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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9 部分阅读
    事不知?便装说头疼,不吃饭了。袭人道:〃既不吃饭,你就在屋里作伴儿,把这粥给你留着,一时饿了再吃。〃说着都去了。

    这里宝玉和她只二人,宝玉便将方才从火光发起,如何见了藕官,又如何谎言护庇,又如何藕官叫我问你,从头至尾,细细的告诉她一遍,又问她祭的果系何人。芳官听了,满面含笑,又叹一口气,说道:〃这事说来可笑又可叹。〃宝玉听了,忙问如何。芳官笑道:〃你说她祭的是谁?祭的是死了的菂官。〃宝玉道:〃这是友谊,也应当的。〃芳官笑道:〃哪里是友谊?她竟是疯傻的想头,说她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她哭得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她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她得新弃旧的。她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因又忙拉芳官嘱道:〃既如此说,我也有一句话嘱咐她,我若亲对面与她讲,未免不便,须得你告诉她。〃芳官问何事。宝玉道:〃以后断不可烧纸钱。这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无论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以‘诚心‘二字为主。即值仓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炉,不论日期,时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却各有所因。随便有新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甚至荤羹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以后快命她不可再烧纸钱了。〃芳官听了,便答应着。一时吃过饭,便有人回:〃老太太,太太回来了。〃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燕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话说宝玉听说贾母等回来,随多添了一件衣服,拄杖前边来,都见过了。贾母等因每日辛苦,都要早些歇息,一宿无话,次日五鼓,又往朝中去。

    离送灵日不远,鸳鸯、琥珀、翡翠、玻璃四人,都忙着打点贾母之物;玉钏、彩云、彩霞等皆打点王夫人之物,当面查点与跟随的管事媳妇们。跟随的一共大小六个丫鬟,十个老婆子媳妇,男人不算。连日收拾驮轿器械。鸳鸯与玉钏儿皆不随去,只看屋子。一面先几日预发帐幔铺陈之物,先有四五个媳妇并几个男人领了出来,坐了几辆车绕道先至下处,铺陈安插等候。

    临日,贾母带着蓉妻坐一乘驮轿,王夫人在后亦坐一乘驮轿,贾珍骑马,率了众家丁卫护。又有几辆大车与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随换的衣包等件。是日,薛姨妈、尤氏率领诸人送至大门外方回。贾琏恐路上不便,一面打发了他父母起身,赶上贾母、王夫人驮轿,自己也随后带领家丁押后跟来。

    荣府内,赖大添派人丁上夜,将两处厅院都关了,一应出入人等皆走西边小角门。日落时,便命关了仪门,不放人出入。园中前后东西角门亦皆关锁,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她姊妹出入之门,东边通薛姨妈的角门,这两门因在内院,不必关锁。里面鸳鸯和玉钏儿也各将上房关了,自领丫鬟、婆子下房去安歇。每日林之孝之妻进来,带领十来个婆子上夜,穿堂内又添了许多小厮们坐更打梆子,已安插得十分妥当。

    一日清晓,宝钗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苑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瘢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擦。宝钗道:〃前儿剩的都给了妹子了。〃因说:〃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和他她要些,因今年竟没发痒,就忘了。〃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蕊官便说:〃我同你去,顺便瞧瞧藕官。〃说着,一径同莺儿出了蘅芜苑。

    二人你言我语,一面行走,一面说笑,不觉到了杏叶渚,顺着柳堤走来。因见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莺儿便笑道:〃你会拿着柳条子编东西不会?〃蕊官笑道:〃编什么东西?〃莺儿道:〃什么编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一个花篮,采了各色花放在里头,才是好玩呢。〃说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许多的嫩条,命蕊官拿着。她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得蕊官笑道:〃好姐姐,给了我罢!〃莺儿道:〃这一个咱们送林姑娘,回来咱们再多采些,编几个大家玩。〃说着,来至潇湘馆中。

    黛玉也正晨妆,见了篮子,便笑说:〃这个新鲜花篮是谁编的?〃莺儿笑说:〃我编了送姑娘玩的。〃黛玉接了笑道:〃怪道人赞你的手巧,这玩意儿却也别致。〃一面瞧了,一面便命紫鹃挂在那里。莺儿又问侯了薛姨妈,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黛玉又说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说与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她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

