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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慵第7部分阅读
    横地大喊:“死娘们你别跑。”

    如心忙拉着冉冉缩至路旁,冉冉眼尾扫到一些那姑娘的面容,忽觉有些眼熟。

    “丽瑰苑那群打手又在教训不听话的姑娘了。”如心在一边小声嘟囔。

    丽瑰苑是城中有名的青楼,也是很多达官显贵经常出入的场所。

    转眼间那姑娘已被追上,接连遭了几个耳光。黑发散乱如草,褥裙上沾了不少血迹,裙角也已残破不全,看似花样年华的女子变得颓废衰败。

    冉冉皱了眉,“大街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没人管吗”光天化日之下即如此,入夜后还不定会怎样。

    如心撅了撅嘴,神色间也有不忿,“听说丽瑰苑是朝廷里的人在撑着,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

    冉冉沉默,权这一字,亦是普通百姓的悲哀。

    “几位大哥,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可以卖身的,求求你们了。”那位姑娘明知无效,却还是放开尊严苦苦相求,凄厉带着哭腔的声音布满街道一隅。

    如同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晕开,冉冉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即赶忙跑过去,小心扶起地上着艳服脊背抽搐的人,细细拂开她脸上的乱发,即使脸已青肿得不复本来面目,冉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一双涣散无神的眼,却从绝望转变成震惊,继而眼神柔和起来,闪耀着星彩。

    “我不是做梦吧,公”

    “是我。”冉冉捂住她的嘴,眼泪缓缓涌出,掏了帕子替她擦拭青肿带污的脸。那个活泼开朗陪伴她多年的香儿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沦落到如此地步

    香儿百感齐涌,抱住冉冉大哭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远观的多,皆怕殃及池鱼,只如心在一边焦急地看着,远处一顶青色轿子亦停了下来。

    冉冉搂住香儿因哭泣而颤抖的瘦削肩膀,尚未回话,两个人已被强悍拉开摔倒在地。

    一个手里持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吼道:“臭丫头,去去去,别妨碍大爷干正事”

    冉冉擦干眼角,扶香儿站起身,冲他们温尓展露笑容,“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不知需多少银子才能把她赎回去”

    为首的刀疤男提棍子在手中炫耀般拍了几下,一双眼肆意地打量着冉冉,小眼挑起暧昧地开口:“银子就免了,只要小娘子你肯跟我们回去,别说她一个,就是十个我们也放,还能让你当上我们丽瑰苑的头牌。” 身侧几人皆大笑起来。

    闻言香儿脸色大变,冉冉忙不着痕迹地挡在香儿跟前。她心里也是害怕的,可是万不能叫这些人再把香儿抢了去,抚了下鬓边发丝,走到那人面前,昂首对着他慨然笑道:“你只管说个数吧。”

    笑容是清浅和煦的,微扬的眼角眉梢却带了些许倨傲,眸中光华流转不见任何惧色,刀疤男一怔,复又打量了一下冉冉,暗暗琢磨她难道是哪位达官显贵府里的人

    冉冉见他犹豫的神情,心里已知一二,猜想这几人只是丽瑰苑的底层打手,平时狐假虎威媚上欺下,胆色未必多大,遂轻甩云袖勾起唇角,“大哥尽管开口,如若大哥做不了主,那带我去见你家主子,今日这人,本小姐是要定了。”

    话语坚韧不容退让,冉冉心里却着实没底,只勉力一试。

    刀疤男一时摸不清楚情形,愣着了。另外一人附在刀疤男耳侧,两人小声嘀咕了一阵。

    冉冉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初秋清凉的风却带来一阵燥热,如夏日午后扰人心神的蝉鸣。

    过了好一会,刀疤男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今日就卖姑娘一个面子,八百两。”

    眼前之人身份未明,而老板娘前几日交代过,最近朝中事务繁杂切不可因小事去叨扰她们丽瑰苑的贵人,更何况先前逃跑的女人据说是从宣国偷运拐卖过来的,事态一旦闹大,丽瑰苑亦讨不了好果子。不如趁此机会捞点钱,兴许还能博得老板娘的赞赏。

    冉冉心头巨石落下,脸上浮现出醉人的暖笑,“多谢这位大哥手下留情,只是本小姐身上银两不够,不知是大哥随我回去拿,还是我差人去取来”

