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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慵第11部分阅读
    之前已经提醒过槐花姑娘,姑娘未曾在意。”

    冉冉细细想了一遍她和封沐离之前的会面,明了应是普前寺后山那次封沐离劝她谨慎交友,遂甩了甩袖嬉笑道:“所以王爷心里一直觉得槐花十分蠢笨。”

    封沐离亦浮现笑意,目光在冉冉明净甜润的笑脸上流连,“人心难测,本王只是提醒姑娘要小心,我们也只有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真正保护自己。”

    冉冉知他是好意劝诫,点头笑言:“槐花记住了。”

    像是思及某事,封沐离眸中如针寒意一闪而逝,轻轻道:“需不需要本王替你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猛一听得此话冉冉步履一滞,忙摇头,笑容中带抹坚韧,“万万不可,槐花自己会处理,谢王爷。”

    封沐离撇了撇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冉冉发髻上的蓝色发带。一名护卫神色犹豫,但仍是下马赶至封沐离身边低语了几句。封沐离点点头,侧眼温雅笑道:“本王还需赶去宣国皇帝陛下的驿馆。此地甚远,槐花姑娘不愿同行那就骑马回去吧。”

    冉冉一思量不便再拒绝,遂笑着谢过,接下护卫手中的缰绳。

    跨上马背心中跌宕起来,此番知道了真相又该如何真相往往是最残忍最无奈的一面。

    宣羽两国盟会既定行程已结束,下一次盟会时间延至十年后,这也是避免频繁的劳民伤财。卞修遣了部分宣国大臣先行回宣土,自己则留在绵邑接受诊治,为期四十天,到时无论结果如何都会离开绵邑。

    冉冉那日见到的沈太医即是羽国太医院提点,这次专职负责卞修眼睛的诊治。经过连日来密集商讨,太医院终于确定了一种复明方案,内服加外敷共同医治。

    已经连续喝了很多天的涩苦药汁,卞修的味觉与思绪渐渐麻木,开始试着慢慢静下心来。羽国太医院并无十分把握,如若不治,他很快即能卸下皇位与师父孤老于山中,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安慰。

    不过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看得见碧天晴空,每每只能闻着木叶清香也总是种遗憾。

    今日是第一次检验成果,和冉冉分手后赶回绵邑城的沐王与羽国礼部尚书亦前来驿馆。

    卞修简装出现,眼部覆着白色布条似是隔绝一切,广袖下沿镶着小片小片的金丝叶,行步拂袖间扬起阵阵奕光,白衣锦袍清越悠远如半空皓月。

    一阵行礼寒暄过后,封沐离端着笑颔首,眼神示意沈太医。

    “皇帝陛下,可以开始了。”

    卞修点点头,沈太医当即上前一圈圈解下覆眼的白条。卞修是否能复明关系重大,所有人的心均提至一处,悠悠晃晃似被吊了起来。

    白条褪去,卞修缓缓睁开眼,微有不适眯了下,看向前方。众人见卞修眸中似有星光逐渐聚拢,稍觉宽怀,随即看到卞修浮出如风如云般的浅笑,终是摇了摇头。

    封沐离悠然转过身,锐利眼神自沉稳面容上射出,“沈太医”

    沈太医直起脊背看向封沐离,言语间毫无忌讳,“下官是大夫又不是神仙,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总得多试几次。”

    封沐离也不恼,仍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这个老头是三朝元老,性子一贯如此,又与朝廷无甚牵涉,不需过多计较。

    卞修亦笑起来,整个人因这笑意显得熠熠生彩。在众人面前,即使失明,他依旧是那个镇定自如拂逆天下的帝者,唯有在夜深人静独处时才会卸下心防。

    “沈太医说的极是,慢慢来吧。”

    沈太医略略施了个礼,“皇帝陛下在我羽国遭此不幸,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那就有劳沈太医多加费心了。”眉宇间是神色无边的沉静笑意,卞修清朗的声音流泻于殿内。

    封沐离看着卞修静默不语,心中亦希望卞修能早日复明。他有逐鹿天下之意,却也在追逐这个过程中的乐趣。宣国修帝登基后勤于政务,整饬军备,成绩卓然,并非一般沉迷酒色的帝王。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就是战场上的一对劲敌,到时纵横沙场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灰蓝琉璃瓦被日光炙出道道幻光,不时闪现在某些角落。唐绯语在瓦檐下走来走去,紧握弯刀的掌心渗出汗意。

