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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0 部分阅读
    ,只说:〃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什么好处?两口朝打暮骂的,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子在一处。你们商量着把女婿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她碍眼,叫人药死了她,倒说是服毒,她为什么服毒?〃说着,直奔着薛姨妈来。薛姨妈只得后退,说:〃亲家太太,且请瞧瞧你女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不迟。〃那宝钗、宝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着急。

    恰好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姨妈的脸哭骂。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说:〃这位是亲家太太么?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什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那金桂的母亲问:〃你是谁?〃薛姨妈见有了人,胆子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我亲戚贾府里的。〃金桂的母亲便说道:〃谁不知道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能够叫姑爷坐在监里。如今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姨妈说:〃你到底把我女儿怎样弄杀了?给我瞧瞧!〃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只管瞧瞧,用不着拉拉扯扯。〃便把手一推。夏家的儿子便跑进来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没有打着。里头跟宝钗的人听见外头闹起来,赶着来瞧,恐怕周瑞家的吃亏,齐打伙的上去,半劝半喝。那夏家的母子索性撒起泼来,说:〃知道你们荣府的势头儿。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说着,仍奔薛姨妈拼命。地下的人虽多,那里挡得住,自古说的〃一人拼命,万夫莫当。〃

    正闹到危急之际,贾琏带了七八个家人进来,见是如此,便叫人先把夏家的儿子拉出去,便说:〃你们不许闹,有话好好儿的说。快将家里收拾收拾,刑部里头的老爷们就来相验了。〃金桂的母亲正在撒泼,只见来了一位老爷,几个在头里吆喝,那些人都垂手侍立。金桂的母亲见这个光景,也不知是贾府何人,又见她儿子已被众人揪住,又听见说刑部来验,她心里原想看见女儿尸首,先闹了一个稀烂,再去喊官去,不承望这里先报了官,也便软了些。薛姨妈已吓胡涂了。还是周瑞家的回说:〃他们来了,也没有去瞧她姑娘,便作践起姨太太来了。我们为好劝她,那里跑进一个野男人,在奶奶们里头混撒村混打,这可不是没有王法了!〃贾琏道:〃这回子不用和他讲理,等一会子打着问他,说:男人有男人的所在,里头都是些姑娘奶奶们,况且有他母亲,还瞧不见他们姑娘么,他跑进来不是要打抢来了么!〃家人们做好做歹,压伏住了。周瑞家的仗着人多,便说:〃夏太太,你不懂事,既来了,该问个青红皂白。你们姑娘是自己服毒死了,不然,便是宝蟾药死她主子了,怎么不问明白,又不看尸首,就想讹人来了呢?我们就肯叫一个媳妇儿白死了不成?现在把宝蟾捆着,因为你们姑娘必要点病儿,所以叫香菱陪着她,也在一个屋里住,故此,两个人都看守在那里,原等你们来眼看看刑部相验,问出道理来才是啊。〃

    金桂的母亲此时势孤,也只得跟着周瑞家的到她女孩儿屋里,只见满脸黑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便叫哭起来。宝蟾见是她家的人来,便哭喊说:〃我们姑娘好意待香菱,叫她在一块儿住,她倒抽空儿药死我们姑娘!〃那时,薛家上下人等俱在,便齐声吆喝道:〃胡说!昨日奶奶喝了汤才药死的,这汤可不是你做的!〃宝蟾道:〃汤是我做的,端了来,我有事走了,不知香菱起来放些什么在里头药死的。〃金桂的母亲听未说完,就奔香菱。众人拦住。薛姨妈便道:〃这样子是砒霜药的,家里决无此物。不管香菱、宝蟾,终有替她买的,回来刑部少不得问出来,才赖不去。如今把媳妇权放平正,好等官来相验。〃众婆子上来抬放。宝钗道:〃都是男人进来,你们将女人动用的东西检点检点。〃只见炕褥底下有一个揉成团的纸包儿。金桂的母亲瞧见,便拾起,打开看时,并没有什么,便撩开了。宝蟾看见道:〃可不是有了凭据了?这个纸包儿我认得,头几天耗子闹得慌,奶奶家去与舅爷要的,拿回来搁在首饰匣内,必是香菱看见了,拿来药死奶奶的。若不信,你们看看首饰匣里有没有了。〃

