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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三十八 章
    (第三十八章)

    我脸色铁青地看着窗外,无声无息地跪在雪地中的夏云深。

    五指都情不自禁深深陷在橡木雕花的窗棱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沉声唤道:“墨羽,过来。”

    本来怯怯地在外室看着,却不敢说话的白衣小侍一听,立刻垂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出去扶他进来。”我简洁地说。

    墨羽应了一声,随即便急急地走了出去。

    我就在窗前看着墨羽快步走向了夏云深,想要把搀起来,夏云深却只是摇摇头,抬头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随即墨羽却只能白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回来,留下了兀自在漫天飞雪中顽固地跪着的夏云深。

    “王、王爷……”墨羽有些害怕地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禀报:“夏公子,夏公子说,说……”

    “我不放了他,他就不起来,对吧?”我面寒如铁。

    “是、是……王爷、夏公子他,他……他也是……”墨羽颤颤地想要为夏云深说话,却被我一摆手阻止了。

    “你退下吧,没你的事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顺手拉了把椅子,坐在窗前,我脸色僵硬得可怕。

    我努力想要冷静下来思考事情,却发现在这种时候,所谓的理智根本就没有办法站得住脚。

    人的力量在于头脑——冷静、和有条不紊的思维才会让人觉得自信有力。

    我一直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但是这次,却感到了从小到大都少有的大失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渺小。

    忽然觉得掌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竟然是因为握拳握得太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心里翻腾的情绪太多,有愤怒更有心疼,还有些烦躁。

    “这贼老天。”

    我看着窗外越飘越大的鹅毛大雪,有些愤愤地在心中咒骂了一句。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挂在窗棱之上的竹制风铃随着冷风清悦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微弱,却很清幽悦耳。

    我忽然想起夏云深总是坐在窗下,静静地给我沏茶,偶尔有风刮过大堂,风铃悠悠响起的时候,他都会抬头,安宁地望着轻轻在风中颤动的风铃。

    他是那么温柔淡雅的人,即使是微弱的风铃声,都会用心去倾听。

    我终于再也僵持不下去,猛地站了起来,往屋外快步走去。

    一推开房门,就是凛冽的寒风夹带着大雪咆哮着迎面吹来,直刮得我脸都生疼。

    我也顾不上有些微敞直灌冷风的狐裘,便是迎着风雪往夏云深那个方向走去。

    这北三郡的气候,比别的地方更要森寒得多,一到晚上,狂风夹带大雪,跟刀子似的。

    夏云深身子本来就单薄,又没有学过武功,只穿着件薄衫就那么跪在外面。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整张脸已经冻得发青,毫无血色。

    他身子发僵地低着头,似乎整个人都那么凝结在了风雪中。

    “起来。”我嗓子有些沙哑,生硬地说。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却好像说不出话来,只有那双细长细长的深黑双眸定定地望着我。

    光滑的皮肤冻得毫无血色,风雪中,只有那双眼睛,夹带着说不清的万般情愫。

    我沉默了很久,不再多说,却只是弯下腰干净利落地把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裹在了狐裘里,往屋的方向走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甚至都有些举步艰难的感觉了。

    他冻得发僵,只是在我怀里稍稍暖和一点,似乎才缓过来微微发抖。

    瘦削的身子在我怀里,冰凉冰凉的,他也不挣动,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怕了你。”我在风雪中,哑着嗓子开口:“你可真敢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我真是怕了你。”

    一进屋里,巨大的温度差异,让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把夏云深放到屋内柔软的床上,把厚厚的锦被盖在他身上,让墨羽又拿了个火盆进来,我还是不放心,摸了摸他的额头手脚,还是凉得骇人。

    坐在床边,我拉过他修长的手掌,有些忧心地放在掌心捂着,我低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静静地望了我一眼,不说话却只是转过头咳嗽了起来。咳嗽完了,便想把手抽回去。

    我也没勉强,却拉出他另一只冰凉的手温温地揉着:“别倔了,我不逼你。如果哪里不舒服赶快说,别让我着急。”

    “没……事。”他嗓音哑得厉害,几近无法发声:“不早了,王爷……还是……回吧。”

