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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后院失火
    天刚蒙蒙亮,炊烟袅袅起。

    冀州渤海郡,安宁且祥和。

    “嘿,老张,今儿个怎起的这般早?”

    “哈呀,这不是初春了么?我想先下田将地给拱一拱,中旬播种时也方便些。”

    此刻卯时,不甚刺眼的金色暖光普照在整个郡城,令人满心愉悦、充斥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希翼。在这新一天的初始,农民张三扛着自家那杆破旧的老锄,悠哉悠哉的沿着出城官道行着。现在还不是播种之日…

    他今天要做的事,不过是给往后先来个铺垫打打基础。故此,就让人满身欢盈。

    “哈,你倒是勤快。”

    路过的农友李四明显就懒了不少,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懒。毕竟,闲暇之时不好好睡觉,大清早跑出来给家里买餐食,还谈不上懒汉。

    “新鲜的豆汁儿,嗦一口不?是城东阿婶斋的,绝对正宗够味!”李四举了举手中的竹篓,一股油饼香气顿时逸散道中。不过嘴上虽是很大方,他却没将篓子打开的意思。

    “不了不了,谢谢哈!”

    打着哈哈,张三扛锄而去。

    其一边腹言李四虚伪,也同时感慨现在的日子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新掌权者赵枭是个仁慈的老爷,早就托麾下军帅张辽下达了政令、往后的赋税皆减一成。可不要小瞧这一成,它完全能令老百姓的生活骤升一个台阶。

    这不,一贯抠门的李四居然也舍得买豆汁来解瘾了。放在往年呀,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卑贱的平民竟然有余钱改善生活?嘿,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心念至此…

    张三的步伐越发轻快自在。

    他哼哟着乡间小曲儿,很快就走到了城口。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以往的清晨人不多,没谁会在进出甬道多做停留。而今日却截然相反,只见城口处挤着乌泱泱一大票平民。这些民众死死卡着通道,举臂大声叫唤着。

    “怎么能这样?!我们抗议!!!”

    “我们坚决拒绝加税!!”

    “官府不能这样!八成税不是把人往死里头逼吗?就先前韩馥当官时也没这般黑啊!草!还以为来了青天大老爷,没想啊,竟是赶跑了豺狼招来了山虎!这叫我们怎么活?!”

    身为平头草民,本身就对什么税钱什么黑心之词异发敏感。眼下隐隐听闻那些叫唤声中参差着不善之词,张三登时就急眼了。盼天盼地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日子的兆头,这时候谁要夺走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他就要拼命!

    “大家伙先别吵吵,是怎么一回事?!”

    叫唤着,张三跻身钻到人群前方。

    一时间,一张写满官字的隶文映入眼帘。这面通告加盖大印,看起很是正规。

    而那侍立于公文旁的八名郡兵,更是将公文的官方性凭空增强数倍。尽管不识字,但张三还是能明显感到周遭群众望向榜文时…那无比痛恨外加厌恶的目光。眼见此状,农民抓握铁锄的手掌又莫名紧了紧。张三皱眉:

    “各位街坊,这上头写的是啥?”

    “为何你们看起如此的愤怒?”

    “哼!”

    一道冷声彰显出开口者的不满,出声这人身披一席淡红色吏袍、愤慨道:“为何愤怒?我告诉你要价税了,而且还是大税重税,你是愤怒还是不愤?距离减税令这才几天?”

    “就忍不住露出原形了吗?!”

    “大胆!!”

    听闻发声者那明显带有不敬与蔑视的言语,侍立于榜文旁的八名别刀郡卒忍不住了。只见他们猛然拔刀、指向那淡红吏袍道:“你是何处的小吏?竟敢对赵蓟侯尊上不敬?!”

    “信不信军爷们一刀砍了你!”

    此话不出还好,一经道出,当即便引起了所有在场民众的不忿。倏尔,六七百道身影齐齐前压,人人面红脖子粗的大声咆哮道:“是官兵又如何?官兵就能随意砍杀人了?”

    “那么还要什么官衙?还要什么捕快?不如将那些繁琐的衙门全部关了,所有事务都交由你们吃军粮的来管,如此,维持各个官衙的税钱还能少缴些!问你们话!官兵…”

    “就能随便杀人了?!”

    见民情激昂,那八个郡卒神情很是慌乱。他们左顾右盼、色厉内荏的威胁道:“尔等是要作乱造反不成?!全都给老子往后退!”

