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喂”接到汪红老师电话的时候安然在睡觉，迷迷糊糊的拿住手机接听“安然~”“嗯，您好，那位”那头笑了，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你这丫头，国外呆了一年老师都不认识了”安然慢慢回过神来“啊，汪姨”“嗯，我不是让小顾跟你说一起去分享吗？你准备了没有呀”安然嘴里又苦又涩“我有事，去不了老师”汪红笑了“死丫头，我都没说什么时候，你敢跟我说有事情？”安然摸了摸鼻尖，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那边的一串话就连珠炮似的甩了过来“我不管，后天下午，来学校找我，穿漂亮点，做分享。”安然来不及说话，那边已经挂了。

    安然把手机扔了，踢了踢床尾还没动的行李箱，愁肠百结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安妈妈推门进来，“醒了啊安然，起来吃晚饭吧，你这孩子，真能睡，一回来就睡到现在，连东西都不收拾”安然闷闷的开口，“我不想吃，我困，您让我再睡一会儿。”

    安臭臭也进来了，一把扯了安然的被子“安大坏，你这个大懒虫，你也太懒了，小心睡成头猪，快起来，给我讲题”一听说讲题，安妈妈也帮着把安然的被子抽走，“快快快，你睡什么觉，讲题最重要”安然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被安臭臭从床上拉起来，软软的小手拽着十分舒服，安然抓过安臭臭吧唧的亲了一口，“行吧，讲题。”

    安臭臭拿了本语文练习册过来，今天的作业他已经全都做完了，就只剩下几个空不会了。“第一个，词语解释，安大坏，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安然还没吭声，安妈妈就已经张嘴开始说了“这个你都不会，哎呀，青梅竹马就是男生女生关系很好，一起长大，呢，你姐姐跟小顾哥哥就是青梅竹马。”

    安然盯着练习册不说话，青梅竹马没错，青梅又不止只一颗青梅。

    此时看来，小学五年级的题目简单的过分，但自己当初不还是天天跟在人家顾知晏后面想抄作业吗？安然摸着安臭臭的脑袋，她当时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只，满心欢喜的跟在别人背后，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以为什么都不会变，多天真啊。

    讲完题安臭臭拿着练习册屁颠屁颠的去写，安妈妈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安然的床头准备跟安然聊天。“安然啊，你觉得小顾这个人怎么样”安然拉着被子盖过自己的脑袋“他怎么样又跟我没关系”安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把被子拽下去戳安然的脑袋“你个傻丫头，你看看小顾，从小跟你一起长大，长得俊俏，性格又好，学的专业以后能赚钱，家里人口那么简单，你“话没说完，安然又把被子拉了回去，“妈，人家有女朋友了，是顾知雨，你能不能出去，我还想接着睡”安妈妈吃惊“那小子跟顾知雨在一起了？哎呦，真是可惜了，知雨那丫头，长得没你漂亮，学习没你好”“妈！”知道安然恼了，安妈妈赶紧赔罪“好好好，你接着睡，别睡傻了，我出去”

    安然伸手把灯关了，一片黑暗中，她扯下被子，是呀，他这么优秀，很多年前她就看上他了，很多年前，她还配不上他时，就这么想了。但梦总会醒的。

    安然胡乱抹了眼角的湿润，又把被子拉过头顶昏昏沉沉的接着睡。

    安然回来的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汪红老师干脆跑到安然家里，把她从床上拽到了学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成人了，汪老师还是一如当年，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风风火火。

    下午的分享会是汪老师主办的，邀请了她这么些年的得意门生给初二升初三的娃子们鼓气。这些得意门生中最得意的，对于汪老师来说，其实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顾知晏，而是成绩进步最快的安然。

    安然家就住在他们初中学校的旁边，因此汪老师是走路过来的。汪老师一边大跨步的走着，一边交代安然“你们这一届走了以后，多少年都没有出过你这样的黑马了，到时候你就跟他们讲讲，你当时是为什么这么努力，你当时用了什么学习方法把自己的成绩迅速提高这么多”安然乖乖的点头，“哎呀，一会儿小顾也要过来，好多孩子还都没回来，所以我一共请了八个人，安然啊，下午你跟小顾就上去简单主持一下”

    安然心里跟一堆乱麻似的，张嘴就要拒绝，“老师，我”她一句话没说完，汪老师就豪迈的摆摆手，“这小主持对你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中午还没吃饭吧？我跟刘老师交代了，咱们去刘老师家吃去”“啊？刘老师”汪红笑着敲敲她的脑袋，“跑出去一年还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刘老师见人就把你夸成一朵花，你可行，把她忘到脑子后面”

    安然心里的乱麻缠的更紧了，她怎么会不记得无论春夏秋冬都穿一身优雅长裙，无论何时都是小镇一道靓丽风景线的刘老师，她怎么会不记得，顾知晏的妈妈。她很喜欢刘老师，刘老师也很喜欢她，问题是她刚跟人家儿子吵了一架，人家养了二十多年好修养的儿子都冲她发脾气了，她去人家家里好像并不怎么合适啊。

