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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慵第2部分阅读
    皇帝和大臣们在后面开怀大笑,几个好玩的皇子也拉起缰绳开始猎物。草地柔美,鸟儿咏叹,树林上空飘散着阵阵恣意年华的气息。

    卞修已十七岁,身材颀长挺拔,如雨后初霁的光芒,与旁边的人交谈甚欢,笑意在嘴角,却未达眼角,视线偶尔也会落向战况激烈的方向。

    冉冉卯足了劲奋力追赶,脸上是张扬的青春,却不料脚下一块大石,身下被骏马绊了一下,她整个人摔了出去。

    卞哲听到呼声,勒住马往回奔,皇帝和其他人也焦急地赶了过来。

    “冉冉,伤着没有”皇帝的脸紧紧皱起。

    冉冉的小脸也全皱着,双手死死握住脚踝,露出一个略带逞强的笑容,“没事,只是拐了脚。”偷眼瞄向人群边缘的卞修,眼里已有泪水在晕染。

    “太医呢”

    旁边有人小声应道:“两位太医都在那边的营帐里。”

    “冉冉不怕,皇父带你去找太医。”

    皇帝抱起冉冉,朝着营帐走去。从皇父手臂间微探出头,冉冉看着身后人群里的卞修,眼里满是期待和不舍,泪水浸润了乌黑的眼眸,似是在唤他前去,过了一会终于向他伸出手。

    “卞修呢”冉冉躺在营帐中的榻上,眉还因为疼痛拧着,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露出了一丝笑意。

    经太医诊断脚确无大碍,只需将错位的接上即可。冉冉一手抓着皇父,一手抓着卞修,而卞修也终于没放开她的手。带来巨疼的喀嚓声之后,错位的筋骨顺利接上,出了一身汗的冉冉笑着倒在榻上。那时候的她,有皇父和卞修在身边,就拥有了一切。

    耳中听到一阵轻快的笑语,是香儿在唤她吗挑起眼角,拥挤浓密的繁茂枝叶席卷入眼,怀里的糖炒栗子仍带着余温,冉冉的思绪这才缓过来。

    那一亩三分田的回忆不算美好,也是自己从前感情鲁莽的见证。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无知,那么喜欢缠着卞修,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或许每次他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呆在她身边。

    这随处都能睡着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只是再也不会有人抱她回家。

    树下之人在交谈,冉冉向下看去,是两个年轻人。女的身段婀娜,淡紫色纱罗裙飘逸清丽,巧笑倩兮,柔弱似睡莲。男的着一身时下男子少穿的暗夜般神秘的紫色锦袍,妍若桃花的眼,竟是个略带媚色的年轻男子,却丝毫不显娘味。

    那姑娘看他的眼神,有崇拜有眷恋,分明是看意中人的眼神。冉冉得意地暗笑:又是一对痴情男女,她可是过来人。这般情形下,冉冉走也不是,偷看也不是。

    “大哥,你又到处留情。”那姑娘开口,声音绵软娇柔,带着撒娇的意味。

    他们居然是兄妹,冉冉颦眉,现如今自己迟钝得连这点都会看错,可这姑娘刚才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看喜欢的人。注意到那个又字,生了一对桃花眼的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闻言,那男人笑了,衣袍轻扬,一双眼潋滟着微波,“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朝她笑了一下,你这样说大哥,大哥真的很委屈。”

    那妹妹也笑了,温婉轻柔,“那你别对她们笑不就成了。”

    男人走到冉冉下方,笑意更盛,“大哥这辈子也当不成夫子啊。”

    背脊挺直,身材修长,黑发如墨,修项秀颈,从冉冉的角度看,这男人确实有些迷惑少女的资本。

    妹妹抿了唇,又轻轻开口:“大哥,我们还要继续往北去宣国京城陵掖吗听说宣国皇帝正在选妃。”

    卞修在选妃突闻这消息,冉冉还是怔住了,一时无力,手中纸包里的糖炒栗子顺势掉落,一颗,两颗尽数落向那大哥头顶,冉冉惊得很快在大树干后捧着头藏好,直觉不宜去招惹这桃花男。

    “大哥你没事吧”那妹妹惊呼。

    栗子顺着那俊美男子的柔顺黑发一路滑下,似是将之熨帖得更加顺滑。被突如起来的栗子砸中,那男人摸着后脑抬眼看向树上,茂密枝叶间有一小片绣花裙角,隐隐绰绰。他也未着恼,对着身边一脸紧张的妹妹调侃:“看来大哥最近要交好运,这么大颗的呃落在身上。”

