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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慵第10部分阅读
    却闪过急躁和不安。回廊上方交错的藤蔓向下延伸,覆住了回廊转角的大半,像一个柔软的囚笼。

    “大哥,我真的不想回去,他们以前那样待我和娘,现在又跑来巴结我们,我看见他们心里就烦,你替我说说去嘛。”颜青鸾的祖父七十大寿,她和她娘同被邀回家乡贺寿,她心里极度不情愿。

    颜绍辞未回答,这是四娘的家事他自是不便干预,瞧见前方静静站立的冉冉,遂对着颜青鸾道:“你回去和四娘商量,我和槐花还有事要谈。”

    颜青鸾撅着嘴巴迈着莲步移开,经过冉冉时勉强冲冉冉撇唇一笑。

    飘洒的微雨带着隐隐的压力,直憋得人透不过气来,两人在回廊上静默了好一会,颜绍辞启声:“听说了”

    “嗯。”冉冉收回视线笑了下,却让整个人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他怎么样”

    颜绍辞倾靠向一边的廊柱,目光仍停留在冉冉脸上,“太医院诊断不出所以然,猜测可能与宫中秘制药酒有关,正准备连夜研究。”

    “是这样”冉冉低了头,有短暂的怔神,“他以后会一直看不见吗”

    颜绍辞轻轻吁出一口气,“目前还不知道,太医院已经停下手头一切任务,专心于此。”见冉冉神情恍惚,又问道:“明日我随父亲去驿馆,你想去吗可以混在人群中。”

    冉冉摇头,努力笑了笑,便如昙花般,绚烂又瞬息花谢。她去算什么呢如果她和卞修是对恩爱的正常夫妻,她现在必定从宣国不顾一切追了过来,寸步不离地陪伴他,陪他渡过这黑暗的岁月。如今只愿他早日治愈吧,那双曾让她深深沉溺的眸子万不可从此没了神采。

    此刻她竟连卞修的模样都记不起来。她想得起所有人的样子,却独独少了卞修,任她怎样在脑中搜寻亦是空白一片。眼前唯一的影像就是那个少年背她回寝宫时她笑趴着的肩膀,其实很多次她都在装睡。

    颜绍辞亦轻轻笑了笑,“一时半会他怕是回不去了。”

    太医院怀疑与饮用的宫中药酒有关,那最合适的自是留在此地接受诊治。原本还有五天的行程卞修即要返回宣国,这般又得耽搁一段时间。只是也不会持续太久,宣国的皇帝毕竟不是平民百姓,不可能长久留在羽国,即便不能复明也得回去。

    透过青藤掬着回廊外的雨水,清凉触感阵阵入心,冉冉笑语:“他真是宣国历史上最倒霉的皇帝,我是最倒霉的皇后。”

    颜绍辞明眸定定看着地上冉冉的暗影,笑起来。

    他早料到卞修的出现会带来一些变故,只是没想到这般得出乎意料。想必她晚上又睡不踏实了。她的心,何时才能走出来她若不走出来,他便也进不去。

    已经有大半日不见光亮,就像掉进一个无底洞,乱了所有方向。屋内灯火通明,卞修躺在榻上,侧耳听着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

    细长的眉眼依旧好看,只是眼神虚无地落向空中某一点。卞修想到师父时常挂在嘴边淡看世事的话语,不由得散漫一笑。修长的手指抚向眉间,按揉着,自己毕竟年轻,无法全然参透,这猝不及防的失明硬是让自己夜不能寐。

    手中仍是那个抚摸过无数次的木框小镜,现如今是掌心唯一能握住的物件。在明白自己看不见的刹那,第一个念想竟是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张朝思暮念的笑脸。他伤害了她,现下为了捡回她的小镜而无法视物,或许这就是情债的轮回,如今轮到他偿债了。

    门外响起慌促踢踏声,细语过后一人即推开屋门走了进来。发际衣侧皆有雨珠,显是匆忙赶至。

    卞修顺着声音的方向笑起来,似赞似叹,“消息传得真快。”话音落心念动,自己失明的消息必定很快向四方传出,不论她在哪里应该都能知晓

    唐绯语走到塌边,看着那熟悉却黯淡的眸子心下一阵凄楚,“感觉怎么用太医说什么”

    眼前全然漆黑,只能靠感觉对方的声音和气息辨别方位,卞修向唐绯语的方向悠悠转过头,“太医也说不清楚,怕是中了邪。”

