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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前夕
    深秋的天翠蓝,空气里弥漫着丰收的香气,温暖又满足,眼前金黄的麦海一眼望不到头,微风徐徐吹过,麦田荡起一阵阵波浪。

    这…不是家乡吗?

    “…青娃,你剿匪做了官人,带俺家荣狗子出去见见世面呗…”

    “…还有俺家三郎,臭小子天天没个正行,你带在身边,都是同乡有个照应…”

    “…青娃子出息啦…”

    ……

    荣狗子…三郎…狄青猛地朝着声音望去,四野广寂,独身一人…

    你们在哪儿啊?为什么我看不见…嘴长得老大,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无力地跪倒,十指狠狠地插进了黄土地,泪水,一滴滴打湿了田埂。

    …都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

    麦浪翻滚,四野金黄…

    ……

    “殿下,狄将军醒了…”

    李现连忙扔下笔起身:“去看看!”

    掀开帐帘,大营中被火把打得灯火通明,鼎沸的人声、敲打木桩的槌声、吆喝声汇成了军营中最动听的交响乐;四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军士,傍晚赶到的五千大军,正在连夜修复被毁的大营。

    任怀亮一见李现出来,立刻招呼亲兵队紧紧跟在身后,一路上不断有人单手捶胸行礼,大营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在大营最北端,有一排帐篷用来安置伤员,四周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军队是清瘟散最大的买家,如今的宋军只要不是伤及要害内腑,经过悉心照料后都能痊愈,不再像以前那样,感染和高烧不断夺走伤员的生命。

    “汉臣…”狄青的盔甲被取下,身上用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肋下依稀可见浸透的血迹。

    “殿下…”狄青歪了歪头,轻轻招呼了声,随即就要挣扎起身。

    “快躺下,别崩坏了伤口。”

    狄青被李现按住,重新躺好,两眼直勾勾盯着帐篷顶,两行清泪划过了脸庞:“上云…我的亲兵队,死光了…”

    “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归宿,你也别太自责了…”

    “你不懂!末将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这些亲卫…都是村里的叔叔婶婶家的兄弟啊,我…有何面目回乡,他们问起来,我怎么说…都炸成了碎末啊…呜呜呜…”

    唉,李现已经知晓白天的战事,说实话心中对狄青的亲卫架着火药车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做法十分钦佩,但真没想到,他的亲卫竟然全是同乡…

    “以身殉国志比凌云,大宋,不会忘了这些英雄的,你放心,抚恤加倍!”

    “亲卫队长王荣,康定元年就跟着末将出生入死,家中只剩老母和小妹,一直耕田为生,家贫…”

    李现心中压抑得难受,拍了拍狄青的肩膀:“别说了,都是大宋的好儿郎,等交趾平定,在你老家给你这几十个亲卫竖块碑,我让欧阳相公亲笔题字…”

    “果真?”这可是莫大的荣耀,欧阳修如今在文坛可是在冲击领袖的地位,这样的大儒题写的石碑,千金万金都求不来,狄青听了后露出吃惊的模样。

    “当然,英雄的事迹就该被千古传唱!”

    “末将代弟兄们谢过殿下!”狄青这回坚持爬了起来,郑重给李现行了个大礼,方才重新躺下。

    “行啦,咱们都是兄弟,给你交个底,交趾人,快完了!”

    ……

    富良江。

    蜿蜒的江面上雾气升腾,四周的群山影影栋栋如同鬼魅,一千余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浩浩荡荡顺着富良江星夜南下。

    最中间一座巨大的楼船,只在船尾挂了两盏死气风灯,借着满天繁星,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将领巍然屹立在船头,年纪约莫二十有余,身边还有一个更是年轻的青年将领,两人左臂都缠着白布,却是戴孝期间。

    年长者为兄,姓种名诂,年幼者为弟,姓种名鄂,庆历五年三月,清涧城城主、环庆路铃辖种世衡病逝,其长子种诂接任知城,在进京领取告身时,被枢密院副使李现发现,截留其告身不发。

    后以西贼已灭,清涧城需改军为民的理由,调种家全族移居汴京,五月出征前,调种诂为大理兵马都监、种鄂为大理府巡检,移驻西南边陲。

    兄弟二人到达大理之后,即在地方官府的支持下,大理修建战船,整备边军,在接到李现出兵公文之后,两人集结起两万大军,包含五千西藏路弓骑兵,搭乘一千七百余艘战船,满载军备粮草,延沅江而下,二十一日夜,宋军船队距离升龙城只剩百里。

    两岸,已经隐约可见地势平缓的丘陵了,渐渐出现了农田人烟,沿途也有守军惊诧,不过马匹哪里跑得过可以日夜兼程的战船呢?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船只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黑暗中,种诂摸了摸身边的火炮,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唉…西北,回不去了。”语气落寞,谁知道,走个过场领个告身,把全家都搭了进来。

    “兄长无需如此,都是为国效力何分在哪里?燕王说的也对,西北边疆距离清涧城已达上千里,咱们家赖在清涧城,朝廷也不放心…”种鄂在一旁宽慰道。

    种诂也不答话,只是喃喃道:“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好不好使,就给装四门…”58读书

    “军械司的说咱们的船不够大,装多了打两炮就散。”

    “这船还不够大?!他们要多大的船?”

