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底层，还在艰苦求生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咒骂起来的声音更不可能好听，污言秽语如同江水般涌出去，祖宗十八代都被彼此挖了出来。

    事实上这才是江湖中最常见的事情，那些什么风花雪月，指点江山终究只属于极少数的江湖人，更多江湖人在江湖上不过是求一口饭吃，然后漫无目标的活着。

    口中说着要成为大人物，甚至成为所谓天下第一的人是极少数，因为谁都明白，那样的想法可以有，也可以向远大的目标一直狂奔，但说出来却没有必要。

    它只会惹来他人的嘲笑，口中说着要成为天下第一的话，然后踏足江湖的人，他们要不了多久几乎都会死，在江湖上，心气儿高未必是好事。

    对骂没有持续太久，双方心满意足的听了，有了这样的发泄，原本的压抑倒是少了很多。

    都属于江湖中人，脑袋挂在腰带上的觉悟都有，想开了，纵然前面是万丈悬崖，知晓自己只能面对或者跳下去的时候，其实也不那么可怕。

    夜色渐暗，气温越来越低，天空的星辰闪烁着清冷的光，月亮从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它莹白如同一弯羊脂玉。

    传说这个世界的月亮上住着神人，她没有名字，世人只称为月神，世人还认为月神拥有婚姻、生育、好运、轮回等神职。

    不同于原初世界，这个世界中虽然有轮回的说法，却没有地府、天庭，神话传说少得可怜。

    在中原地区，月神有很多庙宇，受到无数人的信奉，不过远不及中原地区另外的两位神灵。

    中原地区香火最盛的是数玉仙师和神阳道君，他们是以两位圣人为原型，在漫长时间中逐渐形成的神灵。

    不过任何神灵在长宁郡都不流行，这里虽然也有些供奉，但长宁郡的人不可能做出用全部身家为虚无缥缈的神灵塑金身、建庙宇、奉献贡品的事情。

    眼中的月和原初世界的月很相似，林怀山背靠巨石，身上裹着皮袍子，眼神有些茫然。

    以往在万锋堂过苦日子的时候，林怀山不敢想太多属于原初世界的事情，林怀山害怕陷入自怨自艾的圈子，然后再无法走出来。

    后来到了无踪武馆，林怀山更没有多想原初世界的心情，因为自己实际拥有的生活足够好，想过去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孤身在外，一种对故乡的思念倒是无法抑制了，但林怀山不知道故乡与这个世界相隔的是空间距离还是时空距离，但很清楚，这辈子想要回去，比登上眼前的月亮还要难上千万倍。

    飘散的思绪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远方的狼嚎声突然止住，一串明亮的星火在黑夜中显现，它们正在飞速接近，没多久就可以听到敲击大地的马蹄声。

    赤血军甲士、商队、独身江湖武人全部望向远处。

    篝火熊熊燃起，火把也陆续点燃，宿营地周围亮如白昼，紧张的气氛再度出现。

    十一骑从西方而来，他们从荒野中疾行到赤血军驻地旁。

    在明亮的火光中，却见十一骑身上的红狐皮毛斗篷散发着淡薄异华，在风中轻轻飘舞时如同火焰在呼啸颤动。

    十一骑的数量不多，可是整齐排列时散发着一种山岳般巍峨不可撼动的气机，寻常人目光望向他们之后不由自主的偏过头去，一种无由的恐惧让寻常人不敢直视他们。

    这些是瀚海红狐盗的装扮，红狐斗篷为他们的标志。

    红狐盗是一群没有固定驻地，在瀚海来去无影的马贼，具体人数无人可知，瀚海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都有他们的身影，人数应该不少。

    每一名红狐盗都是武艺高强、罪大恶极的凶徒，这个群体纵横瀚海数十年之久，只要选定了劫掠的目标，他们几乎没有失手过。

    当然，这些不只表明他们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也证明他们很聪明，不会惹上不该惹的对手。

    而如今，十一名红狐盗来到赤血军的驻地前，他们明显来者不善，不论他们想做什么，这次行动是胜还是败，红狐盗都有些不明智。

    不过红狐盗的确不用太过于畏惧赤血军，因为他们遭受过赤血军的追击和剿杀，双方在瀚海中交过手，如今红狐盗还在，自然说明赤血军没有取得全功。

    游荡瀚海的红狐盗只需躲在瀚海深处，赤血军自然对他们无可奈何，这就是马贼的优势。

    红狐盗十一骑一字排开，都遮着面，看不到他们是什么模样，最中一人应当是头领，他策马向前几步，瓮声瓮气的声音随即响起。

    “听闻有故人在此，本人名号红狐一，这次特地从数百里外赶来拜会，不知故人可愿出来一见，叙叙旧。”

