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4 部分
    “这小子跟没事人似的,这么大事他竟不在乎。”翁上元说。

    “他人小,受的可不少:刚会爬,就被捆在屋里数蚂蚁,刚懂事,就陪着他姥爷跳崖,这日子,再嫩的心也会被折腾疲了;人一疲了,还在乎什么呢!”

    “那么,你的心也疲了么?”翁上元问。

    “疲了。跟你往回走时我想,其实离不离婚都没啥意思。翁上元,你要是有良心,就多给我们娘儿俩弄几顿有饭有r的饱饭,咱吃饱了,你爱干啥干啥,爱找哪个婆娘找哪个婆娘。”

    翁上元眼圈发热,背过身去,挤下了两滴眼泪。

    第五章

    一

    老天很帮翁上元的忙,尽管他的感情生活让他感到不甚如意,但他上任的第二年,连绵的旱灾终于结束了。老天开始好脾气儿地下雨了。

    这一年,有了一个连长辈人都没有经过的好收成。在沟、坡、梁、脊,只要有土能把种子埋住,就能给你结出几穗沉甸甸的果实来;后岭人瘪得太久的粮袋子终于个个都饱满了,那空有旷日的米柜,也终于结结实实地地道道地成了米柜。

    小老鼠夜里在米柜底下怯怯生生地啃米仓的板,它们也闻到了久违的粮食芳香。人们披衣下床,抱一捧穗大籽实的整玉米扔到柜底,“啃什么啃,有你吃的。”人心里默叨一句:饿汉子的屋中物,个个可怜。

    老鼠的肚子装满了玉米粒子,便钻进地x里忙乎去了。

    人的肚子装满了也香也甜的干货,便在床上忙活起来了。

    翁上元与刘淑芳自然也在床上忙活。

    翁上元虽然心里隔应着刘淑芳的失节,但酒足饭饱能蹬上劲的日子,不在婆娘身上蹬几蹬,感到好日子也没啥意思,便蹬一蹬,横竖是自己的婆娘不蹬白不蹬。刘淑芳虽然也隔膜着翁上元对她的伤害,但好日子的清爽也使她的心房突然间旷达了许多:他倒底是个山里的汉子,山里的汉子又有几个真懂女人的心呢?便面子上推拒着,心眼里默许着,只要是翁上元把她掀翻在炕上了,也就由他蹬去。

    但蹬来蹬去,她也没有找到翁息元蹬出来的感觉;她心里暗暗失望,觉得没滋没味。她不敢说,更不敢抱怨;虽厌烦之,亦逢迎之——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人家娶来摆弄的玩艺儿而已,况且又有愧于人家,不声不响地过日子才是最大的本份啊。

    在翁上元兀自的忙活中,翁二元出生了。

    娘又有崽生出来,翁大元极纳罕,他跑到褪褓前用劲儿地捏他弟弟的胳膊腿儿,但翁二元也不哭泣,紧紧地闭着双眼,像个死孩子。翁二元生下来就嗜睡,整日里昏睡不醒,让刘淑芳很诧异。翁大元捏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却不哭,让他感到不够意思。等到翁二元醒着的时候,他特意下力气捏一捏,翁二元终于哇啦啦地哭起来,翁大元仰头笑得很响亮,盖过了他弟弟的哭声:他觉得弟弟这才认可了他这个哥哥,他也承认了他这个弟弟。

    “大元,不兴你使劲儿捏你弟弟,你当是捏蚂蚁呢!”刘淑芳说。她想到了翁大元幼时与蚂蚁们的把戏。

    “他可比不得蚂蚁,蚂蚁不会哭。”翁大元说。

    娘这么一说,翁大元真感到了捏弟弟与捏蚂蚁差不多是一个感觉:快乐而兴奋。

    后来,当翁二元满周岁之后,翁大元竟主动要求哄弟弟,让刘淑芳腾出身子去上工。刘淑芳极高兴,翁大元小小的年纪就能给大人当个助手,她觉得这是她的造化。她不理解孩子的心理,翁大元从小就过被冷落、被孤寂的生活,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弟弟的出生,使他有了“群”和“类”的感觉,大人的生活之外,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动物与婴儿,天然是儿童的伙伴,翁大元找到了自己的伙伴。

    翁大元总是捏翁二元的胳膊腿。起初,翁二元被捏时报之以哭;后来,则报之以笑;再后来,为了招引翁大元对他的关注,会扯着噪子喊:“哥,你在哪儿,捏捏。”

