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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八十六章 红尘堪摘
    殊不知,那身影消失在云海间的不通和尚,也在回望老僧。只是一者无心,一者有心罢了。佛门讲究清修,入门则六根清净,凡尘俗世切莫沾染半分。

    可奈何,这戒律堂长老在年轻时血气方刚,铸下大错,才留下这半生遗憾。那一场送簪还簪的缘分,让本已尘封的心再次赤裸裸地暴露在红尘之中。只是一人已是得道高僧,而另一人则那般醉心红尘。

    虽是隐约间知晓,也过了数年天伦。但终究不能长久,该走的走,不该留的不能留。老僧修了一辈子的苦禅经道,临到头来不过还是镜花水月一梦方醒。

    你说他修的禅不是正统,珈蓝寺百年基业,可谓是佛门正宗。戒律堂长老奉行佛门八大戒,没有人能够质疑他的权威。唯独是那么一个人,始终不通。

    “不通啊不通,红尘多万险,别重蹈为师(为父)的覆辙。”老僧意思泪眼婆娑,扶着寺门的枯藁已是颤抖不已。一旁跑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僧,口诵佛号念念有词,“师祖可是陷入那红尘魔怔中?可用大日如来经念诵三千遍,方能解脱。”

    老僧愣愣出神,许是没听见小和尚的喋喋不休,他是那般执着,那般的坚信,红尘中的妖魔,都要用佛心去渡化。可是为何如师祖这般的得道高僧,也会遭受这样的磨难,难道是佛祖给的考验?那以后直接长大了,是否也要经历这些才能立地成佛呢?

    小和尚挠着脑袋,陷入沉思。而那云海间的不通和尚,已是袈裟浸湿。纵然晚霞万丈,也不及那离别愁苦。他许是知道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当年从孤啸山庄归来,便发下重誓,不通佛理,势不出山。

    可世上万千,造化弄人,机缘已现,便由不得。师父已是如此决绝,而自己却还走不出那一幕幕的心魔,唯独先用肉身趟红尘,再用凡心渡成佛。

    当他毅然决然回头踏下那一步的时候,已然繁星满天。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那长满青苔的青石板已然凹陷。若是换作从前,师父又得一个“板栗”,责骂他不懂爱惜,给那些香客添了多少麻烦。

    那已是年迈的师父,还有他刚收的徒弟,不知会不会在某一夜想起。原来,自己的尘缘还未断尽,自己的佛心从未稳固,哎。不过将魔性收敛,外露佛相罢了。

    有一山中樵夫偶见,一名袈裟批身,法相庄严得道高僧,于繁星夜自云海上珈蓝寺中,飘然入世。自此,山中再无佛,凡间便多了一位,被七情六欲缠绕的不通和尚。

    不通和尚走的并不快,但在常人看来已是一日千里。或许在他们这类修习佛理之人眼中,随心而动方是大道。而此去都城,千里之遥,虽有命在身,但却不能违背本心。

    珈蓝寺下便是那凡尘俗世,一道天堑将两方世界分得明明白白。当不通和尚走下最后一阶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后,跌入他眼眸的是那灯影绰绰,还有那流连夜市的男男女女。

    和尚许是未曾见过,不禁口诵佛号,用那自丹田内滋养的气息让灵台清明。这是自小便养成的习惯,若是有何不解之事,不明之理,便用那佛号荡尽灵台污浊,便能无叙自通。

    小镇上人来人往,对于突然出现的不通和尚并没有过分关注,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珈蓝寺脚下,对山上的诸多传说已是了然于心。但奈何那道天堑相隔,不是山上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山下香客便是寻之无路。

    久而久之,众人便也失去了兴趣。反而是那极北之地的蓬莱仙山,在世间传经布道,比那珈蓝寺的“高高在上”,更显得平易近人。

    无论出世还是入世,佛门终究是不争的。这是一贯一来的坚持,也是佛门最本真的内心。而那蓬莱仙山,虽有虚无缥缈的名号,却对凡尘俗世插手频繁。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不过是两者看待世人的心不同而已。

    珈蓝寺自创寺之初便定下一条铁律,那便是佛门中人不可入世扰乱世间秩序,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不是人力能够左右。而那蓬莱仙山却恰恰相反,每十年便会派出一位山中弟子行走于世间,布道众生,讲究事在人为。