    安然脑补了一下温文尔雅的顾知晏拿着大扫把把她赶出去的场景，真的想原地消失了。

    汪老师显然并没有读心术，她看安然不说话以为这孩子是不太好意思叨扰，就善解人意的挽着孩子的胳膊把孩子拉过去了。

    他们跨进校门的时候放学铃刚响，校园里面挤满了跑着去吃饭的学生们。无论高中还是大学，放假回来的时候安然总会来这里看看，熟悉的白杨树，她曾经跟同桌试过，两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路过的顾知晏勾起嘴角笑话她。教学楼刷了新漆，但楼顶的护栏还没有换，她最喜欢早自习的时候靠在这里背书，顾知晏也喜欢出来背，但嫌弃她声音大又吵不过她，只好自己站在墙角背。光荣榜上的照片换了一次又一次，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们的照片并排，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拽着顾知晏过来看，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说“早就看见了”。

    顾知晏最打动安然的并不是冠满小镇过目不忘的聪明，也不是唇红齿白清俊端正的好样貌，而是他的温柔。安然眯起眼看着人来人往的教学楼，想起年少时顾知晏拿着温热的牛奶喂给教学楼下躲雨的猫咪，骨节分明的手摸着小猫咪的脑袋，鸦羽一般的睫毛微颤，安然在远处看着这幅画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清瘦的少年，小小的猫咪，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她最开始想着，以后长大了，他们在一起了，顾知晏一定是最温柔不过的伴侣，可回忆里的一幕幕他与她嬉笑打闹，不想别人口中乖巧懂事的好学生，倒是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刚从村里搬到镇上，她第一次踏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妈妈带着她跟顾知晏和他妈妈打招呼，她吃惊的棒棒糖都忘记舔了，她那个时候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看的房子，也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干净的小男孩。

    原来记忆也是会骗人的啊，不去想惊艳她贫脊青葱时光的那个人，这所学校其实普通的有些寒酸。

    路上所有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安然脑海中闪过，他们已经到了顾知晏家的门口。

    顾知晏家，汪红老师家，秦路老师家，并排分布在这里。每家都有独立的小院落，院子虽小，但五脏齐全，别有一番风味。哦，对了，还有，顾知雨家。

    安然瞄了眼尽头的顾知雨家，朱红的门紧闭着，安然手攥成拳，干巴巴的问汪老师“老师，知雨在吗”“不在，知雨没回来呢”“呼”安然情不自禁的呼了口气。

    汪老师敲了敲顾知晏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刘老师。

    安然又呼了口气，心里一松。“安然，回来了呀”长发及腰的美人长裙飘飘，笑意盈盈，虽然人至中年，脸上爬上了皱纹，但胜在气质不减，自是一番风味。安然脸上绽放了大大的微笑，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好想你呀，刘老师，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您怎么又变漂亮了”“你呀”刘清菊轻笑，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属你最嘴甜”安然嘟嘴“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嘛，我去英国一圈，也没有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刘清菊向来喜欢安然，这么几句话下来，刘老师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赶紧把人拉进院子里准备吃饭。

    院子跟许多年前的样子并没有大的改变，小小的院落收拾的干净雅致，竹制的躺椅恬静放在花盘旁边，夏季的日光洋洋洒洒漏满了整个院子，一如既往的令人舒适。

    安然一进院子就偷偷摸摸的东张西望，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顾知晏的身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正慢慢平静下来，就看见围着围裙的青年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阳光正好，他手里的菜冒着热气，小碎花的围裙穿在他身上有些不伦不类。安然呼吸一窒，竟然有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刘清菊笑着冲顾知晏招手，“知晏，快快快，安然来了，你们也很长时间每见了吧，赶紧打个招呼”旁边的汪老师也跟着笑“咱们师徒三个终于聚齐了，来来来咱仨抱一个”安然尴尬的耳根子都开始烫起来了，那头顾知晏却不动声色，慢悠悠的放下菜，摘下围裙，看了眼杵在旁边的安然，笑“好啊老师。”

    安然石化了。

    初三毕业他们拿成绩单时汪老师就是这样，“来来来，安然，知晏咱们三个抱一抱”彼时她欢天喜地，嘴巴悄悄咧到耳朵，笑嘻嘻的跑过去三个人抱了抱，还趁机占顾知晏的便宜。

    现在，安然嘴角扯都扯不开，手脚僵硬，硬着头皮说“老师你们两个抱吧”

    一瞬间，她觉得顾知晏的眉眼都沉了下来，汪老师一愣，反应过来就爽朗的笑“哈哈哈咱们小丫头长大了”

    刘清菊也捂着嘴笑，“别站着了，咱们进去吃饭吧”

    餐桌上摆了好几道菜，安然看见了自己最爱的糖醋小排，烧茄子，酸辣土豆丝，竟然还有红糖粑粑。

    安然楞了，这红糖粑粑在s市很常见，但是小镇几乎没有这道菜啊。安然摸着鼻子，家里有老师就是不一样哦，学习能力强，好吃的就多了。

    刘清菊怕安然不自在，把米饭递给安然，不停地往安然碗里夹菜。偷瞄了顾知晏半天，他脸上似乎并没有不悦要发作赶她走的神情，安然一颗心放下来了。

    都是自己喜欢的菜，顾知晏又要维持自己三好学生与人为善的形象，傻子才会跟自己过不去哦，安然笑眯眯的抱着碗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一些英国的趣事，逗的两位长辈呵呵直笑，那头顾知晏也跟着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