    终于看到归来的人群,她忙跑过去,走到近前心中咯噔一下,已知卞修的眼睛未治愈,眸子也随之黯淡了些。

    两人走上一旁的曲桥,林清和一干随侍退下。秋风卷起少许枯叶落入水中,如似水年华般流延而去,带着一抹苍凉。传言四季如春的羽国也是有秋天的。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黑色漩涡,透不进一丝光亮。卞修凭栏倚立,视线落向远方,“什么时候离开”

    “干吗赶我走”唐绯语脸上仍旧挂着恍然朦胧的神情,撇了嘴远眺,“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得留下照顾你。”

    卞修唇上沾了一点笑意,神态间亦带了丝亲密,出掌、翻掌、侧身,衣衫摇摆间身形迅疾如风。上次在画舫上差些失足落水,这次窄小曲桥上却灵动自如适应许多。

    唐绯语忙全力招架,二三十招后即站立不稳在桥边闪避时倒向水面,卞修握住她的手腕,很快将她拽回桥上。

    “走吧,就算我看不见也能照顾自己。”声音轻微,如蜻蜓掠过水面,点水般几无波澜。

    唐绯语知他用意,是不想自己一直耗在他身边。只是她担心的不只是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心绪。以他的性子,如若眼睛恢复不了,他定是孤老一生,而且再不会去“见”他心里的那个人。

    将掉落在地的弯刀捡起来,唐绯语轻轻道:“听说羽国有位专治眼疾的名医,我和他明早就起程去寻找那位神医。”

    卞修微讶异,随即修长手指抚上眉间笑开。唐绯语这蛮牛骏马都拉不住的个性他最是知道得清楚,心中亦有暖流袭过。

    “路上小心些,找不着就和他一起走吧,我先回宫。”

    他失明的消息想必也传到邺渊了。他向来是各方势力的持和中心,一旦他退出,朝中必定波涛汹涌。他无心帝位,但是既然身在其位就必须把持好,这是他的理念。

    唐绯语想必也考虑到了各方因素,拍着卞修的肩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不远处两名年轻宫女亭亭走过,腰肢如柳条般,唐绯语脑袋一斜,“你现在看不见,羽国皇帝倒是不用送你美人了。”

    笑意盈眼,带了丝雍贵散漫,卞修闲闲道:“没法子,无此艳福。”

    心中虽了然,唐绯语还是眨了眨眼,话语中带了分促狭,“不用可惜,等你眼睛好了想要多少漂亮女人都可以,夜夜春宵都行。”

    卞修唇际绽出不明笑意,“又想下水了”

    唐绯语忙不迭跳开几步,大声笑道:“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她自诩在女人中武艺超群,可是身边碰上的都是高手,每次她都惨败而归,着实教人懊恼啊。

    卞修顺着她的方向点点头,流畅白衣缓步扬开。

    女人再多,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早在多年前他就开始慢慢对她有了邪肆的念想,尽管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二三岁刚刚长成的小女孩。

    乔迁近在眼前,因别苑人手不够,冉冉和香儿便每日跟着如心她们前去别苑打扫布置,频频往返于两院之间。

    颜绍辞这一辈的府中小姐都会跟着姨娘们搬去别苑,换言之颜青鸾也是,这是在她极力恳求下仍无法改变的事实。冉冉也一直在思考她和颜青鸾之间的问题当如何解决,断不能就此算了。

    一大早,紫色锦袍飘然出现在雨桐院内,颜绍辞到处看了一圈,眉心温润拢起,“怎么又出去了。”这几日很少看到她,便总觉得心上面疏漏了一块,极不自在。

    “小辞。”

    听到这声音,颜绍辞笑着转身,“姑姑。”

    颜淘点头,拉着颜绍辞在大树下的石凳上坐定。记忆中六七岁的孩童仍在眼前,如今却已是玉树般的俊朗青年,品性亦无可挑剔。

    闲话家常后颜淘妍然道:“这个家很快就是小辞你做主,也是时候找个小侯爷夫人了。”

    颜绍辞听出其中的打趣味,遂握住颜淘的手笑语:“姑姑别急啊,小辞正在努力。”

