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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来去皆有人 此事两难全
    兖州济北国,军马萧萧。

    五万披甲持锐之士满面英气,斗志冲天。

    此刻卯时,金阳破晓。沐浴耀眼绚烂间,两名披戴全身重铠的魁梧将军并马前行。二者边走边谈,稍黑些的感慨,稍俊些的沉思。

    “魏帅,咱就这么出兵是不是草率了?”

    “并不,有陈兰降卒打头阵,再加守卫济北国之乐就寇军已然尽数湮灭。夺得如此空虚之国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嫡系损耗近无。”

    “唾手可得,就不该拱手相让于曹。”

    “也是,反正咱们天下无敌!哈哈哈!”

    张飞将手中丈八蛇矛抛了又抛、接了又接,不无郁气舒散道:“兄之泰山妙计可真是绝伦!哈哈,袁术的七万精锐连城墙都没摸到,就尽数葬身火海了!那些劳什子战车…”

    “非但没能护他们周全,在烈火中还成了束缚逃亡的枷锁。可悲可叹,不过倒也算体面。寻常战死的士兵连口薄棺都难寻,什么临冲的也可替代厚棺,也算死得其所了。”

    话语看似玩忽调侃,但张飞却未有不尊重死者。沙场双方的士兵,都仅仅是忠于职守罢。稍显孟浪的话,实则也满含沧桑的无奈。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踏上军旅,死亡便已触手可及。投身从戎,安稳便如过往云烟。别说老沒善终,就是战死后一口席卷薄棺,很多时候都是奢望。

    “其实也谈不上多妙的计。”

    魏延轻抚黑髯,眺望马后一望无际的行军队伍、缓缓道:“兖州局势不太好,敌军主将心里头是急的,而一旦心态急躁,很多原本能够看出的隐患,也就忽得瞧不见了。听闻袁术麾下有一上将名为纪灵,领军常态稳健…”

    “若他为主帅,那泰山之胜负尚可未知。”

    张飞听声一怔,旋即不以为然笑曰:“魏帅就是谦虚!纪灵某素有耳闻,不过区区平凡武夫也,如此情况换是他来,结局亦然。”

    “呵呵,或是如此吧!”

    摩挲腰间宝剑,魏延稍稍挑眉。

    有一席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刚刚之言虽是谦虚,亦略带自省。纪灵也,有勇而少谋者,让其前来结果也大抵如此。能在急迫下仍不慌不忙具有睿智慧眼者是以大才,这样的人豫州不少司隶也不少,并州亦是。

    就魏延所知,便能数出许多来。

    司州颜良文丑淳于琼,绝非传名勇武寡智,在袁绍那能做到上将的,水准都是一流。并州人才少些,但大将高顺和吕布自己,军事眼光都还是很强的。豫州曹家虽近期才初动军队,但曹氏嫡出的子弟,才将还是不少。

    至于其他州,诸如荆州凉州益州交州的,魏延没去过不太了解。但袁术的情况,昔日在青州当大将的黑甲军帅还是很清楚的。这袁术,说真的,手下除开纪灵勉强能打…

    其他的,多半还真就不入流。

    痛击瘪三,讲真这没啥值得骄傲的。

    泰山城下那火葬计策看似绝妙,但实际也就在兖州这能奏效。换做高顺淳于琼的,瞧见守军反常,怕是直接鸣金收兵了、根本不给一点操作的机会。故此,魏延难以自傲。

    越是知晓的多,便越清楚自身的渺小。

    “张帅,瞧前看。”

    “啥?瞧前看啥??”

    见张飞有些懵懂,魏延稍稍鼓气,还是将心中话语道了出来。两人级别相同,规劝教导的话语即便是好意,有时候也会显得孟浪。

    但既然已经决定终身效忠于赵枭,那整个势力更强些自然是最好的。也不是说张飞不行,其实魏延看来,这位昔日杀猪卖酒的黑将军已经很不错了。可只到如此,还不够。

    “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岂能因为小战小胜而自视甚高?就算泰山下灭的不是兖州军,而是禁军羽林军,都应该战后内敛。”

    低吟斟酌了下言语,魏延勾嘴柔声、挠头笑道:“袁术麾下将才不多,赢了也算不上真章。泰山凯捷很大程度是敌将无能、害死三军。必要的庆祝可有,但不该沾沾自喜。”