    唐绯语攒起眉头,“你不是鲁莽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躲不了。”卞修浅笑着,双眸沉寂如静水。他们之间,也许彼此都是对方的劫数,在劫难逃。他又随意向外点了点下巴,“替我倒水。”

    “会使唤人了。”唐绯语嘴上这般数落,却很快起了身。

    卞修伸手接茶盏,唐绯语抽手,茶杯便在交接时不小心坠落在地发出脆响,四下迸裂。卞修扬起笑,“一个瞎子连生活都料理不好,怎么还能当一国之君应早日让贤。”

    唐绯语噤了声,知他必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如今只是刚刚失明,未确定不可恢复,禅位短时间内怕是不可行,方太后亦断然不允。此次离京朝中事务交由汤相和二王爷等四人共同把持,找人代政朝中势力必将大乱,最稳妥的方法即是维持现状。只是他的眼睛如若长久不治,禅位是必然,宣国朝廷的动乱亦不可避免。

    唐绯语又替他倒了杯水,稳稳递至他手中,“先别多想,把眼睛治好再说。如果你再也看不见,别说我,就是她也会嫌弃你。”

    卞修垂眸,扯出一抹温柔笑意,声音低低缓缓,“她会恨我怨我,会忘了我,但永远不会嫌弃我。”

    唐绯语瞧着他的模样鼻子微酸,伸手搭上卞修的肩膀,用力握住,“我明天就出去找她,一定把她带回来。”

    “可别,你会吓到她的。”卞修含笑摇头,视线直向唐绯语射去,“你给我安稳一点。”

    平淡的语气却由不得人抗拒,唐绯语心下了然,知他必是不想让冉冉看到他这般模样,亦是不愿两人在这种境况下重遇。看着满屋子的灯火唐绯语长出口气,忽然觉得原来自己这么幸福。

    第 27 章

    第二日颜淘和白忆非随颜绍辞他们一起去了驿馆,冉冉未跟去。

    颜淘言辞间十分遗憾,虽仅见过卞修两三次,她却极喜欢这个年轻人,溢美之词不断。冉冉只在一旁听他们议论,鲜少插嘴,私下则经常默默地对着那个面粉小人发呆。

    宣国皇帝失明的事在绵邑轰动了好几日,波澜渐归于平静,大家的生活也照常继续。

    颜淘见这几日大家情绪低落,遂提议出外游湖纾缓情绪。

    清晨的空气纯净透彻,冉冉站在窗前慢慢地梳理长发。此时的雨桐院在朝阳下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只是看不到这些景致的感觉又是如何

    放下梳子,冉冉闭上眼睛缓缓转了两个圈,在房中摸索着前进,才行得几步即差点被椅子绊倒。

    “你在做甚么”颜淘从洞开的窗口中看到冉冉傻傻抱着一张椅子,不由得和婉一笑。在母亲眼中孩子的举动经常会变得幼稚可爱。

    冉冉忙放开椅子走到窗前,“颜姑姑这么早。”心下暗自庆幸,没让颜淘瞧出她的意图。

    颜淘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拂了下冉冉的长发。长发就这么垂着,赛雪欺霜的肌肤不染尘埃,眼眸纯澈暖融,颜淘越看越喜欢,掐了下冉冉的脸颊,“快去换衣服,要出发了。”

    “马上就好。”冉冉点头笑应,转身更衣。

    绵邑城南有一片很大的湖,自然风光极佳。冉冉颜绍辞一行到达的时间正好,碧波万顷在日光滃染下闪缀金光,适意悠闲。

    上画舫时冉冉远远瞧见湖边另有一艘很大的画舫,微犹豫了一下。

    画舫行至湖中央停下,颜淘和白忆非坐着喝茶聊天,冉冉和颜绍辞兴致一起则取了钓竿坐在船头钓鱼。

    冉冉心神不宁,杂念在脑中腾云驾雾般来回往复,过了大半个时辰她筐中仍空无一物,而颜绍辞筐中已有好几条。冉冉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觉着颜绍辞看她的眼神都含了些古怪的意味。

    白忆非温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槐花,怎么样我们的鱼有着落了么白姑丈可只吃你钓的鱼。”

