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李勇在纳林某监狱服刑，如果要调查当年和龚长明究竟有什么过往，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去他服刑的监狱提讯，但从警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陈昌华，像黑脸这种乡镇恶霸，暴力犯罪团伙，意志力和心理素质都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比的，要想拗开光头这张嘴巴肯定不容易，想当年黑脸团伙五人，没一个能说出龚长明的真实名字和来历，说明光头口风极严，两人还定了攻守同盟，白水生说光头被龚长明打伤是因为讨要工资，这就不见得是真的了。(看啦又看♀手机版)陈昌华认为，这两人当中必定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事情都过几年了，再要翻出来扯谈更是不可能，按照此前郭铁的思路，从外围开展才是最明智的。
纳林到曼内的路程和到xx乡差不多远，都要经过勐每，那是一座工业小镇，比起xx乡来繁华多了，也是途径边境口岸的主要线路之一，镇上有很多工厂，比较出名有蔗糖厂复烤厂茶厂卷烟厂矿厂等企业，所以用煤量也算比较大，本地也有不少合法正规的煤矿，相对来说经济还算发达。
陈昌华和袁文山是开着胡队长的三菱车去的，出了勐每之后全是宽阔的柏油路，这条路是新修的，跟勐每到xx乡那条石子路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就此可以看出政府对经济发达地区的重视程度，这段公路两边沿途的山脉更是壮观，波澜壮阔的澜沧江，弯弯曲曲如同一条穿梭在苍山里的巨蟒，两边两岸少数民族特色风景如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国度，除了苍茫的原始森林大自然风情之外，公路左右平坦的土地上基本都被利用上了，种满了甘蔗和烟叶和茶树，不过这季节都已收割完毕。还没到镇上就远远看到几根粗大烟囱的冒着浓浓黑烟，街道和公路很是整洁干净，房屋建筑又是现代化风格居多。
在路人的指引下，拐过几个街口，就到了曼内派出所。门口有两个人在东张西望，一个身着迷彩服，另一个警察装扮，陈昌华心想当兵的是不一样，雷厉风行。
下车后，几人握手做了自我介绍，穿警察制服的就是曼内派出所王所长，另一位则是庞中队派来的边防武警支队战士，就是庞队长留下手机号码的那个，来前陈昌华就打过电话沟通，这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名字叫谭国涛，也是四川人，当年刚服役不久，他就参加过那次毒贩围剿，现在这武警支队里就剩他一个老兵了，其他的退伍的退伍，转业的转业。
快一点钟，几人饥肠辘辘，王所长做东，在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备好了酒菜，袁文山笑侃，晓得你们曼内富有，但用公家的办招待，还是尽量简单点，酒就免了。
曼内从地理位置上看，更是比xx乡更靠近边境口岸，又是工业重镇，外来人员很多，所以长期有一支武警部队驻扎在此，中缅边境线漫长，一直以来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员出入，贩毒日益活动猖獗，暴力犯罪时有发生，治安环境相对恶劣，缉毒队，武警部队，派出所各单位之间经常都要相互合作打击犯罪分子。看得出来，王所长的热情款待和这武警中队的庞队长在曼内的威望还是颇有关系，因为武警部门总体上也是隶属公安部，其职能以防暴和维稳为主，不参与普通的治安案件，所以在地方上来说一般至少需要处级以上的领导才能调动。
稍作客套，趁菜还没端上来，陈昌华直接向王所长打听起当年黑煤矿的事，袁文山拿出勐每公安局的侦破材料摆在桌上，想表达的就两层意思。一，查这老案子是得到你们上级单位勐每公安局支持的。第二，曼内派出所这种底层小单位，几条街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转完，平时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人情关系错综复杂，前边充当黑脸团伙被判刑和开除警队的那几个警察，跟王所长也共过事，到底还有没有啥内幕没有挖干，陈昌华也不好明说，让王所长自己掂量。
