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有些停顿,脸上也挂着一抹坏笑,他拿另一只手的手指扣了扣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了冯雨这个问题。
“民政局。”
民政局……去那种地方干啥?
“你想干嘛?”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李火。
露出了他这辈子最最璀璨的那一个笑容。
答案,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
【娶你】
…………这种感觉自我出生起还是第一次,将会失去某人的那份恐惧令我无所适从。
我也不相信那些随风而逝的话语和故事。
但我也想相信。
我想相信你,和自己的这份心意。
所以,我要把咱们的感情签上各自的名字。
把虚假的东西也变得有迹可循。
就这样,虚伪的盗花人诉说着爱意,将虚像变为了现实。
从今天开始…………
我就属于你。
你就属于我。
…………只领了证书,没有举办什么婚礼。
二人一见钟情,情定终身。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那天,冯雨对李火说,她很开心。
那天,李火回冯雨说,开心现在才刚刚开始。
……………………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开始,双方都沉浸在了短暂的幸福之中。
因为他们找了彼此,一生的挚爱。
但是,那种热情和洋溢的幸福很快便渐渐消散。
转眼之间,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他们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冯雨依旧开着出租车。
李火也依旧每天都在外面跑业务。
但是,在那时间的推移中,变化,还是潜移默化的出现了。
当爱情,渐渐变成亲情的时候………………
那时,人们就会意识到。
爱情不过是荷尔蒙制造的假象。
热情总有一天会消退,留下无尽的争吵和生活的琐碎。
那并不是什么像天塌一样的突然噩耗。
也不是什么山雨欲来,眼睁睁的束手无策。
而是在本就庸碌无为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一点玻璃渣子。
那足够细小的渣子会沿着你脚上的血管流入你的心中,在那里划出一个口子,再让怒火趁机而入。
厌倦,疲惫,烦躁,焦虑,充斥着他们的生活。
当纯美的爱情进入真正的相守阶段,面临着真实而琐碎的婚姻,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让他们难以招架。
平淡守候时就好像一杯原本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的茶,在经过一次次的冲泡之后,渐渐地失去了之前的醇厚甜美,变得寡淡、温吞、索然无味。
爱的激情经不住漫漫岁月的日日消磨,悄悄地如晨雾一般消散无踪,以至于所有以前被爱情的光彩遮掩的缺点,缓缓地浮出水面,真实地呈现在彼此面前。
让人惊诧。
让人疑惑。
让人失落。
甚至让人心碎。
冯雨还是那个冯雨。
李火也还是那个李火。
他们的本质没有任何的改变,工作没有任何的改变,对彼此的心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
在脏衣服还散落在地上的时候。
在臭袜子和内衣被摆放在了一起的时候。
在洗手池里的碗筷仍沾染着油污的时候。
在垃圾没有及时倒出去的时候。
当掀起的马桶圈没有被放下的时候。
当没有准备晚饭,只能吃快餐面的时候。
当冰箱里的牛奶喝完却没有补充的时候。
甚至一扇没有关上的窗户,一盏因没有关上而浪费了电费的灯。
在那些时候,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渐渐的发生改变了。
无处宣泄的怒火会带着平日生活中一直压抑的烦闷,全部倾泻向将它点燃的那个人。
而当那些细小的玻璃渣子渐渐充斥着你破碎的心时………………
就像世上绝大多数的婚姻那样…………
永无尽头的旅途总是始于干坐在床上,听闹钟响起,掀开被子,套上拖鞋的那一刻————
那些玻璃渣子就散落在地上,想方设法要钻入我们的光脚丫。
冯雨穿好了鞋,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去,迎接那崭新的一天。
真想喝咖啡啊。——她想。
她担心李火不在的时候,她对他肉身的思念都比不上她对咖啡的思念强烈。
接下来,出门后,进入潮湿的酷热之中。
眼看距离那辆淡黄色的车子越来越近。
她忽然好想去河边看看,然后,她决定要去了。
…………那一路上她都在压抑着不让自己跑起来。
哦,那条希望之河,那浅塘鱼群们梦中的河流。
……她在想如何才能让她的身子顺流而下,穿过形形色色闪烁不定的沙洲,直至大海,再不回来。
每天最艰难的事情就是再次决定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
而要说最痛苦的。
————就是他们却全然不知。
…………有的人说,你累了,需要适当的休息了。
洗洗睡吧,睁开眼,明天会更美好。
………………洗干净自己的耳朵,好好听听看自己说的话吧。
这是多么弱智又脑残又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中毒者啊?