    那妹妹又笑开了,纤细的肩微微颤抖,看她哥哥的眼神越发沉溺。

    冉冉却寒了脸,那桃花眼男居然把这香喷喷可口的栗子比作鸟屎。正琢磨着怎么办,一个家仆模样的人飞奔过来,在男人耳边轻语几句,那男人便带着妹妹离开了。临走时不忘对着树上戏笑,扔下一句话,“树上的小鸟,下次坐稳一点。”

    树上的鸟儿,折断了翅膀想飞飞不起,下面的人想抓亦够不着。

    “好险”

    待他们走远,冉冉慢慢滑下树,拍掉身上的树叶。小时候压到卞修,现在砸着其他人,看来爬树也得小心。

    卞修在选妃她早该有思想准备的,不是吗那男人从此就是天外的云,一抹缥缈的浮云。拍拍额头,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那两人说的是宣国京城和宣国皇帝,看来他们不是宣国人,那就一定是羽国人了,不然语言不会相同。宣国羽国同属一个民族,语言和习俗皆相近。

    初见是雾里看花,朦胧不知其所以然,拨开迷雾,可有艳阳

    第 5 章

    向晚的霞光坠落天外,一天又倏然过去,冉冉顺路找了个面摊坐下。在外面不比皇宫,她也不敢肆意挥霍。第一次在外面吃面的时候给了人家一锭银子,买鞋的时候又闹了不少笑话,现在总算是慢慢适应过来。

    一碗牛肉面热腾腾地摆在面前,冉冉搓搓手抓起筷子慢慢吃起来。面摊老板不觉有点好笑,他的顾客一向都是狼吞虎咽的模样,这般秀气斯文的吃法倒也是少见。

    摊前的素色招牌旗子迎风咧咧地飘着,召唤着左来右去的人。

    前方走来一个紫色的高挺身影,一双似水似花的眼眸依旧泛着波光。冉冉一小口面送入嘴里,两腮微微鼓着,无意抬头,惊,飞快低眉垂目,小心把面吞下去。动作一气呵成,只瞬间的事。

    那男子本也是闲逛之态,忽在经过面摊的时候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再后退两步,眼神直勾勾落在桌下冉冉的裙角上一动不动。冉冉被他瞧得心虚,缩起了身子,头埋得更低,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覆盖住了眼中神情。

    那男子扬眉,眸中跳过一簇极明亮的火光,竟踏足进面摊。几张空桌,他偏选了冉冉对面悠闲坐下。面摊老板乐呵呵过来招呼,那人随意指了指冉冉的面碗,“一样的。”手指纤长如玉,一看即非劳作之人。

    冉冉埋头只假装不在意,时间缓慢地像在她脸上一寸寸爬过。

    那男人眼角微挑,看她一脸镇静不为所动的样子暗自好笑。细看之下,这姑娘虽肤色微黑,雀斑林立,眉眼倒生得十分好,鼻子挺翘精致,皮肤也细嫩光洁。

    冉冉飞快扒了几口面,起身掏钱结账,捏了下钱袋却发现干瘪瘪的,脸色一暗,忘了那买栗子的钱是最后一点零钱。老板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那男人也不吃面,只好整以暇地泛着那双桃花眼瞅她。

    冉冉微有赧色,从怀里掏出一对梅英彩盛耳坠递过去,“老板,我一时忘了带钱,这耳坠先押着,我这就回去取钱,左右不过小半个时辰。你看怎么样”

    那老板为难道:“姑娘,我的面摊小本经营,不赊欠不抵押,对不住。”

    指尖一暖,那对耳坠被人顺了去,先前被栗子砸中的男人掏出银子放在桌上,一抹笑掠过唇边,“老板,两碗面。”转身便离开,拂袖间清风荡漾,浅笑醉人。

    冉冉皱眉,却又不得不跟去。天色渐幕,淡墨裹上潼州街道,如入画境一般。画中一明丽女子提着裙摆紧跟在一怡情淡笑的俊美男子身后,画面层叠美感顿出。

    “诶,你还给我啊。”冉冉冲着那俊立的背影喊。这梅英彩盛耳坠典当时她也没舍得,若不是意外情况她也不会先拿去抵押。

    那人回头,无辜地眨着桃花眼,“我已经付过钱了。”

    “你”冉冉哭笑不得,哪有这种说法,跟耍无赖差不多。

    那人见她无奈的模样笑了笑,施舍般递过来一只,“喏,我好心还你一只,拿去吧。”

