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看面前的顾知晏一直皱着眉头，俊秀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戾气，她疲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就跟着褚怀谦转身走了。

    顾知晏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里，他听到面前的男生跟安然说，咱们，回家吧，多么亲昵的词语啊。两个人在路灯下的身影也分外和谐，一高一矮，身姿挺拔，看起来般配的很。

    顾知晏扶着树才能站稳，指甲更是狠狠的刺进肉里。他一向情绪控制能力极强，此刻就像是陷入乱麻里一样无力，试图去分辨自己的情绪。

    刚刚那个男人，那么优秀，长得也好，跟安然什么关系？学长，是同一个专业的学长吗？

    不对，安然曾经说过，她没有男朋友。

    安然说他有女朋友了？是谁告诉安然这个的？

    等等！难道是因为他有了女朋友，安然才跟他绝交的吗？难道，安然她也喜欢我？！！这个意味让顾知晏心跳的极快。

    但他唯独能确定一点——顾知晏喜欢安然。

    那晚顾知晏没睡觉，月华如水从窗户泄入屋子里，顾知晏躺在床上，开始回想他与安然的点点滴滴。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了安然。

    安然小时候挑食，其实很瘦弱，身上的二两肉都长到了脸上。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可爱的像是芭比娃娃一样。她小时候总是短头发，顶着乖巧的蘑菇头，人就像一只小蘑菇一样。安然很喜欢跟他玩，她话多，一字一句的问他“顾知晏，你怎么什么都会啊”“顾知晏，你怎么这么聪明啊”“顾知晏，你能不能不考第一？”

    软软糯糯的话，夹杂着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朝着顾知晏扑来。

    他虽然记事比同龄人早，但似乎，也只有关于安然的事情，才能够像电影一样，一帧帧清晰的重现。

    顾知晏记得，那时候安然家境不好，她总是穿别人的旧衣服，但也是挡不住的可爱。有一次，安妈妈终于给安然买了个小老虎的棉袄，背后拖着长长的尾巴，明明是男孩子的衣服，却让安然穿的娇憨可爱，像是一只糯米团子一样。顾知晏喜欢抓安然的小尾巴，她撅着小嘴哼唧唧的瞪他，他却不松手。也有别人想要拽安然的小尾巴，顾知晏彼时在孩子里面颇有声望，毕竟是老师的宠儿，他就编了谎话骗小孩子们，说这个尾巴不是第一名摸的话真的会变成小老虎。

    想到往事，顾知晏笑出了声。

    上小学的时候安然已经做了小班长，她其实当的很不称职，老师让她记自习课说话的同学们，安然记下以后并不交给老师，偷偷摸摸的去跟记名的同学们做交易，只要给她买零食，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安然最喜欢的就是小卖部里的燕麦巧克力糖，好像是叫做“巧乐兹”的，一毛钱一个，因为当班长，安然的衣兜里经常有这种糖。她噙着糖跟他说话，甜腻腻的味道顾知晏现在还记得。

    顾知晏有很多零花钱，但他不喜欢校门口这种三无零食，基本上不买。印象中买的比较多的，就是这种巧乐兹，一半给安然，一半自己留着哄她写作业。

    安然最是护食，有一次她主动分给他吃糖，他感动的简直想要把作业递给她抄，结果糖塞进嘴里，酸的顾知晏眼泪都出来了。他咬牙切齿，但她却振振有词“顾知晏，你知不知道这种糖要两毛钱一个呢，叫做潜水炮，你再吃一会儿，等酸的那层化了，就可以吃到很甜的啦”

    一字一句，顾知晏记得清清楚楚，他怎么做的呢？大抵是并不相信，一口将糖吐了，还臭着脸骂她。

    顾知晏揉揉眉头，在夜色的掩饰下，嘴角弧度越发大了。

    后来呢，他们一起上了杏子中学。

    初一的时候他们并不在一个班，顾知晏彼时忙着预习高中的课文，他下意识的去关注安然的消息。他听说安然很叛逆，跟别人打架了，甚至还早恋了。传言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见到安然的时候她还是嘻嘻的笑，他也不好意思去问清楚，总归是有些烦躁的，有好几天的学习状态都不好。