    颜绍辞双眸发亮,浓浓笑意映在其中,如看戏般瞧着冉冉。

    冉冉眸光一转,飞快抢过颜绍辞身后的竹筐跑到白忆非身边,眉目生动起来,“白姑丈,你看,都差不多了呢。”

    白忆非和颜淘哈哈大笑,笑中满是愉悦,乘着湖风远逸开。

    颜绍辞则提着空空的竹筐走过来,摊手,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冉冉略带得意的脸,顺手拍了下冉冉的脑门,“小人。”

    白忆非补充道:“这叫先下手为强。”

    冉冉笑起来,自然知道他们都向着自己。

    颜淘看着面前嬉笑的两人心下宽慰,这两个孩子如果能在一起自己就放心了,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时间提点他们一下,也早日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画舫上不便熏烤,他们即返回岸边,在一处空地上架起火堆。四人中只有白忆非精厨艺,就由他负责烤鱼。

    说说笑笑未注意到有人向他们走来,待走到近前方才看到。那人向着颜绍辞行礼,一身护卫装扮十分明显,“王爷听说是侯爷府的人,请小侯爷过去。”

    颜绍辞神色微凛,“哪位王爷”

    护卫指了指岸边另一艘画舫,“沐王和宣国皇帝陛下正准备游湖,请几位过去。”

    冉冉有片刻的恍神,抬首远望那艘画舫。即使卞修眼睛看不见,可他作为宣国皇帝仍免不了盟会的事务,只是延迟一些而已。若非有正事,沐王自然不会于此时和卞修游湖。

    一位是沐王,一位是宣国皇帝,他们自然不能推拒。冉冉微一迟疑,还是趁人不备取出布巾覆了脸,一路向着画舫走去。

    其实最近她也想透了些,即使不慎被人认出来,结果也不见得会有多糟糕。惠馨皇后毕竟是宣国史册中的已故皇后,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谁也奈何她不得。即使卞修知道是她又如何,他不爱她,不会在乎这究竟是不是她,更不会承认她的未亡真相而颠覆宣国史册,最终大略也只会给她一个酷似宣国已故皇后的名衔,放她离去,皆大欢喜。

    她躲着,一来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心理在作祟。这段感情她付出那么多,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的傲气让她即使可以暗中注视他,却再不愿直面这个男人,宁可让他以为自己已然死去。

    那艘画舫极大,轻纱裹覆流苏漫溢,华丽尊贵。

    绕至前方,即看见封沐离和卞修立在船头,两侧还有几名官员。听到脚步声,卞修笑起来,静寂的眼神有了些流转,“朕没有扰了颜家姑姑的兴吧”

    甫一看到卞修,冉冉蓦地心口一刺,有种酸酸的情绪自心口向外漫延。依旧是那样的眉眼,在她眼中风华独揽,只是眸子有些淡褪的味道。

    颜淘笑着行礼,“皇帝陛下言重。”她亦十分乐见这位故人之子。

    觉察到一股专注的眼神,冉冉寻去发现是封沐离,此刻正半挑着眼若有所思地温笑着看她。冉冉低头行礼后便退至颜绍辞身侧。在颜绍辞身边即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好似随时随刻他都会护住自己一般。

    林清和几名护卫在不远处候着,冉冉依稀都认得,卞修的随侍极少更换。

    画舫渐渐离岸,往远处驶去。卞修笑了笑,风吹衣袂翩跹,举手投足依旧带着随意的高贵,看似如常,“今日游湖,不必拘束,小侯爷和颜家姑姑与姑丈留下一起用餐吧。”

    冉冉转头看向粼粼湖面,不去看卞修。他眼睛看不见,面对这大好的湖光山色心中是否也会黯然湖水泛着金光,刺得冉冉眼睛一晃,恍似出现幻境。幻影里浮出卞修或清澈,或深沉,或缠绵,或愠怒,或深情的眼眸,如水中倒影般顺着水纹晃动,渐成今日依旧迷人却浅淡的眸子。

    卞修和颜淘与颜绍辞慢慢聊着,封沐离则出乎意料得安静,白忆非一如既往地淡笑沉默,一切都显得安宁和谐。

    “朕与颜家姑姑一见如故,现下双眼不便,颜家姑姑若有空可常来驿馆走动。”

    冉冉回过神时卞修谦恭的声音已在旁侧,颜淘笑道:“谢皇帝陛下,颜淘一定去。”