    金桂的母亲便依着宝蟾的所言,取出匣子,只有几支银簪子。薛姨妈便说:〃怎么好些首饰都没有了?〃宝钗叫人打开箱柜,俱是空的,便道:〃嫂子这些东西被谁拿去?这可要问宝蟾。〃金桂的母亲心里也虚了好些,见薛姨妈查问宝蟾,便说:〃姑娘的东西,她那里知道?〃周瑞家的道:〃亲家太太别这么说呢。我知道宝姑娘是天天跟着大奶奶的,怎么说不知?〃这宝蟾见问得紧,又不好胡赖,只得说道:〃奶奶自己每每带回家去,我管得么?〃众人便说:〃好个亲家太太!哄着拿姑娘的东西,哄完了,叫她寻死,来讹我们。好罢了!回来相验,便是这么说。〃宝钗叫人:〃到外头告诉琏二爷说,别放了夏家的人。〃

    里面金桂的母亲忙了手脚,便骂宝蟾道:〃小蹄子!别嚼舌头了!姑娘几时拿东西到我家去?〃宝蟾道:〃如今东西是小,给姑娘偿命是大。〃宝琴道:〃有了东西,就有偿命的人了。快请琏二哥哥问准了夏家的儿子买砒霜的话,回来好回刑部里的话。〃金桂的母亲着了急道:〃这宝蟾必是撞见鬼了,混说起来。我们姑娘何尝买过砒霜?若这么说,必是宝蟾药死了的。〃宝蟾急的乱嚷,说:〃别人赖我也罢了,怎么你们也赖起我来呢?你们不是常和姑娘说,叫她别受委屈,闹得他们家破人亡,那时将东西卷包儿一走,再配一个好姑爷。这个话是有的没有?〃金桂的母亲还未及答言,周瑞家的便接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人说的,还赖什么呢?〃金桂的母亲恨的咬牙切齿的骂宝蟾说:〃我待你不错呀!为什么你倒拿话来葬送我呢?回来见了官,我就说是你药死姑娘的。〃宝蟾气得瞪着眼说:〃请太太放了香菱罢,不犯着白害别人。我见官自有我的话。〃

    宝钗听出这个话头儿来了,便叫人反倒放开了宝蟾,说:〃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呢?〃宝蟾也怕见官受苦,便说:〃我们奶奶天天抱怨说:‘我这样人,为什么碰着这个瞎眼的娘,不配给二爷,偏给了这么个混账胡涂行子。要是能够同二爷过一天,死了也是愿意的。‘说到那里,便恨香菱。我起初不理会,后来看见与香菱好了,我只道是香菱教她什么了,不承望昨儿的汤不是好意。〃金桂的母亲接说道:〃益发胡说了!若是要药香菱,为什么倒药了自己呢?〃宝钗便问道:〃香菱,昨日你喝汤来着没有?〃香菱道:〃头几天我病得抬不起头来,奶奶叫我喝汤,我不敢说不喝,刚要扎挣起来,那碗汤已经洒了,倒叫奶奶收拾了个难,我心里很过不去。昨儿听见叫我喝汤,我喝不下去,没有法儿,正要喝的时候儿呢,偏又头晕起来。只见宝蟾姐姐端了去,我正喜欢,刚合上眼,奶奶自己喝着汤,叫我尝尝,我便勉强也喝了。〃宝蟾不待说完便道:〃是了,我老实说罢。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我气不过,心里想着,香菱那里配我做汤给她喝呢?我故意的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到外头叫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见盐多的这碗汤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香菱这碗汤换了过来。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就拿了汤去到香菱床边喝着,说:‘你到底尝尝。‘那香菱也不觉咸。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没嘴道儿,那里知道这死鬼奶奶要药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将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换碗。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其身了。〃于是众人往前后一想,真正一丝不错,便将香菱也放了,扶着她仍旧睡在床上。

