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安坐在窗前，闲看燕子教雏飞，又听莺鸣摇疏雨，人慵懒，意迟迟。</p>
她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身姿是静的，忽见西楼花影弄，剑气惊鸿三千里。</p>
于是她撑着下巴，慵懒望着远处少年在树下舞剑的身影，斩落一树繁花，随微雨飘荡！</p>
那人背影孤独冷漠，衣摆鼓起，猎猎生风，发丝划过了空中，手腕翻转间，凌厉也无情，腰身分外劲瘦流畅。</p>
“岑舟！”苏卿安笑着唤道，声音清脆，悠悠扬扬的穿过繁茂枝桠。</p>
少年转身，就可以看到她。</p>
半开的窗，里面的人，斜倚着，美人骨，眼底泪痣艳过繁华。</p>
穿过雨幕的四目相对。</p>
少年眼睫微动，薄唇紧绷，在下一秒收回视线，转身往西楼中走去。</p>
“岑舟。”</p>
“岑舟。”</p>
声音缱绻轻软，像江南吴侬软语。</p>
每次岑舟舞剑时，苏卿安都会这么叫他。</p>
她在他抬眼就能看得到的位置。</p>
日日相处，避无可避。</p>
苏卿安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也不恼，仍笑吟吟的等着他下次出来。</p>
他绝大多数都是孤僻而漠视的模样。</p>
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到闻声顿眸，再到四目相对。</p>
也许对她是宽容了些，但苏卿安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p>
她贪恋他身上的山鸿孤野气。</p>
她要占为己有。</p>
苏卿安几回醉里偶摇榴树，挑灯笑看剑影，她醉的厉害，少年舞剑也厉害。</p>
那时候她满眼都是他。</p>
苏卿安酒量不好，岑舟酒量却是一等一的，烈酒直灌喉，千杯也不醉。</p>
她经常会到他身边蹭酒喝，拦都拦不住。</p>
喝醉后颇为孩子气。</p>
琉璃眸水润的，沾染着酒色，雾蒙勾人。</p>
她踉跄靠近他时，他会一把推开她，皱眉低声说：“公主醉了。”</p>
“我没醉呀。”她的呼吸很近，喷洒在他的颈项处，脑袋也歪在少年的深邃颈窝里，气息是热的，“不信你看。”</p>
颈侧泛开细碎的痒意，岑舟躲开她乱蹭的脑袋，还要躲开她靠近的唇，一时防不胜防，后来被弄得不耐烦了，干脆将她双手桎梏在身后，语气是硬的：“您醉了。”</p>
“没醉。”她不高兴。</p>
“醉了。”</p>
“没有。”</p>
“有。”</p>
“……你好烦。”</p>
很烦的岑舟抿了下唇，不说话了。</p>
岑舟性情冷硬，独来独往，从来不是会迁就别人的人，他将醉酒又难缠的人扶回宫殿，转身飞快离开，唯恐慢了一步又被她闹。</p>
抬手摸了下耳廓，热的。</p>
少年皱眉，用力擦了两下，沉沉吐出口气。</p>
快点……离开吧。</p>
岑舟此生自由自在，没憎恨过什么东西，唯一厌恶的，就是跟皇室中人扯上牵连。</p>
苏卿安以皇权压人。</p>
犯了他最大忌讳。</p>
战争是漫长而残忍的，北境之战还在继续，打了一场又一场。</p>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p>
远处青山依旧沉默壮阔，鸟与鱼不同路。</p>
往年京都的冬天很少有雪，即使有，也来得很晚，今年像是个奇迹。</p>
昨夜湿冷的温度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冷到人浑身打颤，今早苏卿安打开了窗，纷飞雪花呼啸着往里面灌，带着独属于冬天的凉意。</p>
苏卿安怔了两秒，才意识到，这场冬天，真正的来临了。</p>
“今日宫中有宴，父皇大寿，你陪我进宫。”苏卿安说。</p>
岑舟站在门口等着，没有进来。</p>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好像都永远是一身单薄的黑衣，被修挺身形撑起，一点也不怕冷的，手腕皮肤是冷白的。</p>
苏卿安问了下养生壶，关于岑舟的黑化值进度。</p>
“75。”祁楼呵呵，“你真是白干啊，半年时间一个点都没降下来！”</p>
苏卿安沉默的看了看岑舟。</p>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目光，问。</p>
苏卿安叹了口气：“没事。”</p>
她用意识跟祁楼说话：“……我现在放他走，黑化值会不会直接变成零？”</p>
“有可能。”</p>
“那算了。”</p>
“？”</p>
礼貌否？</p>
既是帝王寿宴，自然隆重又辉煌，只是梁帝崇尚节俭，又是边疆战火纷飞时，并没有铺张浪费。</p>
帝王子嗣稀薄，今日宫宴所有儿女悉数到场。</p>
苏茉欢是在这里面最讨喜的，她人活泼，长的珠圆玉润，又不怕生，就连梁帝都不怕，大家也都喜欢跟她说话。</p>
在所有皇子公主中，除却苏卿安，苏茉欢跟太子的感情最好，苏子恒对她也较为宽容，其他人都戏称等苏子恒登基之后，苏茉欢一定是最受宠的妹妹，这依旧阻止不了苏茉欢最黏着苏卿安。</p>
这不，小姑娘缠着苏子恒笑闹了几句，看到苏卿安，又巴巴赶过来。</p>
“姐姐，这是……”苏茉欢看到站在苏卿安身后的人，愣了两秒钟。</p>
“一个暗卫。”苏卿安说。</p>
岑舟自始至终都没说话，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骨相侠气的脸，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p>
“哦。”苏茉欢仰头看了看少年的眼睛，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哥为什么戴面具啊？”</p>
苏卿安莞尔：“怕吓到你。”</p>
苏茉欢跟苏卿安闹作一团，也没有再继续岑舟的话题，她赖在苏卿安怀里不肯走，余光瞥向少年挺拔的身形。</p>
暗中观察岑舟的不止一人，包括太子妃——张淑凉！</p>
她和苏子恒婚期是在十二月初，如今是十一月，想来也快，不知顾飞白能不能在那时候赶回来。</p>
苏卿安想是能的，而且一定，必须是当天。</p>
此刻视线，如芒在背。</p>
苏卿安抬起眸，对张淑凉微微一笑。</p>
张淑凉牙齿都在打颤，死死盯着苏卿安，还有她身后的身影。</p>
即使那个人沉默而低调，即使那个人戴着半边面具，即使他没有说一句话。</p>
张淑凉还是一眼认出了他！</p>
之前听闻风声，张淑凉还不敢相信，直到此时，亲眼看到岑舟站在苏卿安的身后。</p>
凭什么啊？！</p>
她再看向苏子恒温润的侧脸轮廓，眼中被浓重的泪水和不甘淹没。</p>
她不要……大婚。</p>
张淑凉如此想，握紧了手中的药，眸中决心一闪而逝。</p>
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岑舟独自往外走。</p>
苏卿安知道他不喜欢这种氛围，也没强求他留在这里，低声道：“早点回来。”</p>
“嗯。”</p>
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离开，除了张淑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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