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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你想做家主吗?
    如愿看见他眼里的愕然,他敛去笑容,接着说:“我在那天晚上被罚跪一夜,长宁怕我跪废了腿,偷偷跑去求庆丰。

    而那一天,正逢盘账的日子,等爹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庆丰才婉转地在他面前提到我的功课,待庆丰来传我去回话时,已是一更天,我的腿都跪麻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墙角一抹灰尘上,语调轻轻浅浅,像无风的水面,异常平静,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

    慕锦成万分惊诧:“怎么会呢?你从没和我说过!”

    “我一直以为我是哥哥,没照顾好你,被罚是应该的。”慕明成依旧低声说道,“可我在你成亲的那天晚上,意外得知我们并不是一母同胞,所有的事便变得格外可笑起来。”

    “二哥,娘虽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可她本性并不坏,她失了第一个孩子,心里不好受,难免……”慕锦成急切地想为卢氏分辨。

    “你出去吧。”慕明成闭上眼,慢慢沉进水里。

    慕锦成手中的帕子还在不停的滴水,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兄弟间有了无形的隔阂,他想用力打破,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他看了眼在水下憋气的慕明成,将帕子搁在桶沿上,转身帮他拿了换洗衣裳,他沉默了会儿说:“我们等你吃饭。”

    说完,他便开门出去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慕明成哗地一下从水中窜了出去,他抹了下脸,不知是桶里的水还是他眼中的泪。

    今日的午饭很丰盛,不仅有药行厨子烧的鸡鸭鱼肉,还有从聚仙楼订的几样特色菜,另外又买了不少卤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一开四桌,众人开开心心围坐着说话,只等主家一句开席,便可以吃了。

    久等不见来,慕锦成走去敲慕明成的门:“二哥,你好了吗?大家伙儿都在外头等着呢。”

    “我累……”

    慕锦成还没听见那个“了”字,屋里就传来木盆连同架子倾倒的声音。

    他一个箭步闯了进来:“二哥,你怎么了?”

    目光所及,只见洗脸的木盆滚到了床边,水溅了慕明成一身,他正狼狈地撑着桌子,那条不得劲的腿拖在后面,显然是碰翻了架子,还差点滑倒。

    “我扶你!”慕锦成伸手搀他,却被慕明成偏身让过了。

    “你让长宁来吧,我一身都湿了,若再把水气过到你身上,更耽误事儿,你先去招呼客人,我一会儿就来。”慕明成挨着桌边坐下,却没有脱掉湿衣的打算。

    他说的合情合理,但慕锦成却感觉到了万分的疏离。

    他心疼,也更内疚,慕明成因送贡茶,平白蒙冤入狱,遭受太多不公折磨,还差点被流放边关,如今性情突变,再不是昔日那个温润如玉,暖似春风的谦谦君子。

    “长宁在牢里也没少吃苦,今儿你就别麻烦他了,你想要什么,我来不也一样嘛,我们现在搬到青竹山庄上住了,很多事都要自己做的。”慕锦成打开衣橱帮他找衣裳。

    “慕锦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非要看我的狼狈么!”慕明成大吼。

    “二哥,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就像这外间的日头,从来都是光芒万丈,辉耀江河。若说狼狈,不该是我吗?打小调皮顽劣,到了二十岁,还不学无术,忽一天,祸从天降,爹没了,铺子也卖光了。

    慕家如今只剩三生的招牌,和一家子等待照顾的妇孺,咱们要不要比一比,这几个月,谁更狼狈!”慕锦成拎出一件松青色长衫,一扬手,扔在桌上。

    慕明成死揪着衣裳,长长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显得苍白如纸。

    三生是慕家百年传承的招牌,这上面不仅倾注着几辈子人的心血,也是慕明成准备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要怎么将三生发扬光大。

    可如今,他低微的身份,残破的身体,又失去了爹的支持,他在慕家算什么?! 慕家家主,对此刻的他而言,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见他并不是无动于衷,慕锦成叉腰,摆出一脸泼皮无赖样:“赶快把衣裳换上,你不仅今天要和我一起出去吃这顿洗冤饭,明儿,还要跟我一同去卖茶!”

    “卖茶?卖什么茶?”慕明成眼皮微掀。

    “就卖那些霉坏的茶,挣不到一千两银子,我就倒立……”慕锦成及时闭住了嘴。

    “霉茶?一千两?你疯了吧!”慕明成像看怪物似的看了眼慕锦成。

    “二爷、三爷,谭先生他们来了,是不是准备开席?”熊永年隔着门问道。

    “先把酒倒上,我们马上来!”慕锦成扬声道。

    “好好好。”熊永年连声答应着,离开了。

    “你丈人和媳妇已经到了,还不快点!”慕锦成伸手就要解他长衫的搭袢,慕明成气恼,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嘶!”慕锦成疼得龇牙咧嘴。

    慕明成一愣,只见他宝蓝色的长衫上,慢慢洇出鲜艳的红色。

    “青竹又该生气了。”慕锦成探手一摸,看着手上的血迹皱眉道。

    “你……”慕明成不可置信地翻开手掌,他颤着声问,“你去刑部敲了鸣冤鼓,为我挨了三十杀威棍?”

