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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章 各为其主
    郊外那片树林深处,那条破旧不堪的石子小路尽头,昔日的万素制药厂早已物是人非,只有那块摇摇欲坠的招牌尚且挂在门口,附近河沟里的水,已经变得清澈,周边长满了茂密的水草,唯有不变的是那几栋盖着石棉瓦的红砖房子,和那两间唐小芬生活居住过的小屋,那间屋里的某一个晚上,发生了那尴尬而又不耻的一幕,一段耐人寻味的过往,再次爬上白水生心坎。www.kmwx.net()

    门口的石子路已经硬化成水泥路面,四周种满了花花草草,一大群鸭子,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在河里草地嬉戏啄食,一看有个陌生人来了,全都伸长了脖子嘎嘎叫唤不停,纷纷远离或跳进水里。细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养殖场,以前刺鼻的化工原料味道,转换成了一股迎面而来的粪臭味。

    主人家是个勤劳朴实的中年女人,穿着打扮普通,正在打扫院落,一看门口来了个年轻人,远远的保持着警惕。

    白水生走上前去,跟这女人问了个好,然后打听起以前这厂的情况,那女人也不太清楚,只是说好像被环保局查封了,污染严重。

    坐下抽了支烟,望着这似曾熟悉的环境,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白水生有些心酸,人一辈子拼搏,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究竟为谁而活,其实当年黄忠素对自己确实很好,很器重自己,还说这厂如果走向正轨,就给他个总经理当当,那个斯斯文文的老板,一点架子都没有,经常和工人些打打闹闹。想着想着,他又笑了,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黄忠素没有和母亲那肮脏的一幕,说不定在自己的经营下,这厂就飞黄腾达了。

    烟抽完了,铩羽而归,其实也有预感,出狱的时候,母亲就说过,黄忠素的厂要倒闭了,她这才回的家,想不到还不到一年,来得这么快。在来这里之前,他也给母亲打了电话,说自己在昆明,想来万素制药厂看看,现在随着父亲的去世,这段恩怨也该化解了。电话那边,唐小芬一听,虽强烈的在压抑自己的情感,但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她告诉儿子,万素制药厂的办公电话已经打不通了,黄忠素的手机也停机了,如果能够找到这个人,叫白水生好好的和人家相处,说黄忠素这辈子不容易,是为了她才放弃原有的家庭的,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白水生听不懂母亲话里包含的意思,或许他根本联想不到那一块,所以更不可能追问母亲怎么和这个黄忠素认识的,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董建接到高跃通知去了纳林,白水生没有去,如果去了纳林,他就想去老坛寨,想去看看玉帕和寨里的乡亲,主要让他害怕的是,纳林的检查站密密麻麻,那年从老坛寨坐客车回来的时候,路上就被查了好几次,郭队长也说,要

    保持平常心,不能急于求成,他想也是,以后应该有的是机会。

    从万素制药厂回来之后,不,准确来说是从那家养殖场回来以后,白水生的心情相当失落,听母亲字里行间的语气,她对黄忠素还是有感情的,很希望自己找到他,但这茫茫人海去哪里找,说不定厂倒闭了,这人就已经回温市了呢,注定是露水鸳鸯。

    这晚,在一家小旅馆里,白水生洗漱完毕躺下,几天车旅奔波的折腾,加上承受的精神压力,他累了,也明显感觉自己身体虚了,其实那时复吸,他根本没有太大,可能也有以前涉毒不深的原因,还在意志力可控的范围之内,可他就是想麻木自己,琴妹仔的死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世界,他想逃避,逃出折磨,另一个目的是为了获取陈洁信任,进一步接近高跃,哪知现在仇没报成,到把自己又弄进深渊了,死也死不了,活着又痛苦,这次见面,加上今天中午,郭队长给他看了这个大哥的真实身份,他终于清醒了,爱憎分明的个性,又让他把所有的仇恨转移在了这个救过命的大哥身上。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白水生感觉屋里有光点在晃动,猛然起身一看,手机指示灯不停的闪烁,这次出来,他手机完全是关了静音的,主要是为了和郭队长联系方便,但这会了,会是谁呢?他起身拿起一看,吓了一跳,竟然又是龚长明打来的,接通之后,心情再一次忐忑不安。

