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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尘往事
    “爷!”宝应狗腿地应了一声,“爷是想吃秋月斋的雪花酥,还是八仙楼的醉螃蟹?小的马上去买!”

    慕锦成抬脚作势踢他:“怎么说话呢,小爷我长着腿,自是到外头吃去。”

    “我的爷,你肯出门啦,这可算是好了!”宝应一听此话,满脸惊喜,只差滚下热泪了。

    一连十多天,慕锦成自从白挨了那一顿打,连蕤华院的门都没出,老太太和夫人还以为他收敛了性子,可一日日见他懒怠动弹,时常发呆,吃什么都没胃口,一时又慌了。

    如今反倒教宝应变着法哄他出门,可也没有啥起色,今儿不知咋的,太阳突然从西边出了,这位爷竟要自个出去了。

    慕锦成睨了他一眼:“矫情,还不去备马!”

    “爷,咱还是坐车吧,秋风凉,再染了风寒,小的又要挨打。”宝应苦着脸说,他的屁股已经遭了几回罪,脱了数次皮了。

    慕锦成举手就给他额头一个爆栗:“快去!废话忒多,整日蜷在家中,筋骨都不得劲儿了,你还不容我松快松快!”

    “是是是。”宝应一叠声地答应,飞跑着去了。

    只要三爷肯出门,别说骑马了,就是骑龙,只要有,他都恨不能给他牵来。

    右玉在屋里听见他要出去,赶忙另找了衣裳,慕锦成嫌麻烦,不肯换,只许她给自己重新束头发,他自在那一堆金银玉器里单拣出一根青玉竹节簪,摆在手边,准备一会儿用。

    “咦,宝应跑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出了啥事?”苏暮春穿一身松青色锦袍,跨进院子,瞟见飞奔的宝应背影道。

    院里小丫头们掩嘴笑,赶着去通报,慕锦成散着满头如墨染的头发坐在椅子上,不及迎他,只隔着窗叫他快些进来。

    “小娘舅不会才起来吧。”苏暮春见他的模样,疑疑惑惑地说。

    右玉赶紧接口道:“是我最近偷懒,三爷适才说要出去,我才想着正经给他梳头。”

    “别听她的,整日就这一头头发最烦人,她一早给我编了头发,又嫌我在榻上睡乱了,只怕我出去丢了她的人,非得重弄。”慕锦成笑着说。

    “小娘舅要出去?那正好,你瞧,七夕灯展过去多少日子了,今儿风雅集突然出了新册子,写得十分有趣,有好几处可以玩,这上面不仅有灯彩前三甲,还有最豪华奢侈的画舫,最受追捧的花魁姑娘,你猜猜都是谁家的?”苏暮春从袖中抽出本薄薄的册子,饶有兴趣地翻看。

    慕锦成一点也不惊讶,撇撇嘴:“就算不办灯彩展会,我也知道灯彩前三甲不外乎是那些个大商号,要到京城参展,一般小商户没那个格局和实力,宁江城的凤祥篾匠活是最好的,除了灯彩还有风筝,那个百鸟朝凤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咱南苍县只怕连一个都排不上,至于骄奢淫逸必是昌隆钱家了,抢手的姑娘除了万花楼的小翠,旁人也担不起这个最字吧。”

    苏暮春乐呵呵地看他,接着说:“你这纨绔之名真不是白得的,这些个你说的一点不假,可你也知道这风雅集之所以回回被一抢而空,就在于它出乎意料的新奇之处,这次也是一样。因着七夕灯彩应景,酸文人不知做了多少瑰丽缠绵的诗词,你可想听一听?”

    慕锦成挖挖耳朵,兴趣缺缺地说:“若有超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两句的,我就权且听听。”

    苏暮春细细品了品他的话,两眼冒光地惊叹:“……啊,小娘舅,你真神呢,只这两句便将那些个整篇艳词浪句都贬下去了!”

    “这算什么!”慕锦成浑不在意地一挥手。

    这的确不算什么,苏暮春没读过,还以为是面前人的神来之笔,而对慕锦成来说,不过是高考必考诗词罢了,旁人穿越都是融被穿越人的记忆,他倒好,直接胎穿,而且是带着前世记忆的胎穿,仿佛是过奈何桥时喝了失效的孟婆汤,前世记忆半点没忘,如今半夜还常梦见自个在高考考场上,对着天书一般的数学题发怔,冷汗涔涔。

    想当初,他也是高中校园的风云人物,篮球特长生,校队主力队员,身高一米八八,八块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更难得生得一张令人尖叫的俊美面容,每场比赛都有女生为他疯狂,恨不能拜倒在他的大长腿之下。

