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和建立必定伴随着血腥，在蛮荒之地制定规则，然后不断添砖加瓦，最后这些规则就变成通行的必须遵守的法律，这个过程更少不了血腥。

    中原的王朝更替和开拓蛮荒不一样，但过程依旧少不了血腥。

    翻开历史一看，数千年来不过是在王朝的建立和毁灭间轮回，并没有跳出这一步。

    或许这是这个世界的必然，要知道世间没有不变的事物，更无须太多忧思，成住坏空，平常对待便好。

    又是三天过去，位于瀚海边缘的道路终于结束了，商队开始转向，而前往北荒堡最难走的一段路程即将开始。

    接下来是一段上坡路，站在山脚下可以看到向东向上的道路在山丘坡地上蜿蜒环绕，山路的终点是一处巨大的平地，在平地边缘位置，隔得老远都能看到十数面赤血军旗帜在风中飘扬。

    那是一个不大的军寨，负责对离开和进入北荒堡的商队进行二次检查，也担负巡逻周边并驱逐马贼盗匪的任务，同时也表明这里属于长宁郡。

    马车装满了货物，向上走的时候速度变慢了很多，清早从山脚下的宿营地出发，到了中午才来到军寨前的广场，这时候已经有无数的马车排着长队，在等候检查。

    林怀山站在马鞍上，这样的高度可以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商队的喧闹且不谈，在这里还能看到不少用小推车推着各种吃食的小贩。

    很多等待检查过关的商队中人经不住香味的诱惑纷纷掏钱购买，彼此讨价还价，甚至还有咒骂争抢的声音，这些合在一起让现场显得格外混乱。

    军寨边站着一个甲士方阵，他们已经停留了好一段时间，距离虽然有些远，林怀山还是认出他们是明婵麾下的甲士。

    因为这个军寨甲士的甲胄更轻更薄，远不及明婵麾下的甲士那样精锐。

    明婵站在方阵的最前方，和一名没有戴头盔的高大甲士面对面站着，无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似乎在对峙，有了些冲突。

    不过想想也比较正常，红石城距离北荒堡很远，这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土地，外来的军队自然会被敌视。

    楼万沉在长宁郡开启新时代的时候，北荒堡周围生活的人并不多，经过大量移民的填充，北荒堡最终形成了二十余万人的规模。

    大部分的移民都是当初被瀚海各个势力掳掠驱赶出关，然后被赤血军解救的中原边郡之民。

    他们在习惯和心理上都和土生土长的长宁郡人有很大区别，他们聚在一起已经超过了十年，形成的团体对长宁郡的统治也有某种程度的抗拒。

    不过有镇北将军张飞虎麾下五千精锐甲士驻扎于此，叛乱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但随着北荒堡新一代人的逐渐长成，这些年中，北荒堡军队已经开始吸纳生活在老一辈追忆中原，甚至梦想入关归乡环境中的北荒堡年轻人入伍，北荒堡赤血军的情况将变得更加复杂。

    雏虎营的设立，不只是为了让所有长宁郡年轻人都能学文修武，更重要的是统一思想。

    老一辈的人很难改变，但新一代必须牢牢抓在手中。

    只有长宁人，或者大周人，而没有什么中原人和边荒人的区别。

    年青一代人认同的法律和规矩只能是楼万沉掌控长宁郡之后制定的法律和规矩，而年青一代人的理想也只能是楼万沉想要达成的理想。

    在其他地方，雏虎营的效果非常好，但在北荒堡，效果自然也有，但最终年青一代出现了两种极端。

    一种认同自己中原人的身份，想的是归乡，甚至敌视长宁郡，不想被长宁郡统治。

    另一种摒弃了所谓的中原人身份，认定自己就是长宁人，并认为长宁郡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愿意为长宁郡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仇视的目标就是瀚海人，因为在十多年前，瀚海人给他们以及他们的长辈带来了太多死亡和屈辱。

    北荒堡是混乱且矛盾的地方，长宁郡其他地方已经得到了改变和整合。

    作为第一批进入雏虎营的年轻人，明婵是代表者，她也是年青一代中的第一人，而镇北将军张飞虎年纪虽不过四十余岁，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老一代人。

