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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0章 暗通信号
    认识约翰逊那么多年,他的套房也去过无数次,但那里有暗间一事,厉凤竹却未发现。里边藏了一个人,他们的对话大概全程都被听去了。那个人一直都很沉默,未曾有过丝毫的动静,绝不会是没有身份的人。如果没有开灯的举动,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被厉凤竹发现。照这样分析,那人却像是有意在给她传递信号似的,并且这信号似乎是友善的。

    如是一想,厉凤竹随即认为有必要回去,看看一会儿谁会从那里出来。不曾想,她果然回去潜伏在利顺德大门外时,却见到了匆忙下楼的唐书白。

    那一瞬间,厉凤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大不合理了,约翰逊言而无信地把她所做的小动作出卖给了唐书白,结果唐书白不但没起杀意,还偷偷地借灯光来提醒她吗?这算什么事呢?于是,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巧合,一定另有其人的!

    可是,哪还有别人呢?

    厉凤竹觉得满满当当的疑问,挤得她的脑袋都快爆炸了。她捧着狂跳的心,待在路边角落里远远地窥见唐书白的车子不曾发动,只是把车帘统统都放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同时也是在遮掩。

    车里的唐书白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该拿个什么主意。厉凤竹把那么紧要的东西捅了出去,要是被后藤知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岂不要殃及唐书白的地位?可是,约翰逊先向唐书白通了气,给足了他善后的时间。他的确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厉凤竹,然后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然而,约翰逊真的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唐书白吗?

    事实证明,约翰逊只想通过这件事把唐书白引来,一句话一句话地给他设下重重圈套,想要离间他与东洋方面的合作。

    幸而,唐书白不傻,厉凤竹也不笨,她读懂了他抛出去的信号,果然就找上门来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唐书白用劫后余生般的口吻说着话,习惯性地从烟盒里叼起一根烟,转过脸看了看厉凤竹,又把烟从嘴里取了下来。

    厉凤竹对于他的举动大感诧异,心底深处又有一点点浅淡的暖意。嘴巴张了张,想说自己也抽烟因此并不介意。但她这时已经在海河大桥上跑了一个来回,实在太累了,无关大局的话实在一句也不想说,便就咽了回去。

    唐书白叹着气,告诉她自己的计划:“英国人把远东视作他们的金矿,这一点对我们都不利。我们应该携起手来,先把欧美人赶出去。”

    厉凤竹冷笑着摇头道:“我只是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根本没那么大的能耐。”她扭过半边脸,皱着五官死死地盯住唐书白的眼睛,那种神情仿佛像在看一个疯子。

    唐书白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会有的。只要你肯跟着我干,《大公报》津馆将来就是你的。反正你也看到了,我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九国租界的报社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将来谁有能耐谁没能耐,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厉凤竹觉得这个理由可笑至极,不由地问道:“那我就更没办法隐瞒你,我徒有一身书生意气,在家国立场上宁死不屈。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在你面前已经伪装不下去了,我不可能给东洋人卖命的。王富春是你的最佳选择,而我绝对是你的下下策,为什么你非要千辛万苦、舍近求远呢?”

    “他……他不会在此地久留的。我早就决定了,要成全他去南京的心意。”唐书白说话时,手里依然抓着刚才那根烟,几次想放回嘴里,又克制住了。

    身旁的厉凤竹眯缝了眼睛,对于眸光中的怀疑之色毫无隐藏。仿佛在说,这个理由远不能够解释他那不合逻辑的仁慈。

    唐书白像是犯了烟瘾,又像是不耐烦,巴掌往方向盘上一拍,怒道:“你真是不解风情地可以啊!我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思,你这时候装什么糊涂?”他说话时瞪大了眼,那种灼灼燃烧的眸光射在厉凤竹身上,在无声地宣告他是认真的。

    厉凤竹不由得两腮泛红,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她说不上话,而唐书白已渐渐向她贴近。当她整个后背贴紧了车门,再无路可退时,慌忙地问道:“你身边难道还缺女人吗?”