王所长拿起那几份材料粗略翻了翻，其实这些东西他早熟背于心，曼内派出所档案室里也有些备份，问陈昌华到底想了解什么。
陈昌华问:“当年你参与侦破这个案子了吗？”
王所长摇摇头，细细倒出案情，那时他还是所里的指导员，在负责另一件案子，其实包括曼内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没有参加，只是后来案子破了才听到风声，没过几天，上头就来人了，一次性就带走了所里边五个民警，他这才听说距曼内镇十多公里的原始森林里有个黑煤矿的事，案子相关人员都被判刑以后，这细节才被披露，矿井里共救出黑工四十三人，曼内派出所有三个给黑脸团伙充当保护伞的警察被判了五至十年的刑期，还有两个被直接开除警队。因为国家有保护和恢复原始森林风貌的政策，后来他得到镇政府指示，负责这案子的善后工作，还批了几公斤烈性炸药直接就把那煤矿入口给炸了，矿井外边的那些违章建筑房屋也一并拆除，一砖一瓦都没有剩，连进山的公路都挖断了，现在早已经杂草丛生，案子破了他也有功，所里也经历了人事调整大换血，这王所长就像xx乡刀所长那样顺利的升了官。
这些情况都已了解，陈昌华翻出一篇口供问:“这个光头说当年是和龚长明是因为在曼内赌博认识的，看他是武警退役军人，身手不错，所以介绍他到黑煤矿充当打手，你们曼内有很多赌场吗？”
陈昌华话问这话时，看了看旁边的武警老乡谭国涛。
王所长脸上无光，支支吾吾地说:“曼内是有几个流动黑赌场，每年都要经过几次严打，可光头和龚长明是六七年前认识的，就算这样，他也不太可能带龚长明进黑煤矿吧，搞这种见不得光的行当，基本都要知根知底的人，凭黑脸在曼内的影响力，要找几个打手容易得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接收一个外人。”
小地方上，做任何事情都得留点余地，经营赌场这种行为虽然违法，但只要没搞出大的麻烦，派出所一般不会赶尽杀绝，这种情形在全国各地都很普遍。
谭国涛说出心里的疑惑，他也是九六年服役的，当年参加第一次大的任务就是围剿这个毒贩，由于和龚长明是老乡，所以比较熟悉，那次围剿的毒贩逃脱了，龚长明被稽查大队调查，是饱受了不少争议，后来就转业了。龚长明虽然好赌好色，但当兵十年，应该多少还是有些积蓄的，何况转业时他虽然要了工作，也补偿一笔不小的费用，去到温市禁毒部门工作还不到一年就出来了，再怎么说也不会如此落魄，混到黑煤矿去做打手。
陈昌华问谭国涛：“从那次抓捕毒贩到龚长明转业，中间相距有多久？”
谭国涛说：“大慨三个月左右。”
袁文山问了王所长:“这个光头家庭富裕吗？”
王所长不假思索，扭头指着远处山上的一栋房子说:“挺富裕的，看到那栋房子了吗？那树林边上，最豪华的那栋别墅就是他家的。”
几人顺着王所长指的方向看去，透过饭店的玻璃窗仔细查看，那房子隔这饭店距离至少有五百米远，隐隐约约藏在山中，屋顶上闪着金黄的光芒，目光所及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家房屋可以比拟，确实是一栋豪宅。
陈昌华又问:“这别墅是多久修的？”
王所长抠了抠脑门:“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你是说光头以前不住这里？”
“对啊，他的老家在山里边。”
“山里？哪座山？能给我指指方向吗？”谭国涛反应敏捷，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几人起身走到饭店门口，王所长又指着远处的一座山顶，那座山被其他雄伟的大山所这方。
曼内虽有武警驻扎，但由于地处边境，为防止犯罪分子报复，所以经常调来调去各地执行任务，当年这案子结了以后，谭国涛就被调到口岸去了，所以这算故地重游，跟王所长也没打过交道，但这座山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还是挺熟悉的。曼内派出所也是这样，底层单位管辖的范围发生重大犯罪案件，又不能有把握连根拔起的情况下，当事单位都会一定程度的规避，所以当年勐每边防缉毒队联合武警部队在这办的案子，并没有通知曼内派出所，但镇上大大小小发生的犯罪案件和相关人员，派出所都要登记在册，直到案子完毕之后，缉毒队才跟曼内派出所通报了相关案情，据此，王所长还是有所了解的，那次的毒品交易地点和光头老家只有差不多两三公里的距离。