    卞修静静点头,鼻尖忽触及一抹香味,微蹙眉,“槐花姑娘也在”眼神便顺着香味的方向射出,微利带抹不悦。

    香味仍在,那就意味着她仍佩戴着香包未理会他的言语。对此,发觉自己隐隐有些莫名的不悦,卞修轻轻甩开。

    冉冉退后一步,看了下颜绍辞,颜绍辞当即笑道:“是,颜绍辞这位朋友向来胆小,皇帝陛下恕罪。”

    “无妨。”卞修笑笑,眼眸恬淡,不自觉地循着香味的方向偏过头。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躬身一路走过来,“王爷,午宴已备好,请入内。”

    封沐离轻点头,挑了下俊挺的眉,“皇帝陛下,请”

    尊卑主客有序,自是卞修先行。林清走过来搀扶,卞修亦启步走动,身形一晃尚未触及林清即从画舫边缘摔了下去,颀长挺拔的身体便直直坠向湖面。

    冉冉大骇,未经思考跟着跳落。

    卞修在触及水面时如蜻蜓点水般脚尖轻点,几下翻转已腾起跃向画舫。不能视物落地时离众人远了些,却是有惊无险稳稳立住。

    冉冉下落瞬间瞥见卞修腾起的身影,但已阻不住自己的坠势。见状,颜绍辞微一思索也纵身跃下。

    “嘭”“嘭”

    一切发生在瞬间,大家只看到跃上画舫身手极佳的卞修和先后落入水中的两个人。冉冉面巾在水中被冲开,颜绍辞很快带着她浮出水面,让她背对着画舫,笑道:“你看你,风吹着都会落水,快变成软脚猫了。”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无人再去细想冉冉落水的原因,只当她是一时不慎而颜绍辞心急相救,其中涌动的暗潮亦尽数湮没。

    冉冉默不作声,闭着眼贴上湖面,轻轻笑了笑。她终是见不得卞修遇险,方才一看到他落水便脑中空白不顾一切跳了下去,当真傻得可以。卞修从来都不需要她,从前是,现在还是。

    卞修也听到这落水声,侧身相“看”,却不明所以。眉心拢起,仍不适应这失明所带来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秋日的湖水已有凉意,颜淘见他们仍在水中,无瑕顾及其他,直催促,“槐花,小辞,还不上来”

    卞修心下微滞,蓦地生起一丝怅然,指尖拂过袍上金线纹,抚上肩头,“原来是槐花姑娘和玉锦侯”

    封沐离望着湖中的冉冉笑起来,笑意如蔓草越过河岸,浓烈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小侯爷和槐花姑娘不慎落水,已然爬上来。皇帝陛下这边请,午宴已备好。”

    卞修轻点头,闲散一笑,静水般的眸子“扫”了一圈,在临清搀扶下缓缓走开。旁人笑语连连,嬉闹戏耍,而漫无边际的黑暗却让自己成为了局外人,好似进入另一个世界,这种切身的哀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体会。

    第 28 章

    待卞修、封沐离和一干人等入内,冉冉与颜绍辞才爬上画舫。颜淘忙褪下自己的罩衣披在冉冉肩上,握紧她凉凉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湖风吹过湿透的面颊和脖颈,阵阵清凉,思绪也渐褪迷惘,冉冉笑笑,“刚才眼一花,脚一软,就这么落了水。”

    很多年前在槐树下她也是脚一软,从此被一片云彩蒙花了眼,认定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少年。

    画舫后舱中有些备用衣物,冉冉小心躲避着画舫另一侧的两名宣国护卫,和颜绍辞前去后舱换下湿衣。备用衣物多简淡质朴,穿在身上倒有了些返朴归真的味道。

    一思量,冉冉即决定不去午宴,在这里等待画舫靠岸。颜绍辞便也陪着。冉冉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指指外面,“不用陪我,你去吧。”

    颜绍辞知她顾虑什么,漾起笑,皎皎生花,“我和爹闲惯了,不用过分讨好。再说难道你没发现卞修他对姑姑不一般么有姑姑在准没事。”

    看来卞修对颜淘特意的关心大家都察觉到了,冉冉不由得笑起来。

    这次原本即是偶遇并非事先邀约,不去也算不上多失礼。推脱现下狼狈服饰不宜,这个理由倒极说得过去。

    后舱很小,却安静温暖,两人窝在一侧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墨染的眸子微闪,冉冉笑道:“刚才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就得像鲤鱼一样游回去了。”

