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在铲最后一块马粪，把铲子连带那坨粪用力插入推车的粪堆，扬眉看阿森：“没得罪你吧，怎么还骂人了？我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她抬脚把推车踢出围栏，车子没颠没倾，稳当地停住。

    阿森忙后退几步避开，心生余悸，掩住鼻子：“我，我是说这些马粪和堆肥房，臭气熏天，是个人都会觉得臭，你不觉得臭吗？”

    季笙拿过水管，面色不动地冲洗马栏，把脏污冲到排污槽：“非洲有个叫尼罗人的部族，他们还天天用牛尿洗脸漱口，把牛粪往身上涂抹来防蚊虫呢。”

    “那挺与众不同。”阿森呆不住了，“你也挺与众不同。”

    季笙堆起笑脸，那笑却很假，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假：“就当你是夸奖我了。”

    狗屁与众不同，这世上，就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清理完马粪，冲洗、除味、干燥，才给马栏换新的干草铺上，脚步声又近了。以为是阿森那话痨又来，抬头，最先映入眼的是一头紫发，然后是一张英气的眼距很开的脸。

    乍看不是当下审美的那种漂亮长相，而是很有辨识度的鲶鱼脸，只是她眼距更宽，眼睛更细长，皮肤是铜麦色的，个头跟季笙差不多高，但是比单薄干瘦的季笙大一号，骑马服穿身上显出腿部强健有力的蛙腿型，双臂也很有肌肉感，大概跟她常年骑马有关。

    紫发很适合她。老火的孙女吧，叫紫竹的，那天在草场边见过。

    “是你伤的褚克？”她问，声音也略沙。

    那只“老鼠”叫褚克啊。季笙继续埋头干活，没说话，耳边风动，人已掠到她身边，伸手扣住她纤细苍白的手腕。

    动作挺快。是慕以南派她来的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笙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干活呢，一会要错过饭点了。”

    这两天虽然吃素，但顿顿没短过她。不过从今天开始，春姐委婉告诉她要是干活时间超出饭点，那就没得吃。

    当然是慕以南交代给餐厅的。

    “别装了。”紫竹扣着季笙手腕的手又施些力道。

    那手腕太细，都不够她折。

    可奇怪的是，明明她已经加了力道，但季笙脸上一点吃痛的迹象都没有，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瞳仁盯着人时，令人很不舒服。

    褚克受伤那晚她就想出手了。

    慕以南不让。

    慕以南说：“不想跟褚克一样躺着，就别去碰她。”

    “我还就不信了。”

    紫竹再下些力道，突然手一顿，一股无形的力量阻塞住，没看清怎么回事，季笙另一手甩过来，也扣住她的手腕。

    明明那手瘦得跟白骨精似的，可力量是怎么回事？

    且太快了，快得让紫竹幌了下神。只是幌那么一下，她整个人已落下风，无形的寒意自背后升起，与此同时她那股不服气的劲头也窜出。

    噼里啪啦几个声响，挂栏板上的马具猛地被一震，哗啦掉落。

    很快，马栏中复归于安静。

    慕以南刚骑马回到马房外的马道上，就看到紫竹从里面出来，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臂，那右边臂膀，整个像条假肢一样死气沉沉地垂着。

    紫竹的脸色也死气沉沉，难看得很。

    还是回来晚了。他盯着紫竹灰色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马房后，拿出手机给阿森打电话：“准备一下，给紫竹接骨。”

    “啊？紫竹怎么了？”阿森那头惊诧。

    慕以南不理会他的惊诧，挂掉电话，牵马往马房里走，先把赤豆带回它自己的马栏，才往最后一个马栏走，看到季笙正在那不紧不慢地打扫，拾起地上的马具搽干净挂到栏板上。

    察觉到他到来的动静，她动作放慢，扭头回来嫣然一笑，明眸璀璨邀功：“慕总，这马房我打扫得还算干净吧？您检查检查？”

    一股郁气在慕以南胸腔和喉咙游蛇一样来回窜，他终是敛下去，嘴角浅浅上扬，吐出两个带硬壳的字：“很好。”

    字落地时，感觉像是有人用铁锤在碎人胸口大石。

    季笙望着慕以南走开的宽肩直背，他穿骑马服真是好看，不由把手肘搭在门栏上，托着下巴多看几眼，饱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