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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下 药
    等康熙回到了东暖阁才知道,早上福清在打伤了琦芸之后,便负气的搬回有凤来仪阁了。www.luanhen.com89文学网

    倒是三德子那个奴才还挺懂事,知道给琦芸宣了个太医。

    这会儿,康熙也顾不上气福清的不知礼和行凶伤人了,只是担心福清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因而,当康熙心急火燎的赶到了有凤来仪,发现三德子以及平时跟在福清身边伺候的一众下人们,居然全都戳在门口,心里立时便有些生气了。

    “三德子!你们不进去侍候清儿,都站在外面做什么?”

    “皇上吉祥。”三德子赶紧带着其他人,跪下给康熙行礼。然后,抬起头,苦着脸道,“皇上,不是奴才们不愿进去伺候,是主子她说要休息,就把奴才们都给轰出来了。”

    康熙头痛的揉揉额头。是啊,这清儿一旦发起脾气来了,连他都制不住,更何况这些奴才们呢?

    他只好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都起来吧。开门,朕要进去。”

    “喳。”三德子赶紧答应一声,起身为康熙开了门。

    当康熙走进里间,一眼就看到了那蜷缩在被子里的小小身体,心下立时便是一阵钝痛。

    他给了她一间装饰的这么奢华的房子,给她置备了最名贵的锦缎薄被,屋里还配备着最上等的安神香料。

    但是,在这些死物的映衬下,非但没有显示出清儿生活的优渥,反倒让他觉的……清儿过的是那么的凄凉……

    他强忍住胸中的酸涩,悄悄的走到床边坐下,颤抖着手,拂开沾湿在福清面颊上的几缕青丝,露出了那泛着不自然的酡红的小脸蛋。

    康熙心下一惊,试着用手背碰了下福清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三德子!”康熙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转过脸,压低声音怒吼道,“你们都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清儿发着热呢,怎么连太医都不知道请?”

    三德子吓了一跳,连忙跪爬到了福清的床边。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都退了个干净。

    因着福清在一旁昏睡着,三德子也不敢出声告饶,只得拼命地冲康熙磕着头。

    康熙却只狠狠地剜了三德子一眼,便大踏步的迈出了门去,对外面的人吩咐道,“你们快去把李太医、杜太医、苏太医通通都宣进宫来!一刻钟之内,朕要是还见不到他们的话,你们就都给朕滚到薪柴司去搬炭!一群废物!”

    三德子听着门外那一声声饱含怒意的大吼,震的他的小心肝儿都直打颤了。

    他硬着头皮膝行到康熙的脚边,带着哭腔道,“都是奴才混蛋,连主子生病了都没发现!”

    他忽然狠狠地一巴掌抽上自己的脸,口道,“奴才缺心眼,奴才该死!”

    康熙还不待三德子打下第二个耳光呢,就抬起脚,一脚踢向了三德子的肩膀!冷笑着骂道,“你是缺心眼吗?依朕看,你是把心眼都用到别人身上去了吧?!”

    “琦芸一个小小的答应受了点伤,你倒是立马给找了太医。清儿正正经经的‘从一品宫主’,你竟然敢如此疏忽!”

    康熙气的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猛地顿下脚步,阴着脸道,“既然你乐意伺候琦芸,那打今儿个起,你就不要再跟着清儿了,专门负责琦芸吧!”

    三德子这下可真慌了神了。“皇上您开恩啊!您还是打奴才几十板子吧!别把奴才赶走,奴才不想离开宫主啊唔……”

    三德子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康熙派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看着三德子满眼哀求的神色,康熙稍稍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又想到了三德子和梁九宫的关系了。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清儿身边,留下任何的隐患!

    康熙一咬牙,毫不留情的摆手道,“拖下去。”说罢,就又复转身回屋了。

    乾清宫内最受宠的两个奴才——梁九宫和三德子,在短短几日之内先后落马,且还都是因为福清。这无可避免的让有凤来仪阁的上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所有人,都比平时更加小心的做着事。

    很快,便有太医赶到了。而第一个到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向康熙献计,要让福清连续为贵妃输上一个月真气的年轻太医——张启阳。

    因而,康熙一见他就皱眉了,问:“谁让你来的?朕并未宣召你。”

    “回、回皇上的话,”边上一个出去传旨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答道,“奴才刚才是去李大人家传的旨,但恰好碰到了张大人。张大人一听说宫主病了,出门骑上快马就赶来了……”

    “那李太医人呢?”康熙忙问道。

    “奴才出门的时候,李大人正在换官服呢。而且,他老人家也受不得马的颠簸,还得坐轿子。”那太监哆嗦着答道,“恐怕得过一会儿才能到呢。”

    张启阳立马给康熙叩了个头,急切的说道,“皇上,请您先让微臣进去看看宫主吧。宫主她旧伤未愈,又起新疾,实在是拖不得啊!”