    不说香菱得放,且说金桂母亲心虚事实,还想辩赖。薛姨妈等你言我语,反要她儿子偿还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贾琏在外嚷说:〃不用多说了!快收拾停当,刑部老爷就到了。〃此时惟有夏家母子着忙,想来总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终是我死的女孩儿不长进,这也是她自作自受。若是刑部相验,到底府上脸面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件事罢。〃宝钗道:〃那可使不得,已经报了,怎么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劝说:〃若要息事,除非夏亲家太太自己出去拦验,我们不提长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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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贾琏在外也将她儿子吓住,他情愿迎到刑部具结拦验。众人依允。薛姨妈命人买棺成殓。不提。

    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税务。一日,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到了急流津,正要渡过彼岸,因待人夫,暂且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露出几株古松,倒也苍老。雨村下轿,闲步进庙,但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歪斜,旁有断碣,字迹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见一翠柏下荫着一间茅庐,庐中有一个道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看时,面貌甚熟,想着倒像在那里见来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从人便欲吆喝,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声:〃老道。〃那道士双眼微启,微微的笑道:〃贵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自得,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请教。〃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知是有些来历的,便长揖请问:〃老道从何处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中共有几人?或欲真修,岂无名山?或欲结缘,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须修募?岂似那‘玉在卖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

    雨村原是个颖悟人,初听见〃葫芦〃两字,后闻〃玉钗〃一对,忽然想起甄士隐的事来。重复将那道士端详一回,见他容貌依然,便屏退从人,问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么?〃那道人从容笑道:〃什么‘真‘,什么‘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雨村听说出〃贾〃字来,益发无疑,便从新施礼,道:〃学生自蒙慨赠到都,托庇获隽公车,受任贵乡,始知老先生超悟尘凡,飘举仙境。学生虽溯洄思切,自念风尘俗吏,未由再觐仙颜。今何幸于此处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弃,京寓甚近,学生当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来回礼,道:〃我于蒲团之外,不知天地间尚有何物。适才尊官所言,贫道一概不解。〃说毕,依旧坐下。雨村复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隐,何貌言相似若此?离别来十九载,面色如旧,必是修炼有成,未肯将前身说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当面错过。看来不能以富贵动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说了。〃想罢,又道:〃仙师既不肯说破前因,弟子于心何忍!〃正要下礼,只见从人进来,禀说:〃天色将晚,快请渡河。〃雨村正无主意,那道人道:〃请尊官速登彼岸,见面有期,迟则风浪顿起。果蒙不弃,贫道他日尚在渡头候教。〃说毕,仍合眼打坐。雨村无奈,只得辞了道人出庙。正要过渡,只见一人飞奔而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话说贾雨村刚欲过渡,见有人飞奔而来,跑到跟前,口称:〃老爷,方才进的那庙火起了!〃雨村回首看时,只见烈炎烧天,飞灰蔽目。雨村心想,〃这也奇怪,我才出来走不多远,这火从何而来?莫非士隐遭劫于此?〃欲待回去,又恐误了过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问道:〃你方才见这老道士出来了没有?〃那人道:〃小的原随老爷出来,因腹内疼痛,略走了一走。回头看见一片火光,原来就是那庙中火起,特赶来禀知老爷。并没有见有人出来。〃雨村虽则心里狐疑,究竟是名利关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视,便叫那人:〃你在这里等火灭了,进去瞧那老道在与不在,即来回禀。〃那人只得答应了伺候。