    由于战绩辉煌,他为学校斩获多项殊荣,如果没有高考前三个月的意外,他就会如同开挂似的一路被保送到本地九八五高校。

    然而,谁也不能永远是命运的宠儿,他所有的成功和荣耀,都是别人的失败和耻辱,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带领篮球队一路高歌猛进,赢了省里的比赛,当晚,他请全队出去吃宵夜,却因一言不合,与一帮社会混混发生龌蹉,在混战中,他的腿被有心人用钢管砸断。

    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全部黯然失色,他的保送名额被人取代,教练更将他从队员名单中直接划掉,他唯一剩下的,且能抓住的,只有三个月后的高考。

    高中三年他全不在乎的东西,突然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用三个月的时间,疯狂地去背,去记,去刷题,好在身边有母亲陪伴,还有他父亲的卡,为他请到最好的一对一上门辅导的老师。

    他这样做,唯一要证明的是,他除了篮球不是废人!

    数学的底子实在太差了,高考侥幸及格,其他的学科或好或坏,最终让他踩线进了一所二本院校,学了一个万金油专业——工商管理。

    进入大学,泄了心底那口一直憋着的气,他彻底放弃挣扎,课堂上永远不见人,整日只沉迷打游戏,刷抖音,看网文骂作者。若他没有遇见顾篁,恐怕还是那个外貌迷人,内心颓废的人。

    当然,他有这个资本混一张文凭,他母亲有一大片茶山,而他父亲在城里经营着一家大型茶叶公司,不仅卖自家产的茶,还卖全国各地的茶,乃至茶具茶杯等等,但凡和茶挂上点边的,他都卖。

    这,将来都会是他的。

    他不差钱,唯独内心孤独,母亲久居深山,日日守着茶园,而父亲却搂着情人,夜夜纸醉金迷,这样的家,早已名存实亡,而他,只是个没有人要的可怜孩子。

    苏暮春见慕锦成又神游天外,不禁微咳了一声:“确实不稀奇,剩下的你若猜中,那才是了不得呢。”

    “你这样说,我倒想知道,还有什么最特别的。”慕锦成敛了神思,从镜中看了眼苏暮春。

    “还有就是最热门的饭馆和旅店,三生当然榜上有名,最奇的是最好吃的美食,你猜是什么?”苏暮春卖了一个关子。

    “若是没有三生,罗掌柜怎会依?还不得把这风雅集都给烧了呀。”慕锦成笑,转而说,“至于最好吃,几家的菜各有特色,还真难分伯仲。”

    “我说出来,你定然不信,七夕那日最好的,居然是一家名不经传的馄饨!”苏暮春脸上漾着笑,兴致勃勃地说。

    “馄饨?!”慕锦成猛然回头,“谁家的?”

    “嗯,风雅集上说是梨花巷的丁家面馆,小娘舅,咱们今儿不如一起去逛逛?”苏暮春低头瞧了瞧册子,热情地提议。

    这会儿,右玉已经给慕锦成束好了发,插上青玉竹节簪,模糊的镜子中映出一个绝美容颜。

    慕锦成站起来,掸了掸长衫上的褶皱,弯起嘴角道:“暮春,是婕姐叫你来的吧,按理,你这会儿应该在县学里才是。”

    苏暮春脸上不自然地一红:“你整日窝在家里,小娘只怕你闷出病来,我今儿刚好县学里放假,回来拿秋衣,她哀我来看看你。”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个混蛋了,她如今身怀六甲,尚为我操心,还有你,早些回去念书才是正经,你爹当年官做得那么大,若你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面上如何说得过去。

    再说,过几日县衙就得送灯彩进京,等见到你外祖和舅舅,若说起你至今一事无成,只怕又要怪婕姐没有好好教导你。”慕锦成一把搂住苏暮春的肩膀,径直往外走。

    苏暮春偏头问:“你说起旁人来头头是道,你啥时候到县学来,和我一起念书?”

    “得了吧,慕家私学,我都懒得上,更不要说动不动就打人手心的县学了,小娘舅是没啥出息了,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貌似语重心长。

    出了门,苏暮春发现门外只有一匹马,和他的马车背向而站,讶然道:“你这是不打算带着我了?”

    慕锦成潇洒地翻身上马:“我先去探探路,等你中秋回来,咱再一起去。”

    说完,慕锦成一抖缰绳,“驾!”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苏暮春笑着摇摇头,慕婕成只是叫他劝慕锦成出门走动,他虽没带他一起,可也算是勉强做到了,终是不辱使命。

    “爷!”宝应跑出来,看着慕锦成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叫。

    他不过一会儿不在,这位爷就没影儿了,他只觉屁股一紧,记忆里火辣辣的疼痛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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