    唐书白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微笑道:“不缺,但你知道吗,让人甘心冒死的爱情,一生只会出现一次,而一次便是永恒。”

    “我才不信呢!”厉凤竹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猛地垂下脸去,双手向外大力地推了一把自己则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呆呆地坐定了不动。

    这时,唐书白已经迅速掀开车帘,低下头发动了车子,眼神回避着,装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只是低声说道:“好吧,争论这个没意思,你往下看,看我究竟真心不真心。”

    厉凤竹忙把手搭在车门上,说道:“不忙开,我自己可以走。”

    唐书白根本不听她的话,只管一脚油门踩到底,义正言辞地表示:“这里下车恐怕不安全,过了海河再说吧。”

    厉凤竹手扶在狂跳的心口上,想要按捺自己异样的情绪,脸上两朵红云愈加明显,说不上来是因气而来的,还是因羞而来的。她拍着车门,激动地反对起来:“我不想跟你独处。你这个人诡计多端,什么事干不出来。我看你是利诱我不成,又想色诱吧?”

    唐书白闻言猛然一惊,脚下一松又一踩,把车子开得上下颠动起来。

    厉凤竹却不屑地飞了白眼过去,挺身暗暗地壮了壮底气,冷哼道:“我已经过了怀春少女的年纪,脸皮厚什么事也敢想,什么话也敢说。对于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逻辑,我并不是一窍不通的。男人对守空房的妇人如何评价,我心里相当清楚。或者你觉得这是个可钻的空子,撩拨我的欲望,做成了仙人跳,我就有把柄在你手上了是吧?跟我谈爱情,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儿,你脸上有半分正经样儿没有?”

    唐书白气得连连冷笑了三声,拍着方向盘,不服气地高声反问道:“你,你这么,这么地以小人之心向我,你都不脸红吗?你最好先想明白是谁先色诱了谁?”

    厉凤竹自然是哑口无言,脸颊上稍稍褪去一点的红晕,经这一问便卷土重来了。糟了,竟忘了自己做过的事。心里一慌,双手抱着膝盖,紧绷着身体一动也不动。都怪说话前没能思虑周全,这下好了,把话头引到那一夜,少不得就是一场难堪的戏弄。

    然而不成想,唐书白却是嘴角一扁,万念俱灰地质问道:“你也未免太辜负人了。只要有个借口,能回避掉我的心意,你就什么话也编得出来是吗?我要对你使狠劲儿,你根本无法反抗。你用脑子想一想吧,你对我做了什么,而我又对你如何?换了是你,你会不会想一枪崩了我?可我是怎么做的,约翰逊把枪递给我,我都不开枪。你还要我表示到什么程度你才肯相信,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诚恳的!”

    这些话把厉凤竹问得无话可说,也就顺利地兜动了厉凤竹的恻隐之心。她反复想想,这是很对的呀,唐书白对于自己仁慈得过分了。那么说来,他是真心的?

    想时,厉凤竹悄悄地转过了半个脑袋回去,偷眼望向那张侧脸,惊见唐书白眼角上挂着一滴水珠,看来不像是做戏呀。心里像是打破了五味瓶,瞬间软化得没了主意。

    不等她反应过来,唐书白却是把车子往路边一停,扭过脸去心灰意冷地说:“好了,你下车吧,省得被我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给算计了。”

    厉凤竹听他这样拿话来反讽,心里倒有一阵空落落的感触。又想到他连约翰逊的橄榄枝都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只想拉拢自己。当然,这最后的目的并不光彩。可是只看诚意,那的确是十足的呀。

    因此这会儿唐书白让她下车,她倒俄延起来了。慢慢地开门,慢慢地迈步。心里却是急急想着,是不是该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谁知不等她想完,马达轰隆一下响,唐书白带着满满一肚子的委屈,就那么负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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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厉凤竹抱着一肚子的困惑和为难,还没踏进报社门呢,就听见里头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立刻快步跑至门边,冲了里头一望,径直对了蒋忆瑶走去,口里便就问道:“这样子热闹,在议论什么呢?”

    蒋忆瑶虽把她拉了上前,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但以说话的音量来衡量,又满不是那么回事:“又要作怪啦!”言罢,手向着主编办公室遥遥地一戳,跟着又将食指收回,把一根小指倒竖着晃了几下。

    高俭从旁插言道:“密斯蒋,你当了密斯厉的面,说她的那个他,似乎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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