    身旁忽然响起一个伶俐的声音,“小姐,是不是要奴婢现在就回去问姑姑拿奴婢动作很快的。”

    冉冉侧身,见如心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立在自己身侧,不觉笑开,这丫头反应好快,随即道:“还是听这位大哥的吧。”

    刀疤男微一思索,斜挑了眼睛。

    见状,冉冉忙取出身上唯一值钱的那只梅英彩胜耳坠递过去,笑得熏熏然,“大哥先收好这只耳坠子,权当脚钱。”

    刀疤男原本还有些疑虑,只是身在丽瑰苑这么多年见识过很多宝贝有了些眼力,看到那耳坠子便知是上品,一只怕也能值上很多银子,遂接过眉开眼笑道:“姑娘说笑了,小人随姑娘回去取便是。”

    “好,那走吧。”冉冉转身扶住仍隐隐打颤的香儿,支撑住她的身体。有时候事情的确不能蛮干,换个方式即会有不同的结果,如若她今日硬来,下场必定不堪设想。

    香儿的神色也终于缓和下来,只是眼泪依旧掩不住。

    “何需如此麻烦呢”

    沉如钟鼓的声音传来,冉冉心头一跳,看向旁侧果真是封沐离,他身后跟着几名面目冷峻的护卫,一张英挺的脸带着浅浅笑意却笑中含威,弗出现即收拢住所有注意力。

    其中一名护卫走上前递给刀疤男一张银票,“这张是一千两,沐王替这位姑娘给你的,拿好了。”

    刀疤男听到一千两眼睛霎时晶亮,忙欣喜伸手欲接过,手却滞在半途,如果他没有听错,是说沐王转眼看去,一人半笑半戏地站在刚才那位小姐身旁,模样与他从前所听说的沐王几乎无异。

    封沐离浅然一笑,“怎么嫌少”

    刀疤男听到这不动声色的话语,双腿一哆嗦即跪下,“参见沐王”

    周围之人闻声亦全部跪下,一时之间冉冉和香儿眼前皆是俯首的人群,显得她们十分突兀。思虑片刻冉冉便带着香儿弯下身,却被封沐离伸手制住,只得站立着和他一起接受众人跪拜。她从小即习惯别人的叩拜,只是此时在羽国却有些惶惶然无所适从。偷眼瞧了下封沐离,见他神色自若,遂也定了心。

    刀疤男忙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回忆了一下,庆幸自己刚才未对那位姑娘动粗,眼神不停闪烁道:“请沐王开恩,草民不知这位姑娘与沐王认识,草民该死。”

    封沐离声音轻柔,目光却犀利有神,“那以后知道了,这位槐花姑娘是本王的朋友,不是谁都能动得。”

    刀疤男不停磕头,方才的盛气凌人尽去,奴颜状顿起,“是是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还忘了什么”悠缓的语调似在提醒,又像在警示。

    刀疤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忙从怀里掏出耳坠子双手奉上一步步跪至冉冉面前,“槐花姑娘,小人刚才得罪了,您不要放在心上,饶过小人。”

    “没事。”冉冉暗暗叹口气,伸手接过,侧身对着封沐离笑道:“多谢王爷。”

    先前虽吃了些亏,但好歹这事已解决,而且是她能预料的最好结果,不知沐王为何要横插一手。此番大街上不比上次的普前寺,沐王公然庇护,怕是她要“一举成名”了。

    封沐离一挥手,刀疤男如蒙大赦般带着手下几人逃窜而去,唯恐被传说中行事狠辣的沐王灭了口。人群也在示意下散开,仍有一些好事的频频向冉冉和香儿看去。

    “本王见槐花姑娘被人所迫,一时没忍住,姑娘不会介意吧”封沐离目光锁住冉冉,唇角扬着不明笑意。

    冉冉忙道:“王爷说笑了。”

    封沐离抬眼看了下香儿,“相信以后再无人敢欺负槐花姑娘,槐花姑娘可以放心了。”

    “槐花多谢王爷。”冉冉垂下眼帘,有些哭笑不得,实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世人争相追逐的权势是畅行宝器,只轻轻几句话即解决了她和香儿的燃眉大急,但也让人又爱又恨。