    颜淘噗嗤笑开,这个侄儿就是和自己亲近,眉眼微挑道:“姑姑看着槐花挺好,要不就她了了。”

    “嗯”颜绍辞被说中心事,也未否认,一双桃花眼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颜淘开怀笑起来,“傻孩子,还在等什么喜欢人家就得让她知道。”

    院里一株桂花开得极好,香气淡雅沁怀,颜绍辞轻嗅一口,微敛了神色,“她心里还有别人,我不想乘人之危。”

    “傻”颜淘轻叩侄儿脑门,“这算什么乘人之危再说她那都是过去的事,已经不可能了。你不主动一点,难道等她被其他男人抢了才开口吗我看得出她也挺紧张你的。”

    外界对沐王和槐花姑娘的传言甚嚣尘上,连极少出门的颜淘都有所耳闻。颜绍辞轻悠出了口气,他担心的不是沐王而是另一个男人,他们之间有些过去是自己无法介入也无法为她抹去的。

    “找个机会和她谈谈,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千万别错过了。”一个是亲出,一个亲如己出,颜淘怎么看怎么中意,亦全力撮合,遂露出信誓旦旦的样子,“姑姑一定会帮你。”

    颜绍辞不觉笑开,笑容似被水淬过,纯澈带了些许淡魅,“姑姑什么时候当起了冰人,开始做媒了。”

    颜淘重重拍了下颜绍辞的手,“你这孩子,姑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爹一走,这么大的侯府多冷清,当然得靠你开枝散叶了。”

    颜绍辞笑看着一旁的大树枝干发怔。他和槐花现今投契自在,到时如果言明,而她不接受自己,会不会连做朋友都觉得尴尬他心里当真一点谱都没有。

    这几日冉冉其实也是有意避着颜绍辞。她向来当他是最信任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只是如今心里有秘密却说不得,看着他也觉心虚,还有份浅浅的无奈。

    今日一早冉冉照旧和香儿、如心她们一起前去别苑。别苑位于绵邑西侧,几乎需穿越整个城区。七八个姑娘围坐在一辆大马车里,一路谈笑着行进。

    马车忽然一个急急叫停,她们也差点摔下座位,几人忙笑扶着重新坐稳。如心向着布帘外问了声:“张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张大哥高声回道:“差点和两位骑马的公子撞了,没事,你们坐稳。”

    布帘外双方的交涉听来心平气和,对方想必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如心一时好奇,撩开车帘看向外面。冉冉和如心同坐在车帘边,便也顺着向外看去。旁侧两名骑马人并未下马,其中一人目光亦同时向车内投来。

    四目相接,两对亮眸俱有短暂的失神,随即同时变成巨大的震惊。冉冉忙移开视线,一把拉下如心手中的布帘,眼睫染上慌乱。

    往返于颜侯府和别苑之间,途中亦是马车代步,从早到晚都不会遇见旁人,是以冉冉没有覆面。

    而那位“公子”竟是着男装的唐绯语。

    第 3o 章

    “出来吧,我认出你了。”唐绯语脆如叮咚泉的声音划过耳际。

    冉冉端坐于车内,神情淡和实则心绪撩乱如麻。曾经想过即使自己被认出来也无所谓,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仍想遁地逃亡。

    尤其那个人还是唐绯语。

    她和唐绯语未曾直接见过面。原先还抱有一丝侥幸,只是没想到她眼力如此精准,竟直接将自己认了出来。

    车帘忽得被揭开,冉冉被曝于唐绯语面前。唐绯语笑得嫣然,目光中是满满的感叹,“你居然在绵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今日起了个大早赶路,没想到竟有如此惊喜。

    香儿看到唐绯语重重“啊”了一声,随即掩住口。冉冉状似无谓地笑了笑,“这位公子有事吗”

    一身男子装扮益发衬得唐绯语风姿飒然,眸子亦铮亮如洗,“出来,我带你去见他。”

    心头猛得一颤,冉冉垂眸,浓密微翘的长睫似一扇厚重门扉,隔绝了外人的窥伺。门扉内水眸中浮出过往的一幕幕,两年的冷宫生活,卞修的绝情,卞修和唐绯语的甜蜜,卞修与瑾妃的鸾凤和鸣