    莺儿答应了出来,便到紫鹃房中找蕊官。只见蕊官与藕官二人正说得高兴,不能相舍,因莺儿便笑说:〃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我们去等着,岂不好?〃紫鹃听如此说,便也说道:〃这话倒是,她这里淘气得也可厌。〃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一块洋巾包了,交与藕官道:〃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她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索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来。她二人只顾爱看她编,哪里舍得去。莺儿只顾催说:〃你们再不去,我也不编了。〃藕官便说:〃我同你去了,再快回来。〃二人方去了。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婆的小女儿春燕走来,笑问:〃姐姐织什么呢?〃正说着,蕊、藕二人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儿你到底烧什么纸?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她一大些不是,气得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她们不知足,反怨我们了。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她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你说说可有良心?〃

    春燕笑道:〃她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她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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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幺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姊妹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得真了。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没个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进来,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余剩,这也还说不够。后来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她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姨妈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钱,就没钱,要洗时,不管袭人、晴雯、麝月、哪一个跟前和她们说一声,也都容易,何必借这个光儿?好没意思。所以我不洗。她又叫我妹妹小鸠儿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来。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你说可不笑死了人?我见她一进来,我就告诉那些规矩。她只不信,只要强作知道,足的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得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若有人记得,只我们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她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塌,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她的嫩树,她们即刻就来,仔细她们抱怨。〃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各房里每日皆有份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顽玩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去,另外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她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一语未了,她姑妈果然拄了拐走来。莺儿、春燕等忙让坐。那婆子见采了许多嫩柳,又见藕官等都采了许多鲜花,心内便不受用,看着莺儿编,又不好说什么,便说春燕道:〃我叫你来照看照看,你就贪住玩不去了。倘或叫起你来,你又说我使你了,拿我做隐身符儿,你来乐!〃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这会子反说我。难道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小燕的话。这都是她摘下来的,烦我给她编,我撵她,她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玩儿,你只顾玩儿,老人家就认真了。〃

    那婆子本是愚顽之辈,兼之年近昏眊,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断,无计可施,听莺儿如此说,便以老卖老,拿起柱杖来向春燕身上击了几下,骂道:〃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得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打得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玩话,你老就认真打我。我妈为什么恨我?我又没烧胡了洗脸水,有什么不是?〃莺儿本是玩话,忽见婆子认真动了气,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玩话,你老人家打她,我岂不愧?〃那婆子道:〃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在这里,不许我管孩子不成?〃莺儿听见这般蠢话,便赌气红了脸,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哪一刻管不得,偏我说了一句玩话,就管她了。我看你老管去!〃说着便坐下,仍编柳篮子。

    偏又有春燕的娘出来找他,喊道:〃你不来舀水,在那里做什么呢?〃那婆子便接声儿道:〃你来瞧瞧,你的女儿连我也不服了!在那里排揎我呢。〃那婆子一面走过来说:〃姑奶奶,又怎么了?我们丫头眼里没娘罢了,连姑妈也没了不成?〃莺儿见她娘来了,只得又说原故。她姑娘哪里容人说话,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儿这么大孩子玩的!她先领着人糟塌我,我怎么说人?〃她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她的心,便走上来打耳刮子,骂道:〃小娼妇,你能上了几年台盘?你也跟那起轻狂浪小妇学,怎么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泶里掉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得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里伺侯,又跑出来浪汉。〃一面又抓起柳条子来,直送到她脸上,问道:〃这叫作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泶!〃莺儿忙道:〃那是我编的,你老别指桑骂槐!〃那婆子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复又看见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冤家,四处凑成一股怨气。

    那春燕啼哭着往怡红院去了。他娘又恐问她为何哭,怕她又说出自己打她,又要受晴雯等的气,不免着起急来,又忙喊道:〃你回来!我告诉你再去。〃春燕哪里肯回来,急得他娘跑了去要拉她。春燕回头看见,便也往前飞跑。她娘只顾赶她,不防脚下被青苔滑倒,引得莺儿三个人反都笑了。莺儿赌气将花柳皆掷于河中,自回房去。这里把个婆子心疼得只念佛,又骂:〃促狭小蹄子!遭塌踏了花儿,雷也是要打的!〃自己且掐花与各房送去,不提。

    却说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顶头遇见袭人往黛玉处去问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袭人说:〃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袭人见她娘来了,不免生气,便说道:〃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这婆子虽来了几日,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便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说着,便又赶着打。袭人气得转身进来,见麝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听得如此喊闹,便说:〃姐姐别管,看她怎样。〃一面使眼色与春燕,春燕会意,便直奔了宝玉去。众人都笑说:〃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今儿都闹出来了。〃麝月向婆子道:〃你再略煞一煞气儿,难道这些人的脸面,和你讨一个情,还讨不下来不成?〃