    自普前寺之后冉冉即有些不敢与沐王交集,余光注意到身边的香儿好奇地偷偷打量沐王,遂躬身道:“槐花急着去给这位朋友检查伤势,先行告辞。”

    “槐花姑娘请便。”封沐离注意到冉冉细微的表情变化,浮起惬意的笑意。

    冉冉带着香儿走开,重重舒了口气。其他暂且不管,最亲近的香儿终于回到自己身边了。

    依旧是月白的织锦便衣,卞修穿梭于雕栏琼宇间。夹着热浪的夏风带起衣袂翩飞,一如冉冉无数次低头俯视无法企及的衣摆。

    母后此刻差人叫他去慈仁宫,他也着实不知何事。一路尽是接连俯下的宫人,卞修快步越过踏入慈仁宫。

    午后艳阳从绛紫色纱窗透入,室内萦绕的是熟悉的浓浓熏香。四周方鼎内储了大量冰块,因而凉爽了很多。

    方太后见着儿子走进来,凤眸无一丝锐色,满脸的慈爱。这个儿子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卞修在她身旁坐定,笑如清风,若月风华,“母后近日身体可安好”

    “都好,都好。”方太后笑着,屏退了一干人等,只剩一名贴身宫女伺候,“尝尝这冰镇荔枝,你表舅刚从南方运来的,瞧着还挺新鲜。”

    卞修并未撷取,只顺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母后喜欢的话,儿臣着人多运些进宫。”茶汽疏散间漫出一股淡香,他的思绪也有些弥开,是不是女人都爱吃这些果品记忆中很清楚,那个女孩总是喜欢挽高了袖口露出一大截纤细凝白的手臂,自己敲碎冰块做成冰镇荔枝、冰镇樱桃等等,然后躺在楠木雕花软榻上悠闲品尝,或者带给他一起享用。

    方太后未注意到儿子飘游的思绪,软语道:“今日不谈什么政事,就我们娘儿俩聊聊天。”

    “母后今日心情很好。”

    “是啊。”方太后笑意融融,“刚才你表舅过来,说你表妹前几日生了个儿子,大家都开心着呢。”

    表舅即当朝宰相,人称汤相,方太后的表兄。

    卞修亦笑开,眸中是真实的欢悦,“明日儿臣即让林清送份大礼去恭贺表妹。”

    方太后连连点头,对自己娘家人她向来慷慨大方,接过宫女剔出的荔枝肉送至口中,脸带深意道:“修儿,这瑾妃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肚子还没什么动静”

    卞修眼微眯,笑意不减,“母后,这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儿臣都不急呢。”

    方太后低下头,身边派去打探的人回报说皇上仍旧如从前对待皇后那般未临幸瑾妃,这着实让她有些着急。初纳瑾妃的时候她也曾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想着那个臭丫头,只是看着也不像如此,两人均未得到临幸。

    宣国皇宫内对所有皇子皆同样教养,一过十七便送交于御定的采薇殿由专人调适,之后便可娶妃纳妾。起初她也不甚在意,儿子登基后未临幸那个丫头她也曾窃喜,只是现在却觉得有些担忧。绯语那丫头与他虽亲近,却也不曾有过越矩行为,最近更是鲜少入宫。

    细细算来,自己的儿子在采薇殿之后即未进过女色,如此已有五六年,这不但不合常理,也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方太后神色益发柔和,“你表妹才十七已当了娘,修儿你已二十有三,不是母后唠叨,也该有子嗣了。后宫现只瑾妃一人,母后瞧着寒碜了些,有哪个皇帝不是后宫莺燕成群的”

    想必是有人在母后跟前说了些什么,卞修墨瞳闪过幽光,移开眼,视线落在对面的粉彩双飞燕花瓶上。双飞燕,燕双飞,置于此地似有些不妥。

    方太后又接着道:“今日你表舅过来也曾提起此事,母后也觉得该充裕后宫了。如今朝内虽稳当,天下太平,但各方势力仍在此消彼长。将军之女,大司马之女,兵部尚书之妹,如若都能进宫,必是很好的牵制。”

