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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结束
    采访顺利结束,我们一行人一一上去与许先生握手以及表示衷心的感谢。眼神很有穿透力的中年男子,近距离看鬓角的头发已经开始生出些华发。他应该与我爸爸差不多年纪,穿着休闲装,一样的风度翩翩。

    最终,还是理由充分的邀请老许先生共进晚餐,地点选在本城中最高级的市中心餐厅。电视台发我们工资时总是精打细算,为了节目倒总是毫不吝啬的怎么体面怎么请客,不过电视台收益也是十分显着的,所谓这年头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

    饭桌上,老许先生很好相处。我坐的位置是他正对面,所以很少抬头,生怕与他对个正着。他不喝酒,不抽烟,而且还偏爱素食。

    他讲话赋有磁性,依旧隐约透着几分领袖主义:“以前经常大鱼大肉,毛病找上门来才觉得严重性。”他说话随和,由此我们也少了几分拘束。

    马编总是轻声的附和他,我低着头光吃菜,偶尔也笑一笑,餐桌上除了马编都是和我一样,名不见经传的幕后人员,所以几乎都不怎么发言。

    “裴小姐,我说完话后你总是隐隐作笑啊。”老许先生坦然的笑了几声,令我寒毛直起。

    “呵呵,老许先生谈吐风趣。”我硬着头皮恭维他,瞬间脸好像烫起来。

    他倒是没觉得什么,一副轻松的模样,又道:“哦?我还怕被你们年轻人笑话呢?”

    “怎么会,来,我们敬老许先生一杯,您以茶代酒就行。”马编客气的招呼他。

    我捧着一杯红酒,微笑着与他碰杯时,想不到他又开始为难我:“裴小姐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像某个人啊?”

    听到这句时,我的手立刻擅抖了一下,但还是面带笑容的回答:“是啊,假如您会画画,一定神似希特勒。”

    他听到后,爽朗的笑起来,很绅士的再次与我碰杯。真是高深莫测的成功人士,不知道他刚才那句问话有何意图。

    与他道别是在餐厅门口,他的司机已经为他打开车门了。直到他的车开远,我才舒了一口气。原来与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打交道这样累,马编不愧是马编,估计已经成精了。

    回家时路过一家水培植物店,我进去逛了一圈。店面小巧却精致,此时店里气氛清冷,只有一位女士弯着腰在照顾植物。这里的植物全部无需泥土养活,我观赏了一圈,那女士招呼我说:“需要什么吗,请随便看看啊。”

    最终,我选了一盆取名为小仙子的植物。植物盆很特别,是一个卡通的造型,植物的根部浸在水里看得一清二楚,甚是干净。

    买回家里我就把它放在电脑屏幕旁,吸收幅射。我难得打开电脑,在上索搜一番最近出来哪些新的作品。记下书名后,很快我就窝到了床上准备睡觉。

    看到老许先生后,就害我这一晚上都想念爸爸。我中文没有想像中的差,在多伦多家中,我和爸爸用上海话交流。但是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还是太不通俗,我很难做到真的从心里理解。在这里我没交什么朋友,学习之余我读一些文学作品和都市情感小说。我看坏蓝眼睛的作品居多,看她的书,我总能隐约看到爱情大致的轮廓。很多小说陪我度过着这无穷无尽的夜晚,但读书只占据了我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这个夜晚,我很想爸爸。记忆里,爸爸唯一对着我发火的就是我开口说我要回国,那是第四年高中开学的时候。不过他所谓的发火也就是比平日里大声了一点。最终,他尊重我的选择,还是托人帮我申请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本城大学。

    于是,02年的暑假,我重新开始学着适应这个城市的一切。我挤在高峰时段赶地铁,我在工作当中学习、付出、收获。一切,我都适应的极好。我只是懒得去交知心朋友,肖颖是我踏入大学的第一个女性朋友,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后来,我不再强求去寻找,一个人也很好。意料之外,我的身边有宇伦,莫过于最好的朋友。

    七年了,我只回去过三次,前两年的春假和辞去第一份工作的圣诞。而我,从不建议爸爸飞过来陪我过年过节。就这样,他从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奢望他再来这个城市,看看离开的近二十年里,它变化了多少。

