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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泼水节
    人在无忧无虑中,时间过得是很快的,和大哥一起打猎的这些日子,是白水生在老坛寨唯一提得起兴趣的消遣方式,他似乎忘掉了老家的所有烦恼,也短暂放下了脑海里的琴妹仔,每天奔波在那些老山林里,男人嘛,天生自带一种征服,狩猎是最能直接体现和发泄这种的方式之一。()

    不知不觉,那个和玉帕约定的日子到了,泼水节是傣族人民一年一度之中最为浓重的节日,一般要过三天,有的甚至是七天,那天,玉帕早早的起了床,去了磨子河边淘沙,又去摘了茶树枝,还去山上刨了半盆五颜六色的黄土,前一天,她还做了泼水粑粑,牛撒撇。

    寨子里人全都聚集在村口的长席宴上,这是老坛寨延续多年的风俗,老人孩子欢天喜地,有几个去了外地的年轻人也回来了,脱下汉服,穿上傣装,饭间,桌上摆满了各家自凑的菜品,其中最多的就是牛撒撇、泼水粑粑和糯米糍甜米花,还有磨子河特有食材双孔鱼大鳍鱼,竹筒鸡,野生菌烧制的菜品等,白水生和大哥轮起圈子,端着竹酒杯,一一给这些父老乡亲敬酒以表达感谢,感谢这个寨子收留他们哥俩,张鸣年岁比较大,说话得体,又很能喝,深得族里老一辈的喜爱,而白水生话不多,但很真诚,有几次,他都看到有几个妇女在有说有笑的望着他,还拉着玉帕在那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玉帕则害羞的红着脸,白水生虽听不懂,但一看她这表情,傻子也明白了。

    傣族过泼水节的方式大同小异,时间有长有短,老坛寨这边要持续三天,第一天整个寨子一起庆祝,一起吃长席宴,一起为家人祈福,一起敬老坛神灵,第二天则去乡里礼佛,为家人祈祷,保佑平安,之后就是泼水了,泼水一般都是年轻人最为疯狂。那天完事之后,白水生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其实他没有行李,所有的行李都是玉帕给他准备的食物,那些昨天做的糯米糍和泼水粑粑。他真的要走了,但这次,却有些念念不舍,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对这个家已经有了感情,如果没有琴妹仔,他或许真的可以试着接受玉帕,带她走出这坐大山,去看看外边繁华的世界。

    那晚,夜空晴朗,本不该这个季节出现的月亮居然抬起头来,点亮了一丝白光,白水生坐在屋外的坝子上,抚摸着这些天一直陪伴他征战沙场的水娃,又回忆起从昆明离开后的点点滴滴,从黑矿井的悲惨遭遇到老坛寨的深情厚意,从十恶不赦的黑脸团伙到善良纯朴的傣族乡亲,从玉帕的开朗活波到琴妹仔的娇羞伶爱,从唐小芬对家庭的冷漠态度到和情人的忠贞不渝,这经历仿佛还真是一趟过山车,饱经风霜大起大落,让白水生在短短

    几个月的时间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洁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更倒出一丝凄凉。

    张鸣静静的坐到白水生身边,点了两支烟,一支自己叼着,另一支递给了他:“中午的长席宴还真是热闹,可惜啊,只吃了一顿。”

    “大哥,你想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是吧。”白水生顿悟。

    “兄弟,各自珍重。www.83kxs.com”张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到矿井那会还细皮嫩肉,愣头愣脑,没想到几个月就长大了,经历过磨难,才懂得珍惜,这也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白水生抓了抓脑壳:“对了,大哥,有句话形容生死兄弟的感情叫一起同过窗,还有一起一起什么的??”

    “一起同过窗,一起抗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对,我俩才一起抗过枪,还有三样。”

    望着茫茫夜空,张鸣惆怅:“人生一辈子还漫长得很呢,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实现呢。”

    “大哥,你从没提起过你的家庭,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就不问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张鸣皱着眉头,叭得烟头火星子直冒,已经猜到白水生的问题了:“我的岁数比玉帕大一半,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孩子,你想说的我做不到。”

    “那你还要呆多久?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岩老头的儿子死了,他一直把我当他儿子看,虽嘴里没说,但我心里头晓得,你先走吧,要是我俩同时走,这个家又没了生机。”

    白水生没想到大哥想的这么周全,是啊,这个家待他们如同家人,如果他俩同时走了,岩老头和玉帕一定会更加难过。

    “我爸给我汇了一千,我留点路费,剩的你来安排吧。”

    张鸣用手指戳了戳身后的大门:“自己去”。

    第二天,白水生天不亮就起了床,怕错过中午的班车,叠好被子后,他数了数身上的钱,只有七百多了,于是拿了五百块压在床头,今天,事还很多,还要陪玉帕去礼佛,还想去玩玩泼水,既然都已经拖到这一天了,就陪玉帕好好的疯一把吧。而玉帕也早早的起来沐浴更衣,换上新装,穿着毛哆哩为她买的新鞋,那天,是白水生自从来到老坛寨以后见过玉帕最美的一天,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插着鲜花,脑袋上戴满光亮的银饰,穿了一身粉红的长筒裙。

    离别前,白水生趴在地上,真诚的对岩老头磕了几个响头,眼里饱含着泪水,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哭,父亲从小就训过,男人流血不流泪,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掉眼泪,但这段时间他哭几次了,早已在心里推翻了父亲的观念,这些眼泪不是外力引起的,而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是发自肺腑的,岩老头也是瞥着老嘴抽搐,一遍遍把流出鼻孔的鼻涕吸了回去,缓缓扶起地上的

