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岸抓住她，把她摁在墙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熄灭了所有的火，掉下一滴眼泪，“他要是真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结果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呐……”

    用力推开黎岸，走到阳台，真有往下跳的决心，房间的灯光照亮着楼下的泳池，太可笑了，因为跳下去也死不了，凤栖酒店的露天游泳池在西塔和东塔之间的过道，相当于楼层的八楼，这个房间的阳台正对泳池，距离不过是个十米跳台。

    他站在背后，又开始戏谑地嘲讽说：“出门往右走十米左右，有个窗子，楼下是凤栖湖，那边下去凶多吉少。yuju，iju。”

    望着眼界所及的城市光亮，刺骨的北风肆虐，呼呼作响，佟嘉鸾转身看着黎岸，敞开着的浴袍，里外都是刚泼的那杯红酒，亦是狼狈不堪，甚至那张脸都无法入眼了，脸要来干嘛，早就丢尽了，自嘲说：“我这种人，死哪不是死，别弄脏了这么干净的凤栖湖，这样都对不起全市人民。”

    “你要是不生在那种家里，该多好？”

    还是此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安慰，并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竟有几分感动，搞不好是幻听，他怎么会说这种话呢，他恨不得今晚死个人才好。

    “我要是不生在那种家里，该多好？”像是自言自语，轻飘飘地从嘴里出来，北风没有吹散酒意，头疼欲裂，晃晃悠悠走进房间，旁若无人般脱掉沾了污秽的白色毛衣，钻进那个软绵绵的被窝，弯曲着身体，白色的羽绒被覆盖全身，咬着手指开始抽泣。脑海里那张爱笑，时而带点趾高气昂的脸，慢慢破碎，努力拼凑，依旧拉不回那些越散越远的碎片。

    他怎么会那样？九年前他就在恨，可是他若无其事、装聋作哑……他去那个残疾人的家楼下孤独地望着那盏灯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黎岸的重量压上来，隔着轻柔的羽绒被，他说：“我骗你的，你当真了？”

    佟嘉鸾想从被子里出来，可是动都动不了，他手长脚长，把人困的死死的，他说：“田一晨回来了，他都可以当过去从没发生过一样，立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你怎么不行？”

    “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他可以丢，我不可以。”

    “你跟我走，就你一个人……让那个女人去自生自灭，就当是一命偿一命，祭奠那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简直是疯了，佟嘉鸾那隔着被子的一脚踹在他大腿，他松开后立刻掀开被子，“不是你的，不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骗我，你也骗我，走啊去找他对质，看他当着田一晨的面怎么说，你想毁了他，现在也不晚，他们搬进了那栋别墅，你侬我侬的，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雨，佟嘉鸾不敢说自己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谁不会挑衅，说：“好啊，去，谁都不要好过，黎岸你想好了吗。”

    黎岸呆站在原地，双眼无神，发丝凌乱，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鏖战。

    “黎岸，谁离开谁都可活，他们都活的好好的，甚至我怀疑他从未想过要死，但是我不想再纠结这些事了，我要离开这里，然后我也可以好好活，那你呢，这么多年你从未真正离开过他，日后你可活吗？你比任何人都希望田一晨不回来，对不对？你演的可真好……”

    那一巴掌朝脸上甩来的时候，佟嘉鸾不痛不痒，算是礼尚往来而已。

    所有的愤怒，都只是当下的一腔热血，淤血难消，恨意便缠绕心头，被黎岸和这一晚的事折腾的竟然忘记了真正的水深火热。慌乱地套上衣服，可是找不到手机了，身上所有的物品里就是没有手机。

    “黎岸……我妈妈……你手机给我，我妈妈她……”

    黎岸看她这副声泪俱下的恐慌，察觉事态不妙，把手机丢给她，跑进卫生间擦干净身上的酒，她已经慌乱地不知道怎么打开这扇反锁的门，只会乱喊乱叫，“救我妈妈，救她……”，迅速穿完衣服，一打开门她就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在地，黎岸拉起她朝电梯奔去。

    一路风驰电掣，好在这夜里车辆稀少，不到半时就到了，区里早就拉起了警戒线，消防车和警车都还没走，佟嘉鸾跪在地上，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奋力着想要爬起来，黎岸用身体蒙住她的头，故作镇定。

    “别去，你别去，天一亮我们就走，这一切都跟你无关，他们都想害你，他们都该死！”

    黎岸看见街对面那辆熟悉的车，路灯下车牌号如此清晰，045……不禁握紧了拳头，然后把佟嘉鸾塞进车里，蓝色的玛莎拉蒂慢慢朝拐角开去，停在离御风府第一条街的地方，把车钥匙和房卡塞到她手里，说：“一个时，我没回来就自己回酒店，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不要轻举妄动，记住了吗？”

    佟嘉鸾扒着车门不肯撒手，可是早就耗尽体力，连哭都只是喘气了。

    隔着车窗，那个颀长的背影，以奔跑的姿态朝御风府第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