谭国涛也跟着附和说当年围剿那个毒贩就是那座山，交易的那间民房也是在那山脚下。
陈昌华深呼吸，又把眼光喵向了另一方向光头家的那栋豪宅，问王所长修这样一栋房子大慨要花多少钱。
王所长粗略估计了一下，四五年前的话，以我们当地的经济条件，十来万完全足够。
匆匆填饱肚子之后，几人连嘴都来不及擦，又连忙往下一站赶去，陈昌华开车，王所长指道，几人最先去的还是往那年交易的那间民房出发。
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子，在镇的边缘位置，两层砖体小楼，九十年代初在曼内这种地方农村基本都是木楼吊脚楼，而这样的房子也算比较豪华了，说明这毒贩还是赚了不少钱，门前是一条公路，视野开阔，屋后是一片大山，当年这个案子被抓的那个毒贩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后来被判处了死刑，但他老婆却从来不知自己男人贩毒的事，在羁押了几天之后便被释放了，要说这人胆子也大，居然敢在自家屋里边交易。
曼内派出所参与后期的善后工作，王所长也后来也了解了一下，现在这家的女主人早已带着孩子改嫁了，房子也租给了来镇上打工的外来人员夫妻。
谭国涛指着这房子，给陈昌华仔细讲述了当年围剿这两毒贩的详细过程，勐每边防缉毒队得到线人紧急报告，这家男主人从缅甸带毒品到境内交易，于是派出了三个侦查员进行跟踪，但这人带着毒品回自家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侦查员也不敢贸然进屋，只能请求武警部队增援，那时是庞中队带头，二十多个人分两人一组，可还未埋伏好就发现一个背着包的不明身份人员进了这院子，具体是不是来交易的那个，缉毒队这边却拿不准，当时缉毒队中级别最高的就是一个小组长，在请示了上级之后，还是决定抓捕。
当时是晚上九点来钟，由于天太黑，武警部队强行围拢时，院子里的狗察觉到了异常，突然叫汪汪大叫不止，屋子里的人也发现了危险，从后院分成两路逃跑，由于事发突然，武警只能分成两路追击，这就分散了警力，打乱了最开始的部署，所以后来只抓住了那个身上背着毒品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这人正准备把毒品藏在树林里，另一个就被侥幸逃脱了。
谭国涛指了指屋后的大山又说，当时就是他和龚长明一组，也是离逃跑那个毒贩距离最近的，可进山了就不熟悉地形，黑灯瞎火的，他在摔了一跤之后，便被落下了一段距离，后来再补上去以后，就再没看到龚长明的身影。
后来，参与武警人员陆续归队，在那民房的院子就进行了紧急集合，可是左等右等，龚长明都没出现，谭国涛就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在摔了那胶之后，他追上去再没看到人。
龚长明是在任务结束后一小时才现身的，那时参加的所有武警战士都已经归队了，后来渐渐就有消息传出，是龚长明放走了那毒贩，当然这也不是空口来风，有几组追捕的战士都可以证明，黑暗里看到了有两个人在一前一后近距离的奔跑，一个战士喊了几句，龚长明还回应了，不过最后和谭国涛的讲诉出现了很大差异，谭国涛说当时他摔了，回来的时候还一瘸一拐，并没有和龚长明在一起，那和龚长明一起跑的人是谁就心知肚明了。为此庞队长找了这几组距离追捕毒贩位置最近的战士，背着龚长明再次去了追捕现场，每人配发对讲机，在当时各个自身所处的位置进行实地模拟后得出结论，凭龚长明的身体素质和平时的训练成绩以及业务能力基本可以推测出，如果和他一起跑的那个是毒贩的话，在那种情况下让其跑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况这人最后消失的一小时里去哪里了？龚长明给出的解释是追了十多分钟后迷路了。
渐渐地，毒贩用毒资贿赂龚长明，这种说法在这支武警支队越演越烈，庞队长也去边防缉毒队了解了这案子的后续进展，根据被抓获的这个毒贩交代，对方确实是带着十万毒资前来交易的，当时发现被围捕逃跑时，确实也是把钱带走了，但这两个毒贩也是第一次见面，时间不过几分钟，只是招供说前来交易的人年纪不大，口音是本地的，缉毒队还是根据被抓这个毒贩口诉做出了另一个的画像，但凭那画像在当时根本取不了什么作用，还是不可能抓到人，所以这案子也就搁浅了。