    她是过来人,深知后宫并非纯良之地,只是朝堂之争的后院,亦是平衡各方势力的棋盘。想当年她也是一路摸滚打爬,借着表哥的外力稳固了后宫之位。自己的儿子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至于那个身份莫名的前儿媳入宣国皇宫后所发生的背离后宫发展的情形,纯属意外,却在意外中带给她想要的结局。

    卞修敛了笑意,伸手至盘中取了一把碎冰缓缓握起轻捻,冰凉的触感十分舒适。逐渐融化的冰水从指缝间溢出,越发衬得那修长指节莹润通透。

    “儿臣有一事相求。”

    方太后凤眸圆睁,“自家母子,什么求不求的,还真和母后见外啊。”

    “母后说的是。”一抹浅笑从卞修脸上荡漾开来,“既然孩儿已经长大,母后也放心把朝中之事一应交给孩儿,那后宫的事是否也可以让孩儿自己做主”

    闻言,方太后略惊,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既然说出来,那即是有了决定不会让那三名女子入宫了。儿子已身为一国之君,自己也断不可再像从前那般强着逼迫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方太后微皱了眉,“修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于外人道的隐秘之事”

    卞修站起身,走至窗下,从绛紫纱窗透入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片柔和加些许暧昧,思索了一会他转回身,“母后,请给孩儿一点时间,孩儿确实还有心结未解。”

    方太后撑住软榻站起身。她在宫中时日已久,也知各朝各代均有皇帝不喜女色,而与身边宦官或者近臣过往甚密的帝王也不乏其人。心中有所疑虑,加上儿子坦然的言语,她直觉认定是心中所想。

    媚态的脸略显苍白,眼中也有些灰败,“修儿,为何不早告诉母后”

    卞修重又看向那花瓶,神色间略有无奈。早告诉母后年轻时的母妃跋扈阴狠,时常做些骇人之举,他怕极了她,后随师父远游在外多年,母子间生疏得紧,也只最近几年母后年岁稍长脾性收敛后方才亲近了些。

    如果他们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寻常母子,事情也不至于演变至此。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母后,此事容后再议吧,近日朝中事物纷忙,许多官员联名弹劾汤相,儿臣暂无暇顾及后宫之事。”

    方太后虽不甘愿,却也只得叹口气随了他。

    一旁的宫女小心道:“太后,皇上已经走了,您是不是要睡”

    “出去。”尖锐的怒喝,伴随啪的一声,荔枝带着融化的冰水滚落在地,冰水渗入毛毯中,无声无息湮没。

    是她错了吗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第 2o 章

    如心把药包先带回去,冉冉和香儿去医馆。好在香儿只是一些皮外伤,无甚大碍,包扎清洗过后面色也好了些。

    两人挑了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一时忍不住又抱头哭了一会。别后两人皆经历坎坷,此番异乡他国重逢直有物是人非之感。

    原来那日晚上香儿央求卞修允她出宫,第二日一早便有了圣旨。她即来到柳花所说的看到冉冉投江的地点附近,在一个村里盖了座小屋,日子倒也过得清淡舒适。后来她和隔壁的大婶聊天时告诉大婶自己是因为亲人丧身颂江,所以才选了此处定居。无意中大婶当笑谈般说起某次的经历,有一日天还未亮透,她在江边看到两个人忽然从水中冒出来,当时以为是水鬼吓得魂都快没了,逃跑的时候还摔了个大跟头。香儿心下奇怪,询问清楚时间后有了疑虑,而且大婶说第二日她去城里的时候又看到了其中那位疑似水鬼的姑娘。时间吻合,描述的长相也吻合,香儿想着公主可能还没死,于是离开小村去寻冉冉,一直无果。后来潼州发生灾难,她绕远而去,来到边境城市谭贡,却碰上拐卖妇女事件,不慎被抓从水路偷运到羽国。那些人见她长得挺标致,几经辗转又卖入丽瑰苑。她抵死不从,折腾了好几日,今日趁着丽瑰苑失火跑了出来。

    “公主,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投了江,还说你被黑衣刺客所侮辱,连皇上都信了。”香儿哽咽着,咬唇小心看着冉冉,“公主,你有没有被”

    冉冉扬手拍了她一下,回她一个安人心神的笑意,“当然没有,我好好的。”

