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招待所的大房间里，郭铁妻子坐在床头双眼泛红，呆滞的望着窗外，情绪低落悲痛不已，仍旧接受不了丈夫离开的事实，看着确实令人揪心，旁边两位女警一听到房门响声，像是盼到救星一样，投来无奈和乞求的目光。()

    唐中华招呼那两女警回去，默默给她讲诉了整个事件的具体经过和刑警队会议内容之后，三个大男人强忍轮番安慰，还是不见起色，没办法，只得叹气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呆会。

    另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床，袁文山知趣找了个凳子坐在中间，等着又一次接受批评。

    唐中华脾气火爆，进屋后就一脚踹在门上，砰的一声，屁股还没落座，两手拍得啪啪直响，暴跳如雷:“我一早在潼岭的时候就提醒过郭铁，用白水生这样的身份去卧底不合规矩，现在案子没破，到把自个的命给搭上了，这叫怎么回事啊。”

    陈昌华也是丧着块脸，锤头叹气，第一次跨境侦查，头绪都没摸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两个人了，后边还怎么查？早上接到袁文山的电话后，他同样心如刀割，硬是憋了好久才缓过这口气。之后紧急报告了张衡，当时那才被骂得叫一个惨，一般小案子，区域禁毒支队有权定案和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侦查，但这批新型毒品影响太大了，涉及多个省市区域，正常的侦破程序是温市禁毒总队出面和云南方面沟通做出协查通告，可坏就坏在这中间夹着一个白水生，郭铁倔强的要一意孤行。张衡也是后悔当初的决定，现在如坐针毡，甚至都没脸出面协调，系统内公安民警因公殉职都要交到省厅备案的，现在这案子也未侦破，郭铁怎么牺牲的？殉职的材料报告该怎么写，这都成了个大难题。

    当初在张衡办公室里，陈昌华也是义正言辞的站在郭铁这边，现在成了出气筒理所当然，关键是在这刑警队还被人家戏说得灰头土脸，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自责和悲痛都于事无补。

    袁文山见两领导思想都还在别处，弱弱的问了一句:“两位头，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想想白水生。”

    说着又接连几次拨打白水生的号码，可仍旧是关机。

    也是啊，郭铁牺牲了，那更要把龚长明拿下，否则这人不就白死了吗？须得化悲愤为力量，可是白水生联系不上，到底去了哪里。袁文山想起铁头给白水生手机没给充电器，当时想的是他根本没地方充电，充电器带身上，包里鼓起容易被看出来，早上和白水生分开的时候他也说过，手机没多少电了，请袁文山去了解清楚郭队长的伤情后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袁文山照做了，现在联系不上应该是手机没电了。

    该面对的还得面对，三人再次把精力集中到案件本身，分析可疑之处。为这起案子，郭铁和袁文山离开潼岭快两个月了，袁文山和吕霞关系亲近，虽还没发展到恋人的程度，但彼此心里都有对方，经常打电话发短信聊一些私事，尽管张衡明令封口，禁止透露案情细节，但潼岭禁毒队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在飞机上，陈昌华也跟唐中华讲诉过这案子目前的进展和涉及到的关键人物，唐中华心里多少也有点谱，认为那个专家的话有道理，从这个诡异的举报电话来看，白水生确实是暴露了，当时杀手就是奔着他去的，谁知误杀了郭铁，开始袁文山怀疑被刑警队的人跟踪和早上警察出现在三岔路口的原因也得以解释，白水生是被举报了。

    按理来说，遇到犯下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拒捕的话警察绝对有权开枪，但这一开就是六枪，而且在那种环境下根本没把握能击伤嫌疑人，胡队长虽然给出了解释，但他手下这样做是不是太鲁莽了，该不该被追究责任。swisen.com但如果白水生真是暴露了，那要说凶手到底是要杀谁，在那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下，能够一枪命中心脏，而且要在刑警队开枪的同时，非专业训练的人绝不可能做到，若要杀白水生，却打在了郭铁身上，哪会那么准，刚好心脏位置，难道郭铁站着不动让他打吗？而且，在已经被警察盯上了的情况下杀白水生根本毫无意义。

    袁文山说今早白水生说过，枪响时他被铁头扑倒在地，而且听到了不远处有沙沙的声响，可能是有人逃跑的脚步声，这些话在刑警队时他没敢讲，早上他在现场也大慨看了看那地的环境，相隔几十米远，又是大雾又是香蕉树遮挡，而且也不在一个角度，怎么会做到同时开枪的？

