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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7章
    雨,越下越大,那辆破旧的桑塔纳,任由汽车雨刮器猛烈的来回晃动,挡风玻璃外依旧还是一片模糊,封闭的车厢里,两个晃动的红点,不断散发出熏人的烟雾。7k7k001.com()

    cd机的磁带转着圈圈,连带着唧唧咋咋的杂音,播放的还是那首熟悉的老歌,那首歌,陪伴了白水生半生的成长。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博激流

    历经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歌声嘎然而止,白水生关了嘈杂的音响,这首歌对他来说,越来越像是人生的一大讽刺。熄灭了烟头,他只想清净一下,用死鱼般呆滞的空洞眼神,傻傻地望着窗外瓢泼大雨,这种天气真是让人厌恶,琴妹仔死后,他的世界仿佛全是这种冷漠和孤独,再也没出现过光明,每日昏昏沉沉的度过。唯一有过振奋的那几天,就是找到高跃确切下落的时候,但那段时间,却又是他最为崩溃的时候。父亲在弥留之际,还在不忘拉着手对他孜孜不倦的教诲,甚至在某一瞬间,他有些责怪那个老头,如果不是老头子从小到大传递这些正面的信息,他想也许面对琴妹仔的死亡就不会那么自责痛苦了。另一边,他又在心里对郭铁抱着深深的感激之情,这位禁毒队长也是性情中人,而且真的是用心良苦,是尽一切办法在感化他,拯救他,说实话,没有他,这个案子照样会破,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海洛因是这个社会的一大毒瘤,每年有那么多顶着生死作案的毒贩,真正抓住大头的又有几个呢。

    “想啥呢。”

    郭铁倒在驾驶室靠背上,眯着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白水生伸出手,借着一丁点光明,还是能隐约看到满手殷红干涸的血迹。

    “我刚才杀了高跃。”

    “什么?”郭铁立马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砰的一声,头撞在车顶上,眼冒金花。

    “噗呲。”看这家伙居然当真了,白水生赶紧拿出那张纸,捂着嘴偷笑:“跟你闹着玩的呢。”

    大吸一口凉气,郭铁接过,借着微弱的亮光看了看,默默的嘀咕了一句:“但愿高跃能遵守游戏规则,否则,陈昌华在盘西派出所这边又不好交代了。”

    “我可没抱太大希望,这个杂种两面三刀,阴得很,但我觉得害死琴妹仔的那些海洛因应该不是高跃给的,他好像也并不知道我在潼岭复吸的事,而且,他这么穷,像是一个大毒枭的样子吗?如果他有钱,应该不会留我在身边吧。”

    是啊,这点也难以说通,现在也只能深入才能看清事实,郭铁无头无脑的来了一句:“你看看挡风玻璃前边是什么?”

    白水生睁大了眼睛,察看许久仍是摇了摇头,外边一片模糊,除了雨水还是雨水。

    郭铁摇下车窗一条缝,又狠

    狠吧了两口烟屁股,才把烟头塞了出去,意味深长地说:“这季节,这雨啊,犹如人的内心,有光明的一面,但也总有那么几个时刻让人无法看穿,你的性格就是太直了,记住,没有找到真相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包括我。”

    白水生无奈的苦笑:“我当然清楚,我和高跃认识几年了,这人不能相信,不过这话啊,你应该去说给我妈听,这样可以让她早一点做好心理准备。”

    “我是没脸再去见你妈,到时候她找我要那锦旗,还要我为你平反,我该咋办啦。”

    郭铁又是一声叹气:“大半夜的,我这国家公务员,人民警察,科级干部,居然陪着一个犯罪分子在这大雨天畅谈人生,记住,咱俩现在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温市现在正在大范围严打,趁高跃伤还没好,赶快和那个董建去跑趟云南,在那边要留意每一个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记住,过程要循环渐进,不能操之过急,还有一点要切记,如果龚长明打电话来,一律要保持以前说话的语气和风格,不能意气用事,任何蛛丝马迹的漏洞都有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怀疑,他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但你却不能表现出来,你要彻底忘了我的存在,清楚认识自己扮演的角色,今后的路,你才是主角,从你寻找高跃所用的手段来看,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

    啰嗦,一说到这个人,白水生心里情绪又来了,思绪再次回到那年,他始终不愿相信,在黑煤矿的围墙上,拽着他手使劲往上面拖,在原始森林里,背着他走了一晚上,在纳林老山和缅甸,一起扛枪打猎的大哥,会是这样的阴险狡诈的人吗?那张儒雅温和的脸,怎么也和印象中歹毒的罪犯无法挂钩,坏人不应该都是高跃这种嘴脸吗?但事实摆在眼前,如果说自己的身份证出现在国宾招待所是一个意外,高跃同一天住在那里也是一个意外,但这个龚长明却是从禁毒部门内部出来的,自己在潼岭的信息没告诉过任何人,那张吸毒人员名单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出租屋内,想着想着,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摇头晃脑认不清现实,人心叵测啊,这社会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险狠毒的人,不过他又笑了,说别人,那自己呢?虽然长得不那么英俊潇洒,人见人爱,但还算有轮有廓,气宇轩昂吧,自己做的那些事,同样是杀头有余。

    “你对那个傣族女孩有感情吗?”见白水生沉默久久不说话,郭铁换了个话题。

    “有啊,她很单纯,很善良,对我也很好,如果不是琴妹仔,那年我想我应该可以把她带出大山,她很喜欢外边的世界,可惜,几年了,现在应该嫁人,孩子都有了吧。”

    “你把她的全家福带在身上,就是想杀了高跃自

    首,然后请我帮你找这个女人是吧。”

    白水生点了点头,还不忘奉承一句:“什么都被你看穿了,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恩情,也包括你。”

    郭铁呵呵一笑,下了逐客令:“滚吧,小子,你自由了。”

    “这么大的雨你让我去哪儿?”