    神色间却隐有落寞,她留给卞修的最后印象竟是这样么一个受辱的妻子,一份不光彩无法道出的历史。

    至于柳花,她不甚在意,即使柳花的谎言被拆穿那又如何,结局依旧如此。

    香儿松了口气,毕竟姑娘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细细瞧着冉冉,依旧是那熟悉的眉眼,只是略寂寥的神色宛如一江秋水。香儿猜想冉冉必是想到了皇上,拉起冉冉的手安慰:“公主,以后你到哪香儿就跟去哪,香儿一辈子都服侍你。”

    这并非奴性使然,香儿无父无母,自懂事起便一直跟着冉冉,感情甚笃,不然也不会一路寻着。

    闻言,冉冉笑眯一双灿亮眼眸,“这哪行我得赶快找户正经人家把你嫁了,可不能等我老了,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服侍我。”

    此时的香儿终于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一张脸臊得通红,手抚着额头跺脚,“公主,你居然笑话香儿。”

    冉冉恬然笑起来,也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愉悦中。香儿已过二十,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已嫁人生子,她只是在宫里被耽搁了。

    遇见了香儿,冉冉便决定离开颜侯府。她在颜侯府本就身份特殊,如今再带上香儿实也说不过去。

    香儿在颜侯府外等候,冉冉去向颜姑姑和白姑丈还有颜绍辞告别。

    颜姑姑带着白姑丈出外散步不在府内,冉冉一阵失落。想到要离开他们,心头竟似缠了网一般密得透不过气。颜淘抱着她温柔话语时的一幕浮上来,那时的自己安适得想永远赖在她身边,好像那是一个永久的避风之地。

    只是聚散离别缘来缘去亦如盛世繁花,终有褪谢之日。

    之前没有机会一个人好好地看看雨桐院,现在独自徘徊在雨桐院中,冉冉发觉自己十分留恋这里。缓缓走向侧面,那里置放着一口极大的褐色废弃水缸,斑驳的花纹昭示着它久远的历史。

    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冉冉心里轻轻道:水缸那头有一道刻痕。

    快步走过去蹲下,水缸边缘下方果真有一道淡淡的中指长度的印痕,因着风雨的侵蚀已模糊不清。那是个子小小的孩童和水缸比高时划下的身长刻度。

    冉冉眼睫轻颤,这是巧合吗自己四岁入宣国皇宫,之前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皇父也告诉她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为什么她对这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而这种感觉从进入颜侯府之时即有。

    细微不可觉的轻叹离口,冉冉折回房中,将屋子整理妥当,收拾起包袱。

    窗棂轻微作响,房间内忽然黯淡了许多。

    冉冉放下手中的衣服,耳际触到一点落锁的声音。一惊地抬头,雕花小窗赫然已关,半掩的房门也已阖上。

    奔至门后,用力,果然打不开。冉冉念头闪过,叫道:“颜绍辞,快开门。”

    除了颜绍辞不作他想。

    颜绍辞手腕一转将锁牢牢嵌住,未理会房中人高昂的呼声,紫色衣袖微扬,悠闲在门口坐下,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的笑意。

    “颜绍辞,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是你。”

    房中人继续闲话,颜绍辞继续笑着端坐在门口。

    雨桐院内最年长的大树枝枝蔓蔓盘根错节,隐没的年轮似显现出多年前一个调皮的男童将一个两岁小女娃关在屋内,女童哇哇哇哭得凄惨哀怨的场景。只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小女娃已不会再流着鼻涕痛哭。

    房内没了声音,颜绍辞眼神微侧,趴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随即走到雕花小窗外,伸出一指戳破纸窗。与此同时,旁侧也忽然伸出一根秀气的手指。

    冉冉被眼前的小纸洞吓了一跳,立时缩回手,探眼至两个纸洞边,与外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一个略带愠色,一个桃花眼泛着星光。

    颜绍辞笑着,唇边一抹诡谲,再伸手在两个纸洞下方戳了一道,便如面具般有了双眼和嘴巴的轮廓。

    这情形着实怪异,冉冉绷不住脸,嘴角笑意隐现,“颜绍辞,你做甚么”

    纸洞内两只眼睛用力眨了下,“你不够义气,就想这么离开府里。”