    翁二元是被他的哥哥翁大元“捏”大的。

    哥俩儿长大后,各奔他乡,待久别重逢时,他们不是拥抱,也不是握手,而是互相捏捏对方的肩膀或手腕。外人感到怪异,因为他们不了解他们生活的源头。

    翁二元的出生,风调雨顺的年景,使翁上元心情爽快。他叫大家不要整天门头过日子,也要关心关心队里的前景。他采取了一个半强制性的措施,叫大伙儿吃晚饭时都到村口大皂荚树下去吃,至少是当家的爷们儿,要端饭到那里去。翁上元管这叫“饭场”,饭场的功能是边吃饭边聊天,串串心气儿。这一招儿是顺人心的事,大家都愿意有事没事的在一块聚一聚,人的嘴,除了吃饭,就是聊天的嘛。这一聊天,真的把人聊得跟一家人似的了。

    在这个饭场上,不管男女老少,尊长儿小,口无遮拦,什么话题都聊。

    “队长,你说咱村的地主婆谢亭云都四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跟大闺女似的?”

    “守寡守的呗。”翁上元说。

    “不对吧,守寡的娘儿们都是面黄饥瘦、头发发锈,她倒好,还是那么水灵。”

    “那就是私下里跑瞎,叫野男人的(尸从)软和了。”翁上元说。

    “也不对,哪个爷们儿沾个地主婆?再说,就她的出身,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她哪儿敢吐穗呢。”

    “这不稀罕,她自己能给自己找活儿。”翁上元说。

    “怎么个找活儿法?用手抠?”

    “人家不用手,用‘耪’。”翁上元说。

    “啥叫‘耪’?”

    “软木削的个玩艺儿,跟男人的东西似的。”翁上元说。

    场子上的人听得呆了,呆过之后咂摸出滋味来,一个个把自己笑翻了,笑得口唾四溅,p声连天——

    “翁上元,你还是队长呢?比谁都不正经!”

    “什么狗日的队长,牲口头儿。”翁上元说。说完,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很机智,很够水平,自己也乐了起来。

    “咯儿,咯儿,咯儿咯儿咯儿咯儿…”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牲口会笑么?可能会吧。

    人们还沉浸在放浪的快乐之中,“别笑了,咱们商量点正事。”翁上元突然说。大家的笑也就戛然止了——

    “啥事?”

    “人家外村都有电了,咱是不是也该扯上电?”

    “该扯!”

    “天要是再旱,咱还得挨着,是不是打几眼井,装几台泵?”

    “应该!”

    “那咱就攒着点劲儿,干它一下子!”翁上元攥着两个拳头。

    人们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二

    正当翁上元们要大干一场的时候,翁送元回来了。

    翁送元是翁上元的二叔,是个打游击出身的人。那时,在原岭与后岭之间活动着一支抗日游击队,名字叫“岭台游击队”。这个游击队端过日本人的炮楼,烧过伪军的粮仓,也除过反水的叛徒与内j,在京西一带影响极大,后来上了当地的抗日斗争史。翁送元在游击队里年龄最小,每次行动他都打后援,虽然转战的地方很多,但他没有亲手杀过一个鬼子或伪军。可后来他负了伤,成了功臣,解放后被组织上安排到一个机械厂,当了厂里的管理干部,成了离乡又离土的人。让村里老少羡慕得要死,都盼着烧高香烧出他那样的前程来。

    他负伤,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那日,游击队在原岭和后岭之间的一块平地上休整,有的擦枪,有的闲逛,有的穷开心。翁送元看到树上的桑椹有几颗红了,便探着身子摘。摘下一颗,放到嘴里一嚼,甜!便又去摘另一颗。正当他欠起脚跟努力得不能再努力地就差一点点就够着那颗又大又红的桑椹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他的右小腿肚被什么猛烈地推了一下,便动弹不了了。他凝固在摘桑椹的那个努力的姿式上。

    队长擦他的驳壳枪擦得太投入了,以致擦得走了火。

    翁送元被抬到一块草地上,腿上的枪眼3日3日地喷着血。队里没有外科医生,只有一个稍通包扎的战士;那个战士便死命地给他缠绷带,把血给止住了。队长感到很遗憾,又浪费了一颗子弹;但看到翁送元年轻秀美的一张脸,心里也感到很不受用,便命令战士们抬着他行军。

    本以为他的那条腿保不住了,伤口却奇迹般地复元了。子弹包在了r里,那个地方长得硬梆梆的,不能走长路,一变天就又疼又胀,生有一种活不如死的感觉。但他不敢叫,因为是队长打的,一叫会被认为是对队长的不满或抗议,脸子便扭曲得如蚕如蛹。

    队长心里明白,“娘的,也真难为你了。”