    凉风悠悠,旅馆外公路上的一家小地摊前,白水生如约而至,老板娘正忙活烤制豆腐,这是云南的特色小吃,路边随处可见,物美价廉深受路人喜欢,巴掌那么大一块豆腐,烤熟了以后剖开往里边加辣椒拌的折耳根和酸菜。

    小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瓶啤酒,张鸣正一个人兴致勃勃的喝着,一见人来了,远远的挥手呼喊,一如既往的热情。

    这次见面,又过了大半年时间了,来的路上,白水生很是紧张,接连两天龚长明都打电话过来,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说明此次见面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他一直在调节自己的心态,告诫自己要放松,放松,端正态度,不能义气用事,要听从郭队长的招呼,这是一场深层次心理较量,谁能坚持不露马脚,谁才能笑到最后,要将高跃和龚长明一并铲除。

    又是同过年见面时一样,还是一个大大的拥抱,龚长明拍了拍他胸膛,口气如同以往:“咦!怎么搞的?瘦了,这半年你在干啥呢?”

    对人的印象一旦变坏,心里就会出现一道裂痕,但若要对这道裂痕表现得若无其事加以掩盖,则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来支撑,这是人世间最为复杂的情愫,但白水生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接受这个大哥,甚至是一遍遍在心里默

    念,他叫张鸣,张鸣,是救过自己命的人。

    白水生坐下,大吐一口苦语,甚至不敢对视:“还不是被我爸的病折磨的呗,唉!一言难尽,对了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上次你不声不响地走了,害的我拿着钱在潼岭找了你大半天,不是说好一起分赃的吗?结果我自个把那手机独吞了。”

    龚长明点了支烟,又丢了支给这个好弟弟,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这么见外:“你说到了昆明,想到我们兄弟又是这么久没一起喝酒了,我就过来找你,我啊,最近找到一条发财之路,记得以前咱们打的那些猎物吗?我想把它运到我们那地方去,高档酒店都需要这些野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个市场是相当的大。”

    “你原来是在做这个?”

    “对,最近我一直在纳林考察市场,只不过啊,这些野生动物有的是违法的,万一被查到,肯定会有很大风险,运输这块不好办,你说你现在在跑车,我就看看有什么渠道联络没有,以后这块业务啊可以承包给你,包你挣大钱。”

    这句话引起了白水生的警觉,龚长明真是想要利用自己,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啊,他开了一瓶酒,给大哥倒上满满一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心酸道来:“大哥,你晓得我现在跑车的这个老板是谁吗?是高跃,是他害死了琴妹仔,这半年里,我费尽心思的在找这个杂种,哪知,他却五万块钱就把我给收买了,我对不起琴妹仔啊,我他妈良心都被狗吃了。”

    “唉!想不到这人说没就没了,那时我还以为你能把她拉回来呢。”

    龚长明作惋惜怜悯状,接着又拿出大哥的气势,如同年初在潼岭那会态度一样:“我就说嘛,对付高跃这种人不能手软,这仇先记在这,迟早有一天我会帮你宰了这个杂种。”

    白水生酒瓶一搁,吐口酒气摆了摆手,做咬牙切齿状:“我这钱一分都还没收到呢,要收齐了我还用你说,妈的,前段时间老子捅了他娘的大腿一刀,对穿对过,那血,像喷水一样往外流,哎呀,想想真他妈刺激。”

    龚长明默默想了一会,努力的思考逻辑和组织语言:“你是怎么找到高跃的?”

    “他有个朋友,在潼岭做小姐的,我通过她们身边的人一步一步打听的。”

    “那这车现在去哪里了?”