    当时的形势,如若不想上画舫,游开确是个很好的选择。虽有些不敬,但也无人会追究。颊边发缕仍湿,颜绍辞轻轻将之捋开,偏过头,明眸中带抹深思,“槐花,有没有想过你被他发现了会怎样”

    冉冉玩转着手中的香囊,沉默片刻,唇边挂上调笑,“听天命吧。我反正是个不存在的人,到时候可以扮成女鬼去扇他。”

    颜绍辞瞧着她的模样笑起来,“扇他你不怕他么”

    细致的双眉攒起,冉冉斜眼一睨,“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啊他如果敢对我怎么样,我一定扇他。再说我又没做错,我怕他什么”

    她没有错,卞修也没有错,他们之间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于今她也只能用交易二字来诠释那场梦幻而遥远的不堪婚姻。

    颜绍辞笑着连称“是”,又轻轻道:“可别再像今天一样犯傻了。”

    轻柔的声音给禁闭的空间带来几许柔情,冉冉听出其中的关切,垂眸心下一暖,再抬头时已假作涎着一张脸,“以前习惯了干傻事,一时改不了,小侯爷你多担待着点,槐花会改的。”

    颜绍辞抚唇笑出声,眸中尽是点点惬意。做了傻事还这般得直言不讳谈笑自如,她的性情真真合自己的胃口。

    香囊被水浸透,香味却愈加浓烈,袅袅窜入鼻尖。轻嗅几下,想到卞修之前对她的关注,颜绍辞缓缓起了身,“如果他回心转意了,你还会跟他走吗”

    这是颜绍辞第二次问她相似的问题,冉冉一怔,随即一朵笑凝在脸上,“我像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好马都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我是只软脚猫。”

    她会暗中注视卞修,会为他伤心难过,会为他做傻事,但是前尘若此,她绝不会原谅他,更不可能回头。当然卞修也不会在意。

    颜绍辞想到自己软脚猫的戏言,不由也笑开。知她平时看似无所谓,骨子里仍是极倔的,爱上一个人不易移情,受到伤害也不会轻易回头。他自己便也是这样的人。

    心底不想让卞修知道冉冉的存在,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自私吧,颜绍辞笑着岔开话题:“父亲和各位姨娘过些时日就要搬去别苑,你说府里需不需要修整一下”

    冉冉低眉一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在颜侯府低调简出,除了刚开始时四姨娘会来刁难,之后一直过得平静安逸。此番她们一离开,偌大的颜侯府人丁寥寥,怕是会显得冷清。不过有颜淘颜绍辞他们几人在她便也满足了。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先前那名邀他们上画舫的护卫探身进来,行礼道:“小侯爷和槐花姑娘不便出外,王爷与宣国皇帝陛下特意命人送来了午餐。”

    话毕,三名婢女已将饭菜呈了上来,搁在后舱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冉冉宽了怀,知道今日一劫已然渡过,徐徐笑开的眼眸绽出烂漫光华。

    午宴结束后不久,画舫即缓缓回航,大家先后上岸。冉冉和颜绍辞则滞留到最后才离开画舫。当他们上岸时卞修已坐上龙辇,一行飞鸟低空自龙辇华盖顶上掠过,啼鸣不绝于耳。

    四人又在湖边重新烤鱼,逗留了好一会才返回颜侯府,在府门前刚好遇到一位和蔼的灰衣老人。老人手中提着一个类似药箱的匣子,六十开外的年岁,面容烙着斑斑的岁月痕迹,笑容十分温蔼友善。

    “淘淘,绍辞。”

    颜绍辞目光转过去,忙笑着施礼,“沈太医。”颜淘也笑着站到他身侧,“沈叔。”

    沈太医笑眯眯示意,“很多年没见,淘淘都变成大姑娘了。”

    颜淘忙捂了下面容,挥挥手,“淘淘已经老了,沈叔别笑话我。”

    冉冉在一旁听他们闲话家常,心下明了这位沈太医与颜侯府必颇有渊源。她入府也不是,插话也不是,只得在一旁玩弄着手中的香囊。原本这香囊湿了该扔掉,只是她一想到卞修嫌弃的口吻即兴起了逆反之意,仍是带了回来。

