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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父亲的药
    “是呀,秦婶子,我回来了。”顾青竹一边走,一边放下袖子,笑着迎上来。

    她不停地忙碌,生生将那些伤心的事压住,只为在旁人眼里,半点不显。

    秦氏将一篓猪草倒在檐下背阴处,连声道:“你回来真好,这会儿正赶上换季,我本想帮你爹拆洗,可他死活不肯,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寡妇都不怕,他倒把自个吓住了,我今儿还琢磨要不要改天喊孙嫂子一起帮忙,可巧你就回来了。”

    “谢谢秦婶子,你忙吧,我这次回来……会多住些日子。”顾青竹本想说,回来不走了,但怕秦氏刨根问底,遂临到嘴边,改了口。

    “你既回来了,我就放心了,桑园里的草才锄了一半,我先忙去了,改日到婶子家里吃饭。”秦氏说着,匆匆走了。

    待顾青竹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太阳已经慢慢落入西山,她拿着一截竹竿,将被褥一一拍打蓬松,抱回屋里铺上,今儿日头好,被褥满是阳光暖暖的味道。

    “青竹?”顾世同背着医箱回来,惊见大变样的院子,忍不住喊了一声。

    顾青竹手中搭着顾世同的长袍,从屋里走出来:“爹,你回来了,我还没做饭,你等我折了衣裳,擀面条,很快的。”

    “还是我来煮粥吧,今儿王家庄一户人家的小子做周岁,之前他拉肚子是我给看的,他爹娘给了我好些包子和米糕,咱们蒸了吃。”说着,顾世同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足有十多个。

    “那行,我一会儿炒碗雪里蕻。”顾青竹点头,手上已经将长袍折叠得四四方方。

    顾世同见她要进屋,随意地问:“锦成人呢?”

    顾青竹脚下一顿,她没有回身,只淡淡地说:“他……要上私学,我一个人回来的。”

    “哦,他没来啊,我跟你说,我在家里好着呢,你别总惦记我,大户人家的媳妇不好当,进了夫家门,上有老下有小,丫头婆子一大堆,别让人挑咱们的理。”顾世同一手提着医箱,一手拿着布袋,跟在她身后。

    顾青竹心里酸涩,面上强撑着,她低低嗯了一声,却掩盖不住细微的鼻音。

    顾世同眉头一拧,心里有些许不安,但他没有再问,放下医箱,就去厨房熬粥。

    把所有的衣裳折好,又整理了衣橱,顾青竹捂着脸,坐在暮色笼上来,变得越来越暗的屋里,她以为自己可以把情绪藏好,可老爹只一句话,就让她差点露了馅!

    隔了小半个时辰,顾世同在厨房里扬声喊:“丫头,快来炒菜,青松总说我炒的没你炒的好吃,我今儿可得跟你好好学学。”

    “就来。”顾青竹揉揉脸,深吸了口气。

    不大会儿,父女两个就坐在桌边吃饭,一盆黄澄澄的雪里蕻点缀几个红辣椒,看着就很下饭,一碗薄粥,就着包子米糕,吃着十分香甜。

    “青竹,我听说,三生私学里的妙计道人收你做了徒弟,是不是真的呀?”顾世同瞅了眼顾青竹的脸色问。

    “嗯,师父教我很多道理,只是我愚笨,只能理解其中一二。”顾青竹埋头吃包子,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

    顾世同剥了一个鸡蛋,放在她碗里:“你年纪小,当下不明白很正常,等以后阅历多了,自然懂的,我瞧着你比上次回来瘦了,如今既然回来了,索性在家里好好养些日子,道理等以后再慢慢琢磨。”

    “谢谢爹!”顾青竹正愁不知要找什么理由留下久住,见顾世同这么说,立时答应。

    “春日里,气候反复,冷热交替易得病,晚间,我给你配副养生的药,连着喝几日,强身健体,美容养颜。”顾世同瞥见她藏手腕上的伤痕,眸光微眯,却没有开口问。

    “哦。”顾青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青竹,我前几日去李家沟,人家给了我一条腊肉,我不知怎么吃,你明儿就烧碗春笋腊肉吧,我好久没吃你烧的菜,馋了。”顾世同指指梁上挂的腊肉,没话找话道。

    顾青竹收回神思,抬头望去,果见一条风干的腊肉,足有二斤多,遂说:“好,咱们这次吃一小半,剩下的留到青松和青英回来,学塾里快放春忙假了吧。”

    顾世同见她恢复如常,心下稍安道:“我见旁的小孩都放了,青松要考童生,柳先生约莫管得严,迟些日子才会放,你如今回来,刚巧帮爹照顾他们。”

    顾青竹三两下吃完了粥,收拾碗筷道:“爹,你放心吧,我回来,除了研究炒茶也没别的事,肯定能让青松安心复习,且把青英养得结结实实的。”

    “嗯,爹知道你是个好大姐。”顾世同点头,随即又有些心疼道:“茶园子里的事多,我明儿歇一日,和你一起去锄草。”