    那婆子见她女儿奔到宝玉身边去,又见宝玉拉了春燕的手说:〃你别怕,有我呢!〃春燕又一行哭,又一行说,把方才莺儿等事都说出来。宝玉越发急起来,说:〃你只在这里闹也罢了,怎么连亲戚也都得罪起来?〃麝月又向婆子及众人道:〃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她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便回头叫小丫头子:〃去把平儿给我们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那小丫头子应了就走。众媳妇上来笑说:〃嫂子,快求姑娘们叫回那孩子罢。平姑娘来了,可就不好了。〃那婆子说道:〃凭你哪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个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众人笑道:〃你当是哪个平姑娘?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她有情呢,说你两句,她一翻脸,嫂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之间,只见那小丫头子回来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她,她说:‘既这样,且撵她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她四十板子就是了。‘〃那婆子听如此说,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泪流满面,央告袭人等说:〃好容易我进来了,况且我是寡妇,家里没人,正好一心无挂的在里头服侍姑娘们。姑娘们也便宜,我家里也省些搅过。我这一去,又要去自己生火过活,将来不免又没了过活。〃袭人见她如此说,早又心软了,便说:〃你既要在这里,又不守规矩,又不听话,又乱打人,哪里弄你这个不晓事的来,天天斗口,也叫人笑话,失了体统。〃晴雯等道:〃理他呢!打发去了是正经,谁和他去对嘴对舌的!〃那婆子又央众人道:〃我虽错了,姑娘们吩咐了,我以后改过。姑娘们哪不是行好积德。〃一面又央告春燕道:〃原是我为打你起的,究竟没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说说!〃宝玉见如此可怜,只得留下,吩咐她不可再闹。那婆子走来,一一的谢过了下去。

    只见平儿走来,问系何事。袭人等忙说:〃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儿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将就省些事也罢了。能去了几日,只听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叫我不知管哪一处的是。〃袭人笑道:〃我只说我们这里反了,原来还有几处。〃平儿笑道:〃这算什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还有大的可气可笑之事呢。〃不知平儿说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话说袭人因问平儿,何事这样忙乱。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告诉你,如今没头绪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鬟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不去了?〃平儿忙转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她奶奶病了,她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

    这里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姑娘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可白得罪了她。〃春燕答应了,和她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不可当着宝姑娘说,仔细反叫莺儿受教导。〃

    娘儿两个应了出来,一壁走着,一面说闲话儿。春燕因向她娘道:〃我素日劝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闹出没趣来才罢。〃她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罢!俗语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该来支问着我。〃春燕笑道:〃妈,你若安分守己在这屋里,长久了,自有许多的好处。我且告诉你句话,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无论家里外头的,一应我们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说这一件,可好不好?〃她娘听说,喜得忙问:〃这话果真?〃春燕道:〃谁可扯这谎作做什么?〃婆子听了,便念佛不绝。

    当下来至蘅芜苑中,正值宝钗、黛玉、薛姨妈等吃饭。莺儿自去泡茶,春燕便和她妈一径到莺儿前,陪笑说:〃方才言语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来陪罪〃等语。莺儿忙笑让坐,又倒茶。她娘儿两个说有事,便作辞回来。忽见蕊官赶出叫:〃妈妈,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与她们,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擦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小气了,还怕那里没这个与她,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她去。〃蕊官道:〃她是她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回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回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春燕便向她娘说:〃只我进去罢,你老不用去。〃她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

    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她蕊官之事,并与了她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难为她想得到。〃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筒内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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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ot;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

    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使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哪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喜得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是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在哄你这乡老儿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她去,趁着这会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她那些浪滛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蹬摔娘。这会子被那起泶崽子耍弄,倒就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泶本事,我也替你羞!〃

    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支使了我去闹,他们倘或往学里告去,我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去,闹出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她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发有得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的往园中去。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玩耍。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哪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儿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她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都不是正头货,得罪了她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帮著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来,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往黛玉那里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忙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滛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哪里有你小看他的!〃

    芳官哪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她说:〃休胡说!〃赵姨娘气得上来便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她。〃芳官挨了两下打,哪里肯依,便撞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她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她。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她们,让她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她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她们情分上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得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得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她四人。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哪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

    赵姨娘无法,只得同她三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玩意儿,喜欢呢,和她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她。便她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她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她,她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账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这里探春气得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服。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唆的,作弄出个呆人,替她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哪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人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素日和我们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她烧的,宝玉自己应了,她才没话。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她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便是探春处当役的,时常与房中丫鬟们买东西、呼唤人,众女孩儿皆待他好。这日饭后,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儿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院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说着,便将艾官告她老娘的话告诉了她。蝉姐儿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至后门边,只见厨房内此刻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她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她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告诉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艾官问她,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哪里忙到这一时儿!〃

    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她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顿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着那糕,举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玩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玩,口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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