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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梦里梦外
    顾青竹慢慢阖上眼,如果她真是一片止疼药,她愿意他的痛苦少一些,再少一些。

    “青竹,你是我的药,专属的,一辈子的,旁人不可用,也无效。”慕锦成抱住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身上,低低呢喃。

    身上压着很重的分量,顾青竹轻声道:“我扶你去床上躺着,那样会舒服些。”

    慕锦成没有应答,环着的手突然垂落下来,顾青竹一惊,声音不禁带了哭腔,一叠声地叫:“锦成,你怎么了,怎么了?”

    隔了会儿,只听见极低的声音:“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若你再叫我声夫君,我就能起来了。”

    “你……”顾青竹眼角的泪落下来。

    他刚才约莫疼晕过去了,但他宁愿这般耍无赖,也不肯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痛苦和脆弱。

    顾青竹吞咽了几口口水,润了润被焦灼烤干的喉咙,低声道:“夫君,咱们去床上。”

    这话单听着极暧昧,引得慕锦成一阵轻笑。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站了以来,身形晃了晃,很自然地将长臂搭在顾青竹肩上,由她扶到几步外的床上半坐着。

    春莺很快送了药来,顾青竹搅了搅,递到他面前,指望他用左手端着喝。

    “我伤着呢。”慕锦成不接,只把嘴巴张着等。

    顾青竹缩回手,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慕锦成笑,一口含了,苦得他皱眉,可还是老实吞了,一连喝了几口,满嘴都是黄连般的苦,几乎比痛还让人难忍。

    “咱们一气喝了,吃颗杏脯压压就好了。”顾青竹边搅边吹,见他一张俊脸皱成苦瓜,遂像哄小妹青英似的说。

    慕锦成伸出左手拿了碗,仰头一口喝了,顾青竹赶忙拣了一块杏脯塞到他嘴里,或许是错觉,慕锦成觉得她的手指比杏脯更甜。

    “睡吧。”顾青竹服侍他躺下,给他掖掖被角。

    “嗯。你呢?”慕锦成吃了药,困意渐渐涌上来。

    “我过会儿就睡。”顾青竹捻暗了油灯。

    他是皮外伤,最怕起热,安然熬过今日,方才能放心。

    顾青竹坐在床边脚踏上,春莺进来道:“少夫人,闹腾了半夜,你好歹迷瞪会儿,我来看着爷。”

    “不用,时候不多,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天亮了,我得去盯着炒茶,这里就得靠你了。”顾青竹勉力露出一点笑容道。

    “这……好吧。”春莺只得答应,关门出去了。

    顾青竹抓着他被褥里的手,他的手掌因着练剑的缘故,掌心里有些薄茧,她的手亦不是大家闺秀柔若无骨的细嫩,交握间,有贴合,有摩擦,是真实的烟火气。

    慕锦成沉入睡眠,可痛感毫不留情地侵扰他,他清醒时,可以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可这会儿却是最无助的呻吟。

    顾青竹忙拧了帕子给他擦汗,见他疼得眉头紧锁,无奈之下,只得凑过去吻他,期望真如他所说,能够减轻几分痛苦。

    梦里的慕锦成跋涉在烈日高照的荒原上,没有水,没有树,只有一望无际被太阳烧灼的,几乎冒出火星的光秃秃大地。

    他昏昏沉沉,却一直有一个念想指引着他,强撑着他不倒下。

    忽然有风来,些许微凉,飘荡着几点雨丝,他贪婪地用力吸吮,只盼着雨更大些。

    顾青竹狼狈地抽身逃离,这家伙太凶狠了,像野兽似的,几乎将她的唇咬破。

    “水……”床上的人低吟。

    “就来!”顾青竹赶忙倒了一杯暖焐子里的温茶。

    她略试了下水温,才一点点喂给他喝。

    慕锦成大口吞咽,梦中荒原变成绿洲,有水禽嬉戏,鸥鹭飞翔,更有青衣女子遥遥立在漫天蒹葭之中。

    “青竹!”深情的呼唤溢出口。

    “我在,我一直在!”顾青竹抓他的手,用力握紧。

    梦里的女子粲然一笑,倾城倾国,慕锦成踏水而行,追寻所爱。

    顾青竹看见他嘴角浮起的笑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刚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

    这一夜,注定是慌乱不太平的。

    另一处,瘦高的身影依旧映在窗帘上,而地上跪着的人已被他一脚踢翻。

    被拉着像一道霹雳的身影暴怒:“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今日大好的机会竟然白白糟蹋了,明日起,慕绍堂的府兵必然介入,这以后再难得手!”

    被踢翻的人,翻身跪伏在地:“请爷恕罪,我们低估了慕家那个纨绔,难道他一直都是装的?现下,老五下落不明,还望爷帮忙打听一二。”

    风起,身影摇曳不定,冷酷道:“你们都是死士,感情这东西最要不得,无用还会丧命,他若被俘,自会自我了断,不过是具尸体,寻与不寻有何区别?”