    于是,队长对他生出异常的好感,给他记了一功。三等功。

    就这么一个三等功,使他留在了工厂里。队里其他战士,有的死了,有的在胜利后又都回到了原籍,仍落草为民,光荣很快被忘却了。

    翁送元虽然有了一个好结局,但心里却窝着不解的块垒:仗还没有真正打一场,鬼子还没有亲手杀一个,自己却残了,他那冲杀的激情便永远地憋在了心里。这东西憋得久了,使他的性情发生了变化,原来很仁义很通情达理的人却变得很不可理喻。遇到不遂心的事,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会兀自发泄,惹得别人不敢靠近他。便成了孤独的人,以至最后不仅好发脾气,还很好斗;一遇到有争斗的场面,不会少了他。人家是劝架,他是添柴助阵。一方软下来,他会说:“你小子真(尸从)。”一方的拳头犹豫不决,他会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啥,接他狗日的!”有他在的场面,一般都不好收拾。有时,他添火添得有些过火,争执的双方都愣了,之后竟一起把拳头砸到他身上。“要是老子有枪的那会儿,全都娘的把你们突突了!”他急了,提起两只老拳挥过去,他不再是助战,而是直接参战了。

    领导上对他很头疼,但他是功臣,又拿他没办法,最后把他安排到锅炉房去烧锅炉。锅炉房是一个少人的僻处,不会发生争执的场面,领导上就对他少c点儿心。他就拿锅炉撒气,要不就烧不到温度,把居民和工人冻得瑟缩如鼠;要么就烧得过了铆,屋里热得衣服都穿不住,出了门就感冒。人们怨声载道,他却快意于自己的恶作剧,兴奋不已。

    厂领导就只有去找他的老领导,那个已居显位的他的游击队长。

    队长一来到他们厂,翁送元心里就明白了。

    老领导问:“送元,过得咋样?”

    “不咋样。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

    “有什么打算?”

    “你送我走,回老家。”翁送元说。

    “老家可苦。”

    “苦是苦点儿,但比这儿痛快。”

    于是,在他的老领导协调下,他回到了阔别二十年的老家。

    陪同翁送元回来的是公社的领导,那个当年给翁上元、刘淑芳扯结婚证的潘同志。自然还有翁送元的老婆,一个又矮又瘦、面色y冷的女人。

    潘同志说:“根据公社的决定,后岭与前台、后台合并,建立后岭大队。”人们很平静。因为前台与后台是后岭村村口之外的两个小村,两个自然村,座落在两个小垭之上,每村不到二十户人家,一直自生自灭,像两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没并村前,就受后岭的接济,一切农事和举动都跟着后岭的步子走,合并与不合并都差不多。宣布合并,只不过有了名份,对后岭影响不大。

    潘同志接着宣布:

    “经公社决定,由翁送元同志任后岭大队党支部书记,翁上元同志任大队长。”

    人群里一阵吵嚷。人们是在议论,翁送元放着城里好好的工人不当,回村当什么支部书记,中邪病了咋地?他回来,要卖点什么药呢?

    潘同志以为下面有意见,严肃地说:“翁送元同志是革命的功臣,支部书记当之无愧!”

    下边嘻嘻笑起来。

    三

    潘同志宣布完决定的当天晚上,翁送元就召开支委会,除了通知翁上元之外,也通知了翁息元。翁送元说,一个支部至少应该有三个以上的支委,公社领导考虑到翁息元也当过队长,就决定吸收他作为支委,刚才在众人面前没有宣布,怕引起议论,毕竟三个支委是一个家族的人。但组织上是从实际影响和能力上考虑人选的,“举贤不避亲”,一切从好开展工作出发。

    支委会上确定了分工。翁送元自然是管全面,翁上元主管生产,翁息元协助翁上元抓生产并兼任大队的会计。

    翁送元严肃地说:“咱虽然是爷儿仨,但办的是公事;公是公,私是私,别(尸求)的瞎掺和,谁办事走了板儿,小心咱揍他。”

    “自然,自然。”翁息元头点得如j啄米。

    翁上元却没有吭声。

    “上元,你咋不说话?”翁送元盯着翁上元问。

    “三叔不是说了么,他代表我。”翁上元说。

    “这可不成,在组织里,他是他,你是你,不分尊长,马虎不得,记得不?”

    翁上元忙说:“记得。”

    翁送元说要讨论讨论村里今后要干的大事,他先问翁息元:“息元,你说干点啥?”

    翁息元说:“这得问上元,他是现管。”

    便问翁上元。

    翁上元说:“对村里的事,咱有个打算;如今二叔回来了,说出来,由二叔定。”

    翁送元点点头。

    翁上元说:“这一,扯上电,这上下连三村都扯上电了,就咱村黑(尸求)着,咱爷儿们管事了,不扯上,现眼。这二,打几眼井,安几台泵,咱村一早就绝收,咱是饿怕了。”

    翁送元眯缝着眼,眼皮也不抬一下,问翁息元:“息元,你说呢?”