    或许明婵来到北荒堡，就有以新换老的原因。

    如今掌握军中大权的人，除了楼万沉和他的少数真正亲信，其他都是老一代的人，明知自己可能被淘汰，老一代的人会选择顺势而下，还是做一些反抗？

    怎样选择，最后的结果如何，它才是能否重铸长宁郡，让长宁郡和过去彻底做出切割的关键。

    林怀山的马车经过检查后顺利通关，在等待的过程中，林怀山发现商队在接受检查的时候，商队的人居然很自然的给了军寨甲士一些好处。

    负责检查的甲士面无表情的收下了，林怀山记得，这种做法在赤血军中属于犯罪，没想到在这里却成了一种常态，并被所有人接受。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实，说明北荒堡的军队出了很大的问题。

    原本林怀山还对章赭的话有些怀疑，如今看到这些，林怀山心中对镇北将军张飞虎的评价降到了极低的程度。

    镇北将军没有对北荒堡五千甲士的随意调动权，但他有监督管理的权力和责任。

    军寨负责检查商队货物的具体情况，作用非常重要，其中之一就是防止人口买卖，走私等等行为的办法。

    出现收取财物的情况，军寨甲士必定变得腐败，会放弃对违法行为的打击，镇北将军绝对要负全责。

    林怀山骑着马找到同样无所事事的章赭，问了军寨甲士收取商队财物的事情，章赭看到林怀山一脸疑惑，他不由大笑起来。

    “林兄，你当北荒堡是红石城？这里虽然属于长宁郡治下，实际上区别非常大，你在阳光下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说明在这片土地上可以光明正大的存在，收点财物罢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是如此，地下交易的货物怎么可能流入红石城，然后扩展到整个长宁郡，甚至流入中原。

    据我所知，中原割据一方，自称为襄王的三皇子就曾买了不少黑海和西方的女子以充后宫，那批货就是从北荒堡运到红石城，然后经过锁龙关，最终进入了中原。

    当然这些只是听说，未必就是真的，不过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不是。”

    听了这样的解释，林怀山算是明白了，于是说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中原的几位诸侯王统治数亿人口，占据的土地近乎是长宁郡的百倍，居然还对长宁郡极其忧虑甚至恐惧。

    中原美人还不够享用，居然通过这等不光彩的手段来充实后宫，王都是如此，怎么可能奢望治下的民能做的好。

    或许有生之年，我们可以看到长宁郡的甲士穿过锁龙关，入主中原，楼万沉登上九五尊位的场景。”

    茫茫大雪山只有一个隘口，它名为滚龙峡，峡口有关隘，它便是锁龙关，它如今掌握在长宁郡手中。

    所以长宁郡的甲士可以随时进入中原，中原甲士想要进入长宁郡的时候，却需要攻破天险锁龙关。

    难度不对等，胜利后获取的利益同样不对等，长宁郡胜了可能得到中原数亿人口，统治超过自身百倍的富饶土地。

    中原若是出兵占据长宁郡，得到的却只有一个边荒郡，此后还要防备瀚海、黑海、甚至遥远西方的敌人。

    得不偿失，大概就是如此，不过长宁郡也有它自身的问题。

    长宁郡的总人口有四百万左右，其中少年儿童占很大的比例，他们都是楼万沉掌权并除掉帮派大族，安定四方，让普通人吃得饱吃得好之后才出生的。

    长宁郡的人口比例不太好，现在并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对外作战，因为适龄人口不足，兵员自然不够。

    新时代出生的人还要三到四年才会进入雏虎营，再有两年才能长大成人，变为可用之兵。

    越是了解的够多，林怀山越发感觉长宁郡暗藏的危机，如果能与周围的势力再和平相处十年，长宁郡内部不发生退步和堕落，楼万沉才能拥有横扫四方的雄兵劲旅。

    好在长宁郡虽然被称为边郡，长宁郡人被中原人称为蛮子，实际上双方同文同种，长宁人几乎都是大周建立后的中原移民，真正发生征伐，也不会出现屠城灭地的可能，毕竟双方本就是一家人。

    在大周建立的时候，前朝与大周最后的一战就发生在长宁郡。

    据记载，当时生活在长宁郡的前朝人绝大多数都被杀或被驱逐，所以很大一部分瀚海人可以算是前朝遗民。

    这也是瀚海人和长宁人彼此敌对数百年的原因之一，双方既有生存之争，也有一定程度的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