    白水生,摸着他的脑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鸣在旁边看到这情形,也忍不住红了双眼。

    之后,他又去了磨子河边呆了一会,想多看一眼这个地方,这里满山遍野都印着他的足迹,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傣族人热情好客,心地善良纯朴,这些人性最好的品质都已深深的打动了他。

    出门前,玉帕用茶树枝蘸着山里取来的清泉,在她的毛哆哩后背点了点,很严肃,很真诚,嘴里还不停的叨念,白水生在长席宴上看过那些妇女对自己的家人也用着同样的方式,明白这是玉帕在为他祈福。

    而张鸣则在一旁打趣,说这是少数民族的降头,他走到哪里都逃不出玉帕的手心了。

    张鸣说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乡里,今天过节想去看看,也正好送送这好兄弟,一起同行的还有寨子里的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去乡里过泼水节的。门前的那段山路,走了很久,白水生走走停停,不住地回头望,水娃也一路跟来,似乎知道他的好朋友要离开这里了,一直呜呜的叫唤,围着打转,还叼他裤腿往回拖,白水生弯腰蹲在地上,抱着水娃亲了又亲,久久松不开手,那一刻,看得一同的几个男女心酸,玉帕晓得这次真的留不住她的毛哆哩了,所以表情一直都很平静,不停驱赶着水娃回家,最终,在翻过一到山头之后,水娃的叫声越来越小,之后慢慢就再也听不到了。

    这次同行的人多,大都情绪高涨,玉帕和他们又是一个寨子的,彼此熟悉,走在前面有说有笑,而白水生和张鸣,就像一对多年至交,昨晚,他们已经聊到深夜,今天分别前,还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你打算直接回温市,还是去昆明找你妈?”

    “应该是回温市吧,我还是不能原谅我妈的所做所为。”

    “或许她有苦衷呢,天下哪有当妈不管自己孩子的。”张鸣语重心长。

    “那个破厂,可能还没我老汉卖电视挣钱,我也不晓得我妈图啥。”

    “还记得你那晚在那森林里说的遗言不?”张鸣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记得,我说我快要死了,然后跟你说了我妈厂里的电话,让你帮忙叫她替我收尸。”

    “所以说嘛,没有什么人可以恨一辈子,何况那还是你妈,不管谁对谁错,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我已经撩下话了,她不回温市我是不会见她的,唉!别说了,你看玉帕她们都走远了。”

    佛塔坐落在乡头,有七八米高,全身渡满金黄,里面供奉着七八十尊佛像,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每年的这一天,这个乡包括老坛寨在内的所有村寨都会聚集在这儿,年纪大一点的就在佛塔礼佛祷告,为家人祈求平安健康,年轻一点的就去坝上浴佛泼水,

    一眼望去,那塔底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人群排着队,塔边,不少人端起净沙,边倒边围着打转,嘴里念念有词,那些佛像前,放满了一小堆小堆分离的花土,佛像所对应颜色的花土,就代表为谁祈祷。

    坝上锣鼓喧天,吼声齐鸣,泼水开始,张鸣也跑去凑热闹了,白水生也想去,但今个是他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天,他不能丢下玉帕,只能收起玩心。在一尊佛像前,玉帕捧起花土,虔诚的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碎碎叨念,白水生不信迷信,但在这庄严的氛围下,也学着模仿玉帕的姿势,不过他只懂磕头,老家庙里那些老太婆就是这样的,给菩萨烧完香烛纸钱,磕几个头了事。玉帕每到一尊佛像前,就会捧出一种颜色的花土,然后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一番折腾下来,白水生膝盖生疼,腿都麻了。

    “玉帕,刚才那些佛像代表的是什么,那些花土又代表什么意思?”

    “佛有管钱的,有管结婚生孩子的,有管病的,还有管家人平安顺利的,还有管姻缘的,多得很,你心里想什么,就去那个佛说,佛能听到,花土的颜色是代表为某个人。”

    “就跟我们那里的观音罗汉门神一样嘛,各管各,你跟佛说什么了。”

    “我想我的毛哆哩能回来。”玉帕语气很直接,或许她这话很早就在心里决定好了。

    白水生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一生还很漫长,他想他以后应该是要回来的,这个家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地方,这份大恩永远都不能忘,但玉帕口中那个想他回来的意思明显和他心头想的这个意思明显不同。

    “我还想我妈妈能回来,刚才岩诺哥说好像有人在昆明见到过她。”

    玉帕见白水生低头不说话,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绣帕,那绣帕是折起来的,一层层打开,里边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站在一座金黄的背景建筑下,左手拉着一个妇女,右手拉着一个男人,女孩穿得很破旧,但笑得很灿烂。

    白水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佛塔,拿起照片做了对比。

    “毛哆哩,你的妈妈也在昆明,一定对那地方很熟,她能帮我找找吗?

    昨天在长席宴上,白水生和岩诺喝过酒,那个人就是从昆明回来过节的,但昆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要是岩诺看错了呢,但他又不能拒绝玉帕,人就怕没了希望,这也是他能报答这个家的唯一途径,况且他对这种失去母亲的这种感受深有体会,那张绚烂的绣帕虽轻飘飘的,但白水生拽在手里却无比沉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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