    因着张启阳的语气实在太过关切。康熙的眼眸里不禁闪过了一抹疑虑。

    他仔细看向那张启阳,此人眉宇间的焦急,绝不是装出来的。身上穿的居然还是便装,且发辫都有些散乱了,可见真是急着赶过来的。

    康熙只微一思索,便恍然大悟了。

    合着这个张启阳上次在贵妃那里,是在说反话啊!

    康熙感觉自己被人耍了,心里真是十二万分的不虞。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张启阳总归是向着清儿的。就凭这一点,千错万错康熙也能恕了他。

    康熙收起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快,点头应允道,“好,那你跟朕进来吧。”

    ***

    隔着纱帘,张启阳凝神为福清把起了脉。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皇上到底把宫主怎么了?为何只不过两日未见,她的身体竟又虚弱了这么多?

    张启阳本来正在暗暗的埋怨康熙呢,忽然,却感到手下的脉动有一丝异样。

    他试探着又将手指上移了一寸,身体立刻就猛地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呢?!宫主她居然在吃那种药?!

    是她自己要吃的,还是被哪个奸人给暗害了?

    张启阳的额上,立时便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都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了。

    他知道,不论这药,是怎么进了宫主的肚子。他都已经牵涉进了一桩要命的宫廷秘辛之中了!

    因为,此种江湖秘药,必须得定期服用才会有效。那么,能做到给福清宫主多次下药的人,必定来头不小。

    而这药,若是宫主自己吃的,那……那就更麻烦了啊……

    这厢,康熙见张启阳那边久久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走过去轻声问道,“爱卿,宫主的身子如何?热症严重吗?”

    张启阳手一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下决定的时候了。

    此刻,若是他向康熙坦白一切,保命大概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的余生,估计就要在某个偏僻的庄园里,在许多人的监视下渡过了。

    而若是将注下到宫主的身上……

    那么,要么粉身碎骨收场,要么一生富贵荣华。

    他深深地看了眼昏睡着的福清,眼里闪过了一丝狂热的光彩。

    这个女人,是他家乡的神话。他愿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福清绝对不会是一个,能被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下药的傻子!

    对!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他拼了!

    张启阳打定了主意,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擦擦头上的汗,起身对康熙一躬腰。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康熙随他到外间说。

    张启阳一边站在书案旁写方子,一边叹着气道,“宫主目前的问题,何止是热症啊……”

    康熙的身体,立刻不易觉察的一颤。他马上上前拽住了张启阳的胳膊,沉声说:“张太医,你先把宫主的情况给朕说清楚了,再开方子。清儿她到底怎么了?”

    张启阳犹豫了一下,一撩衣摆,跪下来道,“恕臣直言,臣等身为医者,能治病,却不能治心。如果病患不去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论微臣开出了多少妙方,都是于事无补的。”

    “清儿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康熙似是不大明白太医的意思。

    “是。”张启阳解释道,“宫主她心有郁结,导致气血不畅。并且,大概是因为已有多时未曾进食的缘故,身体还极其虚弱。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一再的妄动真气。把她习武十年打下的良好身体底子,在这短短几日里就毁的差不多了。

    如果,宫主再这么下去的话,微臣只怕……只怕……”

    康熙心里本来就急,哪能受得了他的吞吞吐吐?

    “只怕什么?你但说无妨!”

    张启阳一咬牙,狠下心肠道,“臣只怕,宫主她会走上贵妃娘娘的老路!”

    贵妃的老路?!难道清儿也会早早的……

    康熙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却不慎碰倒了身后的一个大花瓶,发出了‘啪啦’一声脆响,心里立刻便‘咯噔’了一下。

    “皇上您没事吧?!”张启阳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过去扶着康熙坐下,又是斟茶又是抚背的。

    康熙怔怔的望着地上的那滩碎片良久,方疲惫的推开了张启阳的手,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朕没事。”

    张启阳迟疑了一下,终是离开了康熙,又回去跪了下来。

    “爱卿平身吧。”康熙强打起精神笑道,“朕以后自会督促清儿,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至于医药方面,就有劳爱卿了。”

    “皇上您放心,这臣自会尽力的。”张启阳站起身,垂眸思索了片刻后,终是强压下心底的惧意,迟疑着说道,“不过……臣有件事,还是不得不提醒皇上。”

    “你说。”康熙温声道。

    “宫主她……”张启阳艰难的说道,“她近期可能不适宜孕育……”

    康熙神色一滞,问:“你说什么?”

    张启阳张张嘴,突然又跪了下来,低下头,飞速说道,“微臣知道,宫主她向来深得皇上宠爱。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臣才不得不说。

    宫主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若是贸然生育的话,很容易难产的!”

    “此话当真?!”康熙的身体蓦然前倾,五指紧张的攥紧了身旁的扶手,厉声喝道,“事关宫主玉体,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啊!”

