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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冲击疗法
    太安静了,静到耳边好似只剩下祁景琛的呼吸声。

    整个车厢似乎化成一个压抑的鱼缸,风仍在穿涌,水波翻腾,沈则鸣却觉得自己像一尾搁浅的鱼,濒死的窒息如一张黑色大网将他牢牢捆束其间。

    他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深重起伏,想要汲取微薄的氧气续命,可无论怎样努力都够不到。

    时间好似过去很久,逆光中,沈则鸣手背搭上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祁景琛朝他缓缓勾起唇角,以一种上位者的游刃有余,居高临下俯视他,“再说一次。”

    方才的一幕幕如倒带在沈则鸣脑海中回放,他突然控制不住似的,眼泪滚滚而出,太多情绪从心里涌上来堵住喉管,他觉得喉咙像被绳子勒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朦胧着一双泪眼望向祁景琛,瞳孔却是涣散的,视线虚虚的不知道盯着哪。

    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

    祁景琛眸色渐沉,敛去唇角稀薄的笑意,神色一凛,强迫沈则鸣和他对视,厉声命令道:“说。”

    沈则鸣身体下意识一颤,紧接着眼睛终于开始聚焦,他痴痴地伸手抚上祁景琛的脸颊,下一瞬,整个人却好像疯了一般,额头猛地撞上祁景琛的胸膛,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失声道:“我爱你,我爱你,不要答应他,不要.......”

    他颤抖着、瑟缩着,眼泪汩汩,无望地哀求。

    祁景琛露出痴迷而缱绻的神情。

    沈则鸣失控、无措的模样像一枚滚烫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下一串深灼的烙印。

    他迷恋这种崩溃的失控,一切只为他。

    沈则鸣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觉得心口烧着一团火,连空气都溽热起来,热浪一息一息扑上皮肤,躁动着、绞缠着,叫嚣着要把沈则鸣揉进他的身体。

    他彻底绷不住,狠狠抓住沈则鸣,低头吻了下去。

    空气完全灼烫起来,整个车厢仿佛蒸腾起一股热气,祁景琛紧紧拥住沈则鸣,每一个吻都深至喉舌,不带欲望,只是浓重的占有、掠夺。

    起先沈则鸣尚处于被动地位,他似乎还没回过神,呆呆地任由祁景琛在他口中啃咬。渐渐的,他眼中淌出许多眼泪,不肯闭眼,回应的力气比祁景琛更热烈。

    这个吻比从前任何一个都要冗长深沉,两个人都卯着一股劲,好似要把对方全然纳入自己,热腾腾的气呼出去,却怎么也吸不回来,恍惚中沈则鸣觉得自己好似真是一尾搁浅的鱼。

    很快,两个人就都有了反应。

    —————此处有删减——————

    具体做了几次沈则鸣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没过多久祁景琛就抱着滚到后座,以另一个姿势,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身体不停颤动,中途他似乎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视野内是祁景琛房间里熟悉的家具床品,但祁景琛不知道去哪了,沈则鸣穿着他的睡衣睡裤平躺在枕头上,被子规矩地盖到胸口。

    他浑身都是放纵过度的酸痛感,不止手臂,双腿更是难受,大腿内侧甚至有些火辣辣的刺痛。

    他忍着难受爬起来,想说话却发觉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声。沈则鸣叹了口气,端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正午十二点十分。

    今天是周一,他不仅上午有课,还有晚自习,祁景琛大概又帮他请了假,手机里没一条催他上课的消息。

    沈则鸣于是又扶着腰躺了回去,心想再多来几次刘主任估计得炒他鱿鱼。

    他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外头在下暴雨,h市的天气向来说变就变,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就是倾盆大雨。

    祁景琛大约是中途回来过一趟,房间里的空调暖风打得很足,因此当沈则鸣嫌热下床开窗通风的时候,立刻就被一阵裹挟着寒气的妖风吹得一哆嗦。

    他啪地关上窗,从祁景琛的衣柜里随意找了件外套穿上,打开门走出去。

    客厅里没人,冰箱上贴了张淡蓝色的便利贴,字迹苍劲有力,寥寥几行字交代了自己一天的行程。

    沈则鸣看完之后,小心地扯下来叠好准备带回去锁进保险箱,又依照便利贴上的嘱咐走进厨房,把灶台上一直用电饭煲温着的清粥小菜端出来吃。

    填饱肚子,沈则鸣顺手把碗洗干净放回碗槽,无所事事地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他虽然来过这里几次,但还没有认真参观过一次。

    这房子同样是租的,但祁景琛还是重新刷了漆换了家具改了格局,装修整体灰白偏暗的调子,看着有些沉闷。

    沈则鸣先去了书房。

    祁景琛的书房装饰很简单,一整面墙的书柜外加一套原木色桌椅就是全部。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没来得及收拾,桌面上堆了好几本心理学类的专业书,显得很是凌乱。

