有逼过她,所以现在她也无权来要挟。

    “皇上,除了右师王,没有人比臣妾对您更忠诚,您……为什么不让臣妾坐在您的身边,为您管理后宫,为您创下万世基业出一份力?”苏味第一回那么直率地说话,态度也是第一回那么诚恳。意思就是皇上登位,她的功劳仅次于沈澜,她对皇上也绝对真心,那么皇上就应该论功行赏,立她为后。

    “爱妃,立后之事,朕自有主张,”江无忧恢复笑容,但那笑容却让苏味有点害怕,冷漠而威严,“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否则,……不是损了爱妃的清雅风华了吗?那可是最吸引朕的地方。”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警告苏味如果再在立后一事上纠缠,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会令她与皇上间最后一丝情份也没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一向,她都是沉静的,可在这件事上,她怎么能沉得住气?

    “臣妾并非有意惹皇上生气,只是物是人非……”她没说下去,硬着头发装出楚楚动人的模样。

    物是人非!

    这四个字引起江无忧心里的一阵感慨,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他,脸换了,心也变了。而图玛,他的图玛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纵使她的性格因离魂症而有所改变,但她的面容……

    想到这儿,江无忧的心底突然一亮,好像有万千烟火同时燃起,恍惚中令他抓住了一直隐藏着的线索。

    第三章沈沅

    “爱妃,这换脸之术,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会吗?”江无忧问,一向笑眯眯的脸上,少见的严肃。而他所提的换脸术,实际上就是整容,当初方初晴被烫伤脸时,苏味曾施以妙手。

    苏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问起这个,但好歹皇上把注意力放在了换脸术上,因而回答道,“臣妾的医术都是老父所传,只是臣妾身为女子,对换脸之术更精罢了。”

    “爱妃的意思是,除你之外,就只有苏神医掌握此术?”江无忧再问。

    苏味想了想,慎重又坚决的道,“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臣妾想,这世上除了臣妾的父亲外,其他医者断没有那样的神鬼之能。所以……目前活在世上的,唯臣妾一人精于换脸之术了。”她提示出自己的重要性。

    可江无忧似乎没注意似的,只喃喃的道,“活在世上……活在世上……”心中有很不好的感觉。

    苏神医一生医人无数,最后却突然身亡。当初他就觉得可疑,只是他才登龙位,江国内忧外患,问题一堆,这件事也就放下了。登到年深日久,也就渐渐淡忘,如今再想起来。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可信。

    那年江国南部一个村镇发生了瘟疫,苏神医急速前往,很快就平定了疫情,可没料到医者不自医,苏神医居然染病猝死,朝野轰动。因为再有钱有势的人都会生病,损失了这样一位能救命的大夫,自然人人感到惋惜不已。于是朝中、郡府州县都非常认真的追究,结果苏神医之死的人证、物证俱在,又因为怕瘟疫再起,没等身为贵妃的苏味奔丧,尸体就已经就地掩埋。当地百姓为纪念苏神医的功德,还为他建……

    那时,沈澜带着景鸾没日没夜的追缴逆贼叛党,远在千里之外,没能亲自调查。现在看来,苏神医之死的没有丝毫破绽,其实却是最大的破绽,因为似乎是有人演了一场戏,意图让所有人都相信一样!

    江无忧低头沉思,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他可以是另一个人,既然他可以没死,那苏神医为什么不可以呢?逸山王又为什么不可以呢?要知道苏神医死的恰逢其时,而当年逸山王被沈澜逼得走投无路,自裁而死,但尸体却面目全非。再想起如今的沈老爷与逸山王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断的联系,有没有可能如今的沈老爷就是换了脸的逸山王呢?再仔细想想,沈老爷和逸山王的体型及声音都极为相似,确实容易动手脚。

    如果真是这样,沈老爷性格的突然转变,还有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切曾经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就算沈老爷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时候是在很多年前,他和沈澜还小,就算不明白逸山王为什么要冒充沈老爷,但这种可能性是有的,而且还很大。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逸山王还真是够隐忍、布局早、隐蔽深、行事阴狠怪异。怪不得这么多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却什么也没发现。

    “苏神医有可能没死。”他忽然说出心中所想。照逸山王那种谨慎过头的性格猜测,如果他真的换脸变成了沈老爷,也必不会杀了苏神医灭口,因为他要为以后可能的需要做准备。

    “皇上说什么?”苏味吓了一跳。她当然心伤父亲之死,可这么多年来一心想争位,好像已经蒙昧了这颗孝心似的。

    "朕只是猜测。"江无忧没有把话说尽,“真要命人暗中查一查。万一需要开棺作为苏神医唯一的女儿,你可同意吗?”其实作为皇上,他不需要苏味点头,但苏神医于他有恩,还救过沈澜

    “如果臣妾的父亲蒙受了什么冤屈,臣妾愿意不惜一切来寻找真相。”苏味本是极聪明的,只凭皇上的三言两语,就明白皇上怀疑了什么。别说这事对老父有好处,就算是有坏处,为了讨皇上欢心,她也会点头。

    “谢谢爱妃。”江无忧轻叹了口气。终究,又欠了她一次。

    苏味轻轻摇头,皱眉道,“臣妾既然选择了皇上,就算是死,也不会后悔。其实臣妾还知道一个辨认老夫尸骨的秘密,只要告诉调查的人,开棺一验便知而且老父的换脸术有一个破绽,如果皇上怀疑了谁,也只有臣妾才发现得了。”

    “哦?”江无忧一挑眉,什么都明白了。

    苏味绝对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他,因为积累的功劳越多,在争后位的事情上就越有利。而她也绝不会背叛他,不是说她对他多么有爱,也不是认为她为人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他倒了台,她就是前朝的皇妃了,只能在皇家别苑中孤独终老,这对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所以,当真正的皇上死去,她选择帮助他坐在龙位上时,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也必须保证他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因为他,就是她的后盾。