    张启阳的心跳的飞快,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了。

    可是,如今话已出口,就容不得他再反悔了。

    张启阳唯有硬着头皮,信誓旦旦地说道,“当然,微臣又怎敢在皇上面前妄打诳语?”

    康熙的脸色,立时便灰败了下来。

    福清与他同房已近一年,却一直未有子嗣,这件事在他心里都梗了好久了。只不过怕清儿多心,再加上她的年纪毕竟尚小,所以他才没怎么提过。

    但是,自从回宫之后,他便悄悄地吩咐御膳房,常常做些滋补的膳食给清儿。包括当初想要从德妃那里要回孙婆子,其实也只是希望,福清能多喝些滋阴利孕的汤罢了。

    他是这么的期待,能有一个福清和他的孩子。若就因为他最近办的的糊涂事,而导致福清日后无法生育的话,且不说福清将来会怨恨他,就是他自己,也会抱憾终生的啊……

    康熙闭了闭眼,喉中艰涩的问:“那依你看,怎样做才对清儿的身体比较好呢?”

    “臣建议皇上,”张启阳小心的说道,“这几个月,最好先给宫主服用去子汤……”

    给清儿喝避孕的汤药?!康熙的眼睛,刷的一下就睁开了,阴冷的直盯向张启阳。

    尽管他刚才在听张启阳说,福清最近不宜受孕的时候,就已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了。但真听他这么说了,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屋内就这样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寂,一时间,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而就在此时,门外适时的响起了太监的通禀声,打断了这尴尬的局面。

    “皇上,李太医到了,要叫他进来吗?”

    康熙眯了眯眼,脑子里蓦的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张启阳既然敢为了清儿骗他一次,就难保他不会骗自己第二次。

    而且,就算他没有撒谎,也有可能是夸张或是误诊了。

    康熙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决定还是先问问其他太医,再做决定。

    他抬起眼,对张启阳道,“你先下去吧,朕等会儿再传召你。还有,叫李太医进来。”

    张启阳虽然早料到,康熙有可能会去问别的太医,但此刻,心跳还是不由的慢了一拍。

    他低下头,不敢露出一点不自然,强自镇定的回道,“是,微臣告退。”

    很快,李太医便被带了进来。

    他正欲跪下行礼,就被康熙摆手止住了。“不必多礼了,快进去瞧瞧宫主吧。”

    康熙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太医拿捏着走到床边,隔着帕子,将手搭上了福清的脉。

    他记得,这李太医入宫差不多已有十年了,一向只给后宫各主位看病。不论是医术还是医德,应该都是过的去的。

    过了一会儿,李太医走了出来,康熙沉声问道,“宫主的身体如何了?”

    李太医跪下,斟酌着说道,“宫主的身体,有些虚弱,恐是……”

    “这朕知道,朕没有问你这个。”康熙打断道,“朕就想问你,以清儿现在的状况,是否不宜(易)受孕?”

    李太医有些头痛,就因为这个问题,康熙已经找过他们太医院很多次麻烦了。

    调理的汤药,他们也开过不少。但福清宫主的肚子就是没有消息,他们也没办法啊。

    其实,他也一直很奇怪,福清年纪轻轻的,而且身体底子也不错,可为何体内会一直充斥着一股阴寒之气?

    他还一度怀疑,福清是中了什么毒,所以曾经想向康熙提出,给福清针灸试毒。

    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马上就被否决掉了。

    如果,此事放在几年前,他无牵无挂的,或可豁出性命去,搏一搏富贵。

    可是,现在他家有娇妻美眷,膝下还有一个刚过周岁的孩子,只盼望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就足够了。

    因而,他只稍一思索,便顺着康熙的话,一脸肯定的说道,“是,皇上,以宫主现在虚弱的身体,确实不易(宜)受孕!”

    一个“易”,一个“宜”,音虽相近,但意思却相差万里。

    但是,正处于满心焦躁状态的康熙,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烦躁的挥了下手,说:“行了,你下去吧。”

    康熙顿了一下,复又狠狠心补充道,“对了,再告诉张启阳,让他按他的意思配药吧,回头记得按时给宫主送来。”

    李太医怔了一下,什么药?

    不过,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他倒也并未多问,只恭顺的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看着门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合上,康熙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忽然控制不住的,一拳砸向了桌案,发出了碰的的一声巨响。

    “哈哈哈……”康熙无力的趴到桌上,低低的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声中却弥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悲伤于无望。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抬头看看,苍天又能饶过谁?

    ***

    就在康熙正深受自责与绝望的双重煎熬的时候,门外的张启阳也一样并不好过。

    此时,他正僵直着身体,跪等康熙的传召。

    随着时间的缓缓逝去,他早已由开始的忐忑不安,变成了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

    因而,当李太医出来,将康熙的意思转达给了他的时候。他一时都有些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机械的领旨,对着屋子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直到走出了好远,张启阳方脚下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他抬手捂上胸口,极力平复着自己那因后怕而显得过快的心跳。仿若一个刚刚获救的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关了,平安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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