    眼波如水,浅笑醉人,微风漾起那男子几缕发丝,拂向冉冉脸际,暖暖痒痒的。冉冉垂眼,暗暗告诫自己要低调、不可任性,不可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抓起那只耳坠,转身离去,嘴里直默念着“低调”二字,一如规规矩矩的老夫子。

    那男子抬手看了下另一只耳坠,脸上依旧笑着,纳入怀里缓步离去。

    月色流离,深宫寂静,尘封了几个月的永央宫并未尘埃遍地,反而明净一如过往,自是有人细心打扫。自惠馨皇后殡天后,这永央宫便散了,虽没贴上封条,却再无人涉及,仿佛只是宣国宫殿里一处虚无。

    木质的厚厚宫门被推开,发出钝钝的声响,缓慢的节奏带着时间的厚重。风拂过门槛,吹入殿内,月纱拢上一玄衣男子。

    男子步入殿内,抬眼打量了一番偌大的前殿,空气里似乎都隐隐绰绰带着那玲珑的笑声。修长的手慢慢抚过屏风,睡椅,桌面,一切都好像回到从前。男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轻轻道:“出来吧。”

    门后闪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奴婢见过皇上。”神情冷冷,却没行礼,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愿意。

    卞修也未在意,看了眼桌上的玉露香花蒸,似笑非笑,“你倒有心。”

    “今日是公主生辰,香儿再不记挂,真的就没人记得公主了。”香儿也不再自称奴婢,撇开眼,隐有泪花。玉露香花蒸是冉冉平日最爱吃的糕点,只是制作不易,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卞修似是没听见,挑起一块玉露香花蒸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风吹帷幔乍起,静谧异常,这还是两年多来他第一次踏进永央宫。

    香儿看到他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就觉气闷,又不敢大胆造次,只话里隐着刺道:“听说秀女即将进宫,香儿恭喜皇上。”

    “那就多谢香儿了。”卞修微笑,寒星般的眸子晶莹悠远。

    香儿气结,忽的重重跪在地上,“奴婢恳请皇上准许奴婢出宫。”

    “你要出宫”卞修神色未变,只盯着眼前跪着的人,意味不明。

    “奴婢没有亲人,八岁入宫,十岁时就跟在公主身边伺候,除了公主没有其他亲人。如今公主孤苦伶仃,奴婢想去颂江边守着公主陪着公主,望皇上恩准。”

    香儿恭恭敬敬跪着,不停有泪珠滴落在手上。滚烫的泪珠垂落,触到手背时却已冰冷。良久也未听到恩准或不准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卞修已然不见,只余桌上少了一瓣仍散着香味的玉露香花蒸证明他曾来过。

    第二天一早,香儿携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踏出了这镶金砌玉的宣国宫殿。临别时回头一眼,望尽无限哀思。

    冉冉站在桥上,吹着煦暖的春风,轻轻叹了口气。今早醒来,她才想起昨天是自己生辰,连自己都忘了,不知还有谁记得可能也只有香儿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这两天睡眠不佳,时常半夜忽醒,梦中也尽是些前尘旧事。喜欢一个人久了,就成了疾,这疾也只能依靠时间来治愈。宣国宫殿正在采选新妃,每想到这里,她还是习惯性会有一些不适。

    古旧桥下春波绿,阳光被轻波拍打,碎成了金浪。岸边有不少年轻男女鼓弄着雕花的小瓶,兴致高昂地放入水里,看着它们飘远。冉冉觉得奇怪,就走下桥站在绿茵茵的岸边观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那些小瓶身上雕的大抵都是并蒂莲,素洁清雅。

    并蒂花开情两依,浮香戏水眷侣意。冉冉猜测约是情人间的什物。

    其中一二八黄衫女子见冉冉在一边瞧着,主动搭话道:“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这河神请愿日”

    冉冉笑着摇头,提起裙摆蹲在她旁边看她鼓弄。一张纸,取少许河岸边暗黄的沙子,一起装入瓶内,将瓶口密封。然后在一边点着不知名熏香的地方陈列一盏茶时间,再放入水里飘走。

    那黄衫女子称,河伯是守护了这座城市几百年的河神。每五年才有一次河神请愿日,只需将你的心愿写于纸上放入河神瓶,随水漂走,河神收到了就会满足你的祈愿,十分灵验。河神请愿日演变到现在也大多成了男男女女求姻缘的节日。