    “若得胜便怀揣傲然之心,我们的双眼便不再灵动,我们的嗅觉便不再敏锐。骄傲只会蒙蔽神智,除此再无它用。擅小战者各有其妙,而善大战者却皆有共通,是谓以…”

    “不因一城一郡失之馁,屡败亦当屡战。

    不因一城一郡得之骄,屡胜亦当屡战。”

    张飞听声微怔,大脸上神情复杂,有明悟有羞愧,有清醒有迷惘。唯独,没有不忿。只见魁梧飞将轻咬嘴唇,喃念道:“不因一城一郡失之馁,屡败亦可屡战;不因一城一郡得之骄,屡胜亦可屡战。说的好,好啊…”

    “此话出自何处?为何未在书上看到过?”

    魏延闻言淡笑,轻拍马侧同僚之肩、悠悠朗曰:“是我自个钻研的,其实想想,兵者也莫过于此。败之坦然,调整心态继续打!每次战败都是经验的累积,不该为之气馁。”

    “而常有得胜,这时候就该小心了。当所有外敌都打不赢你时,最大的敌人反而是自己。唯有保持平常心,胜不骄败不馁才能铸就大业!输了调整心态继续打,赢了也要调整心态继续打!毕竟每一战都是全新的篇章。”

    听闻详细的解释,张飞动容。

    此刻,他心中那刚刚萌生的微少不快已是荡然无存。在魏延这,张飞学到了比兵书上记载的更为重要的东西。古籍教战术,魏延教做人啊!一时间,魁梧飞将驻马抱拳。

    “好一个胜不骄败不馁,好一个屡败屡战、屡胜屡战!魏帅真乃良师益友!”

    “张翼德,在此谢过您不吝赐教!”

    魏延听言赶忙同样驻马,虚抱将张飞托起。他满面欣慰,抹了把汗道:“适才还怕贸然指点令张帅不快,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下阿飞,果名不虚传。张帅…”

    “你具有绝佳的学习力,这一点不仅是主公更是有目共睹的。只要你能保持听取之心和高涨的热情,未来成就必将远远超越于我。”

    张飞听声腼腆微笑,缓缓道:“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这并非只适用某。”

    朝着身旁睿智的同僚伸出手臂,魁梧飞将豪迈呼曰:“魏文长!一共努力…”

    “并肩而行!我们必将铸就无上荣光!!”

    魏延见状一怔,随之大笑伸手。

    两位军帅粗糙的大手紧紧相握,只闻铿锵之高昂亢音回荡遍野、直冲云霄。

    “张翼德!一共努力,并肩而行!!”

    “我们,必将铸就无上荣光!!!”

    ……

    幽州,尚武郡涿县衙。

    宽敞的大堂内,两人对案而坐,食硕桃。

    两人一白一红,一俊一美。俊的中年男子吃桃饮酒,笑望对案之结拜兄弟。美的红面大汉同样吃桃饮酒,不过眉宇间稍有郁闷。

    放眼瞧去,便知其不得志而不乐。

    “大哥啊!三弟这都立下多少功勋了?!您也派我领兵上上阵吧!这都多久了…”

    “弟之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吃桃吃的甚不是滋味,关羽终究是按耐不住了。只见他猛灌一壶酒,面红耳赤道:“弟之犬子关平近日协助诛剿暴民,官位都渐渐上来了…若我再不立战功,日后只怕…”

    “日后只怕官位还没儿子高,这叫个什么事啊!”说着,关羽眼目微红,显然是对此情很是忧心忡忡。这红面大汉天性高傲,绝不似曹嵩那种人。那时耳闻曹操得势,曹嵩哪在乎个屁的矜持,连夜就想赶去豫州享福。

    这种大多数人都会欣然接受的幸事,可放到关羽身上,就有点难以接受了。不是说他不希望儿子好,而是无法接受儿子比老子强。

    当然,这点赵枭完全能够理解。

    毕竟史上吕布死后,关羽瞧谁都是插标卖首耳,自认天下无敌、瞟谁都是鼠辈。

    关平官职若盖过他,其定感面上无光。

    不过,这也是赵枭雪藏关羽、暗中又叫各军多用关平的原因。并非中俊枭雄想要折磨结拜兄弟,完全是不磨去些关羽的傲气,这员上将,他也不敢委以重用啊!可以说,史上刘备的蜀汉势力从巅峰昌盛转为积弱残喘…