    雨村过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几处,遇公馆便自歇下。明日,又行一程,进了都门,众衙役接着,前呼后拥的走着。雨村坐在轿内,听见轿前开路的人吵嚷。雨村问是何事,那开路的拉了一个人过来,跪在轿前,禀道:〃那人酒醉,不知回避,反冲突过来。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赖,躺在街心,说小的打了他了。〃雨村便道:〃我是管理这里地方的,你们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经过,喝了酒不知退避,还敢撒赖!〃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钱,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便是大人老爷也管不得。〃雨村怒道:〃这人目无法纪,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刚倪二。〃雨村听了生气,叫人:〃打这金刚,瞧他是金刚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着实的打了几鞭。倪二负痛,酒醒求饶。雨村在轿内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金刚么!我且不打你,叫人带进衙门慢慢的问你。〃众衙役答应,拴了倪二,拉着便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雨村进内复旨回曹,那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街上看热闹的,三三两两传说:〃倪二仗着有些力气,恃酒讹人,今儿碰在贾大人手里,只怕不轻饶的。〃这话已传到他妻女耳边。那夜果等倪二不见回家,他女儿便到各处赌场寻觅,那赌博的都是这么说,他女儿急得哭了。众人都道:〃你不用着急。那贾大人是荣府的一家。荣府里的一个什么二爷和你父亲相好,你同你母亲去找他说个情,就放出来了。〃倪二的女儿听了,想了一想:〃果然我父亲常说间壁贾二爷和他好,为什么不找他去?〃赶着回来,即和母亲说了。娘儿两个去找贾芸。

    那日,贾芸恰在家,见他母女两个过来,便让坐。贾芸的母亲便倒茶。倪家母女即将倪二被贾大人拿去的话说了一遍,〃求二爷说情放出来〃。贾芸一口应承,说:〃这算不得什么,我到西府里说一声就放了。那贾大人全仗我家的西府里才得做了这么大官,只要打发个人去一说就完了。〃倪家母女欢喜,回来便到府里告诉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经求了贾二爷,他满口应承,讨个情便放出来的。倪二听了也喜欢。

    不料贾芸自从那日给凤姐送礼不收,不好意思进来,也不常到荣府。那荣府的门上原看着主子的行事,叫谁走动,才有些体面。一时来了,他便进去通报;若主子不大理了,不论本家亲戚,他一概不回,支了去就完事。那日贾芸到府上说:〃给琏二爷请安〃。门上的说:〃二爷不在家,等回来,我们替回罢。〃贾芸欲要说〃请二奶奶的安〃,生恐门上厌烦,只得回家。又被倪家母女催逼着,说:〃二爷常说府上是不论那个衙门,说一声谁敢不依。如今还是府里的一家,又不为什么大事,这个情还讨不来,白是我们二爷了。〃贾芸脸上下不来,嘴里还说硬话:〃昨儿我们家里有事,没打发人说去,少不得今儿说了就放。什么大不了的事!〃倪家母女只得听信。

    岂知贾芸近日大门竟不得进去,绕到后头,要进园内找宝玉,不料园门锁着,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想起:〃那年倪二借银与我,买了香料送给她,才派我种树。如今我没有钱去打点,就把我拒绝。她也不是什么好的,拿着太爷留下的公中银钱在外放加一钱,我们穷本家要借一两也不能。她打量保得住一辈子不穷的了,那知外头的声名很不好。我不说罢了;若说起来,人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一面想着,来到家中,只见倪家母女都等着。贾芸无言可支,便说道:〃西府里已经打发人说了,只言贾大人不依。你还求我们家的奴才周瑞的亲戚冷子兴去才中用。〃倪家母女听了,说:〃二爷这样体面爷们还不中用,若是奴才,是更不中用了。〃贾芸不好意思,心里发急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强多着呢!〃倪家母女听来无法,只得冷笑几声说:〃这倒难为二爷白跑了这几天,等我们那一个出来再道乏罢。〃说毕出来,另托人将倪二弄了出来,只打了几板,也没有什么罪。