    “他司机开到纳林拉香蕉去了,我没去,我去了趟我妈以前那个厂里,唉,老头子死了,我妈孤苦无依的,她想圆个梦,又找不到这个人,你说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不守妇道,丢老子白家的脸。”

    “那厂现在啥情况啊。”

    “成了喂鸭子了的。”

    龚长明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又拧了瓶酒打开,这次,两人杯子都不要,对着瓶子吹了起来。

    白

    水生拿起块豆腐塞进嘴里:“大哥,你去看过岩老头吗?”

    “去过,老了,腿脚也不利索了,整天抱着个水烟筒。”

    “玉帕呢?”

    龚长明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岩老头说好像跟一个男人出去打工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晓得。”

    说到这里,白水生突然想起那张全家福照片,也不知道郭队长到底找到这个人没有,五年过去了都还没能帮上忙,这辈子唯一两个对他情真意切的女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人家,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你还想着玉帕吗?”龚长明见白水生喝着闷酒不说话,试探着问了一句。

    “人长大了,思想都会变的,光我想有什么用呢。”

    这晚,酒一杯接一杯,两兄弟尽情的畅聊,聊黑煤矿的相遇,聊老坛寨的相知,聊这几年的感悟,聊琴妹仔,聊玉帕,聊人生,聊未来,聊那个贩卖野生动物的事业可行性,龚长明劝他喝了很多,又问了很多看似不经心得杂七杂八问题,但白水生一直保持着警惕,三思而言,还得拌猪吃老虎,一点一点吐出自己老底,如果胡言乱语万一说错话,这任务就彻底失败了,看似面和的两兄弟,实则各自都在预防着对方下套。

    回旅馆时,两人都有些醉意了,龚长明说时间也晚了,他没地方睡,今晚就将就挤一下,一进房间就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而此刻白水生却显得无比焦燥,坐立不安,在外边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有些忍不住了,这点,龚长明也看出来了。

    “你怎么啦?”

    “大哥,你起下身,我拿一下枕头下边的东西。”

    走廊外的厕所里,飘出一股异味,不是尿臭,也不是烟味,是一种特殊的味道,瘾过了,白水生悄悄拧起裤子,把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之后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

    一刹那,他表情凝固了:“大哥,你……你要上厕所吗?”

    走廊外,龚长明靠在阳台边,鼓着一双杀人的眼睛:“你在里边干嘛?”

    “撒尿,不是,拉屎。”

    他一把抓住白水生的衣领,使劲的摇晃,痛心疾首:“还在骗,你咋又开始吸了?”

    被人戳穿,这滋味并不好受,但还好是被大哥发现,白水生叹了叹气,轻轻拉开他的手,静静的回到房间里。

    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小凳子上,一个居高临下,用着审视的目光期待答案,一个颤颤巍巍仰视,焦灼难安。

    既然已经被看穿,也只能坦白了,白水生点起支烟,表情凝重,把自己的过往心里历程全都道来,说到动情处,又是捶胸,又是挠头。

    静静听完,龚长明一副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得深深安慰:“想不到这半年里你过得这么凄惨,一个女

    人嘛,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放不下呢。”

    “大哥,我把你当做亲人,把你当做和我爸一样尊敬的人,吸毒这种事,谁愿意家里人晓得啊,好在我爸死了,他现在也看不到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否则做鬼恐怕都得掐死我。”

    人,一旦投入意境,便会情不自禁,说着,白水生抹了抹通红的双眼,这不是在和对手演戏,这是真情流露,是在为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而伤感,是在为自己遇人不淑的遭遇而愤慨。

    一支烟烧完,白水生切入刚才喝酒时的那个话题:“所以,你刚才说去纳林跟你一起做那生意,我是不敢过去。”

    “其实边防检查站也不是密不透风,一般查车都是有人举报犯罪才行动,否则每天各路的车辆成千上万,那岂不得把那些武警累死。”

    白水生摆了摆手,打起了哈欠不想再说了,吸毒的人都嗜睡,脸脚都没洗滚在了床上,两人一个睡着头一个睡那头,自始自终,直到合上眼的那一刻,他都没听到龚长明说一句话他想听的话,叫他去戒毒,这样也好,如果听到那句话,他也许会心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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