    那黄衫女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铺,“就在那里买河神瓶。”

    冉冉看了眼那个小铺,人头攒动十分热闹。眼前这条河自潼州城里横穿而过,与其他城市相接,约莫着最后还会汇入大江大海,说不准和颂江都是连通的。河神瓶一下去,还不知会漂到哪,河神在哪里收呢又或者再几个大风大浪,河神瓶就差不多呜呼了。

    看那黄衫女子一脸的希冀,眼睛也因为这变得透亮,冉冉笑着谢过她,转身向小铺走去。明知只是传说当不得真,不过有信念总比没有来得好。

    取了纸,却不知写什么,似乎无欲无求,想了很久方才提笔写下六个字:冉冉此情无修。

    阳光打在湿湿的河神瓶并蒂莲上,泛着一种让人沉迷的色泽。瓶身轻翻,起伏眷恋了一会,还是被水流引向远方。冉冉忽然觉得轻松起来,好似那河神瓶真的带走了一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曾经矢志不易的最美好的情怀,终于随着那漂流瓶渐行渐远。

    “小姐,你在上面写的什么,连小菱都不能说吗”

    冉冉侧脸,看到旁边有两位姑娘,认出其中的小姐正是前两日树下的妹妹。她手里也捧着河神瓶慢慢放下,浅笑温婉,脸上微微的泛着红晕。

    冉冉起身,那妹妹也慢慢起身,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向着河面栽过去。冉冉顺手用力将她拽回,两个人都摔在岸上。

    “小姐你没事吧”那个叫小菱的焦急地问,扶起她家小姐。

    “青鸾多谢姑娘。”那自称青鸾的妹妹已从惊吓中缓过来,端正地向冉冉行了个礼。

    “免”冉冉马上笑着改口,“只是顺手嘛。”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一声“免礼”差点脱口而出。

    右手心一阵疼痛,举起一看,掌心蹭破了一大块,还在渗血,麻麻疼疼地好像蚂蚁在钻。那姑娘有些歉疚,遂拉着冉冉去医馆包扎。

    交谈间冉冉已知她叫颜青鸾,是羽国人,和哥哥颜绍辞同来宣国游玩,刚巧路经潼州。在宫里只有香儿会和她多聊聊天,出来后也没什么朋友,乍一碰到对她如此友善的主仆俩,又都是同龄人,冉冉也健谈了很多。

    几片花瓣飘到她脸颊上,柔软细腻,清香满颊,细闻竟有一丝槐花的香味。她伸手接过,果然是槐花,有些愣住,愣怔的神色在熙攘的人群中柔和而美好。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颜青鸾气质清雅,温婉如菊。

    冉冉一时不察,直呼了出来:“槐花。”

    颜青鸾窃笑:“原来你叫槐花。”

    冉冉回过神,无奈地点头。这槐花,怕是要成为一辈子难以消去的梦魇。

    “槐花,我大哥也在附近,等下一起吃饭怎么样”颜青鸾感念冉冉一拉之恩,热情地邀她一起。

    闻言,冉冉软言拒绝,笑着和她们告别,转身融入人流中。颜青鸾的大哥就是那个拿她耳坠的人,能避不相见自然最好。

    今日街上的人不知为何出奇得多,冉冉于是折回客栈,远远地却被树下一匹正在吃草的黑马吸引了注意力。

    她跑过去,发现黑马周围除了两个小摊无其他人。那马通体纯黑发亮,轻踏间马蹄着地很轻,四腿修长,体格健壮无一丝赘肉。两眼之间一撮火红的鬃毛,马尾长长,也呈火红色,很像一尾炽烈燃烧的火。冉冉似乎已经看到它驰骋过草原,踩踏过急流,一路披荆斩棘,掠过之处尘土飞扬,大好河山均揽的模样。

    她自小与众皇子们一起长大,每年都随皇父打猎,喜马,骑术亦不凡,还有自己的专用小白马。只是那白马挺拔秀气,和这匹犹如战场铁腕将军的黑马截然不同。

    冉冉围着这马转了好几圈,难掩赞赏之色。通常好马都有一些烈性子,不易驯服,一旦驯服就忠贞不渝。这马目光矍铄,冉冉抚着它它也没有把冉冉踹开,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冉冉又探头四下搜寻了一番,依旧未果。

