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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内外交困
    康君立目送冷姓少年昂然远去,直至少年背影消失熙攘人群中,才渐渐收回视线。他分明从少年远去的背影看到了昔年的自己,那样年少,那样无畏。

    低头自嘲一笑,康君立目光微敛,又继续望向那持续倾倒而下,不断推移往前的黄沙。他此时心中思量,这少年此时返回,莫不是刚才柳司首追击的三人之一?

    许是刚才临行前,只闻听柳轻眉口中红衣,却是在随望而去的地方,分明还看见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和尚。这三人聚在一起,实在打眼的很。

    此时少年的折返,会不会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康君立思量片刻,抬手一招。一名兵士立即向前一步俯首抱拳,等待康刺史令示。康君立用手摩擦着唇下胡须,“你且带两人伺机而动,若是此人对柳司首不利,格杀勿论。”

    那兵士立即抱拳领命,抬臂一招便带着两人急匆匆地往北城门奔去。康君立似还有思量,缓步走到一名正在督促排沙的兵士身边,附耳说道:“今夜恐怕不太平,你去城防叮嘱,严查可疑之人。”

    那名兵士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躬身领命,向着城南城防属奔去。此时康君立才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心中已有了打算。经过昨夜一役,淮幽府兵皆疲乏,仅能自保不能贸然出击。

    那便来一出“以逸待劳”,诱敌深入。若此人便是重伤柳司首的贼人,正好一举拿下“一箭双雕”。若不是,那恐怕就更有意思了。

    此时康君立口中的贼人,正仰躺在缓坡上闭着眼睛等待着灼眼的日晖徐徐落下。耳廓微动闻听有人疾步而来,从感受到的震动来看,应该不下七八人。

    凭借着多年纵横江湖的老道经验,危名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就往另一处更远更易于隐藏的地方跃去。他手脚并用,如一只沙蜥,速度极快。未等那一队人察觉,已开始抬头等待他们的靠近。

    这一队人皆披甲持戟,牵着六匹战马全部驮着货物,装的满满当当。从那难以掩盖的香味和摇摇晃晃的囊袋可以判断出,是行军吃食和淡水。而为首一人骑着一头沙狮,正在拼命往前急赶。

    危名虎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又仰躺在黄沙上,不再理会这队兵士。他心中已有盘算,就算那小子能带人救下四人,也需修养半月有余。而从青霞镇到淮幽府这一来一回,恐怕还得耽误一天不止。

    这拉扯出的时间,足够他从淮幽府中找出那件遗失的东西了。就在他志得意满之际,忽闻又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抬眼看去,瞧见有三人鬼鬼祟祟跟着这众兵士身后,不知意欲何为。

    危名虎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这淮幽府中的掌舵人,察觉到了什么吗?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有趣了。待这三人走过,危名虎立即起身绕行,向着淮幽府城南摸去。

    此时天色已有些醉意,不似刚才那般燥热,远处的晚霞洒在黄沙上,被那战马踩在脚下,不断散开又合拢来。危名虎靠在城墙下的一处视野死角,蹲着身极目远眺。此时的他,是否想起了过往,又或是在追忆往昔?

    等待着缕残阳渐行渐远,危名虎慵懒站起伸了个懒腰,便随着一声哈欠声,开始向着淮幽府城南走去。有了之前康刺史的思量,淮幽府四处城门皆有重兵把守,城头上岗哨也从之前的两人变成了四人。

    他们密切注视着城内和城外的一切,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或东西。

    康校尉这边亲自盯着的活计也告一段落,当一队兵士涌进那作坊,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胆小的已经扶墙呕吐,胆大的也是虚着眼睛不敢正眼瞧。

    康君立拨开众人,一跃而入。饶是多年刀口舔血,杀伐果断,也被眼前的血肉横飞给震撼不轻。那躺在长桌案上的东西,在不住抽搐着,而还未被绑上桌案的活人,在挤在一角,瑟瑟发抖。

    康君立分明从他们惊恐的眼神中,瞧出了绝望,那是对生的渴求不得的绝望。而那持刀的刽子手,已被五花大绑按在长桌案一角,他眼神空洞,似乎对着即将到来的审判无动于衷。

    而当他望向那长桌案上抖动的东西时,才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稍纵即逝。当他被带出作坊时,这人居然大口呼吸起来,仿佛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狰狞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康君立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拔出腰间横刀架在那作坊执刀人肩头,刀锋深入此人脖颈数寸。其余兵士皆见康刺史手臂额旁青筋暴露,乌紫嘴唇不住颤抖。那横刀渐渐往下拉去,同时冷声问道:“你在此处,意欲何为?”