    沈太医矍铄的眼神便时不时向她飘来,冉冉每每回以笑意。沈太医忽指向冉冉,问道:“这丫头是谁啊”

    颜绍辞拉过冉冉,“槐花,快见过沈太医。”

    冉冉行了个全礼,恭敬道:“沈太医。”

    “嗯。”沈太医点点头,瞧见颜绍辞看冉冉时的眼神即已明白大半,眯眼一笑,“不说了,我刚给宣国皇帝诊治完得先回去,迟了怕不行。”向冉冉勾勾指,“你过来,给我提药箱。”

    冉冉一愣,颜绍辞亦笑道:“沈太医,您这是”

    沈太医一瞪眼,“就送我几步而已,让她提个药箱你都心疼啊你小时候我还替你换过尿布呢。”

    颜绍辞忙住了口,嘿嘿笑了两声。冉冉憋着笑,接过沈太医手中的药箱,随沈太医走开。行了近百步沈太医停下,冉冉小心观望四周,此时正无旁人,遂也放了心。

    沈太医伸手夺过冉冉手中的香囊,翻开,细细闻了很久,挑了眼道:“这东西你戴了多长时间”

    冉冉不明所以,实话答道:“好像不到三个月,我记不太清楚了。”

    沈太医眉眼一舒,显是松了口气,不轻不重地捏着香囊道:“这东西我带走了。”

    冉冉眼皮忽忽跳起,一丝疑虑瞬时萦绕上脑海,“沈太医”

    沈太医接过冉冉手中的药箱,微弓的腰背渐渐远离,“这不是普通的香囊,佩戴久了会让人身体慢慢虚弱直至卧床,若为女子,虚弱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不能够生育。”

    略显苍老的声音沉沉传来,冉冉眼睫滞住,黑眸中蓄满排山倒海的震惊。

    片刻后当日小铺中的情形浮上来,一个名字也从冉冉心口慢慢碾压出,却未呼出口。那蓝色香囊是颜青鸾亲自为她挑选的,而几日前颜青鸾还曾无意间提起寺庙的物件必须经常带着才能辟邪,说她自己便一直将香囊带在身边。

    如若属实,那再之前她于津州被官差捕获一事想必与她也脱不了干系。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仍说是巧合便牵强了。

    冉冉一路跑进颜侯府,直奔着颜青鸾和她娘的院落而去。叶动花飞阁楼重宇间衣袂翩扬,怒气盈溢到极致,似随时会汹涌而出。

    走到近前冉冉方才想起颜青鸾和她娘昨日即已离府回乡,来回至少需一个半月的时间,她找谁去

    一丝涩笑倚上唇角,冉冉以袖遮住,亦掩去精致面容。忽然间觉得身心俱无着落,空飘飘不似在人间。

    香儿一路寻来,终于在一大片树阴下找到了冉冉:双颊几无血色,却仍如掐得出水一般,紧紧垂着的眼睫时时透着迟滞,看去就如一朵刚摘下的花,依旧鲜嫩娇艳,却将很快萎靡。

    “公主”香儿心下一抽。

    冉冉抬眸,眸中亦是一片灰败,轻声道:“什么事”

    香儿伸手探了探冉冉额头的温度,“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冉冉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香儿随即递上一封信,“府门前守卫说有人指明要交给槐花姑娘,送过来一会了。”

    信封上字迹潦草,如嶙峋树枝的轮廓,冉冉瞄了下,问道:“谁送来的”

    “我问了,守卫说以前没见过那个人。”

    冉冉打开信封,左侧没有落款,纸上亦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香包务必弃之,非常物。

    心中涌起异样,指尖稍顿,冉冉旋即明白这是卞修差人送来的。

    卞修的师娘出自杏林世家,医术卓绝。他跟随师父师娘五年,耳濡目染对药草亦知之甚深,想必那次在雨桐院他已察觉,所以才会出现有如登徒子调戏姑娘家的一幕,其实意在提醒她。今日他在画舫上凭香味认出是她,知道她仍佩戴着香囊。而以他的身份和当时的环境,两次他均不便直言挑明,只能稍后以这种匿名的方式告之。

    这事卞修是放在心上的,看时间他应是回到驿馆后即遣人办理。卞修从来不是多事之人,他竟对一个陌生的槐花比对她本身还要关心,实有些出人意料。冉冉卷起信纸,凝视着一旁池塘中倒映出的漫天云彩,无奈地笑起来。