    “小子,不如以后跟着我吧。”她抚摸着那撮鬓毛垂涎道。开怀的笑又回到她脸上,笑靥比山花更绚烂。

    一大捧青翠的树叶落下,直掉入冉冉发间颈侧肩上,轻轻柔柔地,唯有一片缱绻不去。

    第 6 章

    一大捧青翠的树叶落下,直掉入冉冉发间颈侧肩上,轻轻柔柔地,唯有一片缱绻不去。

    冉冉抚着头仰脸,微懵,树上坐着一个男子,笑容四溢,竟是那个抢她耳坠的男人,颜青鸾的哥哥颜绍辞。

    这算是礼尚往来么冉冉取下那枚树叶,暗忖,莫不是这人认出她就是栗子的主人

    “是不是想偷我的马”颜绍辞坐在树上,就有了股居高临下的感觉。灿烂的阳光从镂空的树叶间铺落在他身上,随风忽明忽暗。

    冉冉退后三步,“当然没有”看了他一眼,又比照了一下树下的黑马,有些不敢相信他就是这剽勇黑马的主人。虽极不协调,却又相得益彰,似乎这般不和谐的搭配才更具美感更具煽动性。

    “真的没有”颜绍辞看着冉冉,眼波横睨嘴角带笑的模样足能颠倒众生,又丝毫不觉轻浮。方才他在树上看了好一会,这丫头对他爱马的热络劲,分明是有所企图。

    冉冉脸微红,好在脸皮抹黑了看不太出来,正欲离开,一行壮观的队伍从远处踏来,百姓全都伸长了脖子在路边张望。旁边一个小摊的摊主对隔壁摊主叹道:“二王爷去边关犒劳将士,路过我们潼州,你看那阵势。”

    二王爷不就是卞哲么冉冉偷眼望去,卞哲正骑着马在街道中央向两边的百姓挥手示意,笑容一如既往地温煦,毫无架子亲和有礼。卞哲和她极为熟络,即使她抹黑了脸也会认得出她,况且这片角落几乎是死角,只有她和两位摊主,无处可逃。

    极度的紧张情绪蔓延开,不由多想,冉冉飞速翻身跃上黑马,瞬间已御马奔出,翻过隔壁一座矮墙,一气呵成气如虹。卞哲和一边的侍卫听到马的长鸣,以为只是街上的普通马匹,遂也不以为意。

    紫色身影翩跹,颜绍辞自树上轻巧落下,桃花眼很好看地眯起。

    冉冉一口气奔出很远才勒住马,薄汗轻渗,脸上泛着健康的潮红。黑马衬着如花的少女,和谐地鲜艳而立。冉冉笑着伏在黑马耳侧,“真是匹好马。”替她甩掉了卞哲逃过一劫,只是这下怕是她已被冠上偷马贼的美名。

    一声婉转的呼声,似鸟鸣啁啾,混着内力从远处徐徐袅袅传来,如梦境中悠悠飞过的精灵之声。未及冉冉反应过来,那黑马头颅高昂仰天一啸,接着转足飞奔。

    冉冉紧握着缰绳,知道是颜绍辞在召唤这黑马,下又下不得,只能跟着马一路狂奔。一盏茶功夫后,黑马又绕回了原地,颜绍辞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青幽幽的树丛,闻得踢踏声,回头启颜一笑,顿时百媚丛生,冉冉却在这明晃的笑容里心虚地瞧着地上被黑马啃过的嫩草。

    “没想到你骑术不错。”赞赏有之,揶揄更盛。

    冉冉跃下马背,又不舍地拍了拍那匹黑马,晶亮的眸子转了转,“你拿走了我的耳坠,大家扯平了。”

    颜绍辞笑了笑,手也在黑马马背上轻轻抚摸,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又带着点对爱马的宠溺,“燃染,看来你比我有魅力啊。”

    流畅的紫衣,黝黑的骏马,果真勾勒出一道靡丽的色彩,只是冉冉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揪揪那撮火红的鬃毛,“它叫什么名字”

    “燃染,燃烧的燃,染色的染。”颜绍辞抬眼冲着一脸惊愕的冉冉温尓一笑。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冉冉只觉颜绍辞抚摸那黑马的手泛着令人迷眩的光泽,拦住他微露讨好之色:“燃染这名字显得太女气,威武不足,要不改个名字吧。”

    “燃染就是一匹母马啊。”颜绍辞哪知她的心思,毫不犹豫地笑哂她。

    冉冉呛住,又待说什么,却被一声婉约的“大哥”打断,鼻尖也触及到一抹清香,是颜青鸾寻了来。

    颜青鸾看到一脸惆怅的冉冉和大哥灿烂清俊的笑脸,有种莫名的感觉,只一瞬便消失了,笑道:“槐花,怎么是你”