    顾知晏晃了晃脑袋，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喜欢安然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头到尾，安然于他，就是不一样的。

    后来升初二，汪老师是学校里初三的金牌老师，之所以会去带初二的班主任，是因为与他妈妈私交甚好，又看顾知晏是难得的好苗子，想亲自栽培。

    他爸爸是学校里的副校长，分班的事情，是由他爸爸负责的。其实安然并不清楚，他们会一个班，是因为顾知晏鬼使神差的偷偷动了鼠标。

    自小父母就教他，做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他也自认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与人为善——好像印象里，只为安然一个人破了例。

    他们总算是有一次一个班了，安然又做了他的小班长，选座位的时候笑嘻嘻的坐在他的前头。他的生活，也有一次开始有声有色。

    那个时候安然青春期发胖，整个人都是圆嘟嘟的，可爱的很。她妈妈也很喜欢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安然喜欢穿成套的运动衣，秦老师家的双胞胎女儿秦奕英也有些胖乎乎的，秦老师的老婆老喜欢问安然，安然的运动衣是在哪里买的。

    顾知晏抿了抿嘴唇，他其实觉得，安然穿上最好看。印象中这个时代的安然总是着一身纯色运动衣，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构成了顾知晏年少时候色彩斑斓的记忆。

    他们那时候总是一起主持，顾知晏青春期，长了满脸的痘痘，对稿子的时候安然忍不住拿圆珠笔戳他脸上的痘痘。他准备报复的时候，她就跑。顾知晏现在还记得操场里的阳光映出了安然脸上细小的绒毛，她吐舌头冲他扮鬼脸，满操场都是银铃一样的笑。

    安然大多时候多是娇憨的，她并不属于那种古灵精怪的，唯独这个时候，顾知晏记得那时候操场拂面而来的风，鼻息里青草的味道，以及，安然的精灵一样的笑。

    初三的时候安然终于开始拼命。顾知晏到现在也不晓得原因是什么，那个时候她走路都是带着风的，上课的时候也不再讲话，留给顾知晏一个笔直的背影。安然并不算一点就透的女孩子，她最擅长的学习方式不是题海战术，是讲一道题逮着一个人打破砂锅问到底，问的透透彻彻。

    顾知晏心中庆幸，班里学习最好的人是他，那时候他习惯了一下课就被安然拦住，勾着脑袋问他知识点。一字一句，认真细致。

    再后来呢，他去了市一中。他跟安然的见面都是在周末。

    他在市一中遇到过很多女孩子，也都跟安然一样，并不聪明但身上有一种执着的劲头。每次有女孩子问他问题，顾知晏都会下意识去想，这道题该怎么讲，安然才能听懂呢？只有将这些女孩子代入成安然，他讲题时，才能多几分耐心。

    但似乎是因为安然并没有去市一中，那一段时间他努力，他拼命，但并未有什么鲜明的记忆。

    终于他们都成年了，奔赴了远方。顾知晏去了帝都最好的大学读医学，安然去了s市。大一上半学期有段时间，安然并未跟他联系。他发消息，她也是态度淡淡的，并不热络。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开始色彩鲜明的融入他的生活。安然电脑操作很菜，她电脑上稍微复杂的软件都是顾知晏远程操作安装的，她每天在朋友圈里叽叽喳喳，硬是拖着顾知晏给她点赞。

    学医其实真的很辛苦，有时候一天下来，顾知晏的手都在抖，仿佛也只有跟安然通过虚拟的网络联系的时候，顾知晏才能休息片刻。

    顾知晏从小顺着父母安排的路走下去，好好学习，好好读书，这样也最是轻松，他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努力就能获得旁人的赞誉。因此他也懒得去想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因此啊，顾知晏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心意竟然一无所知。

    他实在是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安然动心，但他回想过往二十二年的时光，没有安然的时间，像是水彩画被抽走了所有颜色，生生变成了水墨画。

    顾知晏发出一声轻叹，情不知所起，往后必一往而深。

    没有安然的余生，他突然想都不愿意想。

    顾知晏轻笑，夜色里双眸晶亮，安然，你是我的。

    不管你现在喜不喜欢我，我都会让你只愿意陪在我身边。

    这是属于他顾知晏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