    再抬眸,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涟漪亦不起,“相见不如不见,这样还能保留最后一丝美好印象,公子你觉得呢”

    唐绯语轻轻呼出一口气,知她不愿跟自己离开,遂对着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肖御”

    冉冉顺由她目光看去,见是一个青衣清瘦的俊逸年轻男子,颇有些江湖浪子的味道,与富家子弟和皇室贵胄的气质截然不同。眼前一花,那肖御已欺身至她身旁,拉她出马车几下跃开向远处奔去。

    见冉冉被劫香儿大骇,和如心欲追上去,却被唐绯语拦住。

    “你们先走吧,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话毕,唐绯语翻身上马,牵着另一匹马悠然远去。香儿知道她不会伤害冉冉,只是实在不明白唐绯语的意图,眉头紧锁似打了结。

    那名叫肖御的男子直接将冉冉带到城东一片桔子林里方才停下,随之取出短笛,一两句简单的音符便混着内力徐徐传出,几缕空旷盈溢其间。

    片刻后唐绯语循声赶至桔子林,笑着跳下马背,偏蜜色的肌肤闪现着动人的红晕。

    冉冉知道逃离也是徒劳,遂缓缓穿行在桔子林中,只当是欣赏这无边的秋景。桔子尚未泛红,青翠沉甸甸的,那色泽看着即沁凉人心,让冉冉的心境也越加平复。

    唐绯语笑着张口,犹豫了下,还是叫了出来,“冉冉”

    冉冉身形骤然一顿,这两个字从唐绯语口中吐出实带了些不知名的意味。曾几何时她们是情敌来着,哪曾这般亲密。

    扬起头,浅呼淡吸间神色如常,即便曾是唐绯语的手下败将,冉冉也不曾讨厌过唐绯语,但也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卑微可怜的模样而示了弱,只清浅一笑,“我现在叫槐花,那名字已经消失很久了。”

    “好,槐花。”唐绯语走至冉冉面前,第一次细细打量冉冉。从前见她多是凤服后冠,高贵却缥缈,如今素衣淡妆卸去雕饰却真实清丽胜于从前。花瓣一般的面颊,嫣唇皓齿似笔描绘,淡笑间自如如风。顾盼时眼梢微流露些许媚态,也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也难怪乎某个男人生怕自己和她多处一会便会忍不住将其抱入怀里幽幽一叹道:“他眼睛瞎了,你人近在咫尺却不愿见他,你真狠得下这个心”

    冉冉倏地睁大眼眸,随即失笑。她被人抛了弃了,如今反倒被说成是狠心的那一方,这算个什么理懒懒地不想反驳,冉冉向前一步在一株矮桔子树边躬下身,摘下一只青桔子。

    唐绯语见冉冉随意无所谓,走上前在冉冉耳边幽怨道:“去看看他好不好,他很想你。”

    冉冉心上一抽,实在不明白唐绯语到底存何用意,轻甩头不去理会这无稽之谈,眨眼一笑,“我不想去你可以让这位侠士带我飞过去啊,只要中途别把我扔在地上就成。”

    一旁静听的肖御笑起来,唐绯语则有些颓然,转过冉冉的身体扶着她的肩道:“冉冉,我和卞修没什么,他心里只有你。”

    冉冉眯眼看着那渐渐灼亮的太阳,只觉得今早发生的事如戏中演的一样扑朔。从前她还有些利用价值能夺得皇位,如今她实在想不出唐绯语和卞修在耍什么把戏。

    扬了扬手中的青桔,坦然道:“有些桔子与其挂在树上烂掉,不如早些离开。而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树上了。”

    感情亦是如此。

    唐绯语明了冉冉的暗喻,反驳道:“这不能比”再想说什么,冉冉已抢先一步笑起来:“唐姑娘你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你和他又想玩什么新鲜游戏,只是别牵扯到我成么惠馨皇后已经死了。”

    一句“惠馨皇后已经死了”让唐绯语足足怔了好一会,恍神间冉冉已缓缓走开,唐绯语拔腿便要追上去,被肖御拦住。

    “你干什么,我一定要带她去见卞修。”唐绯语对着肖御干瞪眼。

    肖御笑着摊手,带了些吊儿郎当的意味,“你也看见了,她心结这么深,不会跟你走的。”