后来庞中队迫于队内压力，既然没有证据，就想还龚长明一个清白，把这事上报军事稽查科，龚长明到底有没有放走那毒贩，需要上边的调查结论才有说服力，这样才能控制队内舆论，但这种事本来就没有结论，谁也不能证明龚长明那一小时去了哪里，当然，如果要定龚长明受贿的罪，最主要的证据还是那十万块钱毒资，没这东西只能是无疾而终。
后来发生的事就不用再叙述了，龚长明转业后，这些话都传到温市禁毒总队了，看来舆论的压力确实不小。
出了这民房就再没公路，只能徒步，由王所长带道，在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又一路跟路人打听，走了约半个小时山路才到达光头老家。这一路下来，谭国涛也逐渐回忆当年追捕那个毒贩的路线，越走越像，直到看到了那栋院子周围长满杂草，因年久无人居住，部分房屋都已坍塌的地方，这才肯定的说，那次追捕，确实是路过了这间房屋。
几人走进院子，前后查看一番，望着这破旧的院落和绿油油的苍山，陈昌华心里泛起嘀咕，龚长明受贿或者抢夺了毒贩毒资，然后把人放了，藏在这民房附近，哪知被光头发现了，黑掉人家这钱拿去镇上修了别墅，这样推断似乎合情合理，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这满是大山，十万块钱随便任何地方杂草树兜下都能藏得住，龚长明为何要偏偏放在光头家里，若不是藏在光头家里，在别处被光头在别处无意中发现了，那龚长明又是怎么晓得被光头拿走了的？
走得腰酸腿疼的，就看到一栋破旧的房子，也没能落实点啥，这所有的想法都是推测，龚长明应该是拿走了那笔桥，被光头吃了，光头此前家里穷得叮当响，跟黑脸团伙混也是在开了黑煤矿以后，一下就修了豪宅，这钱是哪里来的？想不到龚长明处心积虑，顶风作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样想想是有不甘啊，袁文山给领导们建议要不要去那黑煤矿看看。
王所长说那黑煤矿离这里还有十来公里，并且以前的公路全都挖了，这几年已经长满了大树，车肯定是开不过去了，陈昌华一听，十来公里那不走到天黑啊，再说煤矿都被炸了，有啥看头？看来这路谁都不想走了。
陈昌华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整，距离郭铁牺牲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龚长明若是想要跑路，这段时间完全充足，就算再去提审光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是现在没接到胡队长通知，白水生还没找到，这黑煤矿的案子也翻不起来，现在焦虑的是工作该朝那方面开展，总不能就这样干等胡队长的信吧。
袁文山比陈昌华更为担忧，认定了白水生昨天是去找龚长明谈判，龚长明就算跑路也不敢丢下白水生和玉帕这两个活口，况且前边分析过，既然有胆量设计这一系列案子，其目的还是在保护这条贩毒产业，龚长明不会轻易离开，如果现在还没找到白水生，那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这一趟并非没任何收获，至少证明龚长明受贿是真的，只是没得到这笔钱，在和谭国涛道别之前，陈昌华给庞中队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封锁边境的可能性，庞中队回复，这种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建国以来，还没出现过任何一起因刑事案件而有此种做法的先例，别说他这级别，就算比他再高两个级别的首长也没这胆量胡乱下这种命令。
陈昌华被说得灰头土脸，心想那就算了，如果龚长明逃离境外，这案子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来都来了，工作还是必须做到尽职，去趟边防缉毒队把几年前那个毒贩的画像调出来，既然黑煤矿和那起贩毒案子中间都有龚长明这一个共同点，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反正也不远，还是得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