    陈昌华分析郭铁扑倒白水生的那个动作，有可能是听到枪声后的身体自然反应，也有可能是发现了另外的人在场，但他没料到杀手是冲他自己来的。

    怪了，假如说现场有另外的人开枪，那肯定会多出一颗弹头，出动这么大批量的武警怎么会找不到呢？

    就目前分析来看，说是刑警队开枪误杀确实可能性不大，只是早上接到这厄运太突然，大家都没多想细节，表面上看确实是刑警队开枪把人打死的，现在具体细节分析下来，看来用白水生暴露的推断似乎更说得通一些，其主要是那个怪异的举报电话，如果是过路行人举报的，怎么可能一个号码没有通话记录，没有任何信息？白水生从勐每走了一百多公里都没被人发现，刚到接货地点就被人认出举报了，何况还黑灯瞎火的，哪有这么巧的事，举报了还不来认领奖金。

    袁文山是最深入了解案情的，说出了两种可能，第一，昨天铁头去昆明女子监狱提讯玉罕，一定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在这过程中暴露了，第二，今早四点半，他在和白水生接头的那时候，白水生从缅甸回来，应该有人跟着，只是他没有发觉，第三，现场那辆康明斯到底是扮演着什么角色，会不会是这辆车在作怪？

    唐中华想了想说，如果昨晚郭铁在昆明就暴露了，那么龚长明不会再安排玉帕过来接货，应该是凌晨四点半见面那次，龚长明发现了白水生和不明身份的人接头，这中间还需要一个确定或者下决定过程，毕竟枪杀警察不是小事，如果贸然行事，肯定引火烧身，所以来不及通知玉帕。

    陈昌华和袁文山赞同这种说法，此前白水生说过，玉帕没有手机，如果提前来接货，是有可能联系不上。郭铁应该是认出了接货人，龚长明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只能安排人举报白水生，借机杀掉郭铁，开枪的也是他，武警部队出身，也只有他有这种能力。

    杀警察去栽赃警察，这龚长明简直是胆大包天，公然挑衅警方，但几人心里同时又冒出有一个疑问，郭铁认出了玉帕，那白水生肯定更不用说，龚长明很看重白水生，从潼岭到沙坝又到纳林，还让他去缅甸提货，现在发现背叛了自己，而且这条贩毒线路还跟着曝光了，肯定恨之入骨，那白水生必定也凶多吉少了，还有，若真是郭铁和白水生四点半那次接头暴露的，那么问题必定出现在白水生身上，说明白水生这一路过来都有人跟着。

    跟踪白水生这个人会是谁？

    袁文山想都没想，直接肯定说白水生从缅甸回来，是通过老坛寨这条路来的纳林，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岩诺。

    通过现有线索，梳理下来三人一致认为，以前一直认为这个制毒工厂在境内，现在也推翻了这个结论，这批毒品就从境外运过来，通过老坛寨岩诺之手交给玉帕，然后由玉帕带到昆明，交给那辆蓝色东风或者康明斯带往温市，后来龚长明想把这个缅甸人的任务交给白水生，但第一次试探就出现了问题，龚长明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所以通过举报白水生的方式来除掉郭铁，达到混淆视听，以假乱真的目的。

    至于这推断准不准确，三人心里其实都没把握。

    陈昌华有些自责，说起了温市那边的调查进展，现场那辆康明斯货车，是那天郭铁通报回来查的，正好那晚高跃就被杀了，但这辆车从云南回来后只呆了几个小时又出发了，根本还没摸到皮毛，昨晚还跟郭铁聊过这个话题，这车两次出现在命案现场，绝对有重大的嫌疑。

    陈昌华接着补充，昨晚郭铁说了，从玉罕口里查出一辆温b，车牌号含有35数字的蓝色东风，可是车牌号不全，今一大早他已经安排童扬张墨去交管所查这辆车。

    可以说，这场潜伏任务宣告失败，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打草惊蛇不说，还把白水生害得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晓得，龚长明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而且敢杀警察，肯定这条线路会暂时关闭，目前为止就还剩这两辆车是唯一的侦破方向，不过难度大了。

    案子陷入僵局，自己同志牺牲，线人失踪，令几人倍感压力的同时又心灰意冷。陈昌华颤颤巍巍把今天所有了解到的情况报告了张衡，还请示对郭铁同志的遗体做如何处理。

    电话那边，张衡火气越就大了，指着陈昌华骂，就放在纳林殡仪馆，等这案子破了之后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给老子运回来，如果破不了，你们三人这辈子也就别回来了。

    隔着几米远，那话筒里的骂声都能传进了另外两只耳朵里。挂了电话，唐中华呸了一声，陈昌华到还算理解，官大一点，看问题的角度总会不同，确实郭铁走得太突然了，张衡也有自己的难处，现在这案子要查，根本不可能有突破，最多只能让龚长明避其锋芒，或者彻底收手，警察因公殉职，必定要举行追悼会悼念，还要通报媒体以示榜样和慰籍。可案子搁浅了，怎么对媒体述说案情经过，怎么做这表彰工作，要知用白水生这种身份去卧底破案，一旦批露出去，这温市禁毒部门不被舆论和口水淹死才怪。陈昌华本想提议，让张衡请求纳林警方派出侦查员协助盯死龚长明，防止离境，可话到喉咙也没敢说。