    颜绍辞颇感兴趣地看着冉冉,语调轻扬,“槐花”

    此刻冉冉十分庆幸自己名为槐花,可万不能让颜绍辞知道她也叫冉冉。

    颜青鸾拉着冉冉一块吃饭,冉冉不便再推脱,只能更惆怅地看了黑马一眼,这一眼在颜绍辞看来大抵是对他爱马的殷殷眷恋。

    相谈甚欢,颜青鸾邀冉冉晚上一起去参加河神许愿日的庆典,冉冉欣然答应。她本就是活泼明朗的性子,若非被感情所缚,依旧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此番多了同行的年轻人,笑容自然也多了。

    入黑之后,冉冉奔向约定地点,颜青鸾和小菱也刚好到那。颜青鸾郁郁不欢地说他大哥被这里的朋友叫去喝花酒,神色间颇为失落,冉冉也讥讽地撇了撇嘴。

    月色本应浓浓,却在看到热闹的潼州城和满街灿亮的街灯后羞回了云层里。

    潼州城是民族混居城,河神节也是其中姱族的专属节日,民族味道极浓。冉冉和颜青鸾在几条大街上溜达了一圈,享用了很多风味小吃后才顺着人流赶往庆典场地。

    场地在西街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周围已经被熊熊燃烧的篝火围住,呈圆形火环。火环外围是一圈民族味极浓的帷幕,将场地裹得像一顶巨大的帐篷;火环内围是一个个红色花环,在四周火光的渲染下流着光溢着彩。

    听说那一个个错落开的红色花环就是给人坐的地方,冉冉和颜青鸾兴奋地跑过去,挑了个花环坐下。迷蒙温度渐起,熏红了她们的脸。

    宫里的庆典大多华丽冗繁,这样朴实原始的冉冉还是头一次遇见。花香味扑鼻直入心扉,却又断断续续地撩人心弦。篝火错落相间,将帷幕映照得透亮。这般便是花与火的缠绵,温柔而又炽烈。

    所谓的庆典也即是狂欢,大伙聚在一起乐呵乐呵,歌舞自然是少不了。袅娜媚惑的女子,奔放热情的小伙,开怀幸福的大婶,甚至满脸沟壑的慈祥老者都乐在其中。颜青鸾最后也按捺不住,亭亭跑了上去。冉冉只在下面笑着打拍子,让她骑马爬树她信手拈来,舞蹈对她来说有点勉强。

    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无尽落寞被尘封在河神瓶和河神节里,任他高楼宫阙金镶玉砌,不抵这点燃的歌舞和片刻的欢愉。

    身边一道影子,颜青鸾的花环已被人占据,冉冉转头一瞥,竟是颜绍辞。淡淡清香的酒意缭绕,一双眼比白日里更加流转迷离。

    看到他冉冉就自然想起那匹与她同名的黑马,嘴里碎念了一番。

    “你怎么不上去跳舞”颜绍辞打量她一会,眸中深了几分。

    冉冉假装没听见,拢着眉心问:“什么听不见。”

    “你怎么不去跳舞”颜绍辞凑近一些,丝缎般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冉冉伸手扩在耳边,拿眼角去瞟颜绍辞,“你说什么唱歌声音太大我真的听不见。”

    一来二往,颜绍辞也看出她在诓自己,笑意款款间些许垂落发丝轻扬,默默流动的空气似乎变得微醺,冉冉唇畔也不禁漾出笑。

    “大哥,你怎么来了”颜青鸾走回来,看见她大哥不禁又惊又喜。她原本生得美,绯裙轻纱,更显飘逸清雅。舞蹈过后脸上红霞漫布,越发娇美动人。

    颜绍辞揉揉她的头发:“大哥不来,你不是要怨死大哥”

    冉冉颇有些羡慕他们的兄妹情谊,曾经的自己也有很多大哥,只是都被岁月筛成了回忆。颜青鸾轻轻打了颜绍辞一下,眼中盈满笑意,想到刚才看见大哥和槐花玩得那么开心,不知所为何事,转向冉冉欲询问,却看呆了半晌。

    冉冉见她对着自己欲言又止,偏着头问道:“青鸾,怎么了”