    倪二回家,他妻女将贾家不肯说情的话说了一遍。倪二正喝着酒,便生气要找贾芸,说:〃这小杂种,没良心的东西!头里他没有饭吃,要到府内钻谋事办,亏我倪二爷帮了他。如今我有了事,他不管!好罢咧,若是我倪二闹出来,连两府里都不干净!〃他妻女忙劝道:〃嗳!你又喝了黄汤,便是这样有天没日头的,前儿可不是醉了闹的乱子,捱了打,还没好呢,你又闹了。〃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听见他们说起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不少。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奴才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怎么犯了事?我打听打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了,解进来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怎样倚势欺人,怎样盘剥小民,怎样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强占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用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里知道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碰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商量。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如今那里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着了他,我倪二出个主意,叫贾老二死给我瞧瞧,好好的孝敬孝敬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理我了!〃说罢,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理他。明日早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提。

    且说雨村回到家中,歇息了一夜,将道上遇见甄士隐的事告诉了他夫人一遍。他夫人便埋怨他:〃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倘或烧死了,可不是咱们没良心!〃说着,掉下泪来。雨村道:〃他是方外的人了,不肯和咱们在一处的。〃正说着,外头传进话来,禀说:〃前日老爷吩咐瞧火烧庙去的回来了回话。〃雨村踱了出来。那衙役打千请了安,回说:〃小的奉老爷的命回去,也不等火灭,便冒火进去瞧那个道士,岂知他坐的地方多烧了。小的想着那道士必定烧死了。那烧的墙屋往后塌去,道士的影儿都没有,只有一个蒲团,一个瓢儿,还是好好的。小的各处找寻他的尸首,连骨头都没有一点儿。小的恐老爷不信,想要拿这蒲团、瓢儿回来做个证见,小的这么一拿,岂知都成了灰了。〃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知士隐仙去,便把那衙役打发了出去。回到房中,并没提起士隐火化之言,恐她妇女不知,反生悲感,只说并无形迹,必是他先走了。

    雨村出来,独坐书房,正要细想士隐的话,忽有家人传报说:〃内廷传旨,交看事件。〃雨村疾忙上轿进内,只听见人说:〃今日贾存周江西粮道被参回来,在朝内谢罪。〃雨村忙到了内阁,见了各大人,将海疆办理不善的旨意看了,出来即忙找着贾政,先说了些为他抱屈的话,后又道喜,问:〃一路可好?〃贾政也将违别以后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雨村道:〃谢罪的本上了去没有?〃贾政道:〃已上去了,等膳后下来看旨意罢。〃正说着,只听里头传出旨来叫贾政,贾政即忙进去。各大人有与贾政关切的,都在里头等着。等了好一回,方见贾政出来,看见他带着满头的汗。众人迎上去接着,问:〃有什么旨意。〃贾政吐舌道:〃吓死人,吓死人!倒蒙各位大人关切,幸喜没有什么事。〃众人道:〃旨意问了些什么?〃贾政道:〃旨意问的是云南私带神枪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主上一时记着我们先祖的名字,便问起来。我忙着磕头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便笑了,还降旨意说:‘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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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ot;那时雨村也在旁边,倒吓了一跳,便问贾政道:〃老先生怎么奏的?贾政道:〃我便慢慢奏道:‘原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尹贾某是浙江湖州人。‘主上又问‘苏州刺史奏的贾范,是你一家了?‘我又磕头奏道:‘是。‘主上便变色道:‘纵使家奴强占良民妻女,还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主上又问道:‘贾范是你什么人?‘我忙奏道:‘是远族。‘主上哼了一声,降旨叫出来了。可不是诧事!〃众人道:〃本来也巧,怎么一连有这两件事?〃贾政道:〃事倒不奇,倒是都姓贾的不好。算来我们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处都有。现在虽没有事,究竟主上记着一个‘贾‘字就不好。〃众人说:〃真是真,假是假,怕什么。〃贾政道:〃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只是不敢告老。现在我们家里两个世袭,这也无可奈何的。〃雨村道:〃如今老先生仍是工部,想来京官是没有事的。〃贾政道:〃京官虽然无事,我究竟做过两次外任,也就说不齐了。〃众人道:〃二老爷的人品行事,我们都佩服的。就是令兄大老爷,也是个好人。只要在令侄辈身上严紧些就是了。〃贾政道:〃我因在家的日子少,舍侄的事情不大查考,我心里也不甚放心。诸位今日提起,都是至相好,或者听见东宅的侄儿家有什么不奉规矩的事么?〃众人道:〃没听见别的,只有几位侍郎心里不大和睦,内监里头也有些。想来不怕什么,只要嘱咐那边令侄诸事留神就是了。〃众人说毕,举手而散。