    “要怎样辨认尸骨是不是苏神医本人呢?”江无忧略想了想后问。现在很多事还没准备好,倒不急于招来“沈老爷”,让苏味辨别他是否换过脸,先解了苏神医的生死之谜是关键的第一步。

    “臣妾的老父有一个秘密,外人无从得知他的右脚与别人不同,是六指。”

    江无忧恍然大悟。

    依逸山王的性格手段推算,想必埋葬苏神医的棺木不会是空的,必有尸体。只是此事年月已久,若想从皑皑白骨上断定那是不是苏神医,真的很难办到,但现在有了苏味提供的秘密就没问题了。

    这时还需要景鸾派人去办,他表面上身为白丁,不过是沈澜的幕僚,实际上江国的情报系统全掌握在他手中。苏神医的事迹为百姓所颂扬,随便开棺验尸必定是不行的,而且也会惊到逸山王,所以此事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要做到这一点,非景鸾不可。

    他本想立即宣沈澜和景鸾入宫,但想想又觉得太急切了,容易引人怀疑,要知道这宫内也有逸山王的耳目,只是时候未到,他不愿意动那人罢了。而且,他需要安静的想一下所有的细节,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不如过两天他随便找个因由到沈府走一趟,反正他常来往于沈府,不会显得突兀的。

    他心里有事,就没在夜锦宫用膳留宿,而是回到了寝宫。站在窗边,望着冬日初升的苍白月牙儿,心中感慨万千。

    不是他要坐这把龙椅的,而是因为对这皇位的本主有过郑重的承诺。为了实现诺言,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他本来的身份、他本该有的亲情、他的图玛、他未来的人生。

    是啊,他是沈沅,被传死去好几年的沈沅!

    可他却有一张曾经的皇太子、如今的皇上的脸,顶着死人的名义临朝听政,完成那死去君王的宏愿。他多么想做回自己,多么想做沈澜的大哥,太太最爱的长子,多么想抱着太太的双脚,安慰她的丧子之痛,多么想离开这权利争夺的可怕漩涡里

    可是,他不能!

    他答应过真正的皇上作为江国之君活下去,他就要做到。这是他的诺言,也是他的悲哀,他永远也挣脱不了的命运。

    唉

    巍峨华丽的深宫里,重重幕幕的夜色中,传来他一声疲惫痛哭的叹息。可是,又有谁能体会呢?

    但在夜锦宫中,苏味却没有失望。虽然事情发展出乎她的预料,但只要皇上要用她,能用她,肯用她,她就有机会!不管这皇上是不是本来的皇上,她用妙手给了他皇上的脸,那她就一定会是皇后

    沈澜回到府中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他又累又饿,加上估摸着方初晴过几天才能到,心情极度不好,所以直接回了广武院自己的书房,拿出方初晴拒绝他求婚时的信看了好半天。

    其实,那信上只有三个字,可他却是看不够似的。尽管那三个字的意思他不喜欢,可是看着她的字,却感觉她也被自己握在了掌心中。

    正发呆,王强来报,说景鸾让他去一趟流心院,不管多晚,也要立即过去。

    他皱眉,随即又跳了起来,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出了广武院的大门。一路上好多仆人都没看到人,之间黑影一闪,眼前就空空如也了。

    景鸾永远是个有分寸的,即使是得到了他绝对的信任也谨守着本分,不曾逾越半步。可今天他却让人传了这么无理的话,那就证明一件事:方初晴来了!

    沈澜脑子里乱哄哄的,心里热腾腾的,好像有一头小猪在他心里拱着。他根本没想和方初晴见了面要怎么办,刻骨的相思已经烧化了他,令他什么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流心院大门紧闭,不过沈澜对大门根本无视,嗖的一下就从院墙上窜了进去。

    脚才一落地,就看到景鸾的书房里透出温暖的灯光,还有说笑从房间传出来,那场面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可惜这温馨的场景中没有他,但他此次却没有逢年过节时那种被遗忘的感觉,而是急着进去插一脚。

    他那么做了,但不知为什么又突然紧张起来,伸手悬空,对那扇门却就是推不下去,只沉默的站在那儿,从众人欢快的语调中准确的辨别出他日思夜想的声音,近乎沉醉的听着。

    ——————————————本章完————————————-

    第四章不是有礼物吗?

    “对了,我给你们带来了图国的特产哦,现在就去拿。”他听到那声音说,然后不到三秒,眼前豁然明亮,好像有一束光照进他的眼里似的。想过成千上百次二人的重逢,却没有想到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完全没半点缓冲,也不留一点余地,就那么……面对面,四目相投,全呆住了。

    天哪,她瘦了很多,虽然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但神色间显得有些憔悴。难道,她在图国的日子不好过吗?好,那不管她是不是图国的公主,是不是代表图国来谈判的,他都不会放她走,不让她再瘦一点委屈!

    “二爷,您终于回来了。”看两个人只是傻站着对望,景鸾只好开口。

    沈澜嗯了一声,被动地被田七和陈皮两个拉进屋里,落了座,眼睛却还是和方初晴的搅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多想立即把她抱在怀里啊,可该死的这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之后景鸾说了什么话,房间内的另两个姑娘给他见了什么礼,他都没注意,一颗心牢牢被某小奶娘吸引住,恨不得所有人都立即消失。

    他有太多话要问她,首先就是要问问,为什么得了他的身后,就不责任的跑掉了?他沈澜可没被女人这样厌弃过,所以他必须单独的、私下的、跟她好好“谈谈”!

    “二爷,皇上和公主会谈的事,您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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