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十七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一年帝京的天变了，圣人册立了唯一成年的儿子为太子；宫廷里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女官，而她侍奉的四岁的皇子则得到了盛大的葬礼。同年那个在帝京声名卓著打下一片天的吕家长子去世，紧接着他的父亲也逝世了。一场御林军中的叛乱被泯灭在萌芽中，然而这些事情，不是开平十七年的全部，却是厉妈妈所知道的，与日后与吕家有关的一切事。

    吕沉馨问完厉妈妈已经将要凌晨，她从藏书楼出来，往天上望去，天空繁星渐隐，白日将至，仿佛一切繁盛都将结束，但一切新的希望也将开始，是夜已经要过去了。

    厉妈妈所说的基本验证了吕沉馨的猜想，除了府中还有另一个密室。这个密室就在吕季贤所知的那一间隔壁，因而厉妈妈才能悄无声息地放置阿房香。至于她为何憎恶吕老太太和吕叔君，是因为厉妈妈觉得，是这两个人害死了她的母亲。

    “小姐并不想嫁给吕季贤，小姐真正喜欢的是你的大伯。”厉妈妈恨声道“吕家别的人怎么配得上小姐？”

    “母亲若不愿意，大伯既然已经死了，母亲退婚不就可以了吗？”吕沉馨并不明白这其中为何要曲折至此“祖母和三姑为什么又要害死母亲？”

    “其中的手脚我不知是谁做的，但小姐原本已经决议退婚，是那个老虔婆百般求娶，但等小姐嫁了进来，却和那个贱妇一起折磨小姐，总以为她不忠贞，实在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母女。可恨你的父亲也是个懦夫，否则小姐如何最后会忧思成疾吐血而死？”厉妈妈字字控诉“你可知道，我们四个跟着小姐嫁进来，前头我那三个姐妹都是死于他人算计，绝不是意外身亡。其中一个我已然查出是吕叔君暗中下的手，要不是小姐此时病重，叫那些人趁机毁了证据，我一定会给你看看，你那个三姑是个如何狠毒的女人。”

    吕沉馨默然不语，她和吕三姑还有吕老太太之间，的确说不上亲密。这种感觉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比如她天生就能和自己的父亲撒娇，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便没用，父亲也还是会疼自己，所以可以说真话；但在吕老太太和吕三姑面前，她要想做什么说什么才能让二人高兴。吕沉馨忽而想起一事“侯府里的史大奶奶是不是得了你们的帮助？所以才顺利地嫁进去侯府？”

    厉妈妈点头“那史大奶奶是小姐帮她才寻得和柴侯爷的姻缘，与小姐也算至交。”

    这就难怪了。吕沉馨想，难怪史芳痕看到自己那么温柔亲密，还有这层渊源在此。果然自己的母亲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吕沉馨在想是另外一事“厉妈妈，你是母亲贴身的人，为什么祖母和三姑会如此针对母亲，只是因为母亲先许给了大伯吗？如果真的厌恶，祖母大可不必要母亲嫁进来，父亲那时也并未对母亲情根深种。所以，我想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个原因，让祖母不得不把母亲攥在手里，哪怕大伯死了，母亲也不可以置身吕家之外是不是？所以，大伯托付给了母亲什么？”

    “你真的很聪明。”厉妈妈沉默良久“此事哪怕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婢，我也不曾知晓。我只是听到过小姐有一次说起，说你的大伯从前有个诗号叫做‘贝阙遗客’，每每与小姐通信，你的大伯总是写这个号来，后来这个名号就成了小姐的诗名了。”

    “什么？”这却是吕沉馨未曾料到的“所以大伯死后，贝阙遗客就是我母亲？”

    厉妈妈点头。吕沉馨不由得想起了秦瓷。

    秦瓷家人出事是在两年之前，那时自己的母亲正是垂危之际。所以，秦瓷当时要找的贝阙遗客就是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连母亲也尘归尘土归土，秦瓷手中的越魂珠要交给谁，又有什么作用？

    季惟冰似乎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但吕沉馨看出来，连他也并不知道这珠子到底作何用，可能只知道这珠子非同小可罢了。

    吕沉馨还问了厉妈妈关于吕老太爷那个老姨娘的事，这才知道，原来那个老姨娘也生下了一个女儿，比吕叔君大一岁，吕老太太心里又怎么会舒服，终究找了由头送进宫中；那女儿也有缘法，先是伺候茶水，后来又选去伺候德宪贵妃。因着四皇子喜欢她，德宪贵妃也对她高看一眼，可是最后这女儿不明不白在宫中失踪了，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殉了德宪贵妃和四皇子，但那老姨娘非嚷嚷着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后头吕老太爷死了，这老姨娘也就疯了，被老太太送去庄子养着，既不叫娘家人接走，也不准回府里。这一层安排，连厉妈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谜团解释了一些，吕沉馨感到家族的纠缠就像一团乱麻，她现在找到了一个线头。可是她还是要不停地去解，因为那个线头包裹着什么她始终不知道大伯到底托付给母亲什么？一个名号？绝不可能，这个名号的背后代表着什么？还有那个老姨娘的女儿真的死在宫中了吗？如果真的死了，吕老太太还在害怕什么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

    沿着常日走熟的小路往观音庵去，一路上经过一处大湖，旁边十几颗合抱粗的垂杨柳树。想起今年春天，我还在这里摘过新鲜柳芽儿和杨花，带回家煮成菜肴呢。

    无法，只因家中父亲的进益越来越少。往前好几年，邻县还有个姓杨的人家，一年四十两的银子包去教馆。但前年，爹却突然辞了馆回家，只在镇上一个学堂教书，束脩减为十二两。十几个学生多是蠢钝爱玩闹淘气的，三天两头掀瓦拆墙。偏偏家里又添了弟弟，娘只好多做些针织女工，换钱补贴家用，勉强凑合着日子。

    不过，只要亲人们能在一起平平安安，哪怕长日辛苦，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温馨与暖意。我想着，已到了庵门口。观音庵前头三间门面供着一尊韦驮菩萨，左右各一间屋子。门面后进一个院落，迎面三间大殿供着千手观音像，左右各三间殿则是诸天护法，一个小尼姑在门口扫洒着，我与她见了礼，走进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