    队列整齐的赤血军甲士从驻地走出，都未骑马，一半甲士持刀盾，一半腰挎长刀手持弓弩，虽然敌人只有十一人，但众甲士没有丝毫放松。

    “红狐一？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至于说到故人，藏头露尾又怎能让我确定是故人？不若显露真面目，让我看看，究竟那颗由我砍下来的头颅与你相似，让你我有旧可叙。”

    清澈的声音不带感情，百将同样站在最前方，她着甲的身躯并不显得多么高大，但却无人敢小于视她。

    “说得好，藏头露尾的确没办法认定是否是故人，不若你我一同撤去面甲，以此确定你我是否是故人，你看这样可好？”

    十一名红狐盗全部下马，都持着两柄弯刀，在火光的映照下，二十二柄弯刀变成了赤红的模样，耀眼且夺目。

    “你杀了我，你便能取下这面甲，不过这种难度很大，你还差的太远。简单的办法也是有的，只要你们都死了，不再处于战场之上，我这面甲也可以取下。

    在月神的注视之下，在你进入死亡后的世界，你将知晓我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故人了。”

    传说月光照亮的地方不论发生了什么，它们都将落在月神的眼中。

    “哦，你竟然提到月神，你莫非信奉她？还真是有意思，如此看来，你不像是那位故人了。”

    红狐一的确有些惊讶，因为他很清楚，那位故人是赤血军的强力人物，言论离经叛道，行为更是在划定的界限中肆无忌惮，绝对不可能信奉任何神灵。

    “这又怎么变成了信奉？我不过是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月神，说了一个事实，它能让你误会，是因为你太过于无知和愚蠢？”

    百将的话让红狐一感到莫名其妙，居然说月神真实存在，若对方是绝对不可能信奉神灵的那位“故人”，她应当不会说这种话。

    因为在红狐一的认知中，神灵是一种无法证伪也无法证实的事物，说他们存在或者不存在都可以，这般肯定神灵真实存在，难道不是荒谬可笑？那位“故人”怎会如此无知？

    说到底，红狐一不信所谓的神灵真实存在，在他的心中，神灵都是泥塑木雕，即便是在十八驿展现所谓神迹的黑天武神，他也绝对不是所谓的神灵。

    “原本不愿与赤血军真正结下不死不休的仇，但如今却没有其他选择了。

    你既然不愿意取下面甲，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唯有将你以及所有的甲士杀死，不论你是不是那位故人，你等因她而死，她迟早会找上门来自投罗网！”

    二十二柄弯刀举起，面对百余名坚甲利刃，军容整齐的赤血军精锐甲士，红狐盗居然准备发动正面攻击，也不知道他们是自信还是愚蠢。

    “有想法，也有胆量，那么暗中藏着的人也出来吧，你能骗过其他人，难道还能骗过我？”

    随着百将偏头望向一侧，她话语刚落，原本空荡荡的地上冒出灰蓝烟雾，待到烟雾散尽，长相怪异丑陋的夏奇虎显露身形。

    “能发现我，这已经足够证明你很可能就是她了。

    原本这样就足够了，但听闻赤血军明婵拥有几乎超越所有武道宗师的实力，是天下间最接近大宗师的数人之一，我早想领教，还请拿出全力，否则这百余甲士将无一人能活下去。”

    百将，也就是曾经的赤血军校尉明婵，她轻声说道：“从没有接近大宗师这种说法，成了便是成了，那一步不跨过去，相隔的距离依然如同从这里到天空月亮那般遥远。

    能说出这种话，只是证明你从不知大宗师究竟是什么，你所知的大宗师全是虚假。

    至于想让我拿出全力，就你们两名宗师和十名先天还远远不够。

    罢了，就当无聊时寻点乐子，毕竟你们这一身装扮不错，我很喜欢，我很想要。”

    目光落到红狐盗身上，明婵向前走出一步，轻轻一踏之间，万道如同龙蛇般的金红光雾从她背后的虚无空中迅速涌出。

    它们纠缠在一起，不断凝实变化，弹指间形成一轮外表模糊，并在轻轻旋转的金红光雾圆盘。

    大宗师有陆地神仙的名号，宗师的巅峰也是武道通神，有超凡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