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北部三郡的路上,果然因为风雪的缘故,很多大道都堵塞行不通,于是车队也只能绕路而行,就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
北三郡是我的封地,这么慢悠悠地一路前行,我倒是好好游历了一把。
墨少殇大概是最愉快的那一个,他看什么都新鲜,似乎是恨不得马车走的再慢一点。
我这马车上有着八龙戏珠的帐顶,很明显是亲王的标志,倒也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劫匪敢来打主意。
府天国的规矩,就是九龙代表皇帝,所以皇帝的御驾、龙袍上都会有九龙图案。
亲王低上了一级,便是八龙。
皇子再低上一级,七龙。
亲王的子嗣旁支是六龙。
再往下的,便跟皇室已经没了干系,绣几条龙也无妨。
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出了北三郡,进入了府天国最中央的中州三郡。
府天国本来就是三大国中土地最肥沃,最富饶的国家,而中州三郡,位于整座神武大陆的中心,更是富甲天下。
被这富得流油的三郡成众星拱月之势包围着的,就是府天都城——燕云京。
两个月后,我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都城燕云京。
中州三郡的气候显然比北部要温和得多,即使只穿着棉料锦袍也不觉得很冷。
下了马车,我不由抬起头,看向都城燕云京那巍峨壮阔的城墙。
全部都用边长一米的整齐方形玄武岩堆砌,那玄黑色的岩石即使在冬日的暖阳下,都昭示着粗糙而肃穆的气息。
城墙的最上方,挂着镶金边的檀香木匾,上面写着三个霸气沉凝的大字——燕、云、京。
到了,都城燕云京。
我的目光深沉地望向了这座巍峨辉煌的城池。
围绕着燕云京的就是护城河,宽敞安静的河面已经结了冰,有几个穿着棉袍的小孩子在冰上欢快地打着滚玩游戏。
远远望去,城门两边的城厥望楼上,各有士兵持枪守望。
我们这么规模不小的车队当然已经被望楼上的士兵注意到,片刻后,燕云京的正城门忽然大开,一只约有百人的轻骑兵奔驰而出,连马蹄声都整齐得可怕。
这只轻骑兵,身下是清一色纯白雪驹,各个都只穿轻甲,外罩勾了金线领口袖口的窄襟锦袍,腰悬玄铁色的刀鞘,身姿英挺笔直。
看这装扮,很明显是闻名天下的府天皇城禁卫——沉刀卫。
一百沉刀卫策马狂奔,瞬间就出了正城门,他们刚过了城关,就齐刷刷地勒马,就连贯地撩袍下马,单膝跪地,一起垂下头,行了个标准的礼。
“奉圣上手谕,沉刀卫第七小队,特来恭迎镇北王入京!”跪在最前面的男人中气十足地高声道。
“都起来吧。”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百沉刀卫,转身就上了马车:“进城。”
墨少殇见我回去,也急忙跟了上来。
坐在走得四平八稳的马车里,我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寒芒。swisen.com
恭迎,哼。
皇弟啊,我回来了——你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一路跟着沉刀卫,进入了都城燕云京。
燕云京是传统的四重城垣式设计,外城、内城、之后才是皇城和宫城。
皇城宫城,合起来便是皇宫。
皇城里就是朝殿、太子学、演武堂一概而全,至于宫城,则就是皇帝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居所了。
我这车队一路行到了皇城里,又过了一会儿才堪堪停了下来。
我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一座占地颇大、飞檐重瓦的大气院落,上方的牌匾上,飘逸风流地书上了镇北小斋四个字。
刚才那个为首的沉刀卫行了一礼,沉声道:“镇北王往年入京都是住在这镇北小斋的,今年皇上又给您重新修整了一番,牌匾都重新漆过了。”
“嗯。”我轻描淡写地应了声。
“镇北王一路颠簸,就请好好歇歇吧。今儿晚上皇上在福寿宫摆宴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届时入宫便可。”
我忽然转头,眯起眼睛问:“定南王到了么?”