    “不然把你们全都活劈了!”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想来造反这顶帽子还是太大,没人敢去接。不过即便如此,百姓们仍是没有退后半步。他们双目泛红、死死的紧盯着郡守兵们。

    霎那间,现场氛围极度紧张。

    “咳,那榜上究竟写着啥啊?”

    “孔亭长,您就给我解解惑吧!”

    也亏张三是个心大的,在如此焦灼的局面下仍在发声问询。这农民认得先前冷哼的小吏,那人姓孔,是八马亭的亭长。其为人和善,对乡间小民亦是毫不倨傲、能帮就帮。

    不少来郡城打长工的外地人给家里捎信,都还是托这位孔亭长给写的。其从不收润笔费,有时遇到穷苦人,还会相赠信纸。故此,这人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威望,隐隐都…

    隐隐都超过了一些小县的长令之官。

    他说出话不会有假,这是与其相识之民的共同想法。故此,张三发问的对象也是这名亭长。在老农心中,其就象征着真正的权威。

    “这上面写着啥?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是加税!”孔亭长面带不耐,快速且清晰道:“公告上说,赵蓟侯又要出兵去打仗了!正义之师的辎重粮草,自然交由正义之民供应?这写的是什么玩意?说的冠冕堂皇一套一套…”

    “不做这正义之民行不?”

    说着,淡红吏官拧紧眉头、冷声道:“大汉各州的赋税多半在五成左右,越往南方则征税越少。先前我们冀州的赋税在六成…赵侯来此减去一成,五成与各地均量差不多。”

    “能过活,且还能活的不错。”

    “可这一下子就提到八成…这叫百姓如何能够接受?我孔冉虽为吏官不事躬耕,但我也清楚这年头农民日子有多凄惨!他们干着最为劳累之活,辛苦种出的粮食再交八成…”

    “娘的,这不是催人命吗?!”

    言至于此,刚刚停歇的不忿再次燃烧于城口民众的心头。再一次迸发出的情感,也莫名更加强烈了。只见这些平头草民双目赤红,大步朝着那八名郡兵压去、边走边骂:

    “干你娘!不让人活了还是怎么的?!”

    “你们这些喝民血的杂碎!”

    “他娘的!弄死他们!!!”

    寻常的怒骂声中,忽然涌出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来。众人只闻咆哮呐喊声起…

    “我算是看清楚了!这鬼世道压根就没有仁德一谈!那赵枭与韩馥又有何异?不!他比韩馥还要更加无耻!韩贼税高,明明白白就是为了享乐。而这赵枭本就是想吞并四周势力,自己当皇帝!他有权,这么想无可厚非…”

    “但他何必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正义之民为正义之师提供辎重粮草?!我呸!怎就这般不要脸?诸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被这些权贵所奴役?凭什么我们要忍受这些不公?反他娘的!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世界!!反对赵枭暴政!”

    “粮食属于农民!!!”

    逆反之言从各个难寻的角落响起,登时就让全场百姓红了眼。八马亭长孔冉见状错愕,只感到情况有些不对…怎么,怎么就到…

    话题怎么就到造反上了?!

    “先杀了这八个杂碎!!”

    “再把粮仓开了!粮食属于农民!!!”

    又一声咆哮响起,就见人群中忽然冲出一名魁梧大汉。这大汉身手极佳,一下就窜到了那八名惊惶失措的郡守兵身前。其并无多言,粗壮有力的双臂重拳出击,径直就打碎了身前兵卒的咽喉。紧接,汉子逮住一名郡兵…

    就将其抡到了人群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未待民众们反应过来便与飞来兵卒撞了个满怀。

    “大胆!!”

    那飞来兵卒双眼昏花、又惊又怒,一时间觉得这帮‘暴民’定要害他性命,

    惊慌之中,郡兵下意识甩刀乱砍…

    “噗呲”

    “噗呲噗呲噗呲”

    切肉声接连响起,六七名百姓顿时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中。眼见此景,周遭密密麻麻的平民双目赤红,即刻不管不顾的朝着郡兵碾去…

    “弄死这个杂碎!”

    “草!是官府逼我们的!杀啊!!”

    “狠狠揍死他!!!”