    “你睡了我就走。”我低下头,专心地捂着他的手掌,淡淡地说。

    夏云深不再说话,只是眼神空洞地看了会儿床柱,又过了一会儿,阖起了眼帘。

    我只是沉默着,把他一只手捂热,便换了一只手来捂。

    也不知道重复了这样机械的动作多久,恍恍惚惚地,忽然觉得他的手掌不再冰凉,而是热得厉害。

    热得……简直有些烫手。

    我急忙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同样烫得吓人。

    竟然是发了无比厉害的高烧。

    “云深……”我摸着他瘦削的脸蛋,他却只是闭着眼睛,竟然似乎已经难受得昏了过去,玉白的牙齿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连已经咬出了血丝都不自知。

    “墨羽,叫大夫过来。”我猛地起身,转身对门外的墨羽吩咐道。

    已经是大半夜了,但是王府里的几个大夫还是来得非常快。

    一个老大夫给夏云深号了一会脉之后,神色有些严肃地转头说:“王爷,夏公子似乎是着了凉,这风寒来得急,烧得也厉害,必须快点退烧,如果一直烧得这么厉害,那情况就凶险了。”

    我脸色有些不好,低声问:“那要怎么做?”

    “老夫现在就开药方,夏公子烧着的时候,就让小侍用湿布巾敷额头,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手脚这些部位也要勤着点用湿布巾擦拭。”老大夫一边说一边拿过笔开始写药方:“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几日风大,您也该早点去歇息。夏公子毕竟只是风寒,应该没什么大碍。”

    于是打下半夜开始,夏云深这屋子,就有些混乱了。

    我也没去休息,实在是放心不下。

    就一直坐在床边,用墨羽投好的湿巾一遍遍地轻柔擦拭着夏云深热得烫人的手脚。

    他漂亮单薄的双唇因为烧得厉害,都变得干裂,我便用软布蘸了茶水,一点点地润着他的嘴唇。

    就这么沉默着,一遍遍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也有些疲倦。

    他的高烧,一直到了凌晨,才有了渐渐消退的迹象,可他一直都沉沉地昏睡着,根本没有醒过来。

    我也一夜没有合眼。

    后来又过了些时候,腾远山也过来了。

    他一身湖青色厚实锦袍,一推门就带进来了一股寒气。

    “王爷。”他显然是得了消息,微微行了一礼道:“夏公子还好么?”

    “似乎没那么热了。”我有些困倦地笑了笑。

    “昨儿晚上冷得厉害,估计沉冰国那边又来了寒流。”腾远山沉声道,他站在我身侧,顿了顿,随即有些关切地轻声说:“听说王爷都在这看了一晚上了,现在夏公子也没什么事了,就让下人看着吧……别,别累坏了。”

    “我没事。”我微微点了点头:“坐吧。”

    他听了,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身侧,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王爷,你……”

    “远山。”我自顾自地用湿毛巾,细致轻柔地擦拭着夏云深光滑的手臂,嗓音有些沙哑地低声说:“我真是个糟糕的情人。”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我这一辈子,唯一没有学会的,就是做一个好情人。”

    “王爷。”腾远山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轻声说:“王爷说过,不伤他,不为他所伤……”

    “是啊。我当时,的确是那么想的。”

    我冷冷淡淡地笑了笑:“远山——我的弟弟,当今府天圣上,是不是跟夏云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眉心那点红痣?”

    昨天晚上,我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他慌乱之中吐露出来的那句九五之尊。

    腾远山一愣,过了片刻,他低头沉声说:“是。”

    我冷厉地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个弟弟还真是有趣,自己把我贬到这个地方当个落魄王爷,却又送来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怕我忘了他是么?”

    “王爷,皇上他……”腾远山顿了顿,才说:“他对您的感情,很难讲。”

    “没用的。”我表情冷硬,手下帮夏云深换着额头上布巾的动作却依旧轻柔:“我已经忘了。他已经……弄巧成拙了。”

    “王爷……”腾远山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想好好待他,真的想。”我看着夏云深阖起的漂亮眼睑,低声说:“只是若是他不肯,我也不想逼他,或许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去燕云京的这些日子,帮我照顾好他。”

    “王爷放心,夏公子会没事的。”腾远山沉声道。

    “还有姓裴的那个小傻瓜……”我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他隔三岔五地,总是出点事,你也看着点。”

    “远山……”我转头,看向一身棉袍,身姿却依旧挺拔修长的腾远山。

    那瞬间,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或许就像我自己说的。

    爱情这门课,我从来都没有学好过。

    无论是对裴小染,对夏云深,还是……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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