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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离开私学
    这日午后,正应了妙机的话,下了好大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春日里电闪雷鸣,着实罕见。

    且不说妙机去往何处,只说顾青竹与慕锦成在三生私学里上课听讲,一晃又是五六日,妙机来无影去无踪,叶禀泉早已习惯,他见顾青竹情绪不振,免不了开导一二,她渐渐从妙机不告而别的伤感里走出来。

    这两人在这片小天地里过了一段无忧无虑地求学生活,却不知外头正暗流涌动,酝酿着天翻地覆的大事。

    那场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将很多人困住了,春风客栈一间不起眼的客舍内,正一站一坐两个人。

    外间大雨如注,天地昏暗,被狂风肆虐的树枝剧烈摇晃,隔窗望去,像地狱里挥舞的无数魔爪。

    “既然走不掉,我不妨再提醒你几句。”屋里没有点灯,坐在桌边的人隐在暗色里,看不分明,只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在春日里也遍体生寒。

    躬身站着的人一言不发,似乎在等他说下文。

    “我要的,不过是两件东西,一是慕家,这不消我说,你也很明白,慕绍堂和慕明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宁愿你倒闭,也没有伸出援手,是我,也只有我,才可以救你,救你的铺子!”冷苛的男声愈发像数九寒天屋檐下的冰锥,寒芒毕露,足以刺破所有的虚妄。

    站着的男人更年轻些,他无言以对,亦或是正被说中内心所想,他的头愈发低下去。

    “还有一个……”冷如寒冰的男人拖长了声,仿佛是错觉,那声音软了几分,“自然是你堂妹了。”

    “这……”站着的男人猛然抬头,但一对上那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他惊恐地又垂下了头。

    男人轻笑,那笑声滑腻冰凉,像蛇吐信子:“怎么,少夫人的头衔还不够吗?我可不是我那二弟,已经有了十九房妻妾,近日还准备再凑一房。”

    “可是,她……她怎么可能任由我做主?”男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坐着的男人探身向前,邪魅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她一个孤女自然由家里长辈做主,等你做了我的大舅哥,那些旧账,自然是一笔勾销的,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好买卖?”

    站着的男人捏着拳头,咬牙点了点头。

    此时,一道闪电劈下,天地骤然一白,坐着的男人,伸手掩面,只见他一身黑色暗纹锦衣,肤如淡墨,唇如薄刃,颔下半寸长的胡须修剪得很精致。

    而站着的男人身形清瘦,着一袭松青色长袍,许是穿了多日,衣裳上满是褶皱和微尘,显得狼狈不堪。

    雨下个不停,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两个男人再无什么可说的,坐着的男人,皱皱眉,起身开门出去了,这时,站着的男人才像被抽了脊梁骨似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张着嘴喘气。

    再说三生私学,慕锦成十分难得地在这里上了这么久的课,据说还是陪着新婚小媳妇一起上的,这让南苍县大大小小纨绔蠢蠢欲动,隔了三两日,钱溢、王老八、柳十二等人纷纷回到学堂上。

    因着他们都是老生,不能和顾青竹韩秋生这样的新生在一起上课,但也让慕锦成再没法陪顾青竹。

    老生课堂上原本就不安定,这些个膏粱子弟一来,睡觉放屁斗蟋蟀,磨牙吵架看春宫,弄得整个课舍乌烟瘴气,几位夫子都被气得称病不来了,单靠叶禀泉一人管着,实在力不从心。

    他们不仅如此,还闹着要见顾青竹,慕锦成怎会让自己媳妇见这帮财狼,自然少不得又被他们说成是惧内。

    慕锦成原本尚能容忍他们,虽平日里不和他们一般乱来,但也没觉得他们多有错处,可如今突然对这样的活法,生出十万分的厌恶,一刻也不想和他们一处待了。

    这日晚间,他们回到妙机住处,慕锦成拧眉道:“青竹,明儿我们回去吧。”

    顾青竹扎着围裙在灶台上爆炒青虾,她回头看他,有些意外地说:“怎么了?你前些日子,课不是上得好好的,叶夫子还说你有长进呢。”

    因着这几日,慕锦成突然不想在私学饭厅吃饭,又不喜旁人做的,顾青竹只得让春莺每天早上出去采买,择洗干净,待她回来现炒。

    慕锦成挠挠头:“我们离家十多日了,祖母和娘该想我们了。”

    顾青竹扑哧一下笑了:“你找个躲懒的由头,也请过过脑子吧,我们出来上学,正是祖母和母亲巴望的,她们怎么可能会想我们半道回去。”

    慕锦成早知糊弄不过去,只得搬出早就想好的一个说辞:“我都在这儿学了好几年了,夫子和教习教的东西,我都懂,再待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倒不如回去慢慢研习妙机师父留下的那卷书,说不定大有裨益呢。”