    纸洞内另两只眼睛微垂,“我哪有不够义气,我已经在这里叨扰好一些时日了。”

    颜绍辞眼神一凛,话语中隐隐夹着一股醋意,“你不会是想去沐王府吧我听如心说沐王对你很好。”沐王两次出手,他不得不怀疑沐王对她动了心思,更不能在此时放她离去。

    冉冉一滞,转身回桌上取了一杯茶,对准三个小纸洞泼过去。颜绍辞大笑着及时跳开,“槐花,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那一小团纸窗已然糊掉,冉冉轻轻一扯便通了一块,颜绍辞的面容清晰映现。冉冉趴在窗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

    沉默数息,颜绍辞轻轻开口:“香儿,已经在府里住下。”

    “什么”冉冉侧耳,一时没明白过来。

    颜绍辞抬高了声线,“我说我和香儿已经商量好,她留下在厨房帮忙,自己养活自己。”

    冉冉微微怔住,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

    颜绍辞竟是这般了解她。她虽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是十分敏感的。她因避难进府,这段日子在颜侯府怕人说闲话,总是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一直以婢女的身份示人。今日之事亦如此,如果没来由带了香儿进来,她更抬不起头。颜绍辞明白让香儿就此进府她断然不会同意,于是先斩后奏让香儿凭自己劳力在颜侯府立足。

    他是尊重她的,向来如此。

    颜绍辞见她神色不定,轻然扬眉,“我可不管,你要走一个人走吧,没人拦你。香儿说她做糕点手艺很好,我是不会让她走的。”

    冉冉微侧眼,都把她锁住了,还说没人拦她

    颜绍辞小心观察着冉冉的表情,见她怔住许久,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又道:“你不顾及我,也想想我姑姑和姑丈。他们有多喜欢你,我劝不动你他们一定会亲自过来。”

    里侧忽然伸出一只洁白玉润的手,微张着等待握住。颜绍辞微一犹豫,举手握紧。

    房中人绽开笑容,堪比如练春光,俏丽中带了一丝天成的妩媚,让人见了即生微醺醉意。

    “颜绍辞,我不走了,谢谢你。”

    事已至此,再扭捏便也不是爽快利落之人。朋友若此,夫复何求如若他日颜绍辞有什么需要,她必倾尽全力酬知己。

    颜绍辞笑意朗朗,越加握紧那只手。宣羽两国民风趋于保守,能让房中人伸出这只手着实不易。

    两只手俱是剔透无瑕,在窗棂下投射出清晰的倒影

    “好了,颜绍辞,把门打开吧,这样说话很累。”

    “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有趣。”

    “因为我是被关的那一个,你不是。”

    “那我们换一下也可以,我不介意。”

    “颜绍辞,你真的很无聊。”

    拱门外颜淘推着轮椅逐渐远去。

    白忆非笑道:“小辞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下你该放心了”

    颜淘点点头,瑰丽笑容惑人心智。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娃娃已然长大,也会有自己的爱情,但愿不会如自己这般坎坷难耐。

    自己曾错过她那么多年,今后的日子一定会为她保帆护航,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当天晚上,兴奋的冉冉和香儿躲在被窝里悉悉索索说了一宿的悄悄话,冉冉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痛快过了。

    香儿极力夸赞白日里的沐王,又对小侯爷赞赏不已,连带着每夸他们一句损卞修一句,神情极其愤懑。

    冉冉看着她气愤的模样不禁失笑,香儿的脾性一点未改,在宫里的时候即经常咋咋呼呼地为她抱不平。倒是自己,所有的骄傲和棱角好似都在慢慢磨平,这转变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再有任性的时候。

    香儿为人机灵,口齿伶俐,又有好手艺,很快博得颜侯府上上下下的喜爱,几位姨娘更是点名要吃她做的糕点,于是香儿整日忙的不亦乐乎。

    日子就在这平淡安逸中渐渐过去,转眼已快入秋。

    冉冉颓废地发现,自己下巴的弧线圆润了一些。香儿一边窃笑,一边继续偷偷地给冉冉做她喜欢吃的食物。

    最近绵邑城内热闹了不少,也增多了防御的官兵,冉冉敏锐地觉得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雨桐院内笑声一片,是冉冉心血来潮,让颜淘教她几招武功。从未练过武的冉冉闹了不少笑话。