    那作坊执刀人猛然一颤,朗声大笑道:“我在此为曹执戟做‘鲜食’,我有何错?”这一声丧尽天良的笑问,让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人为何而活?为荣华富贵?为江山美人?还是为了那一点执着。这作坊执刀人便是那最后一类,为了一点执着,便甘愿委身于此,终年不见天日,干了无数足以下数百次地狱的勾当。

    康刺史从震怒中恢复理智,刚才一番言语交锋,不过是此人用来糊弄的障眼法,若是真将其斩杀当场,那这里的一切真相将彻底被黄沙掩盖,永远无法探明。

    康君立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同手将横刀收回鞘中,并冷声喝道:“带下去,大刑伺候,别要了性命。”那一众已是怒不可遏的兵士,踢踹着那作坊执刀人,往城东一处黑死牢走去。

    一路骂骂咧咧,拳打脚踢,恨不得将此人剁成肉沫才肯罢休。他们定然不理解,为何康刺史会暂留此人一命,但他们或许能理解,生不如死的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康君立招呼剩下两名兵士守在门外,自己拔出横刀架在手上,推开作坊布满血污的房门,躬身而入。他始终觉着,这里面肯定隐藏着惊天大密。

    当康君立走到那挤在墙角眼神呆滞,已近痴傻的生人面前时,那数人才机械地挪动着,往另一侧爬去。那动作仿佛是被人无数次调教出来的结果,他们已经丧失了人的本能,只有作为牲畜的直觉,已退化为人形“猪猡”。这无疑是残酷且可怕的,但康君立的目光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便被他们挪开后的墙角所吸引。这处墙角往下是一扇用铁水浇筑的门,一根硕大的铁链绑在其上,只有铁链顶端露在外面。

    康君立试着用手去拉拽那铁链,那刚才挪开的人突然发了疯似地扑了过来,似触碰到了某种禁忌。听到作坊传来抓喊声,门外两名兵士踹门而入,瞧见康刺史被这群“猪猡”抓挠撕咬,便想上前解围。

    怎料那群“猪猡”舍弃康刺史,转身向这两名兵士扑来。刚才还人畜无害的“猪猡”,现在却变成了嗜血的凶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三人始料未及。

    当断则断,康君立横刀在手,猛地砍下最近一个“猪猡”,将他劈翻在地。瞧见同伴受创,其余“猪猡”立即翻身往康君立处攻来。腾出手来的两名兵士,抓住机会猛戳这群“猪猡”。

    不知是因为丧失了人性本能,还是对长期压抑的环境对危险感知的下降,这群“猪猡”在三人合力围杀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悉数倒下,流出一滩淡绿色脓水。

    那两名兵士手臂前胸皆有抓痕,瞧见那群“猪猡”流出脓水,纷纷后撤,最终骂骂咧咧,“果然不是寻常人,不知是何处来的精怪,真是好险啊。”

    康君立已来不及细想,连忙招呼两人道:“快过来,打开这铁门。”那两名兵士极其小心地避开了那滩脓水,绕到近前,放下长戟拔出横刀,开始猛砍铁门。

    一时间火花四溅,让人睁不开眼睛。待停手后,那扇铁门已被砍的七七八八,露出黑漆漆地深洞,不知通向何方。康刺史正要抬脚入内查探,就被身后两名兵士拽住。

    那两名兵士瞧见这一地“猪猡”尸体,不觉起了疑心,便对康刺史说道:“康公,此处有些奇怪,还是聚齐人手,再下洞不迟。”

    康君立心中一思,也觉得不无道理。刚才自己被这洞中某种东西所吸引,便想下去探寻。若不是被及时制止,说不定还得出乱子。

    况且此时已近戌时,还是等今夜安稳度过后,再从长计议。与这相比,那潜伏在外的贼人,恐怕更加值得自己关注。

    一念及此,康君立才反身走出作坊,同时对身后两人说道:“留一人值守,另一人速去通传,此处重兵把守,不得让任何人闯入。违者,格杀勿论。”

    待康君立走出小道来到长街,已是灯火通明,远眺星辰点点,各家各户都掌灯闭户,不再有人流连于街上巷口。淮幽府仍是沿用后唐律,行宵禁之职。

    况且昨夜一番风雨,任谁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在此时出来触霉头。

    康君立忽然想到了什么,大踏步向着城南方向疾奔而去。他自是想到,若是贼人趁此时入城,必选城南处,因为那有一处视角盲区,可攀爬入城。

    随着康君立的步伐向着城南由远及近,城外蛰伏良久的危名虎,也开始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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