    尽力而为吧，不可能就此收手，陈昌华做出决定，当下有两个人，玉帕和岩诺已浮出水面，若是能从这两人的嘴扣出一些线索，暂时粉碎这个贩毒集团的组织架构也算是一次阶段性胜利。

    唐中华情绪有些抵触，这么多年的禁毒经验，要从马仔嘴里能抠出线索的话，那这世界上毒枭早就铲除得一干二净了。

    袁文山更加忧虑，问白水生怎么办呢？不能不管了吧，经过这两月的相处跟这小子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不管是死是活，都得把人带回潼岭，这也是郭队长对他们家的承诺。

    唐中华说白水生既然已经按暴露的方式处理了，那就交给刑警队找人吧，玉帕今早去的昆明，现在应该还在车上，联系一下昆明警方，应该可以拦截。

    陈昌华摇头，已经晚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玉帕还会去送货么？张衡的口气还听不出来吗？现在就我们三人，别指望还有帮手，要查，只能从云南这边的两个人身上入手，那就是玉帕，岩诺，给龚长明来个敲山震虎，温市那边则全力以赴那两辆货车，各个突破，总能坳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方案敲定，事不宜迟。

    陈昌华立马打电话问了童扬今天的进展情况，童扬报告说，现在正在交管所，查出温b带35字号的车辆多达三百多台，东风牌子的有四十多台，蓝颜色的就占了三分之二。

    这工作难度就大了，三分之二，那就是三十来台，陈昌华下了死命令，通知副队长黄德，让整个沙坝队其他侦查员放下手里工作，全力摸排这几十台车和那辆康明斯的司机背景，主要集中在家庭是否富裕，银行存款和消费是否符合收入特征，而且手机通话记录上的每个号码都要确定身份。

    现在这三人中就陈昌华官最大了，他只能把这担子扛下来，大致做了安排，现在工作开展不开，唐中华还是先照顾一下郭铁家属情绪，毕竟他们在潼岭都是熟人，好说话一点，争取先把她劝回温市，有个女人在这也不放心，反到束手束脚的。

    袁文山则继续曼内，调查光头和龚长明之间的关系，如有必要，还得去黑脸团伙服刑的监狱走一趟。

    说到这，袁文山拿出昨天在勐每公安局调出的当年侦破黑煤矿的材料，并说到白水生曾经说过龚长明在黑煤矿，因为没有得到工资发生冲突，把一个光头监工给打伤了，趁这机会才逃出黑煤矿的，后来两人成了结拜兄弟，所以他去xx乡报案时，并没有提及龚长明。

    袁文山翻出两篇口供指给陈昌华看，说到昨天铁头分析出来的两个疑点，公安局侦破这案子后，从那批流浪汉口里也得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黑脸和其团伙也承认了，但那时他用的是张鸣的化名，办案民警没查到这个人，加上张鸣也只是一个打工仔，没有分红，没有话语权，在黑煤矿里并没有犯下大的错，所以就不了了之。但现在看来，有几个问题无法解释，第一，黑脸说龚长明是这个光头介绍进黑煤矿的，光头也在口供上承认了这一点，说他们是以前一起赌钱认识的，当年这支武警支队在曼内设有驻扎地，但官兵和一个地皮流氓居然玩成了伙伴，这说明龚长明根本没有什么原则。第二点，令人奇怪的是，龚长明当时刚从咱们禁毒总队辞职，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跑云南去，为啥又想到去找光头，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份工作？他没别的关系网了吗？如果他和光头的关系真是那么好，那为啥白水生又说龚长明在黑煤矿里还要看光头的脸色行事，一个当过武警能文能武的人，怎么会甘心受制于人。第三，龚长明打光头是因为工资问题，但是工资是黑脸发放，关这光头什么事？难道光头把人介绍过来，是为了吞人家这份钱吗？不大实际吧。

    陈昌华粗略翻了翻这份材料，点头认可袁文山的话，等过两天张衡气消了，还得请他翻翻这笔旧账，上次和郭铁在他办公室里也说过这话题，龚长明因被怀疑收了毒贩的毒资，而被迫转业到禁毒队的，如果能证实这两者之间有关联，那这老案子还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收起材料，袁文山看了看时间，对陈昌华说这到勐每要一个多小时，勐每到xx乡全是山路，还要两三个小时，等到了天都黑了，那刀所长应该也下班了，关键是得通过他找老坛寨的村长了解情况，那村长还要走几个小时山路，人家怎么来？

    想想也是，那先去案发现场看看，了解一下有没有新的情况，陈昌华无奈，现在只能把脸皮抹进包里，万一跟龚长明无关，郭铁就是被刑警队误杀的呢，大家在这瞎猜岂不耽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