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秋日时节，天空湛蓝湛蓝飘过几丝云彩，圣华海微澜起伏，海鸥飞过的时候有清脆的鸟叫。

    这天的圣华机场有条不紊地按照程序工作，不断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飞机降落，也不断向世界各地出发的飞机起航。

    银白色的机翼掠过碧蓝天际，慕南歪着脑袋靠在机舱玻璃上，冷着眸子看圣华金融区鳞次栉比的奢华建筑群、宽阔马路上无数飞驰的车型、以及天空清澈湛蓝的光色，无一不透露着寸土千金的奢靡繁华气息。

    恍惚又回到了刚来这里的光景，孑然一身来，然后孑然一身离开。

    江城把饮料开封，送到她手里，看她怏怏失态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南姨的身子本来就弱，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只能怨命运无常，好人不长留。”

    慕南垂下眼帘，睫毛簌簌晃动，樱红唇角抿在一起，心海里两种悲痛情愫在晃动。老妈清丽的容颜在眼前晃，顾煜泽决绝的声音落在耳边游荡，她好像里里外外在被痛苦煎熬着，未知的、失落的、恐怖的、担忧的，所有情绪在心里激荡，最后化成眼角薄薄的水渍。

    江城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少女的情绪变化，看她默默坐着，指尖有一下每一下绕着饮料吸管，眸子是淡淡的红，无形的悲伤在她身边笼罩着。

    江城的心慢慢拧紧，他问：“你刚才和顾煜泽——出了什么事了？”

    慕南不语，默默地摇头，温和的柔光落在她白皙清隽的脸上，带上点浅淡的被压抑的落寞。

    慕南想，她是真的该离开了。

    越待在顾煜泽身边，越舍不得离开，即使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你不喜欢他。

    顾煜泽该是恨透了她的，今天顾煜泽决绝冷漠的眼神，每每想起来都冲击着她的泪腺。她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见过暴怒恐怖的他，也见过温柔缱绻的他，所以慕南很明白，惹怒顾煜泽的下场。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那一纸收购文件像是彻底压垮他们的稻草。

    从此天上人间，各不相干。

    *

    飞机落地，小车飞速行驶向a市中心医院。

    长达数小时的波折，慕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沉，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近。慕南几乎是飞一样地冲了进去，江城紧随其后。

    慕南在人群中的身影尤其引人注意，江小春隔了老远就看见自己哥们，赶紧挥挥手。

    “兄弟，我在这里。”

    慕南冲到江小春身边，两手揪住他的肩膀：“我妈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

    江小春胳膊被掐地生疼，龇牙咧嘴戳着角落的病房，慕南瞪大眼睛一看，吓出一声冷汗：“停尸房！我妈在那里？！”

    慕南的心瞬间陷入冰点，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卧槽你轻点，南姨在a幢—602病房。我让你顺着那边的楼梯上去！”江小春冷不防一瞅慕南，发现这小子比以前似乎又帅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打量几眼，慕南跌跌撞撞的背影已经离去。

    江小春揉揉自己的胳膊，这才发现江城也在这里，江小春嘿嘿笑着一步走过去，笑得有些腼腆：“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打电话说南姨出了事，我最近刚拿了心脏病研究学博士，想来帮忙。”江城神色依然凝重，他问自己的弟弟，“南姨怎么样，带我去看看。”

    江小春眨巴眼睛，尴尬地挠着脑袋瓜子：“南姨没事啊，我昨晚刚和你说了一句南姨出事了，你就把电话挂断。啊~你难不成误会了我的意思？哎哎哎~哥，你等等我，别走啊~”

    另一边。

    慕南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面对昏迷不醒母亲的准备。

    她沉重地推开病房门，病床上的确坐着面容姣好的南秦月。此时此刻，南秦月正和一个护士聊天八卦，小桌上积攒一摞小山儿似的瓜子壳。

    门响动的声音惊动了聊天的两人，纷纷回过头来。

    慕南：...

    南秦月：...

    一颗刚剥好的瓜子砸到地板上，母女两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间尤为奇葩。

    半晌后...