    翁息元说:“上元咂摸得对头,这都是眼下应该办的,咱山里讲求的就是个过日子,过就过好日子;这两件事办了,日子会红火起来,乡亲们也会念咱们好。”

    翁送元听完翁息元的活,眯着的双眼睁开了,而且睁得贼大,迸出咄咄人的光芒,叫翁上元、翁息元不敢正眼瞧他。

    “你们俩是串通好了咋地?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出的还挺匀势。”他说。

    翁上元、翁息元听罢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

    翁送元“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该办,该办,你们说的都该办,但都得后稍着;你们知道最该办的是什么?翁上元,你知道不?不知吧。翁息元,你知道不?也(尸求)的不知道吧。你们俩是两只土里鳖,光在窝里瞎拱,外边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们知道外边怎么了?运动了!抓阶级斗争,抓路线斗争。你们没听说嘛,路线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

    “路上有桩,桩是木桩?”翁息无疑惑不解。

    “不要打岔,那意思就是说,不管是眼前的事还是今后的事,不管是多难的事多不好揍的事,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翁送元兴致勃勃,那两个人却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咱村里要红火,先得搞运动。公社领导还叮嘱咱,在搞好生产的同时,也要搞一搞运动;平原都有搞运动的典型了,咱山区也得有一个。这山区这一个应该是谁,就应该是咱后岭!”翁送元的拳头又砸到了桌上。两个人激灵一下站起来。

    “你们说咱后岭该不该当这个典型,你们说咱后岭该不该搞这个运动?”他瞪了二人一眼。

    “你是支书,你说该搞就该搞。”两人嗫嚅着。

    “这叫咋说的?咱们是支部,大家的意见得一致,得明确表态。”

    “搞就搞呗。”翁息元说。

    “搞就搞呗。”翁上元也如是说。

    “决定了!”翁送元又砸了一下桌子。

    “怎么搞法?”翁息元问。

    “先把斗争对象排排队,地、富、反、坏、右都有几个?”翁送元问。

    “这您都知道。”翁上元说。

    “这地主有一,富农有二,坏分子还得挖,这右嘛?回头再说。”翁送元说。

    “地主倒是有一个,闹日本的时候,不就死了嘛,只剩下个地主婆谢亭云。”翁上元说。

    一听到谢亭云,翁送元的眼唰地就亮了,“这谢亭云过得还挺自在是不?这谢亭云就得斗!”

    “多少年了,虽说是地主婆,但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随大伙儿一块儿享福,随大伙儿一块受苦,没啥碍眼的举动。”翁上元说。

    “上元,你这就不对了,虽没得眼的举动,但她的心就跟咱一条心了?你见过她哭老地主的样子了没有?” “听二叔讲过。”

    “你要是忘了,咱再给你讲一遍。”

    “没忘。”

    “没忘也得给你讲。”

    那年,游击队被日本人穷追不舍,打掩护的几个队员最后跑到地主的四合院里,其中就有翁送元。他们把地主一家集中起来做人质,坚持着。鬼子在对面的坡上支了一挺机枪,把院子封锁了,他们只有等天黑。翁送元把一顶帽子伸出房檐试探一下,嗒嗒一梭子子弹就飞过来,把帽子打飞了。翁送元哎呀一声地不敢动弹了。地主看出了苗头,乘机挣脱了队员的看守,跑到屋檐下,大喊太君先别打,咱是自己人。果然就没有再听到枪声。他以为太君听明白了,飞身翻上墙去一边摆手一边喊咱是自己人。待他挺直了身子要垮出墙外的一瞬间,枪又响了。只见地主挺直了的身子往下缩了一下,便又努力地朝上挺去,挺了几挺,便姿式优美地栽了下来。栽到地上,又挺了两挺,断了气。日本人的子弹是炸子儿,从前胸进去的时候,食指大的一个d,从后背出去的时候,却碗口大的一个豁口,血咕嘟咕嘟地流。谢亭云从柜里拖出一包袱皮儿的棉花,往地主的腔子里塞,一边塞一边哭,哭得凄惨动人,竟把几个队员都哭出泪来。翁送元边揉着酸酸的鼻子边说:“哭什么哭,他大你二十岁,对你一个大闺女又打又骑的这么多年,死就死了,还哭娘的啥!”不说则已,一说,那谢亭云哭得更凄厉了:翁送元悻悻地说:“对狗日的还真有感情。

    翁送元说:“就凭她对老地主的那份感情,咱心里就隔应,多少年了也得斗,不斗不成。”

    “坏分子也要挖。”翁送元接着说。

    “什么样的算坏分子呢?”翁息元问。

    “毁青苗,偷东西,摸女人奶的。”

    翁息元脸一红,不吱声了。

    翁上元干笑了两声,“毁青苗,偷东西的没有逮住过,这摸女人奶的倒可以抓出个典型,是不,三叔?”

    被翁上元退到这份儿,翁息元的红脸反而变白了,“抓就抓,咱村里摸乃子的人多哩,一抓就抓出一大串来;山里祖祖辈辈就这点儿臭事,上得了台面么?”