    “你是我哥啊,若我们易位而处,你也会豁出去救我的。”慕锦成满不在乎地说。

    “我瞧瞧。”慕明成看着那片血迹越化越大,心中不忍。

    “没事的,都差不多好了。”慕锦成摇摇头,他很怕顾青竹为他的伤又哭,着急地说:“二哥,你先去前面开席,顺便让青竹悄悄来一下。”

    慕明成心中震撼不已,他这个弟弟从来都被像眼珠似的宠着,这次,居然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脱衣换衣,很快整理妥当,开门出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前面便热闹起来,药行里的人都聚集在那里,慕锦成回了自个屋子,顾青竹急急赶了回来。

    “你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顾青竹解开里衣,看见伤处,不由得气恼道。

    “我刚才不巧撞到水盆架子了。”慕锦成赔笑道。

    顾青竹责备归责备,手上却没停,很快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

    为了稳妥起见,慕锦成改穿了件黑色暗纹长衫。

    两人回到前厅,众人正开怀畅饮,谭立德看了眼慕锦成身上的衣裳,没有说话,而慕明成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

    “二哥,咱们去敬敬酒吧。”慕锦成一手拿酒杯,一手提坛。

    “今儿,酒该我来喝,你只管倒。”慕明成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两兄弟与一帮伙计朋友喝酒,慕明成虽生得没有慕锦成魁梧,酒量却不错,他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他如此豪爽,引得众人欢呼,争相与他碰杯。

    慕锦成怕他刚出狱,身子不好,几次想要替他,却被他推拒了。

    这一顿饭直吃到下午,大家都十分尽兴,酒酣饭饱,众人俱都回去休息。

    谭子衿见慕明成面色酡红,遂关切地问:“明成哥,你没事吧。”

    慕明成没有回答,反而朝谭立德跪下了:“谭叔,子衿是好姑娘,我如今半点也配不上她,我们两家的亲事就此算了吧!”

    谭子衿闻言,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身子虚脱似地摇摇欲坠,幸而,顾青竹就在她身旁,一把扶住了她。

    慕锦成冲过来拉他:“二哥,你喝醉了,不要胡说!”

    谭立德眉心一跳,沉声道:“你们的亲事是我和你父亲定下的,是两家家主的决定,你若想悔婚,先做了慕家家主,再来和我说!”

    说完,谭立德黑着脸疾步离开,谭子佩跺了跺脚,扶着姐姐谭子衿跟着走了。

    慕锦成摇着慕明成的肩膀:“二哥,子衿姐哪里不够好?爹走的时候,她披麻戴孝替你尽了孝,又为你低价变卖了织坊,更为了你的伤,举家赶到燕安城,甚至开始跟熊叔学医。”

    慕明成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她就是太好,好得我受不了!现在的我,一个残废,能给她什么,一辈子的累赘和麻烦吗?!与其将来成为怨偶,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不要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二哥,你的腿伤会好的,家里一切也会好的,可你若这会儿伤了子衿姐的心,你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慕锦成急得满头汗。

    “你少说几句吧,让二爷好好睡一觉,谭大小姐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更不会计较二爷的酒话的。”顾青竹低声劝道。

    “但愿吧。”慕锦成拧眉,转身吩咐站在旁边的长宁:“扶二爷回去,好生伺候。”

    看着他们主仆离开,顾青竹说:“我去让厨房多煮些醒酒汤,再熬上粥,晚上给大家养养肚腹。”

    “我与你一起去。”慕锦成跟在她身后道。

    顾青竹望了他一眼,见他似有话说,便点了点头。

    “青竹,二哥瞧着不太好呢。”从厨房离开,慕锦成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二爷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天赋异禀的神童,所做之事,从未有过败绩,再加上爹一直倚重他,纵使他不是嫡子,也有很大可能会让他做慕家家主的。

    可如今,一场贡茶案,不仅让他跛了腿,还害了爹的性命,我们还将铺子卖得所剩无几,再加上他尴尬的身份,和母亲无法融洽的关系,这都让他,即使出了刑部的大狱,也逃不开自个心里的牢笼。

    这样被各种矛盾折磨的他,对你寡情冷淡,甚至酒后要退婚,也就不难理解了。”顾青竹拂开路旁肥嘟嘟的紫薇花道。

    慕锦成有些着急道:“那怎么办?总要想个法子才好,不能让他这样颓丧下去。”

    “你想过要做慕家家主吗?”顾青竹突然站住,十分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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