    想到祁景琛严重的洁癖,沈则鸣只觉得奇怪,但他没多想,走过去帮他收整。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专业书,随意翻开扫了两眼,发现都是英文,顿时索然无味地合起来摆在最底下,接着整理其他东西。

    将要归置完毕的时候,沈则鸣拿起压在最底下的一本黑色硬壳精装笔记本,准备把它放在最上面,但他手抖了一下没拿稳,笔记本就从手中掉落砸在地上。

    沈则鸣皱了皱眉,蹲下去捡。许是巧合,落地的时候本子自己打开了,正好翻到有笔记的一页。

    沈则鸣捡起来时没忍住瞟了几眼,却发现内容与他有关。

    是祁景琛的笔记,纸张中央写着他的名字,各有三个箭头指向他,箭头的另一端则分别写着——沈则麟、保险箱、过去,最后画一个大圆把所有东西圈在里面。

    大圆顶上是红笔标注的四个大字——冲击疗法,底部同样也有四个红色小字——试探成功。

    沈则鸣愣了下,没看懂这个简单的思维导图是什么意思,但心里莫名不太舒服,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准备晚上回来问一问祁景琛。

    这时候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是祝呈清,沈则鸣自大学起就一直保持稳定联系的心理咨询师。

    他接起来,祝呈清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他说:“则鸣,下午好,已经四个月了,怎么样?”

    沈则鸣沉默一瞬,垂着眼说:“见面说。”

    祝呈清应一声好,约定一小时后市附院的心理咨询室见。

    沈则鸣乘电梯到二十二楼,这里他来过太多次。

    祁景琛走后那几年他每晚都会做噩梦,失眠到夜里三四点,有时候几乎一整夜没法入睡,一个人睁着眼躺在宿舍的床上,精神越来越恍惚。

    偶然的一次机会遇见到h大免费做心理咨询的祝呈清,他便开始了漫长的心理治疗。早几年每周两三次还不够,后来状况好转可以几个月来一次。

    这是今年第二次,若不是祁景琛突然回国,沈则鸣猜想他大约以后都不用再踏足这里。

    祝呈清的助理已经等在诊疗台旁,见沈则鸣过来,她立刻迎上去,用熟稔的语气对他说:“好久不见您了,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沈则鸣笑一笑,同她一起走去祝呈清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说话间就到了,漂亮温柔的助理只跟到门口,替他推开门,就退了出去。

    祝呈清白大褂内搭深蓝色衬衫坐在桌子后面,朝他微微地笑,“来了。”

    “祝医生。”沈则鸣在对面的软椅上坐下,尽管来过很多次,他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祝呈清的视线在他没扣严实的衣领处短暂停留一瞬,又看了看沈则鸣紧抿的嘴唇,笑道:“最近还好么?生活、工作,压力大不大?”

    沈则鸣摇了摇头,手指紧紧绞缠在一起,低着头,没有说话。

    祝呈清也不催他,慢悠悠地起身泡茶,待底部的嫩叶浮了起来,他听见沈则鸣说:“昨天,我们一起去了十年前的那个游乐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弟弟也在。”

    祝呈清踱着步子走过来将茶放在沈则鸣桌前,语调平缓:“怎么样呢?玩得开心吗?”

    “我弟弟带了他的一个朋友一起过来,那位朋友告诉我......”沈则鸣皱了皱眉,停顿少时,呼一口气继续说:“我弟弟喜欢q。”

    说完,沈则鸣就长久地沉默了。

    祝呈清没出声,食指扣在桌沿有节奏地敲打。

    祝呈清九年前开始在h大做免费的心理咨询,沈则鸣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初见时,沈则鸣状态很差,一张脸用面若死灰形容也不为过,他们在h大提供的心理咨询室见面。

    那间咨询室整体色调偏蓝绿,是容易令人放松的颜色,但沈则鸣仍然非常紧张。

    和祝呈清对上眼睛的那一刻,沈则鸣就迅速垂下眼想夺门而出。这种情况祝呈清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他没在意,也不去插手,而是静静等待下一位咨询者。

    十五分钟后,沈则鸣再次推门进来。祝呈清见怪不怪地冲他微笑,沈则鸣没看他,仍然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他说:“祝医生,我很痛苦。”

    祝呈清挑了挑眉,很少有咨询者这么直白。

    余下两小时里,祝呈清听完了一段几乎堪称“狗血”的“故事”。之所以称为故事,是因为沈则鸣说:“祝医生,我有一个故事。”

    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名为q,他与沈则鸣相识、相恋,过程美好,却因为恶毒弟弟的介入,结局令人痛惜。

    过程中,祝呈清以为沈则鸣会痛哭、失态,然而出人意料,他很平静,几乎有些麻木,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祝呈清永远记得沈则鸣提及q时的表情——那样生动鲜活。这放在普通人身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那时候的沈则鸣仿若浩瀚宇宙中一粒灰暗尘埃,无望、黯淡地苟活着,q似乎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可是q永远离开了他。

    失恋抑郁。祝呈清这样诊断,他先让他填写了一份测试,结果意料之中,沈则鸣有抑郁症。

    于是开始漫长的治疗。

    沈则鸣与寻常的抑郁症患者不同,他不会自杀自残,虽然痛苦,也想努力活下去。

    直到沈则鸣大学毕业那年,惯例见面的时候,祝呈清瞥见沈则鸣手腕上多了一条新鲜的刀割的口子。

    沈则鸣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来给他看,仍然很平静,他说:“祝医生,q过得很好,应该不记得我了。”

    “我继续活下去没有意义了。”

    最初祝呈清是有些意外的,沈则鸣一直以积极态度对待治疗,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想自杀。

    “你怎么知道他过得很好呢?”祝呈清像对待一个朋友,“你去找他了吗?”