    趁休息日,又来到医院,医生一贯的说词应付着我说让我等通知再具体决定开刀的日期,我一天天在恐惧中做着漫长的等待。

    星期一无意向同事打听了点关于一般开刀的情况,他们很直白的跟我说,这种都是要暗地里塞给医生红包他们才会放在心上。

    下班后,我再次去了那间医院联系医生,可惜他已经下班了。我在医院的走廓上看着挂在墙上的外科主任医生介绍,我留了个他的手机号码。医院的走廊很长,从我身边零零散散走过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还有穿着自己衣服手中拎着热水瓶、保温桶的,还有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推着车的护士……

    在下降的电梯中,我在想着,我开刀住院的几天,会是谁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到达底楼时,一阵疯狂的哭声直击我的耳膜。我往左侧一看,那边站着很多个大声哭泣的家属。

    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无声的折磨灌溉进我的体内。我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逃也似的奔到医院门口,拦了辆计程车回到家中。

    我先是电话联系了顾医生,再去医院做足了准备工作,他人很客气,又一次耐心的跟我讲述手术的大概情形。他已经退休了,可医院仍出高薪聘用他,这样的医生帮我开刀,从心理角度上来讲,也比较放心些。

    大概在他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等我离开时他帮我讲会尽快替我安排开刀日期。

    那晚,我来到一家咖啡馆,因为安静。我坐在大片的落地窗旁边,把自己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头靠在窗上,冰冰凉凉的温度。

    我从没喝过焦糖玛琪朵,今天难得点一杯尝尝味道。可能是第一次,如有意外也会是最后一次。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发现,我骨子里悲观的成份竟这么浓重。

    所以,人在特殊的氛围里,能产生各种莫明的情绪。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让爸爸知道。我打了他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可能是这个时间他还没有起床。最后,我放下手机,趴在桌上开始默默流泪。

    “小姐,这是您点的焦糖玛琪朵,请慢用。”服务员用甜美的声音为我送上咖啡。

    我狼狈的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小声答着谢谢,声音竟是哽咽的。

    微甜的黑糖玛琪朵,喝第一口有些滑腻的口感,再喝一口,我再也描述不出它的味道。我放下杯子,眼泪仍在往脸颊两侧滑落下来。

    “裴小姐,我想我应该是没认错人吧。”磁厚的声音从我头顶上空传来,我泪眼朦胧的看见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前几天刚打过照面的老许先生。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他递给我一块手帕,我也就不客气的接过。

    “没关系。”我调整了一下情绪,见他还站着,我也起身,转念一想,便找了个借口:“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谢谢您的手帕,改天我帮您送去吧。”

    “没关系,不用着急。”他和蔼的对我笑,天知道这一刻,我多想有爸爸陪在身边。

    “那我先走了,再见。”我急急忙忙逃离现场,没想到我放纵的哭一次也会碰到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没走两步,我又撞到端着盘子送咖啡的服务生,我们两个同时说着抱歉。然而大半杯咖啡已经洒在了我淡粉色的外衣上,印出一滩小小的涂鸦。

    “裴小姐,这是你的手机吧?”许柏辰的父亲走了过来递给我。那次见到他后,临走时听马编跟他说前几天还有幸采访过他的儿子。

    “哦,谢谢你。”我已经快无地自容了,今天一而再的在他面前出丑。我接过手机后,继续用他的手帕擦外衣上的污渍。

    “裴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应该要照顾好自己。”老许先生没来由的说这句话,但当时我已经完全顾不得去深思其中的深意。

    “不介意的话,让柏辰送送你吧。听小马说,之前你们也见过面。”没来得及拒绝,许柏辰正好从门口走来。

    他看到我的一刹那眼波沉静,大概看出了我此时的狼狈,随后皱着眉头,不知有何想法。

    “柏辰,你送送这位裴小姐。”老许先生不由分说的自作主张,说实话我也感谢他的热情。

    最后我跟在许柏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店门口也没说一句话。这种状态保持到了车上,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数落:“这么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在外面哭。”

    “谁说我哭了。”我试图狡辩。

    “不用谁说,我下车时就看到了。”这样一来,我也百口莫辩,于是安静的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人潮涌动的街边,总是这样的热闹。

    “你怎么了?”沉默了几分钟,还是他先开口。

    “没什么,碰到点不开心的事。”

    刚说完,我外衣口袋中的手机便响起。

    “顾医生,你好。这么快?好,我知道了。对了,有没有单独的病房,我睡眠一直很浅。好的,谢谢你。”

    许柏辰靠边停下了车,突然的惯性使我的身体猛然向前一倾。我转头瞪了许柏辰一眼,惊神未定的问:“你干什么啊?”