    贾政然后回家,众子侄等都迎接上来。贾政迎着请贾母的安,然后众子侄俱请了贾政的安,一同进府。王夫人等已到了荣禧堂迎接。贾政先到了贾母那里拜见了,陈述些违别的话。贾母问探春消息。贾政将许嫁探春的事都禀明了,还说:〃儿子起身急促,难过重阳,虽没有亲见,听见那边亲家的人来,说的极好。亲家老爷、太太都说请老太太的安。还说今冬明春,大约还可调进京来,这便好了。如今闻得海疆有事,只怕那时还不能调。〃贾母始则因贾政降调回来,知探春远在他乡,一无亲故,心下不悦。后听贾政将官事说明,探春安好,也便转悲为喜,便笑着叫贾政出去。然后弟兄相见,众子侄拜见,定了明日清晨拜祠堂。

    贾政回到自已屋内,王夫人等见过,宝玉、贾琏替另拜见。贾政见了宝玉果然比起身之时脸面丰满,倒觉安静,并不知他心里胡涂,所以心甚喜欢,不以降调为念,心想:〃幸亏老太太办理的好。〃又见宝钗沉厚更胜先时,兰儿文雅俊秀,便喜形于色。独见环儿仍是先前,究不甚钟爱。歇息了半天,忽然想起:〃为何今日短了一人?〃王夫人知是想着黛玉。前因家书未报,今日又初到家,正是喜欢,不便直告,只说是病着。岂知宝玉的心里已如刀绞,因父亲到家,只得把持心性伺候。王夫人家筵接风,子孙敬酒。凤姐虽是侄媳,现办家事,也随了宝钗等递酒。贾政便叫:〃递了一巡酒,都歇息去罢。〃命众家人不必伺候,待明早拜过宗祠,然后进见。分派已定,贾政与王夫人说些别后的话,余者王夫人都不敢言。倒是贾政先提起王子腾的事来,王夫人也不敢悲戚。贾政又说蟠儿的事,王夫人只说他是自作自受,趁便也将黛玉已死的话告诉。贾政反吓了一惊,不觉掉下泪来,连声叹息。王夫人也掌不住,也哭了。旁边彩云等即忙拉衣,王夫人止住,重又说些喜欢的话,便安寝了。

    次日一早,至宗祠行礼,众子侄都随往。贾政便在祠旁厢房坐下,叫了贾珍、贾琏过来,问起家中事务,贾珍拣可说的说了。贾政又道:〃我初回家,也不便来细细查问。只是听见外头说起你家里更不比往前,诸事要谨慎才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该管教管教,别叫他们在外头得罪人。琏儿也该听听。不是才回家便说你们,因我有所闻,所以才说的,你们更该小心些。〃贾珍等脸涨通红的,也只答应个〃是〃字,不敢说什么。贾政也就罢了。回归西府,众家人磕头毕,仍复进内,众女仆行礼,不必多赘。

    只说宝玉因昨贾政问起黛玉,王夫人答以有病,他便暗里伤心,直待贾政命他回去,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泪。回到房中,见宝钗和袭人等说话,他便独坐外间纳闷。宝钗叫袭人送过茶去,知他必是怕老爷查问功课,所以如此,只得过来安慰。宝玉便借此说:〃你们今夜先睡一回,我要定定神。这时更不如从前,三言可忘两语,老爷瞧了不好。你们睡罢,叫袭人陪着我。〃宝钗听去有理,便自已到房先睡。