    “听说军械司派人去了扬州,造的船得有六十步长…”种鄂一边说,一边两手比划着,也不管种诂看不看得见。

    “吹吧…能装多少火炮?”

    “左右各装二十门。”

    种诂愕然,转头看着胞弟:“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啊,有一次在出恭,听隔壁的军械司工匠们闲聊…”

    我去,这胞弟,偷听别人拉屎…

    “回头见到燕王定要如实禀报,此事非同小可,军国情报岂可在外妄言?!”种诂正色告诫道。

    “不说这个,离京前燕王那次炮军演练,那威力…”种鄂毕竟年轻,只要说起李现来,就两眼放光,一副崇拜无比的神色,当时种家接到朝廷的调令,也是种鄂的支持力度最大,说服了一帮兄弟姐妹,举家迁来汴京。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瞎子,我也在场,去问问,多久到升龙城?”种诂连忙打断了胞弟的偶像表白,若是任凭他放开,估计一晚上李现的话题都停不了。

    说实话,自己也很崇拜燕王,百战百胜完全凭实打实的军功爬了上来,还难得获得了朝廷和皇室的双重信任,这简直就跟梦幻一般,可自己身为种家族长,事事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这种举家搬迁的事儿在自己看来,挺有卸磨杀驴的味道。

    这不,自己这一路大军,从云南路出发直抵升龙城下,按照战前的安排,此刻升龙城的大军都应该集结在北方的谅山地区了吧,又要赢了…这交趾人,就不能长点心眼儿?!

    可若是自己领兵呢?

    想了想心下暗暗叹气,自己绝对会想不到从云南路突破交趾的防御,古代可不比后世,以为开个GPS打开个百度,山川地理尽在眼中了,没有厚实的家学积累,出了老家你就得抓瞎。

    自己作为世代将门都想不到,那交趾李朝能想到的又能有多少呢?

    “我吃晚饭时就问过了,最多五个时辰,全军抵达升龙城下!”

    “好!安排好值守,早些休息,明日,一战而定!”

    “领命!”

    ……

    嘉暮山南五里,交趾大营。

    夜色深沉,蝉鸣兽语。

    中军大帐中,李日尊有些颓废地坐在案前,盯着眼前粗如儿臂的蜡烛发呆。

    白日里宋军视死如归的自杀式攻击给内心带来的震撼还未平复,同时心中的疑虑更加沉重,宋军,到底要干什么?!

    领军的可是燕王李现!

    百战百胜的大宋战神!

    他特么的用几千人黏在嘉暮山,不进不退,打的什么主意?!

    宋军的粮仓在思明州,若是奇兵偷袭上下石西州,就可以切断宋军的粮道,逼着他们出营决战,或是全军后撤,到时候就有机会了…

    想到此处,仿佛黑夜中突然一道火光闪现,李日尊突然一愣,宋军,会不会是走海路?

    不可能!大越国的水军盯着钦州廉州,宋军一有动作就会快船来报!

    那宋军到底要如何?用几千人击败自己十万大军?

    想到这里,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阵痛,对于未来的迷茫,让这个交趾未来的枭雄难受不已。

    “殿下!密报!”帐外传来一声轻呼。

    “快进来!”

    眨眼间,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被带了进来,跪地道:“有樵夫报官,西北群山中,富良江上游,宋人战船遮天蔽日,有数千艘!”

    西北…上游…大理…

    胸中一阵翻滚,李日尊压下不适,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日傍晚…”

    “噗…”李日尊心中恍如一座高楼倒塌,失算了,大理国已经成了大宋的云南路了,前日在上游遇见,这都隔了两天,上千艘战船,这怕不是有几万宋军…

    嘴角一股股殷红溢出,耳中轰鸣,亲卫的惊呼近在耳旁却又像远在天边,身子止不住地往地上瘫。

    好一个大宋燕王…这一切…全是算计…

    朝廷所有的精锐都集结在谅山,哪怕现在拔营回军,也得至少两日才能到富良江,更何况,大军还需要渡江…

    大越国,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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