    对翁息元的事,翁送元有所耳闻,听到他这无可奈何的辩白,他嘿嘿地乐起来,“得,得,这上不了台面的臭事,不抓就不抓,抓了也没啥用,一抓两泡臊。”

    翁上元、翁息元也都笑了起来。

    “但谢亭云的事得抓,运动就从她这儿开始。”翁送元说。

    四

    支部书记翁送元开始搞运动了。

    但并不是按照支委会上讨论的那样,先“抓”谢亭云,而是大搞准备工作。他先让翁息元到公社订了几份报刊,“两报一刊”。他说搞运动好搞,斗人也好斗,但怎么斗得有章法,怎么通过斗,提高社员的思想觉悟,他也搞不准,一切以报上说的为准。第二,就是盖一个会场子。所谓会场子,就是城里人所说的大会堂、大会厅,总之,是能开大会的地方。后岭甭说会场子,一直连个队部都没有。几个当头儿的,几乎连个正经会都没开过;在田头地垅,或是在谁家的热炕上闲聊,有时说上几句队里的事,也就算做了一些决定,队里有人出外办事,需要队里开封介绍信,就到队长家里来。队长p股底下有一张小柜,农村叫“坐柜”,既有柜子的功能,又有板凳的功能。来人说:“队长给开封介绍信。”队长说:“你自己写。”自己写完了,队长也不看一看,掀开坐柜的盖子,从小布包裹拿出村里的大印,搁在嘴边用热气哈一哈,“当”地就给盖上了。这就是那时村级领导的办公方式,也有着古朴亲切的田园风味。

    翁送元觉得这太不成样子,应该有个“官府”,应该有个议事、审案、集合的厅堂,即会场子。这个会场子不能小,既然是搞运动,人人都要触及灵魂,就要有声势,全村人都参加。全村人都参加的会场子能小么?不能小。这个场子培要高,顶子要大,要能拢音,要有气派。我说一句,“大伙儿注意,开会了。”那声音要迅速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是传到最后,也不能减音。翁送元想。

    要盖大屋顶的会场,就得好木头。一般的成年材树都达不到那个规格,需要百年以上的老树。这百年以上的老树,是村里祖辈传下来的祖业产,是世代人保护眼珠子一般留下来的。祖上说,这树,非等到天灾人祸到没有生计的地步,才可以商量着砍几棵,卖几个钱,救救人命。这几乎是等于说,这树不能砍。年代久了,这树都成了神,因而古郁,因而神秘。谁家有什么不顺,或占卜一些什么事项,人们都会选一棵古树,在古树下,烧几柱香,念几句词,定一定心脉。这样的树,谁敢砍?

    翁送元敢砍。

    他让翁上元带人去砍。翁上元心有顾忌,但又不便明顶;这是支部书记给自己派的第一桩活,如果明里就不服从,以后的关系便不太好处。他从地里采了一些泄肚的野菜,大吃特吃了两顿,拉起稀来。为了增强效果,他当着翁送元的面拉。跟翁送元正说着事儿,“不好,二叔,我得拉一泡。”便就势蹲在地上,裤子刚褪下半截,汁y已喷薄而出,甚至溅到了翁送元的身上。一天下来,一个精壮的汉子,脸颊就塌了,卧在家里的土炕上,趴架了。这是最愚昧的招儿,得冒生命危险;但为了不得罪乡亲们,不造身后的孽障,他也只能冒这个险。

    翁送元咧一咧嘴,只有亲自带人去砍树。

    那粗大的干j得用大板锯据。两个汉子锯得极吃力。据材的声音并不响亮,窸窣如泣;锯出来的也不是粉状的锯末,而是沾调的汁y,那颜色很红,似血。汉子的心就有些惊惧。等银到深处,整个大树亦颤抖起来,叶子飒飒作响,如幽魂做戏,汉子就更惊惧了。二人放下锯子,面面相觑;揩着额角的冷汗,久久无动静。

    翁送元踅过来,斥到:“偷什么懒,快干快干!”

    二人惊魂未定,也不搭声,惹得翁送元的老脾气直往上顶,“干是不干,小心咱的拳头砸塌了狗日的腰!” “支书哇,不是不干,是没胆子干,您瞧瞧那树流下来的是啥?是血。”一个汉子说。

    翁送元看了看,“什么血,是老头子的n!”