    “那怎么样我还是得抓她回去,卞修都这样了。”唐绯语瞧着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云天间,好似隐没于红尘的滚滚洪流中一般虚渺,目光也跟着带了一丝忧悒。

    “如果卞修没瞎我就不拦着你了。”肖御低头埋在唐绯语耳侧,低眉耳语,“如果是你眼睛看不见,你还会跟我在一起么”

    唐绯语沉思了一会即领会他的用意,黯淡撇嘴,“不会。”如果真的看不见,又怎么忍心拖累自己的爱人,当然是静静地走开。

    “所以你今天突然把她带去,你让他们怎么面对对方,你确定卞修他愿意现在见到惠馨皇后吗又或者两个人会越走越远”

    唐绯语偏过头,一阵默然,卞修的确曾告诫她不可去把冉冉寻回来,神情涣散道:“那你说怎么办”

    肖御挠挠后脑,目光中闪过深意,“你真的觉得他们能够在一起,你这样是帮他们而不是害他们”

    唐绯语瞬时如受了蛊惑般杵住,失神良久。见状,肖御轻轻搂住她,“别急,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唐绯语点点头,轻轻捂住嘴,叹息便从指缝间涌出,化为风絮。

    天干物燥,昏暗如晦,偶有几声鸟鸣,越发显得驿馆的夜宁谧安详。

    一行夜巡护卫穿行于驿馆各个角落,“哒哒”整齐的步履声从静谧的空气中散了开去,却惊不醒梦中人。

    最后那名护卫一阵内急,憋了会即拍拍前人的肩低声道:“我去趟茅房。”顺手拿了一侧廊上的灯笼走开,走了几步估摸着茅房还远,见四下无人便偷偷闪到暗处,将灯笼放置一边径自解开裤头。

    一阵大风忽然刮起,灯笼被吹倒滚将起来。此处是驿馆厨房的外院,存储干草柴堆和其他物品。灯笼滚至一大堆干草边停了下来,草堆便噗噗噗慢慢燃起来。

    那名护卫闭着眼正惬意,鼻中突然潜进一股怪味,睁开眼瞬时吓了一跳,眼前的干草堆已有几处在燃烧。他忙拉好裤头去灭火,奈何火势迅猛已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不消一会整个外院已尽在火海中,且开始向其他地方蔓延,小半边天空也已经染成烟霞色。

    那护卫灰头土脸地跑开,心知惹了大祸,遂忐忑着未敢出声。只是看着火势已蔓向居所,而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大叫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片刻后,驿馆陷入重度混乱。

    冉冉的心提了一整天,直如秋千般晃悠。见晚上仍没什么动静,她的心才稍稍落下来一些。

    一天未有反应,那就是安然无虞了,冉冉浑然松了口气,却也难免有分凄楚一闪即逝。

    今日意外遇见唐绯语,倒是勾起了冉冉很多回忆。朦朦胧胧浅眠后,耳际飘荡起很多个“冉冉”的呼唤声,有皇父溺爱的“小冉冉”,卞哲熟络轻快的“冉冉”,其他皇子或有意讨好或略带不屑的“冉冉”,一些真心友善的嬷嬷略带爱怜的“冉冉公主”,还有卞修叫得极少却每次都如天籁般的“冉冉”。

    那些回忆从不曾远去,只是封存了起来,十三年的生活亦如骨子里的烙痕一般永不会褪去。

    迷糊间听到外面有一些声响,冉冉以为是梦境未予理会。过了一会她下床打开窗,见颜淘也已立在院中。

    两人不明所以,走到雨桐院外才发现已有不少人起了身,还对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冉冉抬头,大片亮光破空进入眼帘,似还有阵阵烟雾,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此时车夫张大哥打探完消息回到府内,解开大家的疑惑:“宣国皇帝陛下的驿馆走水,好大的一场火,救都来不及,全烧着了。”

    冉冉脸色猛地一变,飞快冲出去,又似想到了什么,奔回雨桐院取了布巾覆住脸即向外跑。

    颜淘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如淅沥小雨般扩散开来。

    冉冉奔至驿馆的时候漫天的金色火海熊熊炎炎直逼人心,离驿馆最近的颜侯府也已出动护卫前来救火。奈何此地没有河流,光靠人力从井中取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冉冉躲在驿馆外侧一个角落里,四下寻遍也不见卞修的踪影,只是看着又不像是已然离开的模样。