    “你回来做啥？你当你妈是泥巴做的软柿子？”南秦月不屑地磕了一颗瓜子，满眼骄傲，“那几个男人以为自己有多牛逼，老娘装心脏病发，一下子吓跑了这四个人。呵呵，这种外强中干的败类，给老娘提鞋都不配！”

    南秦月到底是聪明绝顶的，慕南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有她的遗传。当时四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壮汉一针对，她当即想出了装死的对策。

    没想到这一出假装病发的戏，不但吓跑了几个壮汉，连慕南也千里迢迢回来了。

    “你要相信老妈，”南秦月摇摇头，在盘子里抓了几颗瓜子，“我南秦月就是死，也不该死在这些人渣手里。”

    慕南默然，心里的石头轰然落下，剩下的尽是无边无际的怅惘，窗外落下澄澈的阳光。

    南秦月似乎察觉到慕南的异样，漂亮眸子看着她，这才发现慕南眸子红红地、脸色微苍白，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南秦月不由得皱眉：“老妈没事，你沮丧个啥？什么时候回圣华，你那边的学习千万不能落下。”

    慕南摇摇头，心头空荡荡地全是剧烈的疼痛，她哑着嗓子说：“老妈，我不去圣华了。你先休息，我出去喝个水。”

    南秦月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见慕南失魂落魄地关了门，南秦月不由得皱起柳眉，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上升。

    慕南来到医院房顶无人的天台，眼底是繁华的中国城市风光，车水马龙。她慢慢蹲下身子，纤细手掌捂住脸庞，藏住脸上所有的情绪。

    她像一只蜷缩的小野兽，蹲在空旷的天台上，将头深深埋在手心里。偶尔有浅淡的水渍从指缝渗了出来，在秋日阳光下瞬间蒸发。

    原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她和顾煜泽，注定了要分开。只是这分开猝不及防，她灵魂的一半仿佛还在圣华，围绕在他身边。

    这时候，慕南才发现，即使一千次告诉自己，对顾煜泽没了爱。但她心底，终究还是喜欢那个霸道又温柔、恶魔又天使、可恶又可爱的顾煜泽。

    是她欺骗他在先，剜了他的心头肉，他恨自己，理所当然。

    以后，他和她之间再没了交际的平行线。

    天地之大，慕南蹲在天台上偷偷哭泣的娇小身影，渺小地好像一只平凡的蚂蚁。

    ——————

    夜，青空宅。

    张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见门并未上锁，咬咬牙，还是推开了门。

    顾煜泽的房间偌大且昏暗，张妈揉揉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半坐在背椅上的顾煜泽。他几乎和昏暗融为一体，瞧不真切模样，空气冷冽沉重。

    高加索跟在张妈上后，硕大的狗脑袋谨慎地四处瞅，它也知道这是危险的领地，狗爪子落地的声音轻柔地都能掐出水来。

    张妈在距离顾煜泽老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小声地问：“少爷，小南今天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汪汪汪~”

    顾煜泽在黑暗中抬起眸子，冷冷答：“以后，青空宅没这个人。”

    张妈愣在原地，似乎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圆润的身躯颤了颤，高加索在旁边不安地晃动狗尾巴。

    “少、少爷，您和小南又闹矛盾了？”张妈敏锐察觉到，这次顾煜泽和慕南的矛盾，似乎和以往完全不同。

    “出去。”顾煜泽冷漠开口。

    张妈不敢多言，扯了扯高加索的狗链子，悄声离开。

    偌大空旷的房间，再度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顾煜泽的脚边散着一地的纸张，那是蓝湾花田的收购文件。他不敢想象，慕南从顾少炎手里接过这份文件时候的心情，没有一点心虚？

    慕南她还有心吗？顾煜泽冷笑，明知蓝湾花田是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她还要亲自毁了他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心还会痛？

    少年眉目如画的面孔犹在眼前，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白日里复杂受伤的眼神仿佛舔.舐伤口的野兽，让顾煜泽不由得闭眼眼睛不敢再回忆。

    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爱恨分明，暗地里经营庞大的商业帝国，熟练用一切计谋来获取利益。可坚硬的心，偏偏总在慕南面前软地一塌糊涂，哪怕被欺骗、被背叛，可顾煜泽依然不能否认——他依然喜欢这个肆意潇洒的少年。

    其实，与其说他恨慕南和顾少炎之间的交易，倒不如说，他是恨慕南在利益面前，没有选择自己。

    说不定，那光彩照人的少年，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种认知让顾煜泽难以接受，心口尖锐疼痛。

    落地窗外的世界渐渐昏暗，无边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圣华，高大榆树枝在夜风里摇摇摆摆，顾煜泽起身，修长身影慢慢走进黑暗里。

    夜深深，远处传来高加索哀怨哀怨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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