    二人依然不干。

    翁送元人了:“(尸从)蛋两只,人娘的比树还虚,干不干?不干,就把你们俩当阶级斗争新动向抓了;先甭斗谢亭云,就斗你们,斗得你们不流n就流(尸从)。”

    二人不知那挨斗的深浅,心里便没底:万一被斗得在村里没法混了,生不如死。胳膊拧不过大腿,干吧。 惊恐的两个人就干。

    放倒一棵又一棵,俩人默念着:大树有灵,小民有生,若有得罪,先说一声。所谓先说一声,是叫树魂别怪罪他们,别刁难他们,别降灾于他们;即便是有怨有怪,先提前吱个声,他们俩好有防备,躲得远一些,叫欠债人翁送元来受用。

    俩人千小心万小心,还终于出事了。

    一棵倾斜而生的古树,冠大如峰;二人的锯下到只有树干的三分之一,人正在专心与沉浸之中的那一刻,却匐地一声倒下了,如峰之倾颓。二人在懵懂间就被大树覆盖了,一个齐腰被压在一柄侧校之下,一个被树干推得远远的,被毛梢扫了一下脚,那脚便齐腕断了。

    翁送元闻声而来,看到那个被压在枝干下的人,翻着眼白,一动不动;他低头摸了摸鼻息,早断气了。他用手一持,将眼白给合上,“(尸求)的,真不中用。”低声骂一句,便又朝着那个断脚的走过来。

    那个断脚的人大声哭着,弄得翁送元直咧嘴,“嚎娘的什么,你知足吧,那边那位都死的了,你还活着,嚎什么嚎!”那人一听,不嚎了,却干咽。翁送元怕这位也流血流死了,脱下外衣给他里在断处,一下子把他扛到肩上,朝林外走去。匆忙之中,他像想起了什么,又踅了回来,低头把那只断脚捡了,往林外赶。

    翁上元闻讯赶来,从翁送元肩上接过伤者,朝林外奔去。翁送元拿着那只断脚在身后追。

    “翁上元,你慢一点。”翁送元喘不上气来。

    翁上元像未听到他的话,脚步更快了。

    “你小子不是拉稀呢么?怎么还有恁般力气?你娘的装蒜,回头处分你。”他说。

    “二叔,都到了人命关天的当口,您还开什么玩笑?快走吧。”翁上元说。

    到了公社卫生院,翁送元大声喊:“大夫呢!大夫呢!”

    整个卫生院的大夫都来了,都摇摇头,“治不了。”

    翁送元急了,用那只血淋淋的断脚指着身边的大夫,“告诉你们说,他可是革命群众!”

    “革命群众也治不了,我们都在搞运动,哪有功夫置备器械。”

    搭话的医生很机智,也用运动话语回答了翁送元。

    翁送元一翻白眼,看到了医院墙边有一辆三轮车;他把车推过来,“这车征用了!”便载着伤者与翁上元直奔县医院。

    到县医院得赶八十里的路程啊!

    幸亏翁送元在工厂里学会了骑车,有了一线生路。

    骑了有一半的路程,翁送元实在骑不动了,对翁上元说:“你小子骑。”

    翁上元不会骑,就只有推着。推得笨拙而摇摆。

    翁送元一推他,“还是我来吧,你真是个骡子的x,废物。”

    翁送元还骑。骑着骑着,他回过头来,对车上扶伤员的翁上元说:“你,下去。”

    翁上元就跟着三轮跑。

    到了县医院,天不灭曹,正赶上市里下放的专家巡诊;伤者得到了高水平的诊治,那只断脚虽然没有接上,但由于送来得及时,创面没有感染,整条腿保住了,而且照着那只断脚的尺码很快定做了合适的假肢。 爷儿俩蹲在医院门口抽烟。

    “上元,还得说是你二叔!”翁送元嘿嘿地笑着,向翁上元显摆自己的功劳。“抽您的烟吧。”翁上元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村里,死者和伤者家属都来了。他对死者家属说:

    “他死得光荣,村里给他立碑。”

    “光立碑就成了,咱一家老小指望谁呢?”死者家属说。

    “立碑不成咋成,打仗时死了那么多人,野地里挖个坑就埋了,连个碑还都没有呢。”他又对伤者家属说:“你爷们儿的脚保住了,治伤钱大队出,他人出院了,给安排轻体力活儿。”

    死者的家属感到不公平,抱着翁送元的腰哭,一边哭一边叫他死男人的名字。

    翁送元怎么甩也甩不下那女人的手,他没了办法,眼里竟也掉下泪来,“哭什么哭,大妹子,咱不是也没有主意么?就告诉你们一句话吧,咱翁送元要是叫你寡妇家家的吃一点亏,咱就是小老婆生的!”

    那妇人松了手。后来,他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死者的家属单挂帐,吃粮不要钱。

    死伤者的家属平息了,围观的人们倒议论起来了。翁送元心里烦,往台阶上一站:

    “他个姥姥,咱翁送元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你们拿二两毛线到机械厂纺纺(访访);今儿的事咱算了了,谁要是再瞎吵吵,当心这两把拳头把他狗日的修理扁了!”

    谁愿意叫他修理呢?