    其中刘备自身的原因不少,但最致命的导火索,还是出在了唯我独尊的关羽身上。江东其实就是个玩制衡的骑墙派,刘曹哪家强他们就怼哪家,目的很简单,维持三鼎。

    其实就是刘备一统天下,江东也未必会太过抵触。毕竟老刘娶了孙尚香,有这层关系在,吴国顶尖权贵仍能养尊处优。是关羽这傲人太有本事了,居然能把东吴军方上下全给得罪、真就一个都不剩。都互不对眼,还…

    还怎谈归降于蜀?关羽是真的强,凭一己之力坚定了东吴军方针锋相对的念头。如此一来,孙家怎么想也就不重要了。大多将领都要抗蜀,小孙是调节不了的。这一点,从后边吕蒙不听孙权的话、强杀关羽也能印证。

    至于起因荆州,呵呵,大家都是办差的,都是应付罢了…不然先前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态度好些打哈哈,其实真就没事了。

    本就不占理,还狂还傲,死纯粹咎由自取。

    “云长,咱哥俩好久没谈了。”

    “趁着今儿良宵,就好好聊聊吧。”

    说着,赵枭轻拍关羽肩膀,饮一樽温酒喷吐热气、悠悠道:“我二弟云长勇冠三军,这是世人皆知的,但我为何就是不派你上阵?”

    “好好思考片刻,再给我答案。”

    再次回想关羽一生所作所为,赵枭又是敬佩则又是警惕。刘备似如其高祖刘邦,一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个成也关羽败也关羽。

    但他赵枭不同,刚刚穿越来时关羽的作用毋庸置疑。可到了如今,其实做出巨大贡献的,是贾诩田丰田畴,是张飞张辽陈到。即便稍稍小些的,也是赵云许褚田豫斐元绍…

    这么多人组成的集团势力,这么多人铸就的功勋大业,绝不容任何人因为自身性格而带来隐患风险。在这一点上,赵枭有些冷血无情,但他也必须如此。合格的君王,要为卖命效忠他的人负责。他对关羽负责,同样…

    他对所有的追随者,都要负责。

    “慢慢想,不急。”

    再饮一盏酒,赵枭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一幕幕荣耀与凶险接连映入脑海:镇压豫州的黄巾,京都诡谲的朝堂;手掌兴衰的宦官,洛阳城口的刺杀;衣锦还乡的风光,触目惊心的汉奸;生死一线的逃亡,广袤草原的杀机;勾心斗角的世家,愤然诛灭的乌桓。

    再后拔剑横扫半岛邪马台,汉东外域无不臣服!先后接连攻取冀州青州徐州,兵锋所指谁人敢撼?千里奔杀吴郡报血仇,孙家孽障尽枭首!风光!何等的风光?!这一行…

    是布满荆棘尖刺的荣耀之路。

    同样,是无法复制的奇迹之路!

    走到今天,他赵枭承继了多少次飘渺命运的庇护?洛阳城外的暗箭再重些,鲜卑枪骑兵反应的速度再慢些,他早就化为一具枯骨。

    沐浴艰辛,从尸山血海走出的王者,不容私情所困!也绝不该被小节所败!!

    “呼”

    吐出一口灼气,赵枭俨然决定。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张飞能缓缓改变性格,同样证明了人格是可以重新塑造的。看在关羽昔日功劳,自己会给他一次机会。

    但如果其狂傲不改,也只有一个结果。

    被终生封藏,永不独自领兵。

    不过,即便关羽改了,他也不可能似如史上那般独镇要地。赵枭不会去赌,坐拥一干良将的他也没必要去赌。可以说自想通的这一刻起,关羽不改不用,改,也不会重用。

    独领万余精兵为分路军帅,是以上限。

    从某种角度来说,关羽远不如张飞。

    “慢慢想,慢慢想。”

    “不急,不急。”

    低声喃喃念叨,赵枭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在他帐下,关羽已经不可能再复历史上那般神威。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不存完美。

    样样都逞心如意,并不真实。

    随人生进程,昔日兄弟有的留下有的走。有的从生疏转为亲密,有的却渐行渐远,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正如月有阴晴圆缺,在命运安排下的筵席终将散场,留下者聚团。

    离去者,别抱以怨愤,衷心祝愿安好。

    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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