“定南王那边传信儿,还要再过个两三天才到。”那个沉刀卫低声答。
“那这宴席,是专门为我摆的?”我似笑非笑地说。
“是。”
我不再多说,当先进了院门。
第一件事,当然是先沐浴。
其实这镇北小斋还真是建得挺和我心意,也能看得出特意好好收拾过的痕迹。
浴池建得尤其宽敞舒服,玉石的台阶刚好让人能舒舒服服地躺靠。
在浴池里,我又好好把小呆兔给调戏了一顿。
他对沐浴这事儿本身似乎不大感兴趣,但是他还没在这么华丽的浴池里洗过澡,也就很是好奇地东碰碰西碰碰。
我倒是挺佩服他的精力,这么一路下来,就算我耐力不错,也觉得疲倦得厉害。
他不愧是近乎无敌的武学高手,依旧神采奕奕,丝毫没看出困倦的样子。
我靠在浴池的玉石边上,过了不一会儿,就微微阖起眼睛小睡了起来。
一觉醒来,墨少殇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他有时候喜欢玩这一套,便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从依旧温热温热的池水中站了起来。
外面立刻有一个乖巧的白衣男孩快步走了进来,小声说:“王爷,落情伺候您更衣……”
我微微点了点头。
他便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干净的内衫,掂起脚披在我身上,然后乖巧地帮我系着腰间的带子。
男孩有着俊俏漂亮的眉目,身子有些清瘦,语言也柔柔的。
我这次出来,其实本来应该带上挽月的,这一路上还真缺个身边能贴身伺候的人。
这个落情显然是被派过来专门伺候我的,说话做事都很灵巧的样子。
他一抬头,见我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一张很是好看的脸蛋上立刻浮起一丝淡红。
“你是宫里派来的?”我开口问。
“嗯,落情……落情本来是在皇上身边的,后来被派过来伺候王爷。”他的嗓音,糯软糯软的,一听就很是乖顺。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
这么一会过去,天色已经有些微微黑了。
落情帮我把头发很正式地盘了起来,用白玉簪整齐绾起。
我穿了件下摆绣八金龙的深紫色宽袍,外罩雪白狐裘,脚蹬了双暗金色犀皮靴,腰间宽如掌心的玄黑腰带上吊一极品的青玉坠子。
铜镜前,男人的鬓角修得整整齐齐,发丝全部拢到了脑后盘好,本来就冷峻明显的五官越发深邃,仿佛是岩石雕成的一般。
那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银灰色的瞳仁里划过一抹凌厉。
修长不失英挺的身材,在宽袍狐裘下,越发显得俊逸而富贵。
“王爷……成了么?”落情微微掂起脚,帮我理好颈后一丝发丝,小声问。
“嗯。”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面上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很好。”
随后便坐了架小轿子,入宫了。
已经是入夜的时候,我又坐在轿子里,也没看太清楚宫里是怎么个样子。
只知道宫内殿宇重重,亭台楼阁,一座座阁院或气势恢弘或清雅瑰丽。真可谓是金碧辉煌,华美不可方物。
“王爷,福寿宫到了。”轿夫恭敬地说道。
我觉得轿子一低,便知道是停了下来。
帘子被撩开,眼前顿时是一片灯火辉煌的世界。
气势宏大的宫殿一副华灯初上的样子,在漆墨般的夜色中,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闪动着亮丽的光芒。
我微微撩起长袍下摆,下了轿子。
立刻有两个丫鬟快步走来,恭敬地为我领路。
就这么,一步步地走进了这座灯火通明的福寿宫。
里面显然是一副家宴的场景,摆了三张案桌,中央是穿着轻纱轻轻旋转轻歌的舞女。
我这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下方左手边的男人。
我只看那么一眼,便知道他就是当今府天,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福瑞王无极战东。
他的皮肤很苍白,显得有些虚弱的样子,可是在华丽的灯火下却闪动着一层淡淡的柔光。
长得跟我有几分相似,轮廓却要柔美温和得多。
春山般修长温婉的眉宇,那双跟我很像的丹凤眼却是柔软的褐色,挺秀笔直的鼻,柔软淡色的薄唇。
他的神色淡淡的甚至是有些病弱,可是眉宇间,那股皇家贵胄的傲然富贵,却怎么掩都掩不住。
身穿一身天青色锦袍,修长的手指执着茶盏。
整个人如同花圃里那一株牡丹,骄傲而淡然地绽放。
花中之王,府天第一。
“三哥。”他起身,面上微微挂起一抹温润浅笑,只有那双褐色的漂亮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然:“好久不见。”
“八弟。”我也是客气一笑,寒暄了一下,随即便落座在右手边。
无极战东也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坐了下来,似乎很专注地看着舞女的动作,手指还随着节拍轻轻在案桌上击打着。
我们之间——到底是手足之情,还是仇深似海,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倒也没什么必要假装了。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人高声通报道:“皇上皇后驾到!”
随着殿门大开,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个人。
肌肤若雪,有着晶莹剔透如同黑葡萄一般的妖娆眼眸,勾了眼线一般,又媚又长的眼型。
跟我,跟福瑞王都不同,嘴唇丰润而性感。
跟夏云深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单单多出了那眉间一点红,殷红如血,妖媚若狐。
就那么一个顾盼,就是满溢的风流。
或许是因为那已经死去了的镇北王的执念,那瞬间,我居然真的感受到了一阵恍惚。
脑中一阵剧痛,一时之间,仿佛时空悄然转换。
青山绿水,相携策马。
我在前,他在后追赶。
“北哥哥,北哥哥……我、我肚子疼……”他有些撒娇似的高声唤道。
我一勒马,放慢了速度。
却没想到刚一退后,他就一个腾身,有些霸道地挤上了我的马。
微风拂面,我便这么拥着他,放开了缰绳,任那马慢慢地踱步前行。
“北哥哥,你能不能一辈子待我这么好?”
“嗯。”
“那、那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呢?”
“嗯……那也无妨。”
……
脑中的画面渐渐消散,其实也只是过了一刹那。
我随即反应过来,就要跟无极战东一起跪下行礼。
“别……今儿不用。”那人迈步进来,一双妖娆的黑眸笑意盈盈,眉心的朱砂痣在灯火下闪动着淡淡的光泽:“今天是家宴,家宴哪来这么多礼数。”
跟当年一模一样的声音。
那时他还满口的北哥哥,如今……
我看着他身穿九龙锦袍,臂弯处挽着当今皇后。
如今我要称他皇上,向他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