    就不吱声了。

    五

    那大会场子倒底是盖起来了。

    翁送元叫翁息元出去购买布置会场子的东西。

    两盏汽灯。一台扩音器。

    搞运动开大会,一般在晚上,汽灯便是必备之物。那扩音器得需电,又没扯上电,买之作甚?翁息元不解,“买扩音器用得上么!”

    “叫你买你就买,唠叨个啥厂不由分说。

    翁送元又叫村里的木匠打了几只会议桌,放到台上。

    汽灯安好了,扩音器的话筒也放到会议桌上了,翁送元通知开大会。

    村里老百姓都来了,人们好奇啊。

    汽灯在头顶上照着,吱吱响。

    翁送元都宣布了三次开会,人们的吵嚷声仍然不断。

    翁送元拿起话筒站起来。

    翁息元提醒说:“二哥,那话筒没电。”

    翁送元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知道!”

    他大吼一声:“都消停了!”

    人们看到他拿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喊,心里一震,就真消停了。

    “老少爷们儿们,见过这个么?这就叫作大会堂。新鲜吧?新鲜!纳罕吧?纳罕!气派吧?气派!牛吧?牛!以后咱就在这儿开大会,就在这儿搞运动。大伙儿不会反对搞运动吧?当然不会!以后,咱就天天晚上到这儿来……”

    下面一片哗然。

    他大声制止,无效。

    他竟怪异地笑起来,“是不是嘴痒痒想讲话,那就到台上来,我把话筒给他,让他讲。哪一位想讲?”他举着话筒,作张望状。

    没人敢上去讲,便低下头,静下来。

    “既然没人讲,就我讲。我宣布,后岭大队xxxxx运动开始!”他自己鼓起掌来。

    台下没人鼓掌。山里人不懂得啥叫鼓掌。

    “不鼓就不鼓吧。现在开始学习《xx日报)、《xx日报》、《xx》杂志社论。”他转过身来说:“上元你念吧。”翁上元说:“咱识字少,念不下来,还是您念吧。”翁送元就念。念正文时他一板一眼,停下来解释时,总是弄得台下人一惊一跳。因为他每解释一句,就拳击一下桌子,理直气壮得慷慨激昂。

    后来他累了,嗓音小了下来。他把话筒往前挪了挪往下压了压,便又接着念了下去。

    下边就哈哈大笑。

    当他抬起来头的时候,就都不笑了。

    第二天,接着学。来的人明显比第一天少。翁送元叫翁上元、翁息元分头去叫。

    人到齐了,天也很晚了,念着念着,见下边不少人都打起瞌睡。翁送元拍案而起,“咱这会场是大土炕咋着!还供着你们咋着!我跟你们说,这以后谁晚上不来,扣工分;谁来了打瞌睡扣工分;来了不专心听,说小话儿,扣工分!你们一年能挣几个工分?咱不信就有不怕扣的,我扣扁了你。”

    人们就坐直了腰身,做引颈倾听状。

    但腰身是直的,眼睛是眯的。翁送元知道,但不好说白了。他指一指翁息元:“翁息元,你明天再买两只汽灯!”他想,我用强光照着你,看你还能眯得着。

    就又买了两只汽灯。

    四盏汽灯吱吱地叫着,把远近的蚊子都招来了:飞上飞下,日日地叫着比翁送元亲热。蚊子还都是大蚊子,咬到身上奇痒无比,人人的脸上都蠕动着表情,没人能睡得着。但翁送元不许拍蚊子,拍蚊子影响会议质量,跟打瞌睡一样,扣工分。

    一个蚊子日日地飞过来了,翁七妹皱一皱眉头,在大腿上咬了一个包;又一个蚊子日日地飞过来了,翁七妹皱一皱眉头,在大腿上又咬了一个包……翁七妹大腿上的r厚,蚊子咬得很投入。她痒得挠不过来,就干脆数数。

    翁送元宣布散会,翁七妹欢悦地叫了一声:“九十八!”

    “什么九十八?”

    “九十八个包。”

    如此学习,使庄稼汉们吃不消;半个月下来,人们人虽然到了会场,神却留在了土炕上;眼睛虽睁着,耳朵却关闭了;台上的翁送元们与台下的人已互不相关。为了打发这漫长的时间,人们抽烟:男也抽,女也抽;大也抽,少也抽。抽烟恐怕你不能扣工分吧。于是会场里已不是烟雾缭绕,而是烟阵慢移;因为烟雾浓度太大,沉积在一起成了厚厚的烟块,已不可以钦绕了,故只有慢移。人们抽的都是旱烟,旱烟的烟油子聚积起来,比臭脚还臭。有出去小解的,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会欢快地晕过去;再爬起来的时候,流着清泪,“工分爱咋扣咋扣吧,咱死活也不进去了。”

    大伙儿也急了。“支书啊,别学了,学咱也学不懂;不是斗人么?就斗吧,要是斗争对象没选准,斗咱也行。”有人说。

    ……

    翁送元一拍桌子,“真是一帮没有觉悟的草民!斗是目的么?斗是为了改造世界观,改造灵魂。世界观和灵魂是什么?这词儿你们根本没有搞懂。懒狗扶不上墙,既然都想斗,咱就斗。但先说好了,真要是斗时,可别(尸从)着,可别当好人,下不去手。下得去手下不去手可是个立场问题,你要是下不去手,那就转过来斗你。”

    “下得去手!”