    两者在这数百年间,多有摩擦,最终世人皆知蓬莱仙山,却对近在咫尺的珈蓝寺知之甚少,更多是虚无缥缈的猜测罢了。

    不通和尚荡尽污浊,便开始了世间行走。他此时魔性已然封印,在那小孩的帮助下,寻回了本心。不顾周遭之人奇怪的目光,不通和尚在屋舍间穿行,健步如飞。

    多年来的盘膝打坐并未让他有任何懈怠,反而更加坚定了佛心。他面带善意笑容,对待世间一切皆是淡然,这便是他修的禅。

    繁星下,夜风起。吹动着不通和尚那早已有些破旧的袈裟,而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名红衣女子,跟着他走走停停。

    不通和尚并未回头,但却能感觉到那一摸熟悉的气息。他的心神突然荡漾起来,这让他大感吃惊。没想到刚踏足红尘,便沾染了佛心。

    他努力让自己逐渐狂躁的心安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在此处,不可能是那人,那人也不会出现。孤啸山庄据此有千里之遥,怎会如此凑巧?

    会不会是那人故意在此等待自己的出现?记得临别之际的那个眼神,那么炙热。

    不通和尚有些失神,此时各家已然关门闭户,他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本是赶路的好时候,却无端被心魔滋扰。为何那人会成为自己的心魔,就因为她对待自己的不同?还有那一抹红衣?

    不通和尚不明白,自己已经修禅多年,为何会一朝尽丧?他恍然间有些理解师父,理解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解开那心结。

    也许是越是白纸的人越容易沾染吧,不通只怪自己佛心不够,才会一离开净土,便沾染上了心魔。可他并不知道,那人在此地已等了他多年……

    自那日一别后,本要留守潭城半更客栈的赤心,接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指令。指令上寥寥数语,便是让他来到这珈蓝寺脚下,等待一个和尚。

    那日,天忽然下雨了蒙蒙细雨,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是为何,突然坠下点点晶莹。潭城已是多年不曾如此了,这个边陲小城,军事要地,虽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却还算民风淳朴。最主要是此地四季分明,所以外地人往来经商,多到此地落脚。

    赤心拿着那张已被捏皱的密令,有些恍然若失。本是喋血杀手,怎可动凡心。可是自不通和尚出现的那一天,一切便都已改变。

    孤啸山庄的短短数年,弹指一挥间。两人自相熟到相知,却从未相许。不知是碍于佛门清规,还是杀手本心,两人始终没有将埋藏心底的话说出口。

    本以为,两人之间偶然的缘便会成为再无关联的分。谁曾想,红衣悄然方寸远,静待佛僧出山门。世间之事,造化弄人。孤啸庄主本意是让赤心隐姓埋名,注意珈蓝寺的异动,待不通和尚再次入世时,便回报。

    但这一等,便是七年,谁又有这么多个七年来挥霍呢?一个女子,在年华最盛时,却无人采摘,是怎样一种落寞啊。许是等的有些疲乏,赤心不再藏头避尾,反而开起了酒肆。

    许是小镇上的人并没有见过如此花枝招展的女子,自酒肆开初,便是日日满堂。可是老板娘始终不苟言笑,跟她那一尘不染的红衣,显得格格不入。

    久而久之,小镇居民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那老板娘酿的酒实在好喝,还有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醉红尘”。红尘不过一场醉,平生惊梦不愿醒。

    而,老板娘等的那人,似乎从未出现过。这间酒肆名为“红衣”。在这地方小镇上,本无可厚非。可奈何多了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老板娘,便让人想入非非。

    人美酒美,没多久便有人打上了主意。一开始只是言语挑逗试探,老板娘依旧冷若冰霜,爱答不理。那些登徒子眼见老板娘好欺负,便有胆大者开始毛手毛脚。

    老板娘碍于酒肆生意,只是躲闪,并未直接冲突。但不出几日,那登徒子便会曝尸荒野。如此往复,便不再有人胆敢在酒肆寻衅滋事了。

    坊间传闻,老板娘白日间会将那些人记下,到了夜里就会化身邪魅,将那人抽筋剥皮,再扔出小镇。如此一来,酒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来饮酒之人反而多了起来。

    半年光景,之前那简陋酒肆已然做大,除了装潢外,还多了一位说书先生。将那平日不曾听闻的轶事奇谈皆是娓娓道来。每当酒肆开门,说书先生便会飘然而至,等酒肆打烊,又会起身离开。

    老板娘和那说书先生分外默契,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这一来一往,便相熟起来。

    两人皆是隐匿身份,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说书先生曾多次在香客日上珈蓝寺探寻,也为老板娘一解相思之苦。只是两人皆是不说破,反而相处起更加从容自然。

    又过了数年,老板娘许是有些倦了,偶日开口对说书先生言道:“若有一日,我离开此地,你便将这招牌改为‘白丁’,继续经营下去。”

    说书先生点头应允,只是看着老板娘的眼神分外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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