    听见后方的混乱,率先出头的彪汉纪灵嘴角上扬、眼中难以察觉的闪过得逞之色。于此他再不多言,轻松的夺过劈来长刀,一刀一个的将余下六名郡兵迅速斩杀。倏尔,面目狰狞的六颗头颅咕噜噜淌血滚动,穹上天色…

    也忽得灰暗起来。

    “反对赵枭暴政!粮食属于农民!”

    “大家快去联系街坊乡亲,我们马上就去开仓放粮!今儿,大家都吃饱喝饱!咱们再抄了那郡守府!狗太守下这缺德没屁眼的令…”

    “那肯定跟赵枭是一丘之貉!平日绝对没有少刮民脂民膏!今日,就让他把吃下去的全给吐出来!大家秤砣分金,拿车搬银啊!!”

    纪灵抑扬顿挫的勾勒着饼,继而拎起染满殷红、不断淌血的长刀,大步就朝着郡守府行去。一干百姓见状迟疑片刻,可在余光瞟到那亲手杀死的郡兵时,也就彻底坚定下来。

    人都杀了,哪还有回头路?

    算逑帐,拼了!!

    “反对赵枭暴政!粮食属于农民!!”

    老农张三率先咆哮一声,将手中铁锄狠狠砸在了地上。这只锄头是他的传家宝,亦是他的枷锁。祖祖辈辈都用这锄头耕田种地,祖祖辈辈也任诸侯肆意剥削。他已经想清楚了,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实无用…

    唯有反抗,才能捍卫自己!

    毅然决然的捡起一柄钢刀,张三紧随魁梧大汉而去。民众们见状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咬紧牙关、攥拳追了上去。倏尔,啸叫迭起。

    “阿海!快出门来!!”

    “大麻子!滚出来分粮!!!”

    “开门啊小北!他娘的反了!”

    “老吴,一起杀狗太守去!”

    “反对赵枭暴政!粮食属于农民!”

    “反对赵枭暴政!粮食属于农民!!”

    “反对赵枭暴政!粮食属于农民!!!”

    好似滚雪球一般,魁梧大汉纪灵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大,愈来愈长。相互交流一番,沿途的百姓无不被蛊惑的双目泛红,汇了进来。

    ‘田农义军’也随之从六百余人,逐渐滚到了一千,再之一千五,再之两千,再之三千,再之四五千,远远望去,已成汪洋一片。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还停留于城口之处的八马亭长孔冉神情恍惚,实在想不清楚局势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般的。简直是匪夷所思,简直令人无语!

    “赵侯从出仕以来,皆是仁德治地。随他掌控之地越大,布下恩泽亦是越来越多。眼下侯爷刚刚取得冀青二州,巩固地方都来不及,又岂会随意再动干戈、更改仁义形象?”

    “还有,这榜文之言辞也甚为轻佻…”

    紧紧盯着染血的公文,孔冉面色愈渐难看。先前一瞧字眼,觉得乡亲们被剥削的太惨,他就有些失了神志。而现在沉住气再来看…

    此文,实是疑点百出啊!!

    首先,关系到赋税这种大事的调整,仅仅一个郡守官印是远远不够的。起码…也得有刺史府衙的大印啊!再不济,也得有州主薄的官印。可在这张榜文上,除却郡守之印…

    就啥都没有了!!!

    还有,那个不断鼓动造反的魁梧汉子是谁?为何面孔这般陌生?其身手这么好,想必也是鼎鼎有名之人,可自己身为亭长,居然都没听说冀州民间有过这号人!听其口音…

    似乎还是兖州人?

    “兖州,兖州,袁…我草!!”

    “这他娘的有诈啊!!!”

    荒诞的想法映入脑海,惊得孔冉一身冷汗。他二话不说撕去榜单,就朝着郡守府狂奔而去。一定要挽回局势,一定要平息这场被外敌挑唆的叛乱!跑着,亭长已下定决心。

    他在渤海郡城外郊的驿亭已经为吏十余年,因为不以身份识人,外加喜好助人为乐,他早已结下无数平民之友。他们来往、他们谈笑、他们互助的场景,孔冉不会忘却。

    爱民,且把情谊看做高于生命的亭长,决不能放任朋友们死于无端之祸。

    因为即便赵枭再是仁慈,但首先他是一个诸侯,他是一个君主。身份的特殊性,就注定赵枭不会容许叛贼存活。即便这些叛贼是被蛊惑,即便他们曾经都是朴实的百姓。

    这场叛乱必须在发起前就被平息…

    不然,没人能在边护军镇压后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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