    “为什么要住院?”

    “我要开刀。”

    “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你什么事?”

    “是什么手术?”他问的很平静,眼神却让我害怕的不自觉避开。

    “甲状腺。”

    “我帮你安排医生。”

    “不用了,我已经离开你了。”

    “你在做梦。”从认识至今,算是唯一一次,他近乎咬牙切齿的痛恨。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继续不够专注的上班着,离开刀的日期渐渐接近,我终于向领导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我需要时间去调整疏理我的情绪。假条中我写明了自己的情况,领导便让我放松心情,一切都没事的,我甚是安慰。他问了我开刀日期,还说会和同事们来一起看望我的。

    离开刀还有三天,晚上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加拿大家中的座机。

    爸爸听了我的情况,马上决定订机票赶回来。电话里,我对他说,如果蒋阿姨愿意一同来陪我的话,我会很开心。那几年,蒋阿姨对我真的挺好,而我却总是有意冷落她。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个问题小孩。

    爸爸与蒋阿姨赶到的前一晚,正好我已经住进了医院。我要求的是独立的单人病房,当他们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时,我又一次脆弱的抱着爸爸哭。爸爸比前两年看见时瘦了,头发倒还是乌黑色的,他戴着一顶贝蕾帽,颈中还围着一条方格围巾,绅士极了。连查房的小护士见了都朝我露出甜美的微笑。

    晚上,蒋阿姨和爸爸一直陪着我。八点钟,医生准时帮我灌肠,因为明天早上十点就得进行手术。我执意让他们两个去附近的酒店过夜,毕竟年纪大一些的人需要睡眠,况且他们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我亲了亲爸爸,又抱了抱蒋阿姨,心里好受不少。两人离开之前,宇伦正巧赶过来。于是,四个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我才让宇伦和爸爸他们一同离开。而且,今天晚上我想早点睡。

    等他们走后,关了灯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医院的床很窄,我怕一翻身就会摔下去。一个人住在病房里,有些阴森森的。我伸手打开房间的灯,从病床柜里翻出一本杂志,我真的无心睡眠。我在心中倒数着还有几个小时进入手术室时,外面有点动静声响,应该是病人或是探病的人在走廊里走动。

    突然门被打开,我坐在床头边一惊,来人竟是许柏辰。他不是这个时间最忙的吗,而且每次吵架之后,他总是隔着好长时间才会见我。

    我放下手中的杂志,在微弱的灯光下,我很认真的完完整整看着他慢步朝我走来的模样。紧绷的脸看不清摆着什么样的表情,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沉默的坐在床沿边。

    我最终忍不住,去抱住他的手臂绻缩在他怀里,这样过了很久。

    病房里开着暖气,他脱下了西服外套,然后伸过手,重新把我搂在他怀中。我能感觉到,我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衬衫。他抽了很多纸巾帮我不停的擦拭,最后他捧起我的脸。

    不需要任何的支言片语,我清晰感受着来自他的那股力量,坚毅且安心。

    我点了点头,看他却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那你回去开车小心点。”

    “我陪你。”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

    “你一个人敢吗?”

    我点了点头,他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之后他也不再坚持,穿上西服开门离去。

    我失落的躺下,灯光太醒目,我伸手去关掉。可还是会听到外面走廓上若有若无的走脚步,细心听甚至还有小声的交谈声。总之,细碎的杂音不停的传来耳边,又好像是自己的幻听。我又打开灯,其实不过才十点超过一点。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又躺回到这张不舒服的床上。

    辗转反侧,最后还是伸手打开灯,摸出手机给许柏辰拨通电话。

    “干吗?”声音似乎带着刚才离开前残留的不悦。

    “你还是回来陪我吧,我害……”没等我说完,他已经“啪”的一声切断了,同时病房的门被打开。

    这一晚,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入睡的,可是比预想中要睡得安稳许多。许柏辰就在一米之外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凌晨我已经醒过来,看见他只把西服盖在身上。

    我轻轻的摇醒他,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许柏辰,你回去吧。”睡态中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连呼吸都是整齐清新的。

    “恩?”他直了直身体,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像是睡梦中被人打扰的迷惑声。看得出,他睡得难受极了。不过也难怪,让一米八十多身高的人缩在这张小小的沙发上也够折磨人的了。

    “许柏辰,你醒了没啊?”窗外的天开始朦胧的亮起来,窗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气。整夜,他都只盖一件西服,我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冰凉。虽然开着暖气,却还是会冷。

    睡梦中被吵醒,也算是导致他发脾气的原因之一。他抿了抿嘴唇,坐起身问:“几点了?”