    沈则鸣没有否认,“上个月,我去m国找他了。在他学校附近的马路上,我看到......我看到他,他在和一个金发男孩在拥吻。”

    他还是那样平静,若不是看见他渐渐泛红的眼圈,听出他语气里的更咽,祝呈清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第一次,沈则鸣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他哭得很安静,很委屈。没有声音,只是沉默地掉眼泪。

    “祝医生。”

    回忆中止,祝呈清抬眼看沈则鸣,七年过去,他不再会轻易自杀,但仍会被q牵动心绪。

    “四个月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说q已经不爱我了,他恨我,应该是回来报复我的。”沈则鸣似乎陷在某种情绪中,停顿良久,才接着说:“现在,我想......我想q是不是也还、还对我有感情。”

    祝呈清笑了笑,“为什么呢?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好像执着于追问我一些问题。我总觉得他......他好像在试探我。”

    “他问你什么问题?”

    “他问我在不在意他,为什么在意他。”

    “你怎么回答的?”

    沈则鸣抿了抿唇,“我不敢说实话。”

    “为什么?”祝呈清温和地看着他,“你不是很爱他么?为什么不敢说实话?”

    “你记得么?我说过,小时候我弟弟总是抢我喜欢的东西,只有我不不看一眼、甚至是讨厌的东西,他才不会去碰。”沈则鸣情绪低落下去,“所以我说不出口。”

    “我是不是很矫情?”

    “怎么会?”祝呈清没忍住笑了声,“那你最后说实话了吗?”

    沈则鸣道:“说了,但那是在极端情况下。在那之前我看到他和我弟弟在欢乐谷里亲密接触,后来——”

    “后来在他的车里,我弟弟用电话对他表白,我......”

    祝呈清接话:“你承认了。”

    沈则鸣“嗯”一声,祝呈清喝一口茶,又看着他道:“他是什么反应?”

    “他好像很激动。”沈则鸣露出迷茫的神色,“我觉得他......他应该是高兴的?”

    祝呈清笑了,“为什么不亲自问问他呢?”

    沈则鸣不置可否,过了会儿,突然问了个挺奇怪的问题:“祝医生,你知道冲击疗法么?”

    “知道。”祝呈清有些意外,“冲击疗法是通过直接使病人处于他所恐惧的情境之中,以达到物极必反的效果,从而消除恐惧。”

    “这是心理治疗的常见办法之一,不过我一般不提倡使用。”顿了顿,他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沈则鸣没说话,脸色有些发白,片刻后,他又说:“是用病人恐惧、害怕的东西来刺激他的意思,对么?”

    “是。”祝呈清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沈则鸣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儿,他站起身,有点勉强地冲祝呈清笑了下,“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祝医生。”

    祝呈清直觉不对,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沈则鸣有事随时联系。

    沈则鸣垂眼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他在祝呈清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坐下,抬眼的瞬间恍然看到走廊尽头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眼镜、穿白大褂,护士喊他祁医生。

    沈则鸣愣了下,想起下午看见的内容——冲击疗法、沈则麟、保险箱、过去、试探成功。

    这时候,祁景琛突然转过身,两人视线撞在一起,祁景琛似乎有一秒的怔愣,随即对身旁的护士说了句什么,快步朝沈则鸣走来。

    沈则鸣移开眼睛,站起身往楼梯口走。

    身后脚步声渐近,下一秒沈则鸣就被祁景琛扣住了手腕,被迫站在原地。

    “跑什么?”他朝他笑,“来医院做什么?”

    沈则鸣回头和他对视。

    他不说话,祁景琛唇角的笑淡下去,换成一副稍显严肃的表情:“怎么了?”

    “你知道保险箱的事?”沈则鸣闭了下眼,“知道沈则麟喜欢你的事?”

    祁景琛心尖重重跳了一下,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则鸣深吸一口气,嘴唇抖了几下,像是鼓起莫大勇气,声音发颤:“也知道、也知道沈则麟做过的事?”

    窗外雨声很大,空气好似结冰,然而不过凝滞了几秒钟,祁景琛指尖颤了下,垂下眼,没否认:“知道。”

    沈则鸣突然笑出声,只是这笑里苦涩太多,就像一锅熬制浓稠的中药。

    他说:“耍我好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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