    “你真想回去啊?”顾青竹盯着他眼睛看。

    他的眼睛狭长飞挑,眸色如墨,宛如深海幽潭。

    “嗯。”慕锦成连连点头。

    顾青竹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强求,遂道:“那好吧,明日我们和叶夫子告个别就回去。”

    慕锦成赶忙说:“不要这样麻烦,一会儿,我吃了晚饭,去和他说一声就是了,另外,我让他把你的书找出来,一并带回去。”

    顾青竹狐疑道:“为何这般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慕锦成见她起疑,只得实话实说:“钱溢等人来了,叶夫子被闹得有苦难言,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若走了,他们自然不会在这儿待,私学里就安生了。”

    顾青竹一听这话,气恼道:“我们?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与我何干!”

    “是是是,他们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可你是我媳妇,他们……”慕锦成偷偷瞧见顾青竹变了脸色,遂顿住,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隔了会儿,他低喃,“所以,我就说要回去嘛。”声音几不可闻。

    顾青竹烧好了菜,解下围裙:“我们先吃饭,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告个别,明儿一早就走。”

    “好。”慕锦成帮着端菜。

    叶禀泉知慕锦成离开,是给他解围,故而也没有过多客套挽留,只将各种书籍收集了一些,送给他们夫妇。

    路过韩秋生居住的新生居所,听见里面笑闹的声音,顾青竹说:“带来的宣纸还有好些,你送给秋生吧,他若愿意送旁人,也算是份情谊。”

    “我都听你的。”慕锦成拎着捆扎得结结实实的书,走在她身侧。

    第二日,顾青竹和慕锦成很早起身,春莺昨夜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正和宝应一件件往马车上搬。

    “我们来帮忙。”韩秋生带着几个同班的男孩子,挽了袖子上前道。

    “谢谢哈。”宝应笑嘻嘻地说。

    他们来时,吃穿用度的东西,杂七杂八地堆了一马车,如今回去,东西少了些,却又添了书,总还是满满当当的。

    叶禀泉和彭冲来送行,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慕锦成夫妇登车离开,这个时候,不过才传来惯常起早的学子说话洗漱的声音。

    嗒嗒的马蹄声敲打着清晨沉寂的街道,这会儿的南苍县静谧安详,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开着门,橘红的火焰舔着锅底,高高的蒸笼屉子冒着滚滚热气,肉包菜包豆沙包的香气飘散在清冷的街市上。

    春莺和宝应挤在车辕上,她有些冷,抱着双臂,吸了口气,轻声道:“真香呀。”

    “春莺,这时候回府太早,咱们先去梨花巷丁家面馆吃早饭。免得扰了老夫人和夫人。”车帘后,顾青竹浅笑道。

    “好嘞!”宝应高兴地大声应下。

    他一甩马鞭,发出脆生生的一声响,两匹骏马欢快地跑了起来。

    梨花巷两边的梨花盛开如雪,一团团一簇簇,颤颤巍巍,压得枝条低垂,早来的蜜蜂嗡嗡嗡叫着,飞来飞去,繁忙一片。

    还隔着百多步,就已经能闻到丁家面馆大肉包的香气,宝应再接再厉,抖抖缰绳,吆喝了一声,“驾!”

    这会儿还不是满上客人的时候,但也有早起的左邻右舍坐在店中,慢悠悠吃着面条馄饨,站在门口大蒸笼旁卖包子的大丫,一眼瞧见跳下马车的宝应,急忙迎了出来:“青竹,青竹。”

    慕锦成将顾青竹扶下马车,两个小姐妹立时拥着,兴高采烈的一起走了,慕锦成落在后面,好笑地摇摇头,他自然是不能争的,好似也争不过。

    这会儿后厨不忙,方奎给他们四人依各自口味做了面,一早忙活到现在,热腾腾一碗面吃着,十分舒服熨帖。

    “青松哥和招娣呢?”顾青竹边吃边问。

    “我哥和招娣去鱼市街那边了。”大丫一股脑儿说,“你好些日子不来,鱼市街那边,只三两日就收拾出来了,东西也置办上了,总不好空放着,我哥前几日回顾家坳把青水哥、方玲和小花叫来了,说要先试试那边住户的口味,等日后你定下个好日子,咱们再正式开张。”

    “那我一会儿过去看看。”顾青竹点点头道。

    大丫笑道:“嗯,你去吧,青水哥他们才来不久,跟我们当初差不多,忙得团团转,还做不出事来,这几日正发愁呢。”

    “这里住处太小,你们现在都搬去鱼市街住了吗?”顾青竹看了眼后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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