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红墙碧瓦，歇山顶层层叠叠飞卷的屋檐上，蹲着一排排沉默的走兽。

    它们望着宫墙外的市井繁华，也望着宫墙内的咫尺天涯。

    过得不好的，过得好的，得意的，失意的，活着的，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

    清凉殿里，何小满的大床“咯吱、咯吱”的响。

    既不是她失眠更不是她找了野男人。

    不过倒也算是有个小男人。

    小男人正满头是汗的在床上折腾。

    阿七双眼暴突，牙齿紧紧咬住口中的毛巾，牙龈好几处已经咬出了血，满满在白色毛巾上洇开，斑斑点点，像是雪上红梅。

    何小满努力维持着沉着冷静，她在进行一场小型骨科手术，这是基于魄灭灵眼的基础上布布给她开的外挂。

    张瑾梁因为去了奚宫局当差，免不了对阿七疏于照顾，而何小满顾忌到虞卿兮以及一些不怀好意人的眼线，尽量避免过多跟阿七接触。

    阿七的小腿骨被朝露公主带人给打断了，作为皇帝凤司寒的第一个孩子，跋扈的朝露公主禁止任何人给阿七接骨，否则乱棍打死。

    何小满知道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个傻傻的孩子害怕牵连到她，所以不敢找她求援，于是自己胡乱扯了衣服捆绑包扎起来。

    “不要去找太医。”阿七艰难的跟何小满说道：“朝露公主会留眼线在附近和……太……太医院，一旦发……发现就会暴露我们的关系。”

    何小满可以溟雾包裹着自己和阿七去太医院，只是这样一来估计骨头还没接好，自己是个妖孽的事就会传遍整个皇城。

    清凉殿这边的确存在着很多潜藏的眼线，阿七挨打就是因为朝露听说废后给阿七东西吃了。

    当初废后拒绝将朝露养在名下成为嫡公主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心魔。

    鉴于虞家的名声，她虽然不敢直接上门对虞臻这个废后落井下石，但是得知废后竟然会去关注那个野孩子，朝露立刻带着人寻到了正在进行体能测试的阿七。

    何小满无奈只好问布布，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布布于是把魄灭灵眼的七层境界让何小满免费预先体验一次。

    ——这只是为了督促你抓紧时间提升实力的一个激励手段而已，并没有违反祂宇宙屋主条例，至于你在此期间做了什么事情管家布布完全不清楚。

    何小满失笑：“嗯，你根本就没给我开过什么七层境界。”

    布布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她，只是抖着自己干瘪的小钱袋子：“快点挣钱吧，布布想买张小床给自己，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小满，布布每天都睡光秃秃的地板……”

    家徒四壁，布布叹气。

    两只狐耳耷拉着，一同耷拉的还有流光溢彩的水粉色大眼睛和嘴角。

    ——快点挣钱吧，布布还等着你养活呢。

    金手指只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何小满在外挂到账的瞬间可以清晰看见阿七被打断开裂的腿骨以及破损撕裂的肌肉状况。

    她外放自己的源能一边慢慢修复那些肌肉神经和毛细血管一边努力将断骨复位。

    何小满空间戒指里倒是有医药箱，但是并没有麻药这种东西。

    整个过程尽管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对于医患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空前的折磨。

    何小满徒手掀开头盖骨都不会怯，但是给这个孩子接骨她的手却在发抖。

    而整个过程，阿七也是疼到浑身颤抖，这个倔强的娃子却始终一声没吭。

    何小满那和拔步床同样破旧的被褥几乎被阿七的汗水浸透，清晰描绘出少年那瘦弱的身形。

    何小满心中酸疼得厉害。

    当她提出自己来给阿七掰开他自己胡乱绑缚的断骨重新续接时，他眼里不见一丝怀疑，只有满满的依赖和笃信。

    这孩子如今有一句口头禅：“阿七听娘娘的。”

    总算在为期半个小时的金手指结束之前搞定了阿七身上所有肉眼看不见的伤，何小满又拿出碘伏来给阿七处理那些数不清的外伤。

    伤处大多集中在两条小腿和右手上面。

    “你就是用这两条贱腿走到废后这的吧，本公主就砸碎了它，看你像狗一样爬过来。你是用这只手吃的东西吗？那本公主就废掉你的爪子，让你像猪一样用嘴巴去碗里拱着吃，认清楚现实吧，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野种，跟那个被废掉的皇后一样，哈哈哈哈！”

    “要是你肯用你那个下贱的爬床妈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见废后，本公主就饶了你。”

    回答朝露公主的只有沉默。

    小野种的嘴就像蚌壳一样紧闭着一言不发。

    火冒三丈的朝露才让人砸断了他的腿，本来他们还想砸碎阿七的手骨，只是那个时候放饭的太监过来了，助纣为虐的几个小太监害怕惹火烧身，于是随便打两下踩几脚就慌忙离开了清凉殿。

    “阿七，以后记得，不是面对所有人都要言出必践，以后这种货色再逼着你发誓，就算逼着你骂我，你也要顺从他们，先保命要紧。至于之后成了胜利者，谁还会在意你曾经食言而肥？”

    “做人需得有底限，但是不必太教条。”

    手指的骨头都是完好的，不过指关节处的皮肉被踩得血肉模糊，何小满一点点帮他清理干净，包扎。

    阿七用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抓住床沿，依旧一声不吭。

    何小满拿出已经被阿七咬得稀碎的毛巾，把悄悄撕开包装的徐福记橡皮糖塞了一颗在他嘴巴里。

    “嘴里甜了，腿就不那么疼了。”

    她的住所虽然除了张瑾梁和冷霜华之外几乎没人造访，但是万里还有个一，防患于未然，何小满把这个小手术的垃圾全都清理干净。

    回到屋子里时看见少年正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因为太瘦，可以清楚看见被他含在腮帮子里突起的软糖。

    何小满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软糖含在嘴里的。

    “这糖是嚼着吃的。”

    少年脸颊忽然有微微的红，眼睛也羞赧的望向别处：“我……我想多甜一会儿。”

    像是有人用细细的针在何小满的心上戳，尖利而短暂的刺痛，密密麻麻。

    “那咱们一起努力，以后的日子都会很甜。”

    阿七勉强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何小满，里面盛满依赖，他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