    宝玉轻轻的叫袭人坐着,央她:〃把紫鹃叫来,有话问她。但是紫鹃见了我,脸上嘴里总是有气似的,须得你去解释开了,她来才好。〃袭人道:〃你说要定神,我倒喜欢,怎么又定到这上头了?有话你明儿问不得!〃宝玉道:〃我就是今晚得闲,明日倘或老爷叫干什么,便没空儿。好姐姐,你快去叫她来。〃袭人道:〃她不是二奶奶叫是不来的。〃宝玉道:〃我所以央你去说明白了才好。〃袭人道:〃叫我说什么?〃宝玉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也不知道她的心么?都为的是林姑娘。你说,我并不是负心的,我如今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人了!〃说着这话,便瞧瞧里头,用手一指说:〃她是我本不愿意的,都是老太太她们捉弄的,好端端把一个林妹妹弄死了。就是她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她自已死了也不怨我。你是听见三姑娘她们说的,临死恨怨我。那紫鹃为她姑娘,也恨得我了不得。你想,我是无情的人么?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大好处,她死了,我老实告诉你罢,我还做个祭文去祭她。那时林姑娘还亲眼见的。如今林姑娘死了,莫非倒不如睛雯么?死了连祭都不能祭一祭。林姑娘死了还有知的,她想起来不要更怨我么?〃袭人道:〃你要祭便祭去,要我们做什么?〃宝玉道:〃我自从好了起来,就想要做一首祭文的,不知道我如今一点灵机都没有了。若祭别人呢,胡乱却使得;若是她,断断俗俚不得一点儿的。所以叫紫鹃来问,她姑娘这条心,她打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没病的头里还想得出来,一病以后都不记得。你说林姑娘已经好了,怎么忽然死的?她好的时候我不去,她怎么说?我病时候她不来,她也怎么说?所以她有的东西,我诓了过来,你二奶奶总不叫我动,不知什么意思。〃袭人道:〃二奶奶惟恐你伤心罢了,还有什么?〃宝玉道:〃我不信。既是她这么念我,为什么临死都把诗稿烧了,不留给我作个纪念?又听见说天上有音乐响,必是她成了神,或是登了仙去。我虽见过了棺材,倒底不知道棺材里有她没有。〃袭人道:〃你这话益发胡涂了!怎么一个人不死就搁上一个空棺材当死了人呢?〃宝玉道:〃不是嗄!大凡成仙的人,或是肉身去的,或是脱胎去的。好姐姐,你倒底叫了紫鹃来。〃袭人道:〃如今等我细细的说明了你的心,她若肯来,还好;若不肯来,还得费多少话。就是来了,见你也不肯细说。据我主意,明后日等二奶奶上去了,我慢慢的问她,或者倒可仔细。遇着闲空儿,我再慢慢的告诉你。〃宝玉道:〃你说得也是。你不知道我心里的着急。〃

    正说着,麝月出来说:〃二奶奶说,天已四更了,请二爷进去睡罢。袭人姐姐必是说高了兴了,忘了时候儿了。〃袭人听了,道:〃可不是,该睡了,有话明儿再说罢。〃宝玉无奈,只得含愁进去,又向袭人耳边道:〃明儿不要忘了。〃袭人笑说:〃知道了。〃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又闹鬼了。何不和二奶奶说了,就到袭人那边睡去?由着你们说一夜,我们也不管。〃宝玉摆手道:〃不用言语。〃袭人恨道:〃小蹄子!你又嚼舌根,看我明儿撕你!〃回转头来对宝玉道:〃这不是二爷闹的?说了四更的话,总没有完。〃说到这里,一面说,一面送宝玉进屋,各人散去。

    那夜宝玉无眠,到了明日,还思这事。只闻得外头传进话来,说:〃众亲朋因老爷回家,都要送戏接风。老爷再四推辞,说:‘唱戏不必,竟在家里备了水酒,倒请亲朋过来,大家谈谈。‘于是定了后儿摆席请人,所以进来告诉。〃不知所请何人,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话说贾政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间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

    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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