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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车站乱像
    夜,那么黑,夜空下的树林,风吹草动,散发出诡异襂人的沙响,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小雨。(看啦又看小说网)

    白水生头昏脑胀,在湿滑的石子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背后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唐小芬破口般的呼喊,呼喊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但他却心如死灰,就像小时候那几只被他揉捏囚禁过的绝望小鸟,那只翠鸟妈妈,每天守在他家门口,日复一日,可是,他就不把它的孩子还给它,它的尖叫声就像刚才唐小芬呼喊儿子的那种声音,凄凉而悲催。

    深秋的夜晚凉风悠悠,白水生又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家游戏厅,只有那种宣泄潮杂的地方,才能发泄他此刻心里的愤怒,这是几年前养成的惯性,在黄桷读书时,他烦恼的时候也是爱用这种方式发泄。不过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游戏厅早就关门了。他蹲在街边,刚才极速上升的体温正慢慢平复,背心汗湿了,人也开始瑟瑟发抖。这座陌生的城市,突然让他懂得了什么是凄凉,什么是无助,他起身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方向,只想找个温暖一点的地方,走着走着,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掏了掏兜里的钱,只有一百块钱,到温市的火车票要六十,到了温市还得回潼岭呢,这样算来剩得不多,火车站离这里有三十公里远,他想去火车站候车室睡一会,再买票回家,但又不敢叫出租车,如果叫了出租,他在火车上可能就没饭吃了,哼!哼!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白水生对天仰望,欲哭无泪,人生第一次面对这种落魄而又进退两难的困境,父亲把他赶出了家,母亲又让他颜面扫地,他感觉自己彻底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就这样,白水生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睡了一夜,但怎么也睡不沉,他时蹲时躺,蹲下,脚麻腿麻,躺下,椅子的凹凸磕得脊背生生作疼,昏黄的路灯,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他哈着气蜷缩成一团,那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怎么等也等不到天亮,终于,他熬得眼还是睁不开了,慢慢睡去,直到听到环卫工人拿着扫把噗呲噗呲扫大街的声音,直到听到卖早餐的小贩手推车稀里哗啦的声音,直到听到身边熙熙攘攘出现几个人议论的声音,直到听到公路上汽车陆陆续续开始鸣笛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清晨的第一班公交终于来了。

    公交站的终点站就是昆明火车站,白水生是被司机叫醒下车的,他扭了扭生疼发酸的脖子,在早餐小摊上买了一个包子,顺便在自来水龙头上冲了冲脸,然后又在小卖部买了包烟,又给琴妹仔打了电话,说要回去了,但琴妹仔在上课,传达室的老头说会把话带到,看着手里掰散的零钱,他算了算,省着点也刚好。

    火车是11

    点发车,白水生去了售票厅,掏出钱递进窗口,说要一张到温市的车票,售票员在里面拿起一张五十面额的钞票,用手指搓了搓,又丟进点钞机里,那机器闪着红灯滴滴的叫,接着,售票员面无表情的把钱递出来对他说:“这是假钱。”

    “不可能吧。”白水生接过那钱看了看:“我刚才在外边买烟时打散的。”

    “换一张吧。”

    “我没钱了。”白水生有些恍惚。

    售票员把剩的十块钱连同这五十一起还给了他,直接叫了下一位。

    白水生气得脸青面黑,直接找到那家小卖部,要那老板把钱换回来。

    “你是在我这里买的烟?”

    “还不到十分钟,老板,你记性没这么不好吧,我还打了个电话。”

    小卖部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他没印象了。

    白水生火一下子来了,本来想想在外地,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这老板实在欺人太甚,那是他唯一回家的路费,没这钱,他就只能睡大街了。他操起刚才打的那部电话,砸碎了烟柜的玻璃,又抓起一块玻璃,对着那老板鼻子:“你今天不把钱还给老子,老子就让你死在这儿信不信。”

    身后,不知不觉来了几个大汉。

    白水生回头一看,居然还有两个穿制度的,他晓得穿这身衣服的是什么人,协警。

    几个大汉来真的,直接把他丢到车站派出所,白水生这才晓得遇到麻烦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社会又给他上了一课。果不其然,一会,一个拧着警棍,长相蛮横的警察走了过来,把棍子在桌上使劲的敲了敲,语言粗鲁:

    “你说你买烟,别人补你钱,然后你去了车站售票处买车票,售票员说这钱是假的,那我问你,这小卖部到售票厅中间有两百米的距离,你能保证这钱中途没被掉包吗?还有就算人家补了你假钱,你当时怎么不说,你有证据证明这张假钱是那小卖部找你的吗?”那警察又拿起那张五十的钱仔细看了看。

    白水生晓得说不通了,以前他也听说过车站码头乱得很,但他自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没人敢欺负他,结果事出了才晓得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渺小。

    “不说话是吧,你哪儿人?听口音是四川的,这边有亲戚吗?”那警察坐在椅子上,用警棍把桌上的座机挪动到白水生面前:“看你岁数不大,穿着也还体面,不像那些流浪的娃儿,否则老子起码让你在街上睡半个月起不了身,赶紧,给你家人打电话,过来赔人家的电话烟柜。”

    “我没得家人,我从家里跑出来的。”

    那个上午,几个协警轮流问来了无数次相同的话,白水生还是反复的说着这句,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两个协警面面相觑,还真拿这人没办法了。

    “滚,别让老子在这看到你。

    ”磨蹭了几个小时,一个协警帮他打开了手铐。

    “我没钱,我要回家,我们老师以前教的,有困难找警察,我现在饿了,我要吃饭。”

    “你他妈还赖上了?”

    白水生又把桌上的手铐拿来把自己铐上,蹲在墙角。

    “你到底走不走。”那协警提起警棍,做出要打人的姿态。

    “走也行,钱还我,我没路费,你不还我钱,我就跑到广场去自杀,我可以从火车站楼上跳下来,我还可以去站里躺在铁轨上,我还要让电视台的过来看着我死。”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要脸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走出派出所的时候,白水生不光拿回了自己的钱,还多讹了十块,他说他车上没饭吃,他还未成年,到了温市,他还要坐汽车回老家,拿到钱,他急忙又去了售票厅,不过已经错过点了,火车早就发车了,只能等晚上的了。

    去到温市的火车一天只有两班,现在只还剩晚上九点的了,白水生先把钱先买了车票,怕被扒手摸了,又在外面很远的地方去买了几桶方便面八宝粥,怕又上当挨宰,然后掏出早上买的烟,烟在被抓去派出所的时候揉蹩了,他抽出一支捏了捏掰直点起,使劲吧了几口,跟着一阵咳嗽,直吐口水日天骂娘,买到假烟了。

    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白水生的经历就像那时和琴妹仔一起坐的过山车一样,只不过和琴妹仔坐的时候心情是紧张刺激的,而现在的心情是沮丧崩溃的,他在火车站附近闲逛了一下午,想着回去后怎么面对父亲,到底要不要把昨晚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他也不晓得怎么面对琴妹仔,兜里一个子都没有,摩托车也没了,回去了也只能重新来过,在潼岭先找份工作做做。

    直到傍晚,天边升起一朵朵妖艳的火烧云,他还孤零零的坐在火车站外广场上,傻傻地望着背着大包小包来来去去的旅客,这座在别人口里所谓的四季如春美名远扬的城市,在他心里感觉到的却是寒冷冰冻。

    “嘿,小伙,你是要坐火车的吗?”一个五短三粗,瘦瘦的中年男子,穿个皮夹克,背个挎包,打扮得还算体面,望着他说。

    白水生漂了这人一眼,一听口音就是当地人,那张蜡黄蜡黄的脸,像是很多年没洗过一样,他警惕的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在他身边坐下,点了支烟,又递了支给他,白水生接过,却没敢点。

    那男子笑了笑,露出一排枯黄错乱的牙齿,指了指手上的硬纸板:“别怕我是好人,是帮工厂招工的。”

    “哦。”白水生瞄了一眼那牌子上几个歪曲的大字,工厂直招,男,要求身强力壮,月薪五百至八百。

    “怎么,要不要去试试。”

    “我已经买好票了,等会就走了。”

    “票可以

    退啊。”

    “你们是什么厂?骗人的吧?”白水生觉得这工资高得有些离谱,怕上当受骗,但还是有点心动,还有两个多月才过年,他想了想,如果稳当的话也可以先挣点钱再回去。

    “实话告诉你吧,挖煤炭的,是个苦力活,所以要求体力要好,我看你人又年轻,就是不晓得干得下来不,你看人家给这待遇,这年头打工是不可能拿得到这么高的工资。”

    “这就难怪了,下苦力啊,那你怎么不直接写招煤矿工人?”