    颜青鸾轻轻道:“槐花,我刚发现原来你长得挺漂亮的。”白日里冉冉肤色黑黑,雀斑横陈,别人一看即被这些黯沉吸引了注意;现下虽敞亮,到底不如白天通透,半昏暗中雀斑早已不清。颜青鸾只觉她笑眼微弯眸中光华烂漫,微翘的睫毛在火光中似镀着一层金边,连简朴的布衣也在火光中透出火红。

    冉冉听得她夸赞,脸色微红,拉她坐下调笑道:“是啊是啊,回眸一笑千娇生,美死了。” 天之骄女千千岁,继而演化成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以前皇父夸她漂亮时,她就会拿这话调侃回去。

    “槐花,你真不知羞。”颜青鸾笑着坐下,几人继续观赏庆典。

    最后一个环节是庆典的重头戏,也即是河神节的主题,通过考验的适龄姑娘将会成为河神节圣女,会有很大的奖励。考验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独自一人通过那窄窄的横木直到横木尽头,横木直指向河神庙。凡是心有杂念,或者做过亏心事的人就会中途掉落,河神大人会暗中监督着。

    舞蹈歌唱冉冉不在行,这些倒可以一试。横木约一米五高,两寸宽,两旁有人护着即使掉落也不会受伤。6续已有很多姑娘掉下来,众人笑声一浪接着一浪。冉冉也被人扶了上去,颜青鸾在一边叫道:“槐花你小心点。”

    冉冉笑着点头,眸中有难得的异彩,举平双手稳住身体,裙角翩飞如展翅。一步,两步虽摇摇晃晃,倒也有惊无险,一路行至中央,周围已有隐约的赞赏声。

    冉冉得意起来,突地余光瞄见一片紫色衣角,抬眼瞥去果真是颜绍辞,挽着笑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可眼神却是侧着的。

    果然,过了一会,颜绍辞的声音从喧哗中传来:“槐花,你脚下,好像有只老鼠。”

    冉冉明知他是逗她分心,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岔了气,身形一晃就从横木上掉下来,像一只狼狈的蝴蝶,大家开始哄笑。

    颜绍辞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诡笑,快人一步伸手接住冉冉的身体,本想再继续调笑她一番,却发现右手微有异样,低头,不由得怔住。

    冉冉亦发现异样,愣怔地盯着自己胸口的纤长手指,春衫单薄,还微有热意渗入。颜绍辞突然手一松,手里的人掉在地上。

    两人的目光在星火空气中默默交汇,一个愤怒,一个无辜。冉冉坐在地上,指着颜绍辞,狠狠冒出一句话:“你,你大胆,我抄了你全家。”

    颜绍辞微楞,随即笑开,愉悦的笑声飘荡在空气里,缓缓地弥散着。伸手拉冉冉,却被冉冉重重拍掉。颜青鸾走过来扶起冉冉,也笑不可遏。

    “噗”的一声,巨大的帷幕向里倾塌,落在即将熄灭的篝火环上,又熊熊燃烧起来,瞬间困住了所有人。看着其他人陶醉充实的模样,他们才知道这并非意外,是庆典的尾曲,燃火送河神归去。

    月亮重又从苍茫混沌中探出头,河神节庆典就在大家的笑声和满足里到了尾声。河神圣女再次轮空,静待下一个五年。潼州人民质朴安定,守着他们固有的信念平淡幸福地生活,却不知冥冥中始料未及的变故正在酝酿。

    颜绍辞见冉冉还绷着脸,笑着安慰:“槐花,还介意呢刚才要不是你样子太凶,我都没感觉出来。”

    冉冉闻之,越加气闷,她虽非波涛汹涌,好歹也也玲珑有致,抬脚就向颜绍辞踹去。两人在火光掩映里追逐着,火光汩汩地溶向渺尘,湮没于天外。

    第 7 章

    鹅卵石铺的小路两旁栽满了芍药,刚下过一场春雨,盛开的芍药花瓣上还挂着雨珠,流露着楚楚动人的姿态。小路尽头是两棵大大的槐树,槐花一串串挂在枝头,清新甜润的气息溢出。

    槐树旁边是一堵高高的宫墙,隔壁便是今年秀女初试的千庭殿。修帝三年春,新选秀女,此为宣国宫殿里当下的头等大事。今日是初选,各地征选的符合条件的应选秀女皆在千庭殿等候主管太监和掌事嬷嬷的传唤。点名,核实身份,观容颜体态,才学考究,这些便是初选的大略内容。入选的二十四名秀女留下继续准备一个月后的殿选,落选的则遣还原籍。

