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武馆的第二天，林怀山依然和一群小孩子一起练习拳脚，叶传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几句，他拉长着一张脸，心情似乎不太好。

    叶传越是如此，叶柳衣反而越高兴，她时不时溜到林怀山身旁，给林怀山讲各种动作发力的技巧，一些搏杀对敌的小经验，还亲自做示范。

    这些东西全是叶传教给她的，叶传看着自家闺女围着林怀山转，他就越生气。

    只是为了维持好父亲的身份，有火也不能撒出来，只能在心里忍着，这样就更加难受了，急的他在武馆院子和大堂间走来走去，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叶传在平时很少允许叶柳衣离开武馆到处跑，被困在家中的叶柳衣不愿意和一群更小的孩子玩耍，觉得他们没意思，如今武馆来了个说话有趣儿，脾气还好的林怀山，叶柳衣自然喜欢跟在林怀山身边。

    林怀山乐见其成，叶柳衣的武道经验上比自己高很多，完全有资格指点现在的自己，和她处好关系没坏处，而且一个娇俏漂亮的姑娘在身边呆着，似乎练武都更有精神了。

    至于叶传会不会生气这个问题，这一点林怀山并不担心，虽然才到武馆一天不到，林怀山已经将叶传的脾气摸清楚了不少。

    对方是一个道德底线很高的小心眼，还非常在意形象和名声，做不出收了林怀山的钱还故意不教本事的事情。

    好人很容易对付，叶传其实就是一个有点顽固加小心眼的老好人，这种人遇上了，怎么都要欺负一下。

    当然了，叶传可不蠢，若是林怀山做了什么真正的坏事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场打个半死，然后送到大牢里，再判刑送到矿山荒野去当苦役。

    叶传这时并不知道林怀山在使坏心眼，故意偷偷给他找不痛快，让他各种不舒服。

    下午的时候，叶传正准备安排林怀山做些枯燥劳累的训练，叶柳衣就将林怀山拉走了，理直气壮地表示下午不练武，她要教林怀山读书写字。

    “读书写字？”叶传听到这几个字，他头上青筋直冒，差点跳了起来。

    “这小王八蛋还用读书写字，他装的再像也瞒不住老子，明明出身不错，居然敢这般耍弄人，不行，我得先把这个蠢丫头治一治！”

    心中有了主意，叶传蹬蹬蹬跑到了侧屋，开始找易晓娥诉苦，他推门便说道：“阿娥，不得了了，咱家闺女快被新来学武的小王八蛋骗走了，你得管管咱闺女。”

    一脸苦相，充满了委屈，也难为叶传这年纪还能摆出这样子，易晓娥横了叶传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他怎么把闺女骗走了，骗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以为你闺女和你一样憨头憨脑，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被一通数落，叶传不敢反驳，只能辩道：“我不是担心嘛，咱们就这一个闺女，如果真被那个小王八蛋骗走了，往后咱们可怎么办？就算现在没有，咱们也得防着一手，阿娥你说是吧？”

    易晓娥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会儿算是明白叶传想说什么了，立刻说道：“是是是，夫君说的对，我这就去给衣衣说，那小王八蛋不是托付终身的良人，让她离远一点，你看这样可好？”

    叶传顿时傻眼了，他有气无力的咕哝了几句：“这怎么行，怎么可以说这些，咱家闺女还小，什么托付终身，那小王八蛋是个骗子，年纪又大，就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越说越大声，就快吼出来了，在一旁的易晓娥冷不丁回了一句：“我嫁你的时候还没衣衣大呢，你那时比你口中的小王八蛋还老很多，僵着脸半天露不出个笑脸，你现在还看不上他了？”

    “那怎么能一样，反正就是不行，丫头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反正，反正我反对！”

    叶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易晓娥绕晕了，节奏被对方全部掌控。

    听到这里，易晓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一天在想什么呢，这是无踪武馆，是你家，别人还能翻天？衣衣天天都在你眼皮底子下，她还能真的被骗？你也知道衣衣还小，什么都不懂，那你还一天乱想些什么？

    你口中的小王八蛋若是敢乱来，你需要怕他？再说了，衣衣那么多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帮衬着，在长宁郡还能吃亏？

    你管他是骗子还是什么，你只当他是一个交钱学武的人就行了。衣衣以后会在雏虎营至少呆两年，若随了衣衣现在的心思，她必然会留在军中，现在认识的人还不都是拿来忘记的。

    你若是一天喜欢乱想，就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衣衣不留在军中，那地方生死由天，你比我更清楚。”

    听到这里，叶传叹了一口气，满脸颓然，军中好吗？如今是很好的，地位高，钱粮给的足，但常年与各种穷凶极恶的敌人交战，死伤自然免不了。

    叶传看得清楚，元帅楼万沉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对瀚海用兵，甚至还会插手中原的事情，等大战一起，死伤绝对是现在的数十甚至数百倍。

    “我在战场上落得个残疾，自然是不愿意衣衣留在军中。可如果每家都这样想，谁还去负甲持兵护住这一方安宁？

    当初的那场大乱才过去十来年，如今都历历在目，这世道从来都没有太平过，松懈不得。

    元帅家死在战场上的子弟也不少，他家能死，我家的也能死，若大乱再起，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死，还得死在你和衣衣前面。”

    这些话说的有些沉重，但一点不假，中原还在大乱，瀚海更是威胁，鬼刀门独霸黑海，等同于一个国家，它同样野心勃勃，是巨大的威胁，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在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别说叶传这种后天境界的武人，即便先天和宗师说死就死了，任何人都是草芥，是乱世浮萍。

    说远一点的，在数百年前的天下乱局中，有被天下人视为陆地神仙的大宗师死在战阵中，也有称王称霸的天之骄子被踏成肉泥，甚至抽筋剥皮的，千刀万剐，尽灭其族。

    说近一点，也就是十三年前的事情，大周皇帝和太子死在皇宫之中，当日究竟发生了，十几年过去依然不为天下人所知。

    当年皇帝死后的乱战中，无数大家族顷刻破灭，中原大地何处不能看到堕入污泥，成为娼妓奴婢的豪门贵女；光鲜尽失，为贼为寇的世家公子？

    普通万民呢，能好吗？大概长宁郡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万民比以往更好些，而其他地方，大多受了很多苦楚灾劫，并没有得到任何安定。

    浑浊世间，欲独善其身者，其必不得好死！

    叶传没读过太多书，但他在军中混了小半辈子，经历过无数生死，看过无数烽火战事，他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心中一万个不愿叶柳衣进入军中，叶传却没办法真的拦下。

    “唉，也罢，我就多管这些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早点寻个人家嫁出去，说不定还好些。”

    叶传走出门去，在这一刻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再也提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