    窗外,月冷风住,内外无声,死一般静寂。

    次日,太阳破云跃出,天色越来越明盛,白亮的光透过窗幔缝隙,投进屋里,顾青竹见慕锦成终于安静了,用手试试他的额头,熬过最初的几个时辰,刚才的热度下去了些,她心里亦随之安定了。

    昨儿闹了大半夜,还伤了慕锦成,韩守义特意嘱咐茶工迟两个时辰开工,故而,这会儿,外间才有了说话走动的声音。

    顾青竹收拾妥当,出来道:“春莺,爷先前起了热,但这会儿已经退了,一会儿谭先生来瞧,你如实说,我赶着去炒茶房,爷还没醒,你片刻都不能离了这屋,知道吗?”

    “少夫人放心,奴婢肯定做到。”春莺将早饭摆在桌上,关切道,“您吃点再去吧,爷伤着,您不能再累垮了。”

    “好。”顾青竹坐在桌边。

    血糯粥,温牛乳,红豆卷,水晶饺,都是平日里蕤华院常备的,可今日吃着,味如嚼蜡。

    顾青竹恍然想到,她自嫁到慕家,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吃早饭,心中针扎般的痛,她草草吃了一点,便去了炒茶房。

    慕锦成受伤是后来之事,救火的茶工并不知晓,他们见如常巡视的顾青竹面色不佳,只当是昨夜受惊没睡好,并不十分在意,照旧忙忙碌碌地干活。

    谭立德亲自送了鲜叶来,又给慕锦成瞧了瞧,连连点头:“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扛过了夜里的热,以后慢慢养着就是了。”

    他刚走,卢氏便和罗霜降来了,同来的除了她们随身的丫头,还有左云。

    卢氏一见睡在床上,苍白着脸色的慕锦成,立时忍不住哭了:“我的儿!”

    “大嫂,锦成吉人天相,春莺刚才说,谭先生都断他无事了,你就别太伤心了。”罗霜降连忙低声劝。

    她面上强装镇静,心里又如何不惊,前世种种,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几次都被魇住了,得亏慕绍台就睡在她旁边,连抱带亲,才将她安抚下来。

    如今见慕锦成如此,正一步步走到那个梦的深渊里去,她怕,却无法说出来。

    “我这儿子,打小就三灾五难的,都是那张床护着,如今才来这里几天,就伤成这样,我如何能不伤心。”卢氏拈着帕子抹眼泪。

    屋里亮了许多,人来人往的, 慕锦成迷迷瞪瞪醒了:“娘,我没事了,过两天又是您生龙活虎的儿子。”

    “我把你吵醒了?”卢氏坐到床边小杌子上,紧张地问。

    “我只是……饿了。”慕锦成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顾青竹,一时有些失望。

    “少夫人去炒茶房了,她叫我留了粥给爷。”春莺上前道。

    卢氏瞪了她一眼,气恼道:“三爷伤着,光吃粥怎么行!我熬了参鸡汤,快盛来,给他趁热喝一点。”

    慕锦成抬了抬左手,笑道:“娘,我饿极了,先吃碗粥垫垫,再喝汤不迟。”

    “好,就依你。”卢氏向来对慕锦成没辙的,更何况他伤着,这会儿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血糯粥不冷不热,慕锦成半靠在床栏上,自个端着,几口就吞了,好似真饿极了,害得卢氏连声说:“你慢点,慢点。”

    参鸡汤有些烫,慕锦成只让搁在桌上晾着,并不要丫头伺候。

    “我的儿,你怎么把自个弄成这样,宝兴呢,他不是该保护你的吗?”卢氏心疼儿子,忍不住问。

    “我让他留在茶行了,当下,还是贡茶重要。”慕锦成轻轻浅浅地说。

    在他心里,比贡茶更重要的,是顾青竹,熊吉轻功了得,逃跑没问题,但若真遇着硬茬,还得宝兴这种碾压式的骇人力量,他带人追敌,但不会留她孤身涉险。

    “在娘心里,什么都比得了你!”卢氏说着,又伤心了。

    慕绍堂正跨进门来,闻言,喝了一声:“糊涂,妇人之见!”

    慕锦成出生时,天降祥瑞,慕家老夫人夫人将他当个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硬是将他养成了一个混不吝的霸王。

    这些年,慕绍堂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十多年都扳不正,这会儿好不容易上进了,他那里容得卢氏如此胡言乱语。

    卢氏一见他,立时收了声,矮身行礼,罗霜降亦见了礼。

    “锦成如今大了,以后这种不顶事的话,自个想想就是了,他是个男人,将来是要撑门抵户的,你难道要溺爱他一辈子,将来等咱们死了,他又该怎么活呢!”慕绍堂冷着脸道。

    “爹,娘只是心疼我罢了,至于其他的事,轻重缓急,我心里自有分寸。”慕锦成忍不住为卢氏辩白一句。

    闻言,慕绍堂面色缓了缓,接着说:“知道就好,现下你只管安心养伤,你父亲已经派了薛宁带人来守卫茶行,以后这里苍蝇也难飞进一个。”

    “既然如此,这里条件简陋,不适合养病,锦成,你不如跟娘回家,再说,那张床对你痊愈也有好处。”卢氏赶忙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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