    她的生活终究是不能够再平静了。

    也幸得颜青鸾不在,不然今日该如何收场

    她怒意极盛,直觉便是去找颜青鸾理论。只是她无凭无据,贸贸然去质问她,又有多少人会信她寄人篱下,颜青鸾再怎么说也是主人,且深得颜侯府上下喜爱。若然闹开,颜绍辞和颜淘亦会处于两难境地。自己无凭无据,他们会相信谁,或者说可以偏袒谁不论此事最后利于她和颜青鸾哪一方,抑或不了了之,结局必定会在大家心里留下不深不浅的划痕,疏淡各自之间的关系。乔迁将至,宣羽两国人民皆看重风水兆头,如若今日将事情闹大,也算是破了颜侯府乔迁的好兆头,老侯爷必会心生不悦。

    扬起一抹虚渺的笑意,冉冉低头,心中亦惶惶黯淡。此时竟无人可诉,亦无人求助。以香儿的脾性,如果知晓此事定然会马上掀起轩然大波;而颜淘和颜绍辞和她虽亲近,却也不便将此事透露于他们。

    只是事实真相她定要摸个清楚,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从无害人之心,亦真诚待人,但也绝不会容人这般伤害自己。没有了皇父和皇后身份的屏障,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如果不是她幸运,每一次都会是她极大的灾劫,她不可能被坑害了两次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抑郁盘旋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冉冉去后院牵了匹马一路策马狂奔,借此纾解那分愤怒与无措。直行出绵邑城到达人烟稀少处她才勒住马,恍惚间竟有种冲动想永远不再回去。

    眼前多是些土墙断垣,看上去像是荒废已久的村落,空寂中带着些许荒芜,土黄的色泽盈满时间的沉淀感。此地距离普前寺已不远,因为大山的遮蔽,前日雨后湿漉的泥地仍旧未干。

    泥地上有排明显的脚印,斜斜延伸至土墙断垣内。那种深沉带着穿透力的视觉感触让冉冉心尖上莫名一颤,随即抬起脚,沿着脚印踏了上去。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回望却无自己的脚印,冉冉甩袖笑起来,这不是相当于踩着别人的脚走路么那人定不知道已经被自己这般踩过吧。恶作剧的念想竟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到达断墙内前方脚印忽然凌乱起来,似是乱了方向,左右不定毫无规律。冉冉诧异,不知那人意图,便也跟着乱走一气。缎鞋底已沾了不少泥,原本显脏的模样却带了些孩童玩耍的乐趣。

    忽听到一声咳嗽,冉冉忙心虚地小心闪进一旁矮墙后。此地静寂,声音的主人应该仍在较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冉冉悄悄探头出来,却吓得气也不敢出。

    不远处走来的人竟是卞修,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冉冉顿时明白为何断墙内的脚印会忽然紊乱起来,那是因为卞修眼睛看不见,遇到断墙的障碍随即调转脚步和方向之故。撇开眼,冉冉心中恨恨地想:早知是卞修的话,她一定在脚印上多踩上几脚让他疼死。

    卞修在距离冉冉十五步处停下,背对着冉冉,不知取出何物在夕阳下一闪,一道微弱光束射出。

    冉冉下意识闭眼躲避那道光亮,不敢移动分毫,也不敢大声呼气。卞修是习武之人,尽管他们距离不是很近,她也不可以有大的动作。

    卞修应不会单独出来,林清想必也在这附近。只是卞修他为何会远离驿馆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说沈太医替他诊治后他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也有些惶惑不安又或者他如今失明,他也如他刚才的脚印一样,茫然不知方向

    夕阳下卞修闲闲而立,被残照暮光拉出一道淡淡的浮影。冉冉凝视着那熟悉挺拔的背影,心中蓦然熨帖安定起来。他们同在宣国宫中长大,此时也同在羽国绵邑遇到了最为棘手的问题,同不知前路如何。