    颜绍辞踏进雨桐院,刚好见着冉冉一时不稳摔倒在地的画面,遂上前扶起她。

    颜淘笑道:“你姑丈刚还在说少了什么人,这不就来了。”

    颜绍辞笑着唤了声姑姑和姑丈,扯了扯冉冉的衣袖,向着院外使了个眼色。

    颜淘和白忆非相视一笑,略带慈爱地在旁侧看着他们。

    冉冉随颜绍辞走至拱门边,催道:“什么事,我还得去练武呢。”

    如若平时颜绍辞必定好好戏弄她一番,只是现在收敛了神色,附在冉冉耳侧小声道:“他要来了。”

    “谁”冉冉颦眉,不明所以。

    颜绍辞唇语,“卞、修。”

    冉冉顺着他的唇形模拟了几下,胸口忽然被轻轻蛰了,不自觉举手护住,看向颜绍辞,颜绍辞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今日父亲上朝得到确切消息,已经启程。”

    她怎么会忘了宣羽两国最为重要的邦交事件眸中闪过慌乱,却一闪而逝,冉冉用力挥了下手,笑道:“不是说不要提他吗我都快记不起这个人了。”

    语毕,欣然轻快地回到颜淘和白忆非身边。

    颜绍辞暗出一口气,黑眸看向漫漫天际,她是真的无所谓吗卞修到来,想必以后的日子不会平淡如前。

    今夜有风,吹得小窗频频作响,吱吱声扰得人不得安宁。远处飘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琴音,约莫是哪位孤寂的姨娘在对月抚琴。

    冉冉起了身,未点灯,走入院中。月色黯淡,万物迷蒙如覆薄纱,使人看不分明。那琴音婉转动人,袅袅凄美越发撩动人心。

    老天果真奇妙,每当她下定决心淡忘卞修的时候,卞修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出现,潼州是,到了羽国还是。缘分即如掌心曲线,纠结缠绕不清。

    “睡不着吗”柔声一问,恰好能惊动眼前人,又不觉突兀诡异。

    冉冉未回头,依旧趴在石桌上,轻轻叫了声“颜姑姑”。

    颜淘走过去,“是不是有心事,这么晚还不睡”

    冉冉点了下头,暗淡中看不清颜淘的面容,只是那种感觉让她没来由地心安。

    “告诉颜姑姑,颜姑姑帮你出出主意。”

    默声半晌,冉冉开口:“颜姑姑,我心里好像有一根刺,我想拔掉,可怎么都拔不出来。”

    颜淘轻叹一声,果真是为了感情之事。自己对她从前的感情生活一知半解,只听她说过她爱的人不爱她,想必就是这桩了。

    “既然拔不掉,就不要拔。”

    冉冉不解地抬起头,颜淘伸出双臂搂住她,“刺是长在心里的,拔掉太痛,那就不拔了,找堆土把它埋掉,重新开花结果。”

    冉冉眼帘微动,“可以吗那根刺不是还在”

    “当然在,这本来就是你真实经历的,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即使拔掉了也会有缺口,那不如将它埋起来,既不会痛,也不会再看到它。”

    颜淘轻轻徐徐地说着,像也在说给自己听一般。许久没有回音,直到胸口有濡湿之意,“怎么了孩子”

    颜淘忙捧起冉冉的脸,却见那眸中泪水迭起,在乌暗月色下泛着莹莹波光,声音亦茫然。

    “颜姑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很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就是不要我呢”

    颜淘替她擦拭着眼泪,心里也似被一根细小的针密密扎着,强忍住泪意道:“傻孩子,有些人老天只让你遇见,不让你与他相守,并不是你不好,而是还有更好的人在等你。真正的有缘人是赶也赶不走的,兜兜转转又会回到你身边,这才是你的命定中人。”

    她和卞修便是只有相遇之缘,无相知相守之份吗

    “所以,不要想太多,把他埋掉,记住该记住的,忘掉该忘记的,我们还会遇见很多人。”颜淘的泪也终于忍不住潸然落下。

    冉冉觉察到颜淘的泪水,眼底的迷茫逐渐被清明取代,眼睫仍沾着泪,伸手替颜淘擦着,笑道:“奇怪,我的眼泪怎么生了脚跑到颜姑姑脸上去了”