    “听说那煤矿是非法的,手续不齐。”

    “敢情你就是个中间人哦,抽中介费的吧。”

    中年男子没有反驳,这样尴尬的僵持了一会,一支烟烧完后,起身拍拍屁股准备离开。

    “等等,包吃住吗?”

    “包住不包吃,伙食费花不了好多钱。”中年男子扭头会心一笑,又热情的介绍起来。

    “那煤矿在哪儿?”

    “不远,天亮就到了,有专车接你去。”

    “就招我一个人?”

    “还有很多,上车就走。”

    “过年能拿钱回家吗?”

    “当然,绝对。”

    白水生看了一下广场上的大钟,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小时,他考虑了一下,心想既然人多,还能把老子吃了不成:“行,我先跟你去看看再说。”

    中年男子带着白水生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条偏僻的公路上,树荫下,停着一辆铁皮货车,他拉着那司机在一旁烧烟聊着,趁着这间歇,白水生看了看路边蹲着的几个年纪跟自己不相上下,但穿着破烂一头油腻的小仔,无一例外,每个人脸上都透着迷茫,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他又朝货箱望了一眼,里面还有一拨人,有的躺着,有的蹲着,车上还堆着一些捂香蕉的那种棉毯,心里开始有点发怵。

    “行了,全都上车,我们走了。”司机和那中年男子交接完后,打开货箱的铁皮车门,粗鲁的朝这些人吼去。

    “这怎么坐?”白水生问。

    司机斜瞟了他一眼:“兄弟,我们是招挖煤炭的,不是要坐办公室的,别看你现在穿得光生,等上了班都他妈一个样,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楚,你到底去不去。”

    “我买车票了,还没退票,等我会行不行。”

    “哎呀,算了算了,我看你也不像吃得下来这种苦的人。”司机见人都上得差不多了,拉起了车门。

    “谁说我干不了。”白水生一个箭步,跳进了车里。

    随着咔擦一声,门一关,车厢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还隐约透出一股酸臭味,白水生突然有种进了地狱的感觉,摸索着扯了张棉毯躺下,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早就困了,一倒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货车平稳的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颠簸起来,身旁

    又时不时的有人撞他一下,他一身酸疼翻了翻身,迷迷糊糊的醒了。

    走多久了?还没到吗?白水生糊里糊涂的问了一句,没人应答,他掏出打火机,点了支烟,假的就假的吧,总比没得抽要好,趁着打火机微微的光亮,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人,然后对着身边一个脏兮兮的小仔问道:“你晓得那煤矿在哪吗?”

    小仔摇了摇头,用渴望的眼神望着白水生的手指。

    “你……晓得……煤矿……在哪儿吗?”白水生又用生硬的普通话重述了一遍,掏了支烟给他。

    小仔还是一脸茫然,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耳朵。

    “他是个聋子。”另一个人开口了。

    “那你晓得那煤矿在哪吗?”白水生又打燃了打火机,仔细看了看车厢里的其他人。

    “不晓得。”

    白水生有些迷糊,这些人都像是在外面流浪的,一身臭味,头发乱篷篷的,还有几个龇牙咧嘴,一脸怪相,像是有点精神不正常,但想想挖煤炭又不要文化,也不要技术,只要是个人,有手有脚就行,既来之则安之,他也没想多,继续倒头大睡。

    天微微亮的时候,货车在一偏僻的山林公路停下了,司机打开车门叫这些人下车撒尿,然后给每人发了两个馒头,白水生看了一下这地方,荒山野岭,周围全是树林,一条老公路,坑坑洼洼,就像黄桷到潼岭那种,窄得两辆车并排都难以通过,他拉起那司机到一旁问了问:“大哥,这地咋这么荒啊。”

    “煤矿不在山区,那你说该在哪?”

    这到也是,白水生想了想:“那咱们还要走多久?”

    司机有些不耐烦:“快了,你要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吧。”

    “你把我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我不去还能去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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