    千庭殿内立着百余名或清秀或妩媚的秀女,虽都低眉顺目,却也在暗中打量他人。殿内秀女逐渐减少,大多已落选出宫。居右第三排立着的女子名谭瑾儿,着淡黄色盘领宽袖平罗裙,简妆净洗,静如幽兰,淡逸脱俗,姿容于众秀女中亦居翘楚。待听到她的名字后即步入内殿,步履轻盈如凌波缓步,顿时满室生花,香气拂人。

    总管太监与掌事嬷嬷抬头也楞住,凝眉注视很久,仔细看了眼寒微的身份名牌,皱眉耳际私语商讨了好一会,便撂了名牌,遣还原籍,连才学考绩都未进行。余下的秀女见谭瑾儿未入选,均脸有讶色。

    谭瑾儿随小太监往宫门外走,神色依旧恬淡,小太监亦忍不住偷偷回看了几眼。谭瑾儿轻轻拭了下额边的几丝黑发,露出一小截洁白的手腕和翠色的玉镯,手垂落时稍大的玉镯自手腕上轻轻滑落,落地未碎滚将起来,谭瑾儿拽住裙角追着。小太监一时看晃了眼,未注意到前方红轮金身雕龙车碾尘而过,直到快撞到谭瑾儿时龙车才生生停住。

    小太监见状,腿肚打着颤拉谭瑾儿跪趴在地,“奴才叩见皇上。”修帝龙车进出专用丽正门,万没想到会从这方华门而入。

    “起来吧。”清冽带着些许优雅的声音从龙车内传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谭瑾儿亦微微好奇。

    小太监和谭瑾儿起身让道,龙车起步。卞修眯眼坐在车内,风吹明黄窗格露出一角,侧眼即看到飘逸绝尘的谭瑾儿抬头相望的花颜。

    第二日,举宫皆惊,所有秀女返还原籍,仅谭瑾儿一人被破格封妃,成为第一位出身寒微的妃嫔,居四妃之一的淑妃之位,惯称瑾妃。瑾妃受宠,从此寒门谭家青云直上,风光无限。

    冉冉忽的重重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顿时疼得像一滴冷水掉入油锅,吱吱冒烟,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捂唇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窗外被雨敲打的娇柔花瓣发呆。

    春雷滚滚奈何天,朵朵春雨落连绵,潼州又开始下起滴滴如离愁的雨来,好像天晴就只是为了那个神祗般河神节的狂欢。

    事先和颜青鸾已约好,她拿起一把油纸伞就出了门。出门时阴着天,走到南街雨却大了起来。雨打油伞滴答滴答的曼妙音律,和着寥寥行人的脚步声,错落而有序。

    透过雨帘,冉冉注意到自己正前方一年轻黑衣男子。他未打伞,任由绵密的春雨浸湿他的衣袍,却一派闲庭信步的模样,与四周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公子公子,伞来了伞来了。”

    一人飞跑着向前,重重从后面把冉冉撞了一下。冉冉没有防备,手中伞落地,咕噜噜滚至那黑衣男子脚边,身体也一个踉跄向前,直对着那人的背脊扑上去。千钧时刻她一个侧身,避开了陌生男人的背脊,却摔倒在那人脚边。雨顺着她的脸颊流入脖颈间,一记澈寒,眼角看到用杏色丝线绣着简单花纹的下摆停住。

    “喂喂,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是不是想非礼我家公子”撞到冉冉的是个少年,生了一张娃娃脸,类似书童模样,圆瞪着眼睛,一手叉着腰,满脸防备地瞧着冉冉。

    冉冉爬起身,顾不得衣衫已湿透,驳道:“小哥,是你撞了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娃娃脸书童皱着眉头摸着后脑勺不吭声了,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一时急着给公子送伞没在意。

    那黑衣男子轻声一笑,侧身看了眼脚边的伞,又回头看了看雨中的冉冉,俯身捡起,走到冉冉身边替她挡住叮咚春雨:“姑娘小心,是下人鲁莽了,见谅。天官,快向姑娘道歉。”

    那叫天官的娃娃脸书童顶着一张苦瓜脸道:“姑娘对不住,是我太心急了。”

    卞修的声音是清越带着优雅,颜绍辞是锦缎般华丽微沉,眼前的男人则是低沉如钟鼓。此人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双眸幽深不见底,让人无法一眼看透,一如卞修。肤色没有特别白皙,自然的色泽,英挺无文人味,却又带着潇洒男儿的特质。即使浑身湿透,也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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