    颜淘被逗乐,收了泪意。如果当初把这贴心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仅这孩子不会受那许多苦,自己也会更快乐,启颜轻轻道:“颜姑姑在嫁给你白姑丈之前心里也有过其他人,现在不还是很幸福吗”

    “原来颜姑姑也喜欢过别人。”

    颜淘迎着冉冉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抱住冉冉,缓缓说起略带苦涩的旧事,自然是摒弃了一些保留了一些。

    她很好奇,那个让自己女儿痛苦流泪的男人到底是谁

    宣国皇帝的驿馆已彻底整修完毕,规模之大令人咂舌。冉冉一直未曾注意,现今才发现那驿馆距颜侯府不远,同在一条大街上。

    卞修出行必是阵容浩大人员冗繁,只要一出颜侯府即很容易撞见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冉冉只得拿出昔日姱族妇人的行头。

    姱族的服饰与当下时兴的服饰极为不同。想到今后一段时间都必须穿戴如此,冉冉带着香儿去定做了几套适合年轻姑娘的姱族服饰。香儿跟随她多年,很多人都认得香儿,自然也需和她一起改头换面。

    只是冉冉不曾料到,因着沐王的关系,她在绵邑已并非默默无闻。绸缎庄老板抓住机会极力推销,一段时间下来,绵邑大街上竟出现了不少相似打扮的蒙面女子,或经改良,或更加妩媚妖娆。如此,冉冉和香儿再无特殊之处,融入绵邑大街也不惹眼。

    无心插柳,却带来意外之喜,冉冉和香儿怎能不暗中偷笑。

    第 21 章

    冉冉意外收到一张柬帖,打开,竟出自沐王之手,邀她沐王府一叙。

    此事透着些古怪,她与封沐离虽有几面之缘,却都是无意为之,并无私交。考虑再三,冉冉还是决定赴约,毕竟在羽国拒绝沐王的邀约是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

    香儿则兴奋至极,里里外外替她张罗,唯恐有任何纰漏,那热络的样好似嫁女儿一般。

    一身暗烟霞色衣装,冉冉坐上沐王府迎接的专轿。

    沐王府与颜侯府风格迥异,满府芳华恢弘大气,俨然一派皇宫缩影。

    冉冉随沐王府管家一路穿行,远观,不由得眸中盛满笑意。近百名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面上皆覆薄纱,极似姱族服饰,只是轻盈妩媚许多。

    “槐花姑娘这边请,王爷已经在水榭内等候。”

    收回目光,冉冉笑着行了个礼,“多谢。”

    入眼便是一个精致的人工湖,堤廊绵延数十米,八角水榭即在堤廊尽处,头枕着层层涟漪扩散如瓣瓣芙蕖绽开的湖面,端的是惬意舒朗。

    冉冉踏入堤廊,行至水榭内,刚想行礼,封沐离独特的声音已从上座处传来,“槐花姑娘无需多礼。”

    隐约有些微其他声音入耳,冉冉抬头,发现水榭内并不只封沐离一人,两侧还有几位看似朝廷官员的人端坐,天官亦面无表情地在旁候着。

    封沐离今日极难得着了官袍,单手倚在座椅一侧,越见风姿飒沓。依旧是温文的笑,也依旧是冉冉琢磨不透的似幻变祥云之深眸。

    旁边一官员恭敬笑道:“王爷,这姑娘也是今日待选女子之一么”

    封沐离眸中温度陡降几分,似是不经意地含笑睨过那名官员,却生生叫那人手心捏出一把冷汗。

    “槐花姑娘,请入座。”封沐离撤回视线,锁住冉冉。

    “多谢王爷。”

    冉冉环顾水榭,不由得怔住,左右皆满,唯一的空位在封沐离身旁,亦为上座,似是有心安排。稍作掂量,冉冉躬身,“槐花身份低微,不便与众位大人同席,站着即可。”

    封沐离雅颜俊朗之容笑意不变,“槐花姑娘是本王上宾,请入座。”

    冉冉移至外侧围栏处,笑语:“王爷这不是折煞槐花吗”外界已有传言,此</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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