    “下得去手!”

    ……

    “好,那么咱们村的运动就转到批斗阶段。”

    “先批谁呢?”

    “到批的时候,就知道了。”翁送元说。他指了指翁息元,“翁息元,你再去买两只汽灯,批斗就要有批斗的气势。”

    翁息元神了神翁上元的衣角:“这汽灯还买么?可贵得很呢。灯贵还好说,这灯芯可花不起,一只灯烧的灯芯就顶一个好汉的半年粮食。”他低声说。

    翁上元凑过头去,也低声说:“买那么多汽灯干啥?你不是会计么,你就说没钱了。”

    翁息元点点头。

    六

    回到家里,一想到自己领导的后岭批斗运动就要变成实际,翁送元亢奋不已。

    他那又矮又瘦的女人睡得正酣,他把手伸进被窝里,一下子攥住了女人那瘦瘦的腿杆子,“文静,咱来一次。”

    女人翻过身来,“都半夜了,还有那心思,明天再说吧。”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不成,咱有点兴奋,不来一次,睡不着。”翁送元一改粗砺的语言,竟涎着脸子极温柔起来。

    “不就斗个谢亭云嘛,你兴奋的哪门子。”

    “别拿搪,不是你浪的时候了。”

    翁送元的女人,是后岭惟一不参加运动的人。她是干部子女,心性极高,在与一个有些级别的领导干部生活了两年后,被人甩了;原因是为人y冷,但性欲极强。后来她怀着郁闷调到机械厂政工科,专抓机械厂的运动。起初她很卖力气,把机械厂搞得乌烟瘴气;但不能令她开颜的是,机械厂的厂长是个上过几年机械学院的人,对运动不感兴趣。虽然对运动不反对,但也不支持,她把运动搞到需要厂长露面的时候,厂长却借故出差了。所以她对厂长耿耿于怀,告了厂长的状,弄得厂长很被动,降到副厂长。但她在厂里的人缘也败了,大家躲着她,如避瘟疫,她成了孤家寡人。她的性欲在运动中压抑了几年,在运动失意之后,她觉得应该找个男人,在男人身上发泄在运动中未能尽情挥洒的激情。她选中了虽头脑简单,但身膀精壮的翁送元。在一个翁送元醉酒之夕,她把他搀进了她的房间,把她尖瘦的一张女人的p股骑到了翁送元粗壮的腰上。

    跟了翁送元以后,翁送元果然受用,所以,这个女人虽然内心鄙弃着他,身子却依恋着他。虽然翁送元粗糙,但一般情况下,这女人还是给他面子,对翁送元做出的荒唐事,她既不埋怨,也不评判;但对翁送元床上的功夫不满意的时候,她的态度却毫不含糊。让他老实交代是否在哪个s女人那儿贡献过。他真的没有贡献过,他是累了,他是人,再精壮强悍,亦不是金头铁身,他必然有绵软的时候,但她不允许他绵软。因了他不能做到不绵软,便在她面前心虚了几分,便自觉地受她牵制了。他决意回老家的打算,她并不赞成;但考虑到他的处境,也是无奈之事,不好执意阻拦。他既然回去,她虽然心里怨艾着,身子还是跟他回来了。嫁j随j,嫁狗随狗;心胜再强的女人,也拗不过这宿命的结局,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到了后岭,她虽然不参加运动,却给他出主意;搞运动她比翁送元在行多了。不仅是搞运动,翁送元的其他决策,也都渗透着她鲜明的意志;她是他的幕僚,是他的依靠;从某种意义上,她c纵和规定着翁送元的喜怒哀乐。

    她被翁送元从睡梦中拨弄醒了,口里嗔怨着,身子却也凑过来。翁送元的大巴掌就把她干瘪的茹房覆盖了。虽然那茹房近乎是一张皮,但翁送元的抻拉揉捏,却被那茹房感受到了极锐厉的快感;她低声叫起来,眯眯呜呜若狸猫叫春。这种眯呜的低音只是暂时的,不久,她便放开喉嗓尖厉地诵唱起来;那尖厉的声音刺得翁送元的心腑颤抖,手上的节奏便剧烈起来,女人的呻吟从尖叫到嘤嘤哭泣。翁送元心花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