我不相信那些空口无凭的假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灵力和魔法。
你凭什么有资格和证据去说那些好像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
明天……会更美好?
凭什么!?
你现在都不美好,将来要怎么美好?
要我说的话。
你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每天明明睡醒却都还在活在梦里。
你天真的觉得昨天已经过去,明天会更好。
然而事实是——失败就像你的脂肪一样堆积的越来越多,逐渐压垮你的脊椎让你再也直不起身来。
你就这样天真又乐观的走下去,还觉得明天会更好?
我来告诉你吧!
在前面等待着你的,只有一路的辛劳!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待着你的家伙,他的名字叫做死亡!!!
现在……你还觉得明天会更美好吗?
年龄越来越大,体重越来越多。
希望越来越小,钱却越来越少。
岁月不断的流逝。
失败就像你的脂肪一样堆积的越来越多,逐渐压垮你的脊椎让你再也直不起身来。
压死骆驼的,绝对不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这天,冯雨像往常一样结束了漫长的工作,终于走出那辆淡黄色的棺材,回到了她不愿回到的那个家。
喀拉喀嗒。
发出巨大的杂音,好像想要用那把钥匙刺杀那道锁生锈了的大门一样,冯雨‘静悄悄’的回到了家。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丝光亮,就好像她的人生和婚姻一样,暗淡无比。
啪嗒。
随手把钥匙丢在门口的碗里,冯雨很累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拖着这疲惫的身躯走上床,好好的睡一觉。
如果能就这样一觉不醒的话…………
倒是也挺好。
啪嗒。
走着走着,冯雨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要是平时她倒也不会在意这个。
可以说是已经没有余力去生气,去考量了。
但是这一次,她还是选择开灯看看,是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脚。
因为从那触感上来看,那东西…………是软的,而且很凉。
啪嗒。
打开蒙灰又发黄的的日光灯,冯雨整个人呆呆的立在那里,托着疲惫的身心也依然站立。
大概站了有一分多钟吧,她终于好像撑不住了一样,缓缓的跪了下来。
跪在那绊了她一下的家伙面前。
……冯雨伸出手来,摸了摸它已经冰冷的尸体。
黑白相间的花纹还是如同记忆中的那样,但那只猫平日里的生气,和那懒洋洋的叫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很快,冯雨便把手抽了回来。
猫的寿命要比人来的短很多,这是因为体型的原因。
冯雨知道,它也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拖着一颗疲惫的心,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蹲在地上,满脸的疲惫和踌躇。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过诸如【你倒是一个人轻松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该就这样将它埋葬,换一个新的家伙来。
还是把它丢弃,从今往后再也不养任何会先自己一步死去的宠物为好?
不知道。
冯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和自己到底该怎样才好。
就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她去寻求帮助…………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一定会帮助他的人………
慢慢的,她站起身来,抬起头去寻找丈夫的身影。
奇怪。
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
……这是为什么呢?
啪嗒,啪嗒。
两滴泪水如雨水在车窗滑落,冯雨哭了,说不出任何缘由。
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她哭的面无表情。
她终于受不了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看到李火就那样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睡得死死的,甚至没来得及脱掉衣服和鞋子。
看着死去的猫和不省人事的丈夫。
想了想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和自己恨之入骨的工作。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无法诉说的孤独,消磨心智的工作,突如其来的噩耗,疲惫不堪的身心,数不胜数的痛苦,从未停止的衰老,和走向死亡的脚步。
眼泪,就像他们相遇那晚的暴雨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面对着数不胜数的痛苦。
冯雨终于,几近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