    顾青竹从小炉子上的陶罐里倒了一碗茶,递给顾世同,笑着道:“爹还是行医去吧,农活我一个人干就行,不过几垄,我抓紧些,一两天就做了。”

    “爹会锄草的。”顾世同面上微红,他之前把菜地里的韭菜当野草拔了,被村里人笑了好久。

    “我知道啊,可我觉得让爹这双替人把脉的手,拿锄头太可惜了,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做这种谁都能做的粗活。”顾青竹极认真地说。

    “还是丫头心疼我。”顾世同笑眯眯地说。

    父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顾世同喝茶,顾青竹洗刷碗筷灶台,外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大黄卧在廊下,鸡和猪都睡了,间或发出咕咕或呼噜的声音,山间暖风吹拂,春意泱泱。

    顾世同喝了茶,转身回屋里,在医箱里寻了几味药材,用瓦罐在小炉子上煨着,直盯着顾青竹喝了,才去洗漱睡觉。

    家中所有的旧物件都留着往日的记忆,连山风都是原本熟悉的沙沙声,顾青竹翻了个身,她赶了半日路,又做了很多事,终于沉沉睡去,再不被梦魇困扰。

    第二日一早,顾世同喝了红豆粥,背着药箱出门,顾青竹追出来,硬塞给他一个熟鸡蛋,刚巧遇上挎篮子去溪边洗衣裳的徐氏。

    “哎呦,青竹回来了。”徐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顾青竹回以微笑:“徐婶子早,我昨儿就到家了。”

    “你是南苍县大户人家的媳妇,连我家小花都得了不少照顾,你世根叔上次去南苍县看她,回来和我说起那个铺子,乖乖,又大又好,有住管饱还发工钱,那丫头干得一头劲儿,都不肯到德兴织坊去了!”徐氏瞥了周围,见没人,捂嘴低声笑道。

    顾青竹心里针扎似的,勉力赔笑:“婶子,小花他们靠自个努力,等茶市开了,面馆的生意还会更好些,以后日子红火着呢。”

    徐氏不知她心里的苦,絮絮地说:“对呢,对呢,你可是咱顾家坳嫁得最好的姑娘,全村人都巴不得沾光,我家小花,若有你一丁点福气,我睡着了都得笑醒!”

    顾大丫远远走来,大声说:“徐婶子,你再不去洗衣裳,溪边的水就要被几个摸鱼的臭小子捣鼓浑了!”

    “哎呀,瞧我,一见着青竹,就欢喜得不得了,我这就去。”徐氏说着,急急走了。

    “小花娘和你说什么?”顾大丫的手搭在顾青竹的肩膀上问。

    “不过是些客套话,赶巧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顾青竹有些窘迫地笑。

    顾大丫大咧咧地挥手:“我和你是姐妹,这有什么,今儿,我们干什么去?”

    “福叔和孙婶,不要你做事啊。”顾青竹有些讶然。

    顾大丫掩着嘴,偷乐:“他们也没指望我回来帮忙,家里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就溜出来找你。”

    “我爹昨儿不知咋的想吃春笋烧腊肉,咱们先去挖笋,然后收拾茶园,我瞧着天气回暖,只怕再有一两日,头茬莲心就能采了。”顾青竹仰头看看太阳,这会儿才辰时初,日头就已经有些晃眼了。

    顾大丫吧唧了下嘴,催促道:“你说的,我都馋了,咱们在外头,样样都有好的,就是吃不到顾家坳最好的龙笋,咱们快去挖吧。”

    顾青竹立时到放杂物的小间里拿了两个背篓,两把小锄头。

    顾大丫眼尖,另拿了两个捕兽夹,笑嘻嘻道:“野鸡烧笋也好吃。”

    顾青竹摇头,只得由她,两人背上竹篓,锁了门出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进竹园,几乎惊呆了,园子里被糟蹋得惨不忍睹,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以及丢弃的笋根笋衣,成年的竹子也被砍伐了百多根,有一片几乎被砍秃了。

    顾青竹在家的时候,也会把成年竹子卖给篾匠,但她不会一次卖这么多,更不会成片的砍,这对竹林生长很不利。

    因着顾青竹家的竹园在顾家坳祖坟附近,村里人忌讳,平日里很少来,故而,要不是顾青竹今日来挖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惨况。

    顾世同虽说回来了,但大多时候在各村各寨行医,家里根本顾不上,顾青竹用脚指头想也是她二叔家干的,去年,她们三个小的在家,朱氏还顾忌些,专挑晚上下手,这会儿,家里整日没人,朱氏只怕进竹园比去自家菜园子还自在,大肆挖笋砍竹,必定卖了不少钱。

    两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顾大丫气得跺脚:“这肯定是顾大宝娘干的!”

    “就算我们知道是她,又怎样?没抓着现行,她不会认,所幸,她不敢动紫竹,她也晓得厉害的,若是紫竹少一颗笋,别说我,就是我爹,也是要豁出性命与她拼的。”顾青竹绕紫竹丛走了一圈,细细看过每杆竹,除了有一根送了苏暮春,其他的,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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