    “天都亮了,你先回去吧。”我蹲在他前面,抱着他的膝盖,竟舍不得放开。

    我能感觉得到,他用手揉了揉我过肩的长发,最后他微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不要我陪你吗?”又是这样一句亲密的话语。

    我沉默的摇了摇头,他在我侧脸上吻了一下,把我抱起来坐在他腿上。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过了一夜,他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最后,我还是把他赶走了。原来这么简单,也是可以爱上一个人的。

    医生让我深呼吸两口气,我便失去了意识和知觉。

    没几分钟,我的身子被轻轻的抱起,应该是换了一张床铺,我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偶尔有笑声,离得很近,但有些飘浮。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我睁开眼,先是看到了离我最近的蒋阿姨。

    “小诺,你醒来了啊,难受吗?”蒋阿姨眼神中透露着不安和欣喜,我摇了摇头,对她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后来,好几个人拥着过来,把我包围住。有好几个同事都来看我,爸爸轻轻的扶我靠着坐起来,伤口从未有过这样疼痛。我低下头,看着颈边处包着一块小小的白纱布。

    电视台的同事和爸爸很聊得来,我听着他们说话,偶尔也笑,却会扯到伤口。

    “裴诺,祝你早日康复。”朱阳腼腆的说了一句最没创意的祝愿,可我心头很暖。

    “小裴,你好好休息啊,我等你带着好心情来上班。”周凡笑起来真漂亮,眼角弯弯的,利落的短发也能显示出她淑女的气质,平时我和她最要好。

    同事们走后,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得很好。环顾四周,许多花都七倒八竖的摆在病床柜,有几束蒋阿姨已经插在花瓶中。

    “小诺,很痛吧?”爸爸坐到我床沿边,用带着薄茧的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开刀的时候都没感觉,你不记得了啊,我上了全身azui。”

    “晚上想吃点什么,喝粥好不好?”蒋阿姨温柔的问我。

    “恩,只要白粥就好,配一点酱瓜。”说时,穿着白大褂的顾医生进来病房,他是我的主刀医生。

    爸爸见了他,很尊敬的与他握手道谢,顾医生又问:“感觉怎么样?今天晚上可能有azui反应,过去了一切就好了。”

    “什么是azui反应?”我问。

    “严重的话会吐得很厉害,今天最好要有个人留下来陪看着。”顾医生吩咐,说完他就该下班了。

    “小诺,晚上爸爸会陪你的,你只要保持好的心情就行了,其它的全不要想,好不好?”

    “阿姨也陪你,做事比较方便些。”

    “谢谢,我爱你们。”此时的我热泪盈眶,正是身边的亲人,给予我一种依靠的幸福感,即使代价是我病了一场。

    之后,爸爸接了个电话,也不顾及我们在场。

    “老许啊,哎。前两天我来得匆忙,我看不行,过几天吧。我的宝贝女儿住院我不放心啊。你客气了,好,好,那就说定了。”

    挂了电话,爸爸笑着对蒋阿姨说:“是老许啊,他前段时间回国的,今天晚上还要来看望小诺。”

    “爸爸,谁啊?”

    “哦,你回国第一年,他就搬到我们住宅区了。许松伟先生,你在体育电视台工作应该听说过的吧。”

    “前体育局局长?”

    “是啊,他这几年经常和我一起活动。”

    我一个头两个大,原来世界这么小。

    多么荒唐的可能,都会在现实里发生。

    医院的晚饭时间很早,说起来我也饿了。我咽不下医院的食物,蒋阿姨去帮我准备清淡的小米粥和酱瓜。

    我无聊的翻着住院前带过来的杂志,不一会儿蒋阿姨就来了,门开时只听几个人有说有笑。我定睛一看,还有许松伟也来了。拎着几盒礼品袋,满面慈祥的笑着打招呼:“裴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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