    “这是你自己应该考虑的。”

    说完,郭铁拧开了车钥匙,白水生无奈只得推开车门,临别了还不忘提个要求:“郭队,你能帮我找找这个女的吗?以后跑云南,我可能要再去一次老坛寨。”

    郭铁沉默半秒点了点头:“说不定她们家人已经找到了呢。”

    汽车一溜烟,溅起阵阵水花,飘荡而去。

    雨渐渐停了,冷风潇潇。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公路上,三轮车夹着刺耳的轰鸣来来回回,开始涌出零零散散养家糊口的底层小菜贩身影,一对中年夫妇穿着黑皮雨衣,拉着一板车猪肉,男的在前边拉,女的在后边推,吃力的蠕动着。那些身影,平凡而伟大,用自己微弱的肩膀,扛起一个家,扛起一份希望,一份荣耀。

    白水生收紧了双臂,突然想到那年在昆明,离开黄忠素厂里那回,今晚的场景何其相似,那种孤苦无依的凄凉再次爬上心头,不过那时还有希望,有牵挂,有琴妹仔可想,最不济,兜里至少还有一百块钱,现在,他感觉自己被这个社会抛弃了。

    今晚,他身无分文,郭队长真是绝情,一分钱都没留下,甚至连包烟都没给,不过,比这更让人绝望的是心里的酸楚,他的人生再没有了希望,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就算能够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他的罪行足够杀头,最多到时候郭队长在法官面前说说好话,保住一条命,漫长的来生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他只有苦苦的告慰自己,好歹暂时捡了条命吧,至少比失去自由要强。高跃这个坎已经迈过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那个大哥,当面问上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既然救了我的命又要把我的命收回去,难道一开始自己就注定成了这个棋盘上的棋子吗。

    迷茫,无助,空虚,压抑,这是大脑意识里最为残忍消极的几种情绪,肉身的痛苦只是一时,而没有希望的人生更像是行尸走肉,人世间最大的悲剧就是想死却死不了,或许,在将来的日子里,只有那白色的粉末才能驱使出活下去动力。

    烟瘾来了,他掏了掏荷包,除了一个手机之外,空空如也,他其实也清楚,郭队长不会离他很远,不会不管他死活,至少,在去云南之前,这警察和线人的合作,将会一暗一明,相互相成,心照不宣。

    不过,在这寒夜里,他确实需要一个温暖一点的地方,无意识里,他又转到了那

    医院门口。

    风雨之后,不代表就有彩虹,天,还是那样雾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其他色彩。

    几天下来,白水生一直在揣摩自己的角色,为了完成这次潜伏,面对高跃这个间接害死琴妹仔的凶手,他不得不刻意压制自己的火爆脾气,尽管这种情绪的压抑很痛苦,但他还是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诫,忍,为了不辜负郭队长的期望,有时,他也在侥幸的想像,如果完成了任务,那样,就能堂堂正正回到黄桷了,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也是一种保全名声的最佳方式,郭队长应该不会吝啬那张锦旗的,就像那首歌词里写的,为了母亲的微笑,现在已经没了退路,必须要忍,一定要找到那个制毒工厂,找到那个害死琴妹仔的真凶,不管这个人是高跃还是那个所谓的大哥,定要将这些坏蛋绳之以法。这成了他的终极目标。郭队长也把话说到心坎上了,他还想去趟老坛寨,那年答应过玉帕,一定要回去看看傣族的父老乡亲,那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尽管在那个地方染上了后悔终身的毒瘾,但他没理由去怪罪人家,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高跃伤口还未愈合,但也能下床活动了,几天下来,白水生偶尔还会去医院看望一下他,带点水果巴结一下,当然,这钱都是高跃出的,不给不行,已经赖上了,尽管这杂种心里十万个不情愿,但两人各怀鬼胎,却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几天,那个司机董建也来医院看望过高跃几次,他很吃惊,这两人居然在一起表现出啥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如果不是那晚亲眼所见,他真会相信这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哥们。白水生也从郭队长口里得知,那晚捅了高跃之后,真的把他吓到了,天明来了趟医院后就急匆匆回了家,一直没出过门,这点童扬和张墨可以证实。

    几天下来,白水生也和董建慢慢熟络起来,董建比他大个几岁,和高跃岁数相仿,脾气很好,胆子有点小,像是那种老实本分顾家的男人,为人处世还行,不多言语,他从白水生口里得知了为啥要捅高跃之后,便显得有些拘束和不安。白水生则显得有些霸气,两人喝过几台酒之后,开始兄道弟起来,无话不谈,颇有相见恨晚的姿态,看得出来,董建对高跃这个货车老板的为人也有些不满,经常工资都要拖上一两个月,高跃喜欢赌,长期荷包都是空的,有时输了车子连油都加不起,还要靠这司机养活。

    董建虽岁数比较大,但在白水生面前却总是表现的小心翼翼,不卑不亢,他晓得,温市混社会的,那是惹不起啊,个个心狠手辣,也许,那晚那一刀,不光镇住了高跃,也把他这个老老实实养家糊口的司机给镇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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