    即使从前他们是一对怨偶,他们仍旧是最最熟悉的人,他此时的身影还是给无措的她带来一丝安宁。就像在这荒芜寂寞的所在,她也不是孤身一人,有个人仍在陪她。

    第 29 章

    夜色朦朦微带凉意,冉冉骑马回到颜侯府时夜色已不早。颜绍辞和香儿正在大门前等她,看到她方才缓和了紧绷的情绪。

    冉冉笑着将他们的问询搪塞了过去。颜绍辞见她神色如常,遂也未多追究,只是叮嘱她一个姑娘家晚上在外面不安全,至少得叫上他才行。

    香儿给她热了饭菜,又准备了暖热的洗澡水。冉冉心下一暖,像被春水滤过。还好,她不是孤身一人,没有了皇父和卞修,仍有个亲近的人留在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冉冉私下去了趟普前寺,在那香烛小铺中勘察良久却一无收获,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日头正高照,冉冉独自走在大道上,心中因有所想也并未觉察到路途遥远。

    几名骑卫开道,一辆垂着黑色幔帐的马车徐徐驶过,在冉冉前方几丈处停下。黑色小窗格被撩开,一人侧眼静静看着旁侧的草丛,待冉冉经过时即浅浅出声:“槐花姑娘。”

    冉冉悠悠遐思被唤回,抬眼看了下,福身行礼,“见过王爷。”

    唇角勾起极好看的弧度,封沐离点头示意,“此去颜侯府路途不近,槐花姑娘上马车一起走吧。”

    冉冉滞了滞,随即摇头,“多谢王爷好意,槐花走回去就可以了。”

    闻言,封沐离悠然挑眉,随即掩下窗格,片刻后高大身影已下了马车行至冉冉面前。“槐花姑娘可是被本王上次的话吓到了”

    袖中拂起浅淡的风,轻轻柔柔舒缓适意,冉冉笑道:“王爷这般坦然,槐花又怎会在意王爷一时的笑谈。”

    似有若无的笑意浮上封沐离的脸,启唇间已转换话题,“宣国皇帝陛下暂时失明,槐花姑娘怎么看”

    冉冉触及到封沐离锁在自己脸上探究的目光,心中微有讶异却仍是和他缓缓行进在大道一侧,面容平淡道:“槐花虽身在羽国,却仍是宣国子民,自然希望我宣国皇上能早日康复。”

    话语滴水不漏,封沐离撤回视线轻然一笑,“宣国皇帝陛下暂时失明,一时也不用再劳烦槐花姑娘代本王挑选美人了。”

    冉冉笑了笑,敛眸不语。上次挑选的八名女子尽数殒命,她也不愿再去做这等本不该由她来完成之事。

    路旁草丛仍青脆,在徐风中缓缓舒展摇摆,冉冉的心也似被一点一点地撩拨着,却蓦地一收紧。香囊的事毫无头绪,但津州的事却有迹可寻,只需找到那次负责的官员即可,而其中有一人必知道实情。

    微怔过后,冉冉即停下脚步,顺开颊边发缕,眼眸微眯诚挚切切,“槐花有一事请教,不知王爷可否指点”

    封沐离亦停下,负手优雅而立,眉眼淡挑道:“槐花姑娘也会有事要请教本王当真让人意外。”

    冉冉抬首,迎上封沐离兴致盎然的眸子,“当日在津州,衙差们能毫不犹豫地确定刺客在我家中,定是有人泄密吧。”心中不确定封沐离是否会将这种机密告知于她,遂冉冉思考过后用了肯定的口吻,而并非询问。

    封沐离心思缜密,只冉冉的一句话已全部了然,朗声笑道:“莫非槐花姑娘又遇到了类似的事情,所以有所察觉”

    冉冉但笑不语,静静注视着封沐离,封沐离接着缓缓道:“当晚确有一名年过三旬的男人找到衙差透露了一个住址,说是亲眼看见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了那户人家。”

    是个男人冉冉晃了神,脑中似充盈着丝丝棉絮般迷乱起来,行礼道:“多谢王爷。”

    封沐离看着她茫然的表情轻“嗯”一声,唇边是一缕如烟笑,“本王做事向来谨慎,第二日便派人查了这名男子的底细”

    冉冉倏地抬起头,听到封沐离含笑的低沉声音,“真巧,居然是颜侯府的一名家仆呢。”

    果真如此

    听到这事实,冉冉没有过大的震惊,许是心中早有预料只是如今得到了印证。身后跟随的马车踢踢踏踏有韵律地打着节拍,草丛中未知虫鸣稀落起伏却也婉转动人,冉冉和封沐离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芥蒂和隔膜似也在这笑容里泯去。冉冉第一次觉得和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拉近了些距离,原来他们也可以像普通朋友一般自如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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