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姐妹在凝和殿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最初两人只是觉得殿内比慈宁殿闷热些，并没在意，安阳贵为公主之尊，更衣的时辰较寻常人久些也是理所应当。

    可随着时间流逝，殿里越来越热，杨氏姐妹今日知道要见到靖宁候，特地从内到外都穿了新衣，头一回穿上身的料子总不如旧衣来得柔软服帖，经过薄汗一渍，硬硬麻麻粘在肌肤上，就像有蚂蚁在爬一般，浑身难受。

    杨心诺忍不住扯了扯衣领，又背过手伸进比甲里，想拉平黏在背上的里衣，招来杨心语不赞同的眼神，只得悻悻作罢。

    杨心语不比杨心诺好受。

    她前两日是真的受了凉，只不过并不如她所说那般严重，喝了两剂汤药已无大碍，但她出门时听了嬷嬷的劝，多穿了一件夹袄在衣内，这会只觉得憋闷难当，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能否把窗棂推开一扇，我和二妹觉着有些闷热。”

    杨心语发现大殿门窗紧闭，并没有开着透气的缝隙，想来是宫侍的疏忽，客气的冲殿里的宫娥说道。

    恭敬静立在大殿两侧的宫娥抬头看了杨氏姐妹一眼，其中一人道：“公主吩咐过，杨大娘子身子抱恙，不能吹风，大殿内的门窗绝对不能打开。”

    杨心语和善的冲两宫娥笑道：“公主体贴关怀，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的风寒已好得差不多，殿中实在窒闷，稍稍推开北侧的窗棂透些气就好，不会灌冷风进来。”

    杨心诺更是一脸的急不可耐，“若公主问起，两位只管推说是我和大姐吩咐你们的便是，断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

    两宫娥不为所动，冷淡回拒杨氏姐妹俩，“奴婢们在凝和殿当值，一切自当听从公主吩咐，请杨家娘子不要为难于奴婢们，奴婢们是断断不敢擅违公主的吩咐。”

    杨心诺早被大殿内里的热气烘烤得心浮气燥，见两宫娥推三阻四不肯开窗，霍然起身想要自己动手推开窗棂，双手却被两宫娥左右拉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的客人动手……太后娘娘是我姑娘娘，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姑娘娘饶不了你们！”

    任凭杨心诺如何挣扎叫喊威胁，两宫娥仍死死拉住她人，不让其推窗。

    在安阳公主的宫殿内大吵大闹可是犯了大不敬之过，杨心语顾不得浑身黏腻和胸闷气短的不适，从两个宫娥手里将杨心诺拉回来。

    “我二妹只是嫌闷热想开窗透气，不是有意对两位女使无礼，既是公主一片好心，我和二妹听从就是。”

    两宫娥知晓杨氏姐妹的身份，杨家再不济到底有杨太后撑着，她们虽是凝和殿的人，听从安阳公主吩咐做事，可要真惹恼了杨太后，杨太后有心要惩治她们，安阳公主可不会为了区区两个低贱宫婢与杨太后这个名份上的长辈作对。

    因此，两人听了杨心语的话，受宠若惊直呼不敢，语气也委婉了些，“奴婢们也不是有意为难两位娘子，只是公主有令，不得擅开门窗，请两位娘子谅解。”

    杨心诺既气两个宫娥刻板顽钝，又实在热得受不住，心里委屈极了，张嘴哇的一声哭起来，“长姐，我热得难受……”

    杨心语忙掩住杨心诺的口，彬彬有礼的问两个宫娥，“可否端些茶水与我二妹解乏？她最经不住热……”

    两宫娥对视一眼，迟疑了下，其中一个宫娥看了眼满头大汗双颊通红的杨心诺，生出恻隐，出声道：“公主并没有吩咐给两位娘子上茶，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待奴婢去内殿问问画秋姑姑罢。”

    杨心语喜出望外，呜咽抽泣的杨心诺也止住了哭，泪汪汪的眼满是渴望的看着宫娥。

    “多谢女使。”杨心语忙冲宫娥道谢。

    ……

    安阳公主回内殿更衣后，转头从内殿的侧门去了御花园，将开得最好的两枝十八学士连枝带叶命人剪下，逶迤去了孙皇后的正阳宫。

    正阳宫内，孙皇后端坐大殿正上方，听身边的女史回禀宫务琐事，尚不满十岁的平阳公主则伏在一侧的长案上描摹大字，气氛和详。

    值守的宫娥跪在殿门口，“禀皇后娘娘，安阳公主来了。”

    殿内霎时一静，还未禀完宫务的女史迟疑不决的看着孙皇后。

    孙皇后心里疑惑安阳公主怎会突然来她的正阳宫，面上并未显露分毫，不急不徐的冲宫娥吩咐，“请安阳进来。”又冲正望着她等候吩咐的女史挥手，“你先下去吧。”

    女史行礼告退。

    伏在长案上描摹字贴的平阳公主搁下笔，没好气的道：“她怎么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

    孙皇后侧头冲毫不掩饰对安阳公主的到来表示不欢迎的长女，柔声责备道：“珍儿，安阳是你姐姐，不可无礼。”

    平阳皱眉嘟嚷，“您可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哪儿来什么姐姐妹妹的……”

    “平阳！”

    孙皇后一声轻喝，被刚跨进大殿的安阳听到，当即就轻笑出声，款步朝母女两走去，“平阳妹妹又惹娘娘生气了？”

    平阳瞪着笑盈盈的安阳，怎么看怎么觉得虚伪，心里气得要死，恨不得撕了对方的嘴脸，却又不得不起身朝对方行礼，不情愿的唤了声“长姐”。

    平阳的这声长姐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声音低弱如蚊蝇，行礼也草率敷衍，安阳却不并恼，反而笑得更开心，“平阳妹妹无需多礼，我和你都是阿爹的女儿，只不过因着我阿娘是原配正室，而我恰好长你几岁罢了，姐妹间不必如此，显得生份。”

    安阳公主话音落下，大殿上立时一片安静。

    沉不住的平阳怒目瞪视着依旧笑意宴宴的安阳，“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阿娘是圣上金册宝印的皇后，你那短……”

    “平阳住嘴！”孙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安阳的话对她冲击不小，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重威仪，在平阳险些口不择言辱骂元皇后时，严厉喝止。

    “阿娘！”平阳气得跺脚，伸手指着安阳，“是她羞辱您在先，您是阿爹三书六礼迎娶的中宫皇后，可她却当着您的面说她阿娘才是原配正室，那您算什么……”

    “你长姐说得没错。”孙皇后虽气度仍在，脸色却有些吓人，眼中的冷意晚是让殿中人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