    林清从里面跑出来,袍角已有焦黑迹象,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焦虑不安,“找到皇上没有”

    一名太监跑过来,战战兢兢道:“林统领,所有人都疏散出来了,可就是不见皇上,这可怎么办皇上会不会已经出来了”

    冉冉心中一凛,抚住狂跳不已的心口,这么晚卞修会去哪里如果不在的话倒也可以让人放心。

    只是林清接下来的话却让冉冉彻底断了念想,“今晚皇上高兴多喝了点酒,早早睡下了,没道理会走远。给我继续找”话毕,林清又转身奔进去。

    瞅准时机,冉冉也跑进驿馆。卞修必定还在驿馆内,他极少喝醉,但是每次喝醉了都会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让旁人怎么也找不着。

    此时场面混乱无序,进出人员杂芜,一时无人注意到冉冉偷偷进入。

    驿馆内大部分屋子都已燃着,火势虽大,好在驿馆仍算空旷不似围笼,走在庭院小路上尚无大碍。冉冉摸不清地形,只得一路在火势渐弱处小心绕着,寻了几处均无卞修的身影。脚下的路多已重复,冉冉也越来越焦急,在转过大片已烧焦的花木后终于看到一堆边缘已泛黑的假山石。

    冉冉跑进假山石内,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边侧瞧见一片月白锦袍的衣角,顿时重重松了口气。走过去,果然看到卞修躺在那儿。

    山洞内有一块凸起,他就势躺在上面,头枕着双臂,呼吸淡匀,悠闲的姿势很有些不羁的味道。冉冉哭笑不得,这个男人窝在这里睡得正惬意,外面却已是惊涛拍岸两个世界。

    恍惚间觉得,如果时间能静止在一刻也很好。

    假山虽不至于像花木房屋般燃成灰烬,只是一旦外界燃起,里侧也会被烘烤得温度极高。冉冉上前扶起卞修,却苦于力气微弱,折腾了好一会才挪动了一小步。

    “喏”卞修轻轻出声,两人均摔倒在地。冉冉一滞,随即想到卞修他现在醉着无意识,遂又扶起卞修。

    卞修伸臂一揽,抱紧冉冉埋到她颈侧。温热的呼吸挠在冉冉颈上引起阵阵酥麻,声音低低带了丝迷幻,“我很想你。”

    冉冉眼眶一热,心中酸涩起来,也不知他想对谁说,只得咬唇抱住他艰难向外。也许是假山石外面的烘烤热气渗入,也许是难得和卞修这般亲近,冉冉顿时觉得周遭热了,脸也开始酡红起来。

    卞修忽捧过冉冉的脸,唇跟着寻来,隔着布巾落在冉冉唇上。冉冉身体如电击般一颤,忙撇开脸。

    似是觉得布巾不够丝滑,卞修也同时放开她。微睁的眼眸氤氲迷离带了分魅惑,夹着一丝丝酒香的浅淡呼吸和着他独有的男子气息充盈在冉冉鼻尖,让冉冉耳根直烧了起来。

    “皇上,皇上”

    外面传来护卫的呼声,冉冉定住心神,踉跄地扶起意识不明的卞修。须臾间,卞修伸手胡乱扯掉了冉冉脸上的布巾,勾住她的脖子帖向自己,含住她嫣软懵懂的唇,撬开。

    唇上一片绵软湿滑,任冉冉怎么扭头闪避也躲不开卞修带着极强占有欲的需索。芳泽尽数被卞修撷取,冉冉身体渐趋无力直至意识混沌。

    唇齿厮磨间卞修轻喃出声:“我想你”

    听得此话冉冉一惊,霍得睁开眼欲抽离,却被卞修箍住吻得越加密实,不留一丝余地。

    良久,卞修才略略松开冉冉,薄唇微张缠绵至极。迷蒙中中似乎觉察到身边的人已起身正要远去,他又施力抱住,脸埋在冉冉胸口,含含糊糊道:“别走”

    冉冉用力推开他,辗转纠缠下怀中的那只耳坠随着衣裳的凌乱而掉出,倏地窜入卞修后颈衣领内。

    过了一会,卞修抵不住醉意的侵袭,终是缓缓地在冉冉怀里静了下来。

    冉冉放开他,整理好衣裙,重又覆住脸。第一次和卞修亲吻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记忆早已模糊,如今却在卞修神志不清的时候再次被他强吻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念叨着哪一个女人。

    唇上火热的触感仍挥之不去,眼眸却明澄星灿带着微愁,心里也似黏住一般。冉冉抚唇,刻意去忽略这不该有的悸动。

    拢好心神跑到外面,烘烤热气迎面扑来,熏的人十分难受。冉冉心念一动,快速闪至假山后,学着太监捏着嗓子,对着远处的几名护卫叫道:“皇上找着了,在这里。”

    护卫听到尖细的呼喊声,不疑有它忙跑了过来,一眼即看到了和冉冉纠缠过后显露在外的卞修,俱大喜。其中一人小心背起卞修便向外冲去。

    待他们走远,冉冉边跳边跺脚地从假山后跑出来。那假山石温度已相当高,再不离去她怕是要被熏坏了。寻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偏门,冉冉飞快跑离驿馆。

    驿馆外已围了很多人,老侯爷和林清正欲再差一队人马入内寻找之时,那几人已背着沉睡的卞修冲了出来。林清忙上前接过卞修,见他完好无伤后眼中竟隐有光亮。

    老侯爷示意林清:“先送皇帝陛下去本侯府内歇息。”

    颜侯府是距驿馆最近的重臣府邸,且卞修与之也较为熟络,林清遂点头,“多谢侯爷。”

    林清肩上的卞修睡梦中的脸淡出一个醉春风的笑意,依旧风华揽尽,似仍在回味方才那一缕诱香。

    第 31 章

    冉冉略狼狈地回到颜侯府,见府前灯火大张,心中那根弦倏地又绷紧。从偏门进入,果不其然听到府中人在议论宣国皇帝今晚暂住府里的消息,沐王也已闻讯前来。

    回到屋里关上门,冉冉想到方才假山石内的事,觉得唇上滚烫起来,卞修的气味似又萦绕唇际。即便是在睡梦中,卞修也会欺负她让她乱了心池。

    那样的亲吻既觉心酸,又动人心旌。冉冉明白,无论她心里多么怨卞修,就算穷其一生也不想再见到他,他依旧是她过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也许以后她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他始终是她懵懂青葱岁月里最赫然的标杆,会时时怀念,一生也无法抹去。

    用帕子细细擦过嘴唇,好像要拭去卞修的气味一般。换了身衣服,冉冉便走出房门。盟会结束后卞修遣了大部分臣子回宣,如今只剩一名臣子和百余名内侍及护卫留在身边。今夜他们也暂住颜侯府,是以冉冉和其他人一起须尽快将几个空余的院落收拾出来。

    这样的夜注定很多人无法安眠。

    凝神静气的熏香在香炉里慢慢蒸腾,纱窗外已透入柔和日光,衬得室内安宁华美如幻梦。

    卞修轻轻睁开眼,触眼仍满目黑暗,意识清明后才觉头痛难抑。扶着床沿起身,顿觉卧榻有异,遂唤了声:“林清”

    林清一大早便在门外候着,听到声音立时入内,着人伺候卞修梳洗,奉上醒酒汤,然后事无巨细地将昨夜之事禀于卞修。

    卞修刚苏醒的眸子中带着一层透亮的薄雾,听得此事微眯了眼,随即半诙半谐地笑叹一声。他的羽国行当真是波折不断,好在此次意外无甚伤亡,其他权当身外物了。

    “是谁找到朕的”想起此事,卞修心中忽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满满得似要宣泄而出。

    林清微躬身道:“几名御林军护卫。”

    闻言,卞修淡淡磕了眼,侧过头。失火的事他全然不知,但却隐隐觉得睡梦中有人在身旁,似乎还曾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脸。那种朦胧的感觉让他不住在脑中搜寻。更有一幕若隐若现的亲密画面一闪而过,虚晃了无痕。

    “他们发现朕的时候只有朕一人”

    林清点头,斟酌了下还是如实汇报,“有一事十分奇怪。那几名御林军侍卫都说是经人指引才找着了皇上,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寻找皇上的侍卫或者太监,可是臣几乎问遍了所有人,连颜侯府的护卫都打探过了,都找不出那个人。”

    “是吗”

    卞修低低问着,如墨黑发垂于胸前,茫然的眸里带着令人招架不住的探究。此时那种亲密感越加明显,好像是自己渴求已久的甘露降临一般。

    起身行了两步,卞修顿住,缓缓伸手至后颈边,不瞬便取出一物,遂攥在手里细细摸索,一个小圆口,触手有棱有角却不知为何物。

    “林清,这是什么”

    林清抬眼仔细看了下,对于女儿家的东西他从未关注过,一时觉得眼熟却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回道:“看着像是姑娘家的饰物。”

    原先以为是梦境,如今知晓断不是虚幻,而是真的有个女人陪着自己,卞修将耳坠交予林清,“尽快查明这饰物的主人,她必在绵邑。”

    “是。”林清心中虽十分困惑,但还是没问什么,只默默接过。

    暖阳依旧高照,花叶依旧芬芳,对于颜侯府里的人来说,昨夜的大火只是加剧了他们的繁忙,并没什么能牵扯在心头上。府里一些婢女甚至已在窃窃议论宣国皇帝生得有多俊俏,身姿气质有多不凡,言谈间小女儿娇羞尽显。

    冉冉闻之心下一笑。卞修向来是招姑娘家爱慕的,她从前即已知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今日上午羽国皇帝和沐王同临颜侯府,一时间颜侯府忙得乱了步伐。为了避免让人瞧出身份,冉冉尽量缩在雨桐院和厨房,也叮嘱香儿机灵一点。好在雨桐院在颜侯府南面,卞修和护卫们在北面,撞见的机会不多。卞修也只会在此暂住,应马上会离开。

    “槐花,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冉冉正坐在雨桐院外的池塘边出神,如心快步走了过来,冉冉转过头扬起笑,看到如心身旁另有一人时又颦眉,边蹙眉边启唇的笑就带了些无奈的味道。

    如心指着身旁道:“宣国皇帝陛下的朋友说要找你,我就带她过来了。”说完眼珠子骨碌碌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下,然后亭亭走开。

    唐绯语也在冉冉身侧找了个石块坐下,看着冉冉的样子笑开,“我刚去见过卞修。”

    冉冉心中蓦地一紧,指尖在袖中不安地缠绕起来,抬头正迎上唐绯语专注打量的眼神,无处可避,索性定定看向她。

    唐绯语微点头,“我没告诉他你在这里。”

    笑容和紧绷的心一起舒展,冉冉转眸而笑,盈盈眸中带了些感激,“谢谢。”

    唐绯语见她仍是如此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意味不明,“你和卞修真是有缘,怎么走都会走到一处。”

    有风拂过,发梢轻扫脸颊,云淡风轻般温柔,冉冉浅笑应之,“如果有缘无份,那缘起缘灭都是错。”她着实搞不清楚老天的安排,为何会让她与卞修频频偶遇,丝藕般总是难断绝完全。

    “缘起还未灭,又怎知有缘无份”唐绯语脆声相驳,细腻的脸庞上镶着灵动大眼,有一分不同于柔弱女子的爽朗之美,动人心弦。

    冉冉别开脸,看向池塘中几尾惬意游动的鱼,心念骤起。唐绯语,瑾妃,还有宣国宫里的众多妃嫔,她们和卞修想必也都有过亲吻,除外还有那种更亲密的接触方式。而她却因为一个无意识的假亲吻心情缭乱了一夜,实是万万不该。抛开杂念视线落回唐绯语,“唐姑娘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唐绯语微微怔了下,还是掏出一封信递给冉冉,“知道你听不进我说的话,嘴上我也说不清楚,所以我把要说的话都写纸上了,你看看吧。”

    掌中的信厚厚的,该有好几页纸;信封上“千言书”三个大字娟秀有力,似真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冉冉一阵恍然,尚未答话,唐绯语又轻轻道:“卞修他其实从小就一直都过得不快乐,现在眼睛又看不见了,我真的不忍心。肖御让我想清楚再做决定,可是我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话语轻淡如风,冉冉也听得云雾迷离,只捏着那封信发怔。卞修从不曾向她透露过心事,可是唐绯语不一样,他们是倾心相处的。刻意忽略心里的一丝妒意和哀伤,